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有鬼——touchinghk
时间:2018-10-31 11:30:23

  他不能也不愿辩解。
  罪,是同行所做。
  可是罪,确无可恕。
  她初见,原来是把他当做坑蒙拐骗旁人救命钱的人渣。
 
 
第39章 白鹭洲
  想清楚这点,他又是委屈又是恍然,既想好好替自己辩解,又觉得两人相处这么些天,她若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楚,那他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心里烦躁,说出口的话也透着几分冷硬和自嘲:“你既然万分看不上我们这些同道,又何必去查这些妖魔鬼怪的案子,还非得跟我们这样的烂人人渣打交道?”
  他话虽出口,却情不自禁地期盼她开口否认,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说话。
  临开门前,她终于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声浪骤然来袭,詹台听不分明,扭过头来想问,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两人艰难无比地在地下室里穿行,在各型各色的面孔之上努力辨别。空气闷热,空间狭小,找人像是在大海捞针。
  詹台本做好了忙一晚上的准备,哪知十多分钟后,方岚拽住他的胳膊,指了指房间中央的DJ台。
  詹台顺着她的视线往台上看,五边菱形的耵台上站了一个头戴紫色耳机的高大男孩,浓眉大眼十分帅气,不就是失踪一月有余的吴悠?
  就这样,闹得满城风雨的男大学生离奇失踪案,啼笑皆非地谢幕了。
  吴悠爸爸哭着赶来,彼时吴悠正在被先到现场的警察训斥,被吴悠爸爸哀嚎一嗓子扑上来打断。
  算起来,父子二人将近一年没有见面。吴悠染了一头黄毛,耳朵上一连串的耳钉,满身叛逆的DJ打扮,也忍不住抱着双鬂泛白的父亲红了眼眶。
  詹台抱着双臂看了他们许久。
  他没有父母,称得上亲人的那些人也远去了很久,看这些一家团圆的画面,心满意足之外又多少有些哀伤自怜。
  还是吴悠爸爸先注意到他,噙着眼泪拽住儿子的手走过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詹台吓了一跳,一边扶起吴悠爸爸,一边嘴里不迭说着谦让之语:“功劳也不在我,还有上次曾与你接触过的女法师。”
  他刚想伸手把方岚带到身边,四周一望,却早已经不见她的人影。
  上次重庆的报酬,全归了她手。
  这次在长沙的赏金,她却一分没要。
  詹台捏着吴悠爸爸的酬谢苦笑。
  两座城市,两件案子,却连她的电话都没要到一个。
  天地广阔,还不知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詹台望着北门城楼,想起昨天踏着夕阳入城的三人。
  他沉默片刻,扭头对怯生生站在身边的小狐狸说:“你自己怎么回去?”
  小狐狸许是猜出他心绪不佳,生怕麻烦他一星半点,连忙说:“等天黑换原身,再跑回去。”
  也好。毕竟她从长沙逃回天门山,用的就是这一招。习惯了,也安全。
  詹台点点头,轻轻摸了摸小狐狸柔顺的头发:“一路小心。”
  小狐狸乖巧地点点头,冲着詹台挥了挥肉嘟嘟的小手,转身一步步朝外走。
  “胡易。”詹台突然开口。
  小狐狸回过头。他逆光站在沱江边,平日里神采飞扬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中,身形瘦削显得格外寂寥。
  他轻声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内地演唱会市场萧条己有两三年的光景。相比前几年热门场馆需要提前半年才能租到的盛景,各大城市的体育场前,已经可以撑得上一句“萧条”。
  这个光景下,还能全国巡演一连撑起数十甚至上百场演唱会场子的,就是歌神中的歌神了。
  方岚沿着厦门体育场白色的外墙慢慢走,盛夏阳光直直射下,水泥地腾起一阵阵热浪。
  体育场沿湖而建,并没有带来半点阴凉。方岚额上两颊密密麻麻都是汗滴,她却像未有感觉,仍然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走着。
  离演唱会开场还有许久,路旁已有勤劳的小摊贩支起了摊子,大多售卖演唱会的周边,荧光棒T恤海报之类。还有两三家脑子活络的摊贩在路口摆起小吃烤肠,传出极诱人的香气。
  三三两两的黄牛们都躲在树荫下,看到方岚纷纷站起,热络地询问:“要票吗?余票有吗?”
