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有鬼——touchinghk
时间:2018-10-31 11:30:23

  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无奈地叹口气:“怕了你了。”
  那身戏服虽被桃木剑和罡风阵接连伤过,但是詹台探手摸去,仍觉得触手一片湿腻腥滑,绣样图案摸在手里像腥臭的水草。他强忍反感,将戏服揉成一团硬塞进了背包里,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指尖捻红磷引燃一张黄纸符,搓出满手的符灰一并放进包中。
  方岚这才像终于放下心来,眼睛半闭,四肢瘫软,任他像扛麻袋一样把她扛了起来。
  詹台轻咳一声:“你忍忍,公主抱这玩意儿,电视剧里看着还挺简单的,但我刚才一试才发现挺费劲儿的。咱俩现在要走出公交车站到大马路上拦车,少说也有四五百米。抱肯定是抱不动的,扛着走一段吧。”
  等两人终于上了车,詹台汗如雨滴气喘吁吁,方岚面如菜色双目紧闭。
  男的上半身没穿衣服,女的套个男t恤光着两条长腿,怎么看怎么惹人浮想联翩。
  出租车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瞄一瞄,眼中是深深的怀疑。
  詹台尴尬又无奈,只好展开长臂把方岚揽在怀里,嘿嘿两声对司机大叔解释:“女朋友,喝多了。”
  方岚身上没带包也没带手机,詹台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房卡和钥匙,猜不出她住在哪里。
  詹台昨天刚到,在网咖凑活了一晚上,也还没能来得及找住处。
  别无选择,只能住酒店了。
  詹台咬牙厚着脸皮在附近搜了一家快捷酒店,半托半抱着方岚下了车。
  她在车上就已经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原本冰冷的四肢逐渐烫手,詹台探手摸她额头,这才发现方岚额头滚烫,两颊潮红。
  詹台暗暗叫苦,那件戏服煞气甚重,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哪里压得住?贴肉穿了这么长时间,阳气受损伤了真元,可不是要生病?
  他好不容易将她带到了酒店大堂坐下,正准备偷偷溜去办入住手续,一直昏昏沉沉的方岚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头从座位栽下,用尽全身力气向酒店门外爬。
  詹台唬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扶她。她却像中了邪魔一样疯狂反抗他的钳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能挣开詹台的手臂,跪在地上匍匐了两步,嘶哑着声音喊:“不!不住酒店!我不住酒店!”
  詹台又急又怒,酒店办理入住的女前台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深深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方岚,眼看就要掏出手机报警。
  詹台再不敢耽搁,架住她往酒店外逃,边走边对前台道歉:“女朋友喝多了,抱歉。”
  他抱着她出了门,一路上肌肤相触,才发现方岚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高烧引发的抽搐,可是再看她圆睁着眼睛,目光中满满都是惊恐,才知道她分明是在恐惧。
  “不,不住酒店,我不要酒店。”她仍在呢喃,烧得通红的脸上满满都是汗珠,狼狈又可怜。
  詹台软下声音,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哄道:“现在就算你想住,我也不敢带你去冒风险了。放心,我们不住酒店。”
  不住酒店,也不能露宿街头。她邪祟入体烧得人事不省,总不能带她去网咖凑活。
  詹台很想打辆车,直接把她丢在人民医院的门口。
  可再想了想,他逃掉的医药费,搞不好还要医生护士来买单。
  活在这世上,谁都不容易。他自己不愿惹的麻烦,又哪里有资格随意丢给旁人?
  詹台抱着方岚,蹲在银星路边上,琢磨了半响,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宋书明。
  林愫初孕很是嗜睡,迷迷糊糊间感觉宋书明自她身边轻手轻脚爬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转身回来。
  林愫眯着眼睛,小声说:“水。”
  宋书明端着温水,将她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喂,另外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她柔软的头发。
  “刚才是谁打电话?”林愫问。
  宋书明顿了顿,说:“唔,詹台。”
  “詹台说,他带了个昏迷半裸的姑娘,想让我替他找个地方住。”
  林愫一口水没咽下,噗地喷在了宋书明衣襟上。
  宋书明找的地方倒离得不远。
  几年前他接过的一个案子,客户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城内有几套房子出租。
  事出紧急,宋书明临时打电话给她,倒真的赶了巧,含光路上还真有一套小房子闲置没用。
  说是房子,其实不过二十多平的一个小阁楼,在一栋六十年代筒子楼的顶层,难怪租不出去。厨房公用,好在厕所就在房间里面。
  詹台千恩万谢送走了房东阿姨,回身又摸了摸方岚的额头。
  她还在发烧,温度好像比之前还更高了些。
  詹台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站在她床前:“咳咳,要是没啥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哪里能够答他。此时烧得意识全无,通红一张小脸,嘴唇微张。
  詹台沉默片刻,又是解释又是给自己找理由:“你这个病,就是因为你穿了那件戏服。你脱了衣服睡一觉再休养两天,没啥大事啊,死不了人的。”
  詹台:“我待在这里也没啥用,我又不会照顾人,还不如先回去呢,你说是吧?”
