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就想,会不会是他。
可是她那日跟着人群逃难,沿着栖脉山翻过,直接逃到了受灾轻些的金陵。
谁知这金陵洪灾过后,时疫肆虐。
一来二去,她也未能来得及回广陵去确认一番。
“你——还好吗?”闵应看着被阳光刺着眼睛,也要倔强望向他的穆雨棠,摸了摸鼻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鬼使神差的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穆雨棠未开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较前些年在薛家偶尔的天真烂漫,如今的穆雨棠虽然穿着跟个小叫花子似的。
但是举手投足间,俨然已经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世子爷,你可来了”尔竹看到那来人是熟悉的闵应与乐湛,脸上刚刚的剑拔弩张也弥散了。
“世子是个什么东西?世子就能随便打人吗?”那汉子捂着手,还嘴硬道。
“大胆——”那随闵应来的禁军百夫长上前指着那汉子厉声喝道。
“哎…等等”闵应右手抬起,示意先别妄动。
脸上则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但是他嘴里的话,却冷的让人如堕冰窖。
“对,本世子不光能随便打人,还能随便杀人呢?本世子人道的很,来,你选个死法。”
这听起来像是戏谑的话,但是那七尺高的汉子愣是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怎么回事?吵…吵吵什么?”
从屋里走出一个吊着只胳膊的男子,那人看着也就四十岁上下,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刚…刚躺下就听见吵吵声,你们再嚷嚷就…就滚出寨子”本来说话就不顺溜,这一急,那男子急了半天“就”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们是哪来的?怎么在我…我的寨子里。”
那吊着胳膊的汉子越过众人,才看到闵应等人。
“老大”那瘦猴着急的过去拽住了那汉子的衣袖。
“干…干啥,拉…拉扯扯的”那汉子不耐烦的挣脱了胳膊。
“老大,他们是…”将脸贴到那土匪头子的耳边,瘦猴将闵应的身份与他说了一遍。
“啥,世子?世…世子是个啥?”那土匪头子中气十足,倒不像身受重伤的模样。
“小…小郎中,这些杂碎又趁着我睡着,找…找你麻烦是不是?”
那土匪头子的一双眼睛睁的铜铃般,凸的像要掉出来似的。
“秦寨主,刚刚二狗子的娘死了,他非得怨是小郎中给治死了,您可是知道小郎中的医术如何的,您给说句公道话”
说话的还是先前那护着穆雨棠的妇人,她脸上还带着不忿。
“你…你这老小子,你…你娘若不是因为有小郎中,如…如今早就臭了,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天,你…你怎么还倒打一耙了,看…看本寨主不把你丢到河…河里喂鱼。”
那先前还叫嚣的汉子,此时经闵应和那秦老大的轮番吓唬。
嚣张的气焰早就被浇灭。
此时他呆站在那里,嘴就跟缝住了似的。
……
“你,怎么会来?”穆雨棠偷着望了一眼闵应,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脸,看向一旁的巨石。
“听说金陵闹瘟疫,我就…”
“是因为瘟疫?”穆雨棠抿了抿嘴,眸子暗了暗。
“不全是,我派人在广陵搜了个遍,但是也没有你的踪影…”闵应看穆雨棠垂下去的目光,赶紧摆手解释道。
“…那你就不找了?”穆雨棠双睫微微颤抖。
“我在栖脉山上发现了这个”闵应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雕的小人儿。
“而这栖脉山连着金陵的大桥岭”
闵应着人去栖脉山搜寻时,就发现山上有火堆的痕迹,还有几处地方的草被踩的横七竖八。
那痕迹一直延伸到内山,栖脉山的内山与金陵的大桥岭相临。
在那离火堆不远的树下,他发现了那个孤独的躺在那里的木雕小人。
“给我”穆雨棠伸出手,想要将那小人拿过来,却拿了个空。
“给你这个,新的”闵应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成色尚新的木雕小人儿。
“不要,我还是喜欢那个旧的”穆雨棠越过闵应递过来的新的,将那个旧的一把抢过。
“看。他们才是一对儿,这要是一新一旧,就不是他们俩了。”穆雨棠从怀里也拿出一个。
她拿出的那个木雕小人儿,模样是个小少年。
与从闵应手里夺回的那个女孩儿模样的放在一起,她脸上扬起的笑让闵应不禁侧目。
“你与我说说你是怎么一路来到金陵的” 闵应将身子靠在一棵树上,头枕着双臂,看着渐渐落下的残阳,道。
“那日我与尔竹尔叶……”穆雨棠手里握着两只小木人,站在一旁将这些日子的经历,与闵应娓娓道来。
脸上的笑意她自己可能未发现,自刚刚扬起就未停下来过。
“你爹还活着”闵应听见穆雨棠说完,良久,开口道。
“我知道他定会活着。”穆雨棠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他为何会抛下你?”
