一个多月不见,她一身学生装的模样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可她身边那些个吵吵嚷嚷的人却看得他生气,居然还不止一个?也难怪陈曜东之前不允许他前妻再嫁,他心一横,突然也起了这个念头。
殷鹤成想了想,将黄副官叫进来,皱着眉头吩咐道:“你找几个人,盯着燕北女大和燕北大学那边,可给我盯紧了,别出什么乱子。”
黄副官是灵泛的人,今天梁师长没注意的他可是注意到了,少帅让司机开慢些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黄副官有些意外,往车外一看不禁吃了一惊,那群大学生里竟然还有顾小姐,而他身边那几个男学生对她也很殷勤。这婚姻才解除了不到两个月便这样,黄维忠完全不敢去看殷鹤成的脸色,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可如今殷鹤成这样吩咐了,黄维忠也不好再装傻,连忙应了一声“是”。他原本怕在这个时候惹殷鹤成不快,想先退出去,没想到却被殷鹤成叫住了,“顾勤山和他妻子现在关在哪?”
黄维忠听殷鹤成这样问吓了一跳,最开始殷鹤成将顾勤山夫妻二人直接交给他去办,他是个懂得看脸色的人,知道殷鹤成动了大怒,虽然殷鹤成说的是查通匪一案,可黄维忠连审都没审,直接直接将人收进了盛州监狱,后来她看少帅和顾小姐解除婚约,更是把顾勤山和罗氏忘了,一直将他们关在监狱里。
现在看来,虽然少帅和顾小姐解除了婚约,但看着苗头好像不大对劲。他在少帅身边也跟了三年,之前少帅的事他都清楚,要是和从前那些一样,眼下已经快两个月,早就该抛到脑后去了。
黄维忠犹豫了片刻,看着殷鹤成似乎已经消了气,小心翼翼试探道:“少帅,您的意思是不是要把他们放出来……”黄维忠看着殷鹤成的脸色觉得似乎不是这么个意思,话还没说完自己就止住了。
殷鹤成抽了口烟,敛着目淡淡道:“关了这么久,也该让他们和外界有些联系,跟监狱那边说,要顾勤山寄封信回去。”
殷鹤成也没想过将他们永远关下去,两个月下来他的气也消了些,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有了新的用处。
黄维忠刚走,任子延便过来了,他是来迎殷鹤成去他伯父的任公馆,他的伯父已经在府邸里摆了一桌宴席只等着殷鹤成过去。
任子延的父亲洪任平是盛军的旧部,现在是盛军第三集 团军的军长,而他的伯父任洪安时任巡阅使署总参议,也是以前殷司令的高级幕僚。任洪安是老谋深算的角色,之前两边都不得罪,如今倒有了投靠殷鹤成的意思。
一顿饭过后,任洪安请殷鹤成去他的茶室喝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眼前这位少帅是他任洪安看着长大了,去年开始他便代为处理殷司令的军务,年纪轻倒不见有什么差错,如今一交谈的确是沉得住气的人。
其实是乾都那边有人先找过任洪安,乾都那边政局也不稳定,几方势力蠢蠢欲动,和盛州这边联手对谁都有好处,乾都那边那位和任洪安是旧友,于是特意请他过来转达。
任洪安先和殷鹤成谈了会殷司令的近况,一边说话一边将碧螺春搁进茶壶中,突然抬起头笑着问殷鹤成:“我听伯川说,少帅最近解除婚约了?这是好事!”
殷鹤成抬眸看他,仍不动声色:“伯父这话怎么说?”
一壶茶水煮开,任洪安刚好将话说完。任洪安是个深谋远虑的人,殷司令从一介草莽到节制六省的封疆大吏,自然也有他的功劳。
任洪安向殷鹤成挑明了利害,殷鹤成原本是个理智冷静的人,这件事利弊摆在眼前,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说来也巧他前几天才看到过照片。他虽没有回绝,只说:“谢谢伯父美意,不过这种事一时半会也急不得。”
话剧的正是演出就在几天后,顾舒窈虽然没有演话剧,不过后来应曾庆乾的邀请一直在忙着翻译、改编剧本。顾舒窈以前电影和话剧都看得多,对她而言也不算太难。
之前孔熙不止是女主角,剧本改编也是她,然而这次孔熙自从那次退场后便不再来了。或许是听说了顾舒窈加入了话剧团,连彩排都没来看过了。虽然最后曾庆乾在中文系找了个女生担任第一女主角,王美娟虽然只是个配角,但她为了在曾庆乾面前好好表现,台词背的一句不落,最终的演出也很成功。
药房和药厂那边也步入了正轨,她前一阵子不仅联系布里斯给药厂新买了几台机器,还给自己置办了一台汽车。药房除了大宗交易由顾舒窈经手外,其余的事主要交由陈夫人和吴叔负责。此外,顾舒窈还准备在盛州城西再开一家分店,之前选择在法租界不过是害怕将来殷鹤成找她麻烦,如今看来是她多心了。盛州城西那边的商铺地段好,人流量比法租界还要大,她的药厂还能生产的西药,去那边再办一家西药房是只赢不亏的买卖。
顾舒窈的心思大都放在学校和药厂药房,早出晚归的,陈夫人见她辛苦,连送走张家兄弟也没有去打扰她。
话剧演出成功后,顾舒窈从学校回家的时间要更早一些,那天她从学校回来后,先去的药房,药房那时候快要打烊,里面已经没有几个人。陈夫人正在柜台前清账,柜台另一边站了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在和陈夫人说话。顾舒窈觉得那人眼熟,才想起来他是元宵节的时候她到洋楼送元宵的那一位。
顾舒窈最开始只站在门口,陈夫人抬头看见顾舒窈来了,稍有些局促,那个男人许是察觉到陈夫人脸色不对劲转过身来,见是顾舒窈后,思考了一下,与她打招呼,“你就是顾小姐吧?”