  方岚冷着面孔,摇头不答。
  有些外地来的歌迷,看起来还是学生打扮,从她身边欢快地跑过,口中唱着:“情深如海,不移如山,用一生爱不完……”
  她有片刻的恍惚失神,站在炽热的烈日之下却遍体生寒,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
  她一直走到湖滨北路,才终于找到阿玲说的那家便利店。
  门口老旧,贴了一张巨大的张学友海报,右下角写了“槟榔”“冰水”“有票”,诱人消费。
  方岚伸手握住门把手,触手冰冷的温度像是摸到一块冰。
  方岚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门上风铃叮铃铃响了起来,原本坐在柜台后看电视的人抬起头,看到方岚却像见了鬼一样张大了口。
  “是你?”那人声音沙哑,像被烟火狠狠燎伤过。
  方岚抿了唇角,冷冷笑笑,说:“是我。”
  “三个月前,一名叫做张大川的男人在厦门体育场观看演唱会之前,曾经到你这里买过一瓶水。”
  “当晚七点半,他在检票口检票入场,坐在看台112区28排1号座位,身边坐了一对情侣。”
  “演唱会在10点半结束,坐在他身边的小情侣为了赶地铁提前离场,离开的时候还记得很清楚,他手里拿着紫色的荧光棒,戴了一顶鸭舌帽,好端端地坐在他的座位上。”
  “歌神难得开唱,三万人的体育场座无虚席。散场的时候人潮汹涌,几十位保安加班加点维持秩序,直到所有的歌迷平安离开体育场。”
  “可是,张大川却没有。”
  “他不曾出现的任何一个出口的监控摄像头中。”
  “他失踪了。”方岚说。
  她伸出手,指尖捏了一张泛黄老旧的演唱会门票,声音微微颤抖,继续说。
  “十一年前,周天王发行新专辑,举行世界巡回演唱会。一名叫做田友良的男学生和他同宿舍的舍友来到厦门体育场。当天晚上他们没有吃饭,临入场前商量到你这里买了四块面包和几包薯片。”
  “田友良原本已经离开,却不知为何折返你店中。几分钟之后,他和室友们入场,坐在112区28排1号座位,身旁坐着他宿舍的舍友。”
 
 
第40章 胡里山
  “四个室友,人手一根廉价的荧光棒,跟着耳熟能详伴随他们长大的歌曲兴奋地唱跳。三万人的厦门体育场,仿佛荡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粉红色海浪。”方岚像是陷入了回忆,声音淡淡,神色惘然。
  “很多人都说,这是周小天王最经典最精彩的一场演唱会。而田友良同学的室友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们迷醉在美妙又震撼的现场中,在一曲堪称全场大合唱的《发如雪》之后,他们突然发觉,坐在同一排最尾的室友田友良,竟然不见了。”
  方岚轻轻笑了笑:“那个时候,大家都不以为意。毕竟田友良是成年男子,又在处处都是保安和歌迷的演唱会上。室友猜测,他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去了洗手间或者买饮料。”
  “也有一位室友提出了疑惑。田友良坐在同一排的最后一个座位。要想出去,必须经过身旁坐着的他们。田友良到底是怎么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从座位离开的呢?”
  “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场上一首接一首卖力唱下去的天王吸引,直到散场的时候仍不见田友良的人影,这才掏出手机打电话联系。”方岚说。
  她脸上未施脂粉,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庞却显得格外干净利落,下巴划出格外坚毅的线条,一瞬不瞬盯着便利店里坐着的那人。
  那人见她久不出言,慢慢站起身子,露出半张脸,撕哑着嗓子问:“他们,联系到了吗?”
  方岚冷笑一声,说:“三万人的会场座无虚席,散场的时候人潮汹涌喧嚣吵闹,他们直到出了场馆才拨通了田友良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也许是他提前回了宿舍,也许是他在别的地方被阻碍了脚步,也许是他刚刚巧遇到了其他来看演唱会的同学或者朋友。”
  “二十出头的四个男孩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室友田友良,就这样消失在众目睽睽的演唱会之中。”
  “学校和家人寻找了许久,始终没有丝毫进展,那个年代,监控尚不完备,几位室友在轮番的询问之下也模糊了自己最初的判断,最终也只能得出田友良在返校路上离奇失踪的结论,草草结案。”
  “三个月前,同样是厦门大学的学生张大川,独自一人前来观看偶像张学友的演唱会。”
  “而这一次,体育场所有的出入口都已经有了实时联网的监控,完备的天眼系统能够让一个又一个在逃多年的通缉犯落网,又怎么会漏过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大学生呢?”