“你看出来了?”
穆雨棠惊讶的看向闵应。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讽刺,我的继母待我极好,但是我的亲爹却想要致我于死地。”
程氏自嫁进穆家,对穆雨棠确实是极好的。
反而是穆宏伯,却一直对穆雨棠不冷不淡的。
起初,穆雨棠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遭到了穆宏伯的厌恶。
后来那个秘密,让她发现,事情原来并非如此。
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先别急着叫本君××君⊙▽⊙,看看标题哈
………………
二更可能晚上十二点之前才能出来,要早睡的小可爱就明早再看哈(. ? ? ?.)
☆、第三十五章(二更)
第35章
“到底所为何事?”闵应疑惑的看向穆雨棠。
“这事还要从广陵大水说起。”
广陵大水,除了天灾之外。
其中更大的原因,怕是以人祸居多。
穆宏伯出自广陵穆家,这穆家乃是从高祖皇帝时,就已经位列大梁四大世族之一。
穆宏伯是穆家的嫡系子孙,在广陵的地位非一般世家子所能匹敌。
若非如此,以薛氏父亲礼部尚书之职,怎么会同意女儿下嫁给一个五品小官。
而且在薛氏身故之后,他们也只是选择拿了那名小妾是问,并没有将事闹大。
“穆家是否在广陵圈占河道?”圈占河道种地致使河道变窄,洪灾发生时未能及时排洪、泄洪。
除了河坝,闵应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河道的问题。
河坝的督造有工部和广陵府的知府,穆家插不上手。
“你猜到了?”穆雨棠惊讶的抬头,看向闵应。
“其实这种事,穆家已经干过不少。”不光是广陵,连带着附近的金陵,只要是宽阔和缓的河道,俱都被世家大族给圈拢了起来。
这河道土壤肥沃,附近有水,浇灌起庄稼也方便。
“我猜我娘怕也是发现了广陵穆家的事,多次劝解我爹无果。才以至于在与那个小妾博弈时,我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那女人害我娘。”这一切虽是穆雨棠的猜测,但是也与事实相差无几了。
当年薛氏随穆宏伯回乡祭祖,刚到广陵不久,她就发现了这乱占河道的问题。
薛氏与周氏一样,从小就不是拘泥于‘三从四德’、针线女工的寻常女子。
除了京城闺秀们必学的,她还喜欢钻研各种杂学。
她看到这河道上竟然都已经被种上庄稼时,就已经想到了洪水爆发的可能。
但是穆宏伯不听。
到后来京城里风声紧俏,皇上惩办了好多圈占土地的豪门士族,连带着穆家,也受到了申斥。
穆宏伯做贼心虚,一直认为是薛氏走漏了风声。
直到洪灾来的前几日,同样的命运又落在了穆雨棠的身上。
她本来是想去穆宏伯的书房寻他,可是谁曾想,竟让她恰好听见穆宏伯与广陵知府的谈话。
工部的人与广陵知府心照不宣的将那修筑大坝的银子克扣了一遍又一遍,以至于在修筑堤坝时,只能选择偷工减料。
这广陵,若明面上说这知府最大。但实际上,这穆家的地位才是举足轻重的。
所以广陵知府才想要入府知会穆宏伯一声,让他睁只眼,闭只眼。
以往这些事,其实那知府也不用亲自来穆府一趟。
但是如今穆家当家做主的不是那圆滑世故的穆老爷子了,他只能受累跑这一趟。
谁知穆宏伯竟然顺着竿子往上爬,想要在工部和广陵知府碗里分一杯羹。
这下可算是惹怒了那广陵知府。
他当时就将穆府这么多年来圈占的土地一处一处都罗列了出来,一处不多,一处不少。
穆宏伯无法,只得捏着鼻子答应了广陵知府提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求。
穆雨棠刚开始听到这些也没往心里去,但是后来她越想越觉得此事仿佛在哪里看到过。
她回房翻查薛氏留下的遗物,其中果然有一份广陵的河道图。