顾舒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笑着应道:“是的,请问您又是?”
“我叫许长洲,是你姨妈的朋友。”许长洲还想再说什么,陈夫人“咳”了一声,让他先回去了。那位姓许的先生站在原地犹豫了会,还是听陈夫人的先走了。
陈夫人和顾舒窈一起走回的洋楼,刚才那个场面顾舒窈自然明白,可她看那位许先生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还没有成家?于是顾舒窈问陈夫人,“许先生到现在还没有娶妻么?”
只要对方人品好,顾舒窈自然是支持陈夫人再嫁的,听陈夫人的语气,似乎对那位许长洲似乎也有些心思。可这个年代实在有些混乱,一妻多妾大家认为天经地义,顾舒窈不想再让陈夫人受委屈。
陈夫人立即答道:“没有,他没有妻子。”想了想陈夫人又补充道:“他前些年因为生意失败,他之前的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了他,现在已经和他离婚了。”
陈夫人有些难为情,犹豫了好久才跟顾舒窈小声交代:“他还认识你娘亲,小时候他家离我家很近,十几岁的时候就随他父亲去燕西做矿产生意,最近才回的盛州,我上次去医院给张建清送汤的时候遇见的他。”
她们一路说着话,没走几步就到了洋楼,顾舒窈原想和陈夫人接着聊,阿秀却急匆匆跑过来:“夫人,小姐,你们去看看顾家那两个小姊妹吧,刚刚有人送了封信过来,没想到梅芬拆开了,看完之后一直哭,连饭都不吃了。我不识字,也不敢随便找人看。”
信?顾舒窈皱了下眉,即刻吩咐阿秀,“把那封信拿过来,我看一下。”
第74章 复生药房
阿秀跑去拿信,梅芬和兰芳都在二楼兰芳的卧室里,顾舒窈便和姨妈往兰芳卧室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阿秀正好赶过来,将信交到顾舒窈的手中。
顾舒窈低头看了眼信封上的字,上面写着“吾妹舒窈启,顾勤山呈。”
顾勤山?他怎么会突然寄信回来,是放出来了,还是怎么了?顾舒窈对她这个哥哥和嫂子已经彻底寒了心,因此没打算再管他们的事。不过顾舒窈还是好奇,将信取出来一看,原来是顾勤山从监狱里给她寄来的。
这时,姨妈已经将卧室门打开,顾兰芳坐在床上哇哇大哭,顾梅芬坐在顾兰芳身边,看上去稍微好一点,可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顾舒窈看着她们哭成这样,有些于心不忍。她想了想,接着去读那封信,信的上半段顾勤山写了在自己在监狱的生活,不自由,吃不好也睡不着,按他的话说是“过得生不如死”。顾舒窈看到信上的字迹还糊掉几个,像是有谁的眼泪曾落在上面,不知道是梅芬还是顾勤山。
顾勤山被殷鹤成的人一带走就是两个月,顾勤山上面也写着一直都没有告知他的刑期,两个孩子又伤心成这样似乎也不是办法,可当她的视线扫到第二页纸上,顾舒窈的眉头一下就蹙紧了。顾勤山在信上说他已经听说顾舒窈和殷鹤成解除婚约的事,但还是希望顾舒窈能去向殷鹤成求情,将他和罗氏放出来。虽然现在婚约解除了,少帅看在之前的情份上或许不会拒绝。
求情?到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还在打她的注意,顾舒窈快气笑了。麻烦是他们自己惹的,没有她事事都给他们收尾的道理。
卧室门一打开,梅芬就注意到顾舒窈了,见她在读信,便一直观察着她的脸色,一开始似乎还有些动容,可到后面又恢复了冷静,并没有去救她爹娘的打算。
梅芬以前一直听她娘亲跟她抱怨,一是抱怨她爹不争气欠了一堆赌债,二来就是抱怨她的姑妈没良心,到了盛州时候翻脸不认人,不仅不帮持娘家,还仗着未婚夫家的势力把她爹手上的家业夺走了。
而如今将她爹娘抓走的还是她姑妈之前的那位未婚夫。
梅芬虽然不明白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她爹娘是她姑妈解除婚约后抓走的,肯定和她姑妈有关联。
梅芬见顾舒窈无动于衷,气急败坏,跑过去扯着顾舒窈的袄子,大声喊道:“是因为你,我爹娘才被关起来的!你快把他们从牢里救出来!”