  詹台:“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啊?”
  詹台:“喏,那我走了啊。”
  方岚:“......”
  他已经下了楼,却怎样都迈不出脚步,心里沉甸甸像压了块石头,满脑子都是她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的样子。
  “操!”詹台站了足有一刻钟,大骂自己圣母,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身又上了阁楼。
  推开门的一刹那,詹台瞳孔瞬间放大。
  方岚身下的白色床单上,洇出一片鲜红的血色。
 
 
第22章 含光路
  詹台目眦欲裂,怎么也想不到他下个楼的工夫,方岚居然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甩下肩上背包扑到方岚的床边,探手向下一摸,果然摸到一手温热的血迹,黏糊糊缠在指尖,红得刺眼。
  可是他再扑到她身前,却发现她呼吸平稳睡颜安谧,除了烧得通红的脸庞之外,看不出丝毫异状。
  詹台再一想,戏服一直在他随身的背包里跟着他一起出了房门,整个房间之内再无一物能够伤她。方岚身下的血,不可能与戏服有关。
  那片血迹的位置正是她腰臀之下,詹台一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方岚来例假了。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没想清楚。
  她贴肉穿着的戏服,阴寒怨气重得像从黄泉里捞出来的一样,年轻的姑娘遭不住,赶上了大姨妈也来势汹汹阵仗吓人。
  詹台先松一口气,复又满心苦恼。
  他哪里见过这种场景?手足无措半响,詹台将背包倒了个底朝天,左思右想,将黄纸符抽了一大沓,塞在方岚身下。
  哪里能管用?钢铁直男犯起蠢,神仙也难理解他的脑回路。
  林愫早孕嗜睡,睡到半夜却总要起夜。
  她迷迷糊糊爬起床,却发现宋书明没有在床上。
  等她从洗手间回来,宋书明刚巧也推门进了房间。
  “又怎么了?”林愫蹙眉问他。
  宋书明忍着笑:“还是詹台。”
  “詹台打电话问我,女孩子来例假之后,应该怎么办?”
  林愫:“……那个半裸昏迷的姑娘?”
  宋书明:“对。”
  林愫沉默片刻:“...真的不用报警吗?”
  方岚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
  她睁眼的时候已经中午,阳光透过阁楼的小窗洒在了床上,床前两面电风扇呼啦啦对着她直吹,让闷热的房内有了些流动的风。
  风扇是新买的,连标签都还没拆。方岚盯着那风扇看了几秒钟,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身下一片黏腻,一半是血,她来月事了。
  另外一半,是她热出的汗。
  她身下,铺了一条淡蓝色的成人隔尿垫,那垫子不透气,和皮肤接触的部分都起了厚厚一层汗,此时汗水夹杂血液,仿佛空气中都有了层不怎么美好的味道。
  方岚皱着眉头挪开下身,枕头旁边杂七杂八摆了各式各样的卫生巾。显然买的人压根不知道选些什么好,干脆胡乱拿了一大袋子。
  方岚随手选了一包合用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翻身下床。
  不巧,床畔摆了一盆水,被她一不留神踢翻了。搪瓷盆倒在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水洒了一地。
  詹台听到动静推门进来,正好看到她半弯着身子扶起搪瓷盆。她身上还穿着他的T恤,光着两条腿。她睡着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她醒过来,俏生生站在他面前,詹台觉得自己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起来了?”詹台声音有点哑,赶紧咳嗽了两声掩饰一下。
  方岚刚才一弯腰,又觉得头晕,想伸出手来抚着额角,一摸脑门,才发现额前还贴着一条退热贴。
  詹台上前,自然而然从她手里接过退热贴丢进垃圾桶里。
  “昨晚看你烧得难受,刚开始还拿冰毛巾给你贴额头,后来百度了一下,才知道还有退热贴这玩意。”
  “你别说,还挺好用的,冰冰凉凉贴在脑门上真的挺舒服。我昨晚被热得受不住,隔了一会儿就得去厕所浇盆凉水,后来干脆也揭了一个退热贴给自己贴上。”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方岚抬眼看他,才发现他赤着上身,头上也被汗湿,怀里抱着一个不锈钢小饭盒还在蒸蒸冒着热气。
  房间里两个他新买的风扇,此时都在对着床铺呼呼直吹。
  长沙七月盛夏,他们在没有空调的老式阁楼住了一晚,想必他不好过。
  说不感激就是在自欺欺人。
  方岚嘴唇嗫喏两下,道谢的话在口中溜了一圈,说出的却是:“我先洗澡。”
  詹台半点不在意,咋咋呼呼替她打开了厕所的门:“你先在外面等一等。”
  “临时找的房子老,你又不肯住酒店,只能凑合一晚上了。好在还有热水。”
  那厕所还是蹲厕,詹台先站了进去,从水槽下面抽出一块木板搭在厕所上面。他心细,知道女孩子爱干净,特定拿下花洒将木板冲干净,又伸手试了试水温,叫她:“好了。”
  方岚接过花洒进了厕所,正准备关门,又听见他小心翼翼敲门。她打开一个缝,看见他将脸别过一旁,手伸过来,递过一双崭新的粉红色拖鞋。
  方岚愣愣地接过,粉红色啊,她有多少年没有穿过这样少女的颜色了?