上面画圈标注之处,具是河流缓滩处。
她以前还不明白,只当是薛氏杂学丰富,一时兴起才收集的这些。
可是那时穆雨棠才明白,她娘怕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比如,穆家圈占河道之事。
“我知道圈占河道之事后,怀疑我娘也是受了此事所累,就暗中想要调查我娘在世时一些反常的举动。”
穆雨棠顿了顿,接着道。
“我爹发现我在调查当年之事,就将我叫去□□了一顿。”当时穆雨棠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她已经大致上猜测到事件的始末。
就与穆宏伯据理力争起来,那是洪灾来之前的第三日。
“所以说这场洪灾最大的元凶,原来是那些贪腐的蛀虫!”闵应脸上的怒色并没有加以掩饰。
这群人,手里的那些银子,都是不知道用多少广陵,金陵的百姓的命换来的。
不知道他们午夜梦回时,心里会不会有丝毫的愧疚。
……
广陵那里,荣王已经赶到。
闵应无需再多加操心。
至于赈灾粮,也已由禁军兵士押送运往金陵。
不过此次随荣王一起来的人,却让闵应有些意想不到。
竟然是他?那这金陵的时疫,怕是能解决的七七八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实在太多事,已经连着好几天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写文有些力不从心。今天的二更实在是有些太瘦了。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争取双更(肥肥的那种),明天是周六的吧(慌慌的)?
☆、第三十六章(一更)
三皇子此番前来,这太子气数大概也快尽了。
看来这京城中的斗争,还是三皇子占了上风。
……
“阿应,阿应——”闵应与穆雨棠在寨子里正用着饭,就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世……世子爷,这人找……找你”秦善言洪亮的嗓门儿在寨子的院子里响起。
闵应本来是想在金陵城内找个地方落脚的,但是抵不住这大桥寨的寨主秦善言非要留他们住下的的热情。
还有穆雨棠也说如今这金陵城内城外时疫横行,也就是这大桥寨还未遭殃。
众人也就留在了大桥岭上。
门槛处踏进来一只脚,随即进来的竟是张熟悉的面孔。
“薛大哥?”闵应放下手中的筷子惊讶的道。
“表哥?”穆雨棠也站起身面带惊诧之色。
“你……你说你,着……着啥急”秦寨主跟在后面,他腿脚没好利索,还走不快。
“好……好,你……你们聊,我……我先走……走了”他看闵应确实是认识眼前这个看起来没有二两肉的富贵人家的公子,也就放心的退了出去。
他出去后还特意看了眼在门口守着的乐湛,怪不得门口这小子没拦着,原来真的是故交。
“你这是?”薛启铭看着穆雨棠这一身男装,有些错愕。
“如今是非常时期”穆雨棠一直作少年打扮,见到闵应后,也未曾换回女儿装扮。
现在情况特殊,若是让人知道她堂堂世家小姐,日日在土匪窝子里抛头露面。
就算闵应不说什么,不会怪她。
日后有心之人随便提上两句,唾沫星子也能将她淹死。
“我接到阿应的信,信上说你无恙。我又将信给祖母读了好几遍,她才将心放下。”广陵大水之事,瞒不住。
但是消息传到京中百姓耳朵里时,已经是多日以后。
“外祖父和外祖母可还安好?”自从几年前一别,穆雨棠已经多年未见从小教养她长大的外祖母,此时听薛启铭说凌氏如此为她挂心操劳。
她鼻尖瞬间酸痛难忍,眨眼间,眼角已经洇湿。
“恰好皇上下旨让我协助三皇子来金陵处理时疫之事,来亲眼看到你真的无恙,我回京与祖母回话时底气也能足些。”薛启铭含着笑道。
“坐”闵应指着一旁的条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