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罗拉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了个大概。而克莉丝汀一直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回到剧院,医生来为她上过药包扎好离开后,她都还在心神不宁,只皱着眉,一副忧心忡忡、坐立难安的样子。
“怎么?吓到了?”温妮用手背摸摸她冰冷的脸,叹气,“你遇到这种事情,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可能不是故意的。”克莉丝汀脱口而出。
温妮倒是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个往她鞋里塞玻璃渣的女人。温妮轻轻叹气,魅影还说她对人太过宽容呢。
“克莉丝汀……”
温妮还在琢磨措辞,罗拉已经爆碳一样憋不住话了:“她就是故意的!是朱莉那女人指使她做的。朱莉承诺过她,只要你不能出演,她就能上——”
温妮抬起手,让罗拉不要再说了。
克莉丝汀红着眼垂下头:“但费奈斯先生这么说她,巴黎任何一家歌剧院,都不会再要她了。”
“唉,你这人怎么——!”罗拉有点生气地开口,又被温妮压下,满脸的闷闷不乐。
“善良是一种美德,克莉丝汀。”温妮鼓励的看着她,同时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说着,温妮停下顿住。看克莉丝汀已经非常疲惫了,身上又带着伤,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克莉丝汀只抿着嘴,对她轻轻点头。
“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温妮低声说。
第20章 为爱臣服
克莉丝汀一夜都没有睡好。
被撵走的女演员的哀求,在她耳边挥之不去。第二天,天微微亮,她就起身。
她脚上的伤已经肿起来了。但她只翻出医生留下的止痛药,胡乱吞下。也没有听从温妮让她休息的嘱咐,一大早又起身去了皇家剧院。
经历过昨天的变故,她完全不知道剧院对她会有怎样的安排,也不知道剧院的人会怎样对待她。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一定要回到剧院,回到舞台。
她不能就此退出。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克莉丝汀步入剧院。
她一进到后台,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克莉丝汀吞咽一下,强迫自己抬头,和所有视线对视。
她已经准备好了承受非难——
不论她会听到什么,不论她会被怎么对待,她绝对不会主动退出!
她一定要在歌剧院活下去。
而当她微微发红的双眼,对上同组的领舞。对方微顿之后……居然挂起了一个热情洋溢的笑脸:“啊,你来了,克莉丝汀。不是说你要休息几天吗?”
她走过来,非常自然而亲切地拉住克莉丝汀:“听说你受伤了,伤得重吗?”
“啊,不,我……”克莉丝汀根本摸不着头脑,只被她拉着坐在妆镜台前。
随即,又有几个伴舞、伴唱的女孩,围拢过来,对着她嘘寒问暖。
克莉丝汀简直始料未及,只能勉强和她们寒暄敷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她们隐晦的问话中,弄明白了她们转变态度的原因——她们是来试探她和温妮的关系的。
就在克莉丝汀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都在这里堵着路做什么?”
是饰演女二号的芝雅小姐过来了。
大家连忙站起,让开路。
而芝雅小姐竟也径直走向克莉丝汀:“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什、什么?”克莉丝汀不明就里。
“来,和我一起。我已经告诉过费奈斯先生了,以后你就和我同用一个化妆间。”芝雅小姐说着,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啊,但是我的——”克莉丝汀看向自己的化妆台,她的东西还在里面。
“没关系。”芝雅小姐对她一笑,转头叫了一个伴舞的女孩,“你去找人来,为戴耶小姐把东西收拾过去。”
那女孩立刻起身道:“好的,芝雅小姐。”
芝雅对她略一点头,然后直接带着克莉丝汀,往自己的化妆间过去。
一路上,芝雅小姐的态度非常和蔼,说话如沐春风。在关切地问过她的身体情况后,也是嘱咐她不要硬撑:“新年的公演期很长,你尽管慢慢养伤。你才刚刚入行,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要是这时候留下旧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们站在化妆间门口,杂工们正在里面摆放屏风,用屏风隔出一个小隔间。
不一会儿,又有人搬来了一个全新的妆镜台。
“就这里。”芝雅小姐指了一个位置,然后转向克莉丝汀,“怎么样?”