她一喊,那边兰芳也跟着哭了起来,洋楼的佣人们听到哭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过来帮忙,看到这样的场面却又不敢进来,都只站在门外。
姨妈原本在安慰兰芳,听到梅芬这么说不禁叹了口气。在顾家这样楼里,她其实是个外人,她只让阿秀帮着去拉住梅芬,也不好再说什么。
梅芬见有人来更起劲了,像是要让大家都替她鸣不平似的,一把推开阿秀的手,握着拳头拼命捶顾舒窈的小腹,又哭又闹:“你听见没有,快去把我爹娘救出来!”
哪知她刚捶了两下,就被顾舒窈一把抓住手,她力气小,犟不过她姑妈。梅芬不知顾舒窈想做什么,瞪着眼睛盯着她。顾舒窈并没有生气,等梅芬稍微平静之后,便将她的手松开,柔声道说:“梅芬,姑妈不妨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既救不了你爹娘,你爹娘也不是因为我才进的监狱。是他们自己做错了事情,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这个道理你必须明白。”顾舒窈虽然语气平和,却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顾舒窈说完转过头,对着门外的佣人道:“你们先各自忙去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
佣人们听她这么说都离开了,而顾舒窈始终态度缓和,梅芬再闹也没意思,只一个人站在原地。
顾舒窈没有再理会梅芬,而是走到兰芳身边,拿出帕子给兰芳擦眼泪。兰芳还不到三岁,什么都不懂。她本来就哭累了,顾舒窈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顾舒窈见状又吩咐陈妈:“陈妈,带着梅芬小姐去洗漱,八点钟之前要睡觉,规矩不能破。”
顾舒窈神情严肃,倒有一家之长的气魄,梅芬稍微犟了一下,还是被阿秀牵着手带去她自己卧室了。
待兰芳睡下后,顾舒窈和姨妈才一起从她卧室走出,姨妈问顾舒窈:“你准备怎么办?”
顾舒窈回绝的干脆,“我之前已经给过他们两次机会,这回无论怎样,我都不愿意再管他们的事了。也该让他们吃些苦头。”她拿起信,又对姨妈道:“既然还能给这边寄信,想必在监狱的日子也没他说的那么差。”
姨妈想了想,似乎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舒窈和少帅连婚约都解除了。而且她知道那是顾舒窈自己提的解除婚约,现在哪还好意思厚着脸皮上门求人家?这也太委屈她这外甥女了。
正好到了周末,顾舒窈回到房间之后,姨妈按惯例过来将账目交给她过目。不过这回姨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将账本交给顾舒窈时说:“我下午本来准备跟你说的,梅芬那么一闹给忘了,之前天算天的不觉得,这周合起来这么一算,才发现这个星期的进账少了不少。”
顾舒窈接过账本仔细翻了一下,抬起头来问姨妈,“姨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西药还是药房出了什么岔子?”
“今天吴叔跟我说,他听买药的客人提到,说三天前城西那边新开了一家西药房,卖的也是我们这几样药,而且价格还要比我们的要低。”
也是这几样药?顾舒窈和法国那家制药公司签了独家经销的合同,其余人是没有资格卖的,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她一个月前刚刚去过城西,那边并没有西药房,怎么就突然开起来了呢?
她前一段时间花费了过多的经历在学校里,没想到药房这边出了这样的岔子。
姨妈给顾舒窈出主意,“要不要我们也把药的价钱降下来呢?”
西药虽然利润高,但有不少利润还得扣去独家经销权的费用,如果对方没有经销权,他们这样竞争是不公平的。
顾舒窈并没有采纳姨妈的建议,第二天她向学校请了假,直接就带着吴叔他们去了一趟城西。顾舒窈明白,她必须先了解一下对方是什么情况,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不能操之过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因为这跟生意相关,若是对方心虚,说不定能直接谈下来。顾舒窈自然不能再打扮成大学生的模样,免得被人看轻,因此她换了件米色连衣裙,外面又罩了身浅灰色大衣,看上去成熟且稳重。
汽车在城西的主街的街道旁停下,顾舒窈一眼就看到了那家新开的西药房,叫作“复生大药房”,虽然叫“复生”的药房不少,可这家药房牌匾上的字和顾舒窈的“复兴大药房”如出一辙,药房周边也放着和复兴相似的广告牌,而广告排上药的包装更是眼熟。
顾舒窈先没有打草惊蛇,只让司机将汽车停在药房外面,然后一个人下车去那家药房买药。
这家复生药房连装修到陈设都和她的药房一模一样,每一处都是在刻意模仿她。
顾舒窈在复兴药房的经营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就这样被人拿去仿冒,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顾舒窈因为不经常在复兴药房露面,因此没多少人知道她就是东家。这家药房的伙计只当顾舒窈是普通的客人,见她衣着光鲜,便热情将她迎了进去:“这位小姐是要买什么药么?”
顾舒窈指着柜中的西药道:“止痛水、健脑丸这些每样都给我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