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有鬼——touchinghk
时间:2018-10-31 11:30:23

  詹台瞥了她一眼,她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刚刚才九死一生从看守所出来,现在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她不会有危险?
  詹台轻轻苦笑一声,可他和她比起来,又有什么不同?
  明明他自己是那么清楚,陪在方岚的身边就意味着一次又一次地闯关和打怪,可他又是怎么做的?
  还不是明知山有虎,却偏偏没有办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好。”詹台轻轻说。
  近年演唱会市场颇为惨淡,两人等到周末才勉强等来一场商家赞助的拼盘演唱会。
  拼盘演唱会自然比不得几位天王歌神的票房号召,称得上出名的也只有压轴出场的当红小鲜肉偶像卫帅。
  内场被卫帅的女粉丝们包了圆,看台上的观众稀稀拉拉直到开场之前也没有坐满五分之一。
  詹台背着随身的包等在安检的门前,额发微湿沾在脸上,长身玉立。
  特意来观看这个拼盘演唱会的人基本上都是卫帅的粉丝,一眼望去清一色的女孩子,头上戴着粉色的闪着亮灯的发箍。
  詹台站在她们之中,显得格外突兀,他面容清隽不输明星,又像专门陪伴女友前来的二十四孝好男友,一路引来很多女孩子好奇或者艳羡的目光。
  方岚来得迟,难得一身淸凉打扮,黑色的T恤配着一条牛仔热裤,露出光滑修长的两条大腿。
  詹台哼了一声挪开视线,心里莫名有些不爽,淡淡地说:“厦门海风大,晚上风凉,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八月的天气,风凉个鬼?
  方岚懒得理他,直到进了场才伸手卷起牛仔热裤的边,从热裤和大腿间的空隙中抽出之前藏好的桃木短剑和黄纸符。
  “演唱会的安检十分严格,法器若是放在背包里,很难带进去。”她淡淡地解释。
  詹台没说话,半晌比了个大拇指。
  他包里只有一个白骨梨埙,还险些被拦了下来。
  演唱会的看台上并没有多少人,大多聚集在最前面的几排。两人沿着台阶一路朝上,等走到张大川和田友良曾经坐过的28排的时候,身后几排均已空空荡荡,只余下一个个绿色的座位。
  方岚径直走到张大川和田友良失踪的座位前,正想自然而然地坐下。
  詹台一把拽住她,沉声说:“我来。”
 
 
第47章 五缘湾
  方岚诧异回过头,眼神凌厉带了几分凶狠,盯着詹台足有几秒钟。
  张大川和田友良都是在这个座位上失踪的,方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坐下,是想以身诱敌,亲自试险。
  詹台哪里愿意让她担这风险,于情于理都要自己来做的。
  詹台看着她凌厉的表情心里一惊,并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怒气是何原因,回过神来之后还是坚持:“我来吧。我年轻力强道法精进,无论遇上什么妖孽,都有能力自保。”
  “更何况,我还是个男孩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孩子在男孩子面前别总这么逞强?”他特意缓和语气,带了点开玩笑的意味试探她。
  方岚的脸色铁青,像在极力压抑自己蓬勃而出的强烈的情绪,攥着椅背的手指紧了又紧,力道之大连关节都泛了白。
  她低着头,短发凌乱遮住眼眸,半晌才说话。
  方岚的声音极轻,像是会飘散在风里,挤出极淡的一抹笑,对詹台说:“女孩子的命珍贵,男孩子的命也是一样。”
  她摇摇头:“我不是逞强。我是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眼睁睁看着旁人为我涉险。”
  方岚在座位上坐下。
  詹台沉默立在她身旁,隐隐约约间觉得自己已经一步步逼近她一直以来隐藏的极深的那个真相。
  可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酸甜苦辣咸纠结在一起,一时苦一时甜。
  方岚说她这辈子都不愿“再”看到有人为她涉险。一个“再”字说明了一切。那之前曾为她涉险的,又是谁呢?
  詹台想到陆幼卿这三个字。想到她满衣柜的黑白灰三种颜色,和常常流露出的“守寡”一般难以接近的气质。
  她的避而远之,她那些看起来过了分的高傲和自矜,她拒人千里之外的特立独行,归根究底都是怕“连累”而己。
  詹台终究还是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挨在她身边,心口像挨了一记重拳,闷闷的。
  她人就在这里,他大不了盯紧一点。
  他垂下眼帘,实在是不知再如何开口,才会不戳到她心里的伤口。
  一场拼盘演唱会,主办方的水准极差,体育场的音效也远远比不上专业的演唱会场馆。又臭又长,时不时还有广告商上来串场。
  方岚和詹台各有心事,听得意兴阑珊。
  内场卫帅的歌迷还在苦苦支撑等待压轴的偶像,看台上的观众早都三三两两走了个清静。詹台回过神来向四周一望,不由打了个寒颤。
  黑暗之中这空空荡荡的三万人看台,着实有些恐怖。一行又一行的水泥台,上面放着一块又一块的绿色塑料凳面,如果坐满了人,会是人头攒动的盛况。
  可是现在空空荡荡的看台当中,那一排排绿色的小方块,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竟像是整齐摆放在水泥台上的骨灰盒一样,三万人的场馆,像有三万个阴森森躺在场中的骨灰盒,甚至在舞台灯光的映衬下发出荧荧绿光。
  “见了鬼了。”詹台暗啐一声,总觉得自己今晚莫名有些畏首畏脚,不知是不是方岚坐在他身边的缘故。
  方岚倒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手臂支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卫帅上场了,现场的气氛火热了许多,时不时传来粉丝的尖叫。也许是快乐的气氛会传染,方岚微微勾起了嘴角,像是被台上欢快的唱跳吸引住了。
  詹台坐在她身边,却不知为何觉得十分不对劲。
  他下午见方岚的时候,看到她光着大腿心中不舒坦,便说出要她小心“八月风凉”这样的荒唐话。
  盛夏的厦门,八月如何能风凉?
  可是此时吹在他身上的风,却的的确确凉得彻骨。
  不仅仅是凉,一股又一股四面八方吹来的阴风,从椅背之后,从座椅下方,从头顶从脚下,一丝一缕地往他的身上钻。
  像雨丝一般,沿着血管往他骨缝里渗去。
  詹台大骇,可那风除了冷之外,有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他额上冒出薄薄一层冷汗,却还是咬牙忍耐。
  那一阵阵莫名其妙的阴风像是扰乱了他的视线,眼睛也像是出了毛病,分明向前方望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身侧像是有一团黑影,等詹台收回目光再看的时候,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空荡荡的看台上,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一团团黑色的阴影,隐藏在看台的座椅下方,时不时伺机出动窥探他。
  詹台越是心里着急想知道那一团团的黑影究竟是何物,越是眼神飘忽不定四周望去,就越是觉得眼角余光扫见的黑影越来越多,像黑色的一团烟雾,又像是黑色的杂草。
  又像是一团头发。
  詹台呼吸一窒,心头发紧。像他和方岚在张家界遇见小狐狸精的时候,她手里抱着的那团莫名其妙的头发。
  他伸手攥住了桃木短剑贴在掌心,想找个机会冲那团黑色的头发扔出去,可每每特意去看那团头发,它却像凭空消失一般再也不见。
  等詹台不再刻意找它,它却又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里。
  像在戏耍他一般。
  詹台勃然大怒,刚想站起身子,却发现四肢和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又一团黑影出现在他的胸口,詹台惊恐地低头,却发现那团黑影此时并不再像头发了,反倒像一只圆滚滚的小葫芦。
  这是怎么回事?”詹台一头雾水。
  下一秒钟,那团黑影又变了个样子,将他的肚皮当作投影仪一样,在他前胸印出另外一个黑影形状。
 