克莉丝汀当然是感激地连连点头。
芝雅小姐一笑,亲自把她引过去坐下:“你来,熟悉一下环境也好。以后在剧院遇到任何事情,你就来找我。”
“好的,谢谢您,芝雅小姐。”克莉丝汀带着微红的双眼说。
又有人把她的私人物品也送了过来。克莉丝汀道过谢,伸手,却拉不开新妆台的抽屉。
芝雅小姐又是一笑,伸手来指导她打开设计精巧的抽屉扣锁。
克莉丝汀脸都红了,非常不好意思。
“你千万不要和我客气,克莉丝汀。”芝雅小姐俯身注视着她,眼角眉梢带着轻笑,“梅丽莎小姐把你交托给我。要是你在我跟前还受了委屈,那我可没有办法向梅丽莎交代了。”
这话听得克莉丝汀愣了愣。
看到她这个反应,芝雅小姐也明白了。
她又随意嘱咐了克莉丝汀两句才离开。
等她都走了好一阵子,克莉丝汀也才终于回过神——
都是温妮的缘故。
她根本不认识梅丽莎小姐,但她知道,温妮和剧院的前任首席梅丽莎小姐是故交。
是温妮帮她请托打点过,芝雅小姐才会对她加以照拂。
克莉丝汀愣愣地看着镜子里面的人。
她能坐在这里,能在为王室献礼的开年大剧中,占据一角——温妮给她的机会,是别人使劲手段拼命去挣也不一定能挣到的。
“你要抓住,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说。她看着镜子里带着泪光的那双眼中,怯懦渐渐沉下去,坚定浮上来。
她深深吸气,拿起粉扑,开始给自己上妆。
*
剧院散场时,熙熙攘攘的人群,总会兴致不减地谈论着之前的戏剧。那些余音绕梁的唱段、某个演员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
而渐渐地,克莉丝汀也在所有人的谈话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噢,你看到那个小简娜了吗?她在摔那一下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真有意思。”
“是啊,我也看到了。她的小动作真是特别有趣。”
“她太投入了!真正的小简娜就应该是这样!”
“那个演简娜的女孩是谁?看她的表演真是乐趣十足,可惜她的戏份太少了。”
“她还在担纲其他戏剧吗?”
……
虽然不过是出演一个小角色,克莉丝汀这个名字在观众里的知名度并不高。但是剧院的人都知道,以她的天赋和她对自己的狠劲,加上温妮塔的照拂。
克莉丝汀·戴耶,将会成为歌剧界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克莉丝汀自己也能察觉到这种变化,她每次登台都越来越自信。而这样的自信又真实地反馈在她的演出中。
温妮教导她的每一句话,在她的每一次表演中,被理解吸收,化为己用。她在快速的成长,以让所有人惊讶侧目的速度,成为一个真正的歌剧演员。
在公演期近半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收到来自观众的花束。
晚上,克莉丝汀又唱完一场,卸过妆。一出化妆间门,她就看到一个穿着考究的西装礼服的身影,斜靠在墙上,手里拿着一块丝巾。
克莉丝汀以为他是在等芝雅小姐,于是对他微微欠身行礼,就要离开。
对方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我相信,这是被你遗失的丝巾,小姐。”
“什么?”克莉丝汀疑惑地回头。
那人抬起头来,带着一点谑笑:“那年我才十四岁,某人的丝巾被风吹到海里了,直哭个不停。害我只能跳到海里去为她捡回来。没想到,我好不容易捞回丝巾,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岸上的人却早就等不及离开。”
克莉丝汀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是你!”
克莉丝汀的父亲生前是一个小提琴手,跟着乐队为宴会演奏谋生。在她很小的时候,也跟着乐队一起去过各种宴会。
克莉丝汀隐约记得这事。
她过生日的时候,缠了父亲许久,才得到一根红丝巾。结果,在得到的当天,她又跟着父亲去了贵族的宴会,遇到了一个欺负人的小少爷,把她的丝巾扯丢了。
她为这件事哭了好久。
她记得那个人的名字是——
“……劳尔?”