  方岚慢慢踱到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动着门框上挂着的风铃。风铃的样子很是特殊,浅黄色的小铃铛穿成串,镶嵌了几只红色的珠子,若有人推门进来或出去便会叮当作响。
  “监控里済済楚楚明明白白拍下了张大川检票入场的画面,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离开的场景。”
  “此事一出,厦大校园之内传得沸沸扬扬,流言添油加醋大有不可停歇之势,渐渐传到了厦大内一 位年轻的研究员耳中。”
  “那位研究员,今年二十九岁,一路本校本硕博读上来,靠着自己的努力争取到了留在本校的机会。”
  “二十九岁的年轻人,十一年前刚满十八,正是初初开启校园生活的时候。”方岚轻轻说:“对,你没猜错,他正是十一年失踪的田友良同学的室友。事发当日一同前来,恰恰是他,在演唱会的时候坐在田友良同学的右手边,也忽略了身旁的室友是在什么时候离开。”
  “他永远失去了室友的消息,自此背上了沉重的道德伽锁,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曾经室友的找寻。
  “张大川的失踪,让这位年轻的研究员联想到了田友良的失踪,也怀疑起当年草草结案的正确性。”
  “十一年前失踪的田友良,和三个月前失踪的张大川,他们都是年轻的男学生,来到体育场欣赏一场演唱会。原本的生活相差了十一年的岁月,本不该有一点交集。”
  “可是,巧就巧在,第一,他们都莫名地消失在了演唱会的会场上。”
  “第二,他们的座位都正正巧是112区28排1号。”
  方岚轻轻笑笑,说:“你说巧不巧?”
  她面前那人点点头,死气沉沉地附和她:“是很巧。”
  方岚见他答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我原本以为,相同的座位是他们失踪的关键,连续多天驻守在此,早早将座位翻了底朝天。”
  “体育场的座位,你知道的。不过是最常见的绿色塑料面板,紧紧贴在水泥台子之上,逼仄又狭小,再没有半点出奇之处,更没有一丝可能藏下一个大活人。”
  “我真的不明白,张大川和田友良,他们是怎么样离奇又诡异地消失在人世间的?”
  她等了半晌,仍不见那人作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调查陷入了僵局,丝毫不见进展。”
  “一般人,查不出来也就放弃了。”她语气还带了点淡淡的骄傲和自豪:“可我不是一般人。”
  “我只是烂命一条,苟延残喘在这人世间,身无长物,唯一充裕的财富,偏偏就是时间。”方岚说。
  “一帧一帧查三个月前的监控,再一点一滴去询问十一年前曾在现场的研究员,还真的被我查出第三件巧合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方岚勾勾嘴角,唇边梨涡浮现,让她有一种勾人心靡的娇美:“第三件巧合,就是张大川和田友良在失踪之前,恰好都曾经来到过这家便利店中。”
  她猛地转过身,周身一片肃杀之气,朝着柜台的方向步步紧逼。
  “监控清楚地拍到张大川曾经在你店中买下一瓶矿泉水,而研究员済楚记得当晚体育场周边临时封路,哥几个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入场,并未来得及吃饭,只能在临近南门入口的小卖部里买下几块面包和薯片,带到场中去吃。”
  “买东西,听演唱会,失踪,像是一个既成体系的流程。一次巧合还可以是巧合,但是接二连三都出现了巧合,其中必定有蹊跷之处。”方岚斩钉截铁地说。
  听到这里,柜台后原本佝偻身子的那人像是已经完全懒得掩饰,慢慢站直了身子。
  他身形倒是十分高大,肩宽腿长,满身肌肉健硕,带了几分青年人的阳刚之气。
  可是那张脸却与身子半点不搭。
  他脖颈倒还算健康白皙,可是脸上褐色的皮肤却仿佛坑坑洼洼的枯藤老树皮,颜色深浅不一,间或夹杂暗沉的伤疤,看起来骇人至极。
  那是成片的烧伤之后,残余下的疤痕!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声带曾经受过烈火灼烧,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清明。
  他开口说话含糊不済,像是蛇吐信子,又像口中无时不刻都含着一口水似的舌头打结:“一连几天来此,果然瞒不过你。”
  他慢慢从柜台之后走出,两腿像是也曾重伤过似的僵直打结,仿佛扭着腰一般挪移过来。
  他走到方岚面前,面上露出古怪的微笑:“你不仅漂亮,而且聪明。”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想上了你。”他轻声呢喃,枯瘦的长手伸出,鬼爪一般,神不知鬼不觉朝方岚起伏的胸口袭去。
  方岚大骇,万没料到他竟会主动出击,电光火石间侧身险险避过,却还是被他抓住了胳膊狠狠一捏。
  那一捏,带足了淫秽暧昧的味道。方岚仿佛吞了只苍蝇般的恶心,躲开两步定住心神,冷冷道:“不是我聪明,而是你露的马脚太多了。”
  “你相貌声音虽毁,但是身材体型却难改。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只好谨慎之上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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