  微凉的水兜头浇下,她将自己埋在花洒下,直到不能呼吸才从水里出来。
  洗过澡,方岚整个人清醒很多。詹台买了件大红色的棉短袖和绿底黄色小碎花的沙滩裤给她,直男蜜汁审美,穿在身上恶俗得令人恶心。
  方岚出来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哪件便宜买的哪件?”
  詹台就等着她问,嘿嘿一笑毫不犹豫答:“上次重庆赚来的钱都被你拿去了。现在手头紧,可不是省着点花。”
  方岚:“...买的好。”
  他不知道哪里搞来一饭盒的白粥,放在床头柜上。两人一人背后支一个电风扇,围着床头柜对坐,你一勺我一勺将一大碗粥分着吃了。
  自上次在千厮门大桥上撕破面具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气氛和谐在一起吃饭了。詹台忍不住抬头看她,昨晚一场病,原本就巴掌大的脸蛋更像小了一圈,下颌角越发尖锐,墙壁一般划出一条直线,让她的侧脸看起来格外的坚毅。
  詹台冷不丁问:“方岚,你们大学食堂好吃吗?”
  方岚下意识说:“好吃啊,二食堂的过桥米线最好吃,一碗只要4块钱,还很顶饱。”
  良久沉默。
  虽然猜了出来,但是心底仍不免震惊。
  詹台:“你上过大学?”
 
 
第23章 开福寺
  她举手投足,都与他们这些走江湖的三教九流格格不入。谈吐教养气质,常常不经意间透露出往日生活的影子。
  他的怀疑得到了印证。
  詹台真的不懂,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漂亮女孩,为什么不按部就班找工作考研究生公务员再嫁一个良人?为什么她这样的女孩,要混迹在死人堆里,和流氓地痞妖魔鬼怪打交道?为什么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要自甘堕落?
  话虽问出口,詹台心里却一点希望都没有,心里估摸着她不是沉默应对,就是出声怼他。
  可方岚抬眸瞥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他此时形容狼狈,午后阁楼如此地闷热,他的黑发湿成一缕缕贴在额前,英挺的鼻尖沁出豆大的汗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里闪着期冀的光。
  像只小哈巴狗一样。
  方岚低下头,不动声色地说:“嗯。”
  一个字而已,詹台却大喜,受了她的鼓励,干脆一股脑地把心底所有的疑问都倒了出来。
  “你上的哪所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你今年到底多少岁?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来干这行啊?”
  “你之前说师门严谨,只教了你认法器,没有教你认鬼怪。我打听了一圈,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规矩。你到底师承何人?和阴山十方有关系吗?”
  “啊,对了,还有,你为什么昨晚那么害怕住酒店?”
  他机关枪一样问出一连串问题,方岚脸色越来越沉,不耐烦地拿勺子磕了下饭盒边沿:“吃饭!”
  詹台闭了嘴,拿勺子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
  淡出鸟了,没什么味道。
  詹台不满地咂咂舌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哈了一声扭头问方岚。
  “你爱吃过桥米线,是云南人吗?”
  云南人也很能吃辣。
  他们曾在重庆吃火锅,他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都被辣得满头大汗,她却像没事人似的,脸色都没变过。
  方岚动作一顿,险些将头埋进怀里,牙齿将嘴唇咬得泛白,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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