“啊,看来小洛蒂还记得我的名字,不枉我为你保管了这条丝巾这么多年。”劳尔站起身,把丝巾缠在手指间,递给克莉丝汀。又在克莉丝汀来拿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们低语几句,克莉丝汀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两人并在一起,往外走去。
在转出后台之际,他们迎面碰到了刚刚唱完咏叹调,回到后台换妆的朱莉。
劳尔也很有绅士风度的为朱莉让路。
“劳尔子爵。”朱莉对劳尔微微行礼。
在和克莉丝汀擦身而过的瞬间,朱莉又给了她一个凶狠的瞪视。
若是以前,克莉丝汀会感到害怕。
但现在……她知道,朱莉动不了她。
克莉丝汀微微勾起嘴角,回给朱莉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魅影坐在一旁,把一段剧本唱词改到自己满意了,终于抬起头。温妮盘腿坐在壁炉前的身影,直直映入她眼底。魅影才恍然察觉,他们已经各自做事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没有说一句话了。
“温妮……”魅影站起来,向她走去。
“嗯。”温妮心不在焉地应他一句,头也不抬。她在为克莉丝汀整理自己的手札,一边想一边还在纸上涂涂改改。
“你在做什么?”魅影凑到她身边。
温妮还是只想自己的事情,不理他。
“温妮……”魅影靠在她身后。
温妮伸出一根手指,推开他的下巴:“魅影先生,您挡着我的光了。”
魅影被推开了,却还是不甘心,又锲而不舍地把头抵过来:“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温妮被他烦得不行,只能放下笔,抱怨地看他一眼:“你就不能去看会书吗?”
“和我说说话。你已经一个下午没有理我了。”魅影在她耳边低声说。
温妮被气笑了:“你真是……”
她合上手札,又气不过,伸手在魅影的腰上重重拧了一把。
“嘶——”魅影连忙按住她,看到了她手扎封面上手写的名字。“《声乐技巧心得》?这又是你为你的小跟班准备的?”
“嗯。”温妮思维又飘远了,“克莉丝汀的技巧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新年公演期也马上就要结束。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戏目,让她担纲女一号试试手了。”
“嗯。”魅影用手环着她的腰,“最近巴黎在上演的戏剧里……让她试试《故里佳人》里面的农家女?”
“啧,那个虚假浮夸的剧……”温妮摇头。
“那,《海上歌》?”魅影又问。
“矫揉造作。”温妮撇撇嘴。
“《情人的礼赞》?”
“不值一哂。”
“你都不喜欢?”魅影抱住她的手收得更紧,几乎要把她揉进胸膛。
“我只喜欢一个人的剧作。”温妮低笑地说。
“那,我书架上那本尚未面世的《米利暗》?”魅影的唇轻轻的啄在她耳侧。
“那是一部好剧。”温妮点头,“但曲调太难了,不适合克莉丝汀。而且,一个在男权和父权主宰的世界里,被命运波浪推着前行的……”
温妮话到一半,忽然顿住。
“怎么?”魅影轻轻嗅闻她的发丝。
“实在不行,我就自己动笔,为她量身定制一部戏……一部真正合我心意的戏……”温妮自言自语,然后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转过来,目光霍霍,看向魅影,寻求意见。
看她眼底光芒越盛,魅影松开一只手,扶额:“你居然……”
他顿一下,又道:“我看她这段时间,和那个子爵打得火热。权势金钱迷人眼,你的小跟班可不是你——”
魅影话到一半,发现温妮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根本就没有听他说话。他只能叹气,伸手,把温妮的头转过来:
“温妮。”
“嗯?”
“是什么让你认为,你可以一提笔就为你的小跟班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剧本?”
“写剧本嘛,能有多难?”温妮一派故作天真地说。
“……什么?”魅影一顿,用一种危险的声音道。
温妮低笑,彻底转过身,手揽着他的腰,弥补地讨好恭维:“毕竟,我还有一个大师在身边指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