 
第48章 筼筜湖
  方岚没绷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眉眼弯弯。詹台一贯艺高人胆大,她难得见到他现在这样,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全身僵直的样子。
  她微微歪了头,嘴角含了笑意:“怎么回事?”
  詹台咬牙,眼神却仍定定凝在她脸上不敢四处乱飘:“你看看我胸口,有没有可疑的黑影?”
  方岚脸色渐渐凝重下来,像是意识到他神色不对劲的地方,手在袖中捏紧,眼神往他胸口飘去。
  恰在此时,台上卫帅鞠躬谢场,粉丝迷妹惊呼着他的名字不愿他离去。主办方生怕惹来粉丝喧闹再要求返场安可,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场内顶灯。
  灯光大亮,场馆霎时如白昼一般通明,隐匿在黑暗中的鬼影幢幢像被亮光所驱,无可遁形。
  三万人的看台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摆放着绿色的座椅,又哪里有半点莫名出现的一团团黑色雾气?
  方岚皱着眉头盯着詹台的胸口,怀疑地说:“什么都没有啊。”
  灯光亮起的那刻,之前曾被束缚的四肢像是一瞬间回了血,消失的力气重新回到了詹台的身体里。黑影、阴风和莫名出现的束缚窒息感,来无影去无踪,像是隐匿在这一排排的水泥台中。
  詹台缓缓站起身,对方岚说:“不对,这地方有古怪。”
  他出生便是在江湖之中,耳濡目染已是见闻广博,又独自闯荡了这么多年,实战经验更是丝毫不弱。
  可是方才不过一首歌的时间,却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因为他并不知道对手是何人何物,从何而来何时而来。
  他身在这偌大的场馆之中,却觉得放眼望去无处不是威胁,无处不是怪影。
  那莫名出现在他胸口的法器黑影,像是在烈火拷问着他的良心,让他无地自容,胸口难过得想要爆炸一样。
  他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碰到,就已经被不知何处窜出的力量牢牢捆在座位上,像有万千观众站在他四周将他细细审视一样。
  在舞台中心唱歌的虽然不是他,他却觉得三万人的看台上坐满了观众,而那些人全部都在看他。
  可灯光亮起的时候,四周分明又是空无一人的看台。
  詹台深吸一口气,问方岚:“你刚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方岚心下发沉,仔细回忆一番,冲詹台摇摇头。
  为什么呢?为什么感觉到害怕的会是他?而方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状?詹台沉吟。
  张大川、田友良和他难道有什么共同点吗?
  他们年龄相仿,都是二十岁左右。
  他们都是男人。
  田友良和张大川还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共同点吗?
  可是,如果只是因为二十岁年轻男性这一点就要下手的话,为什么十几年的时间却只失踪了田友良和张大川两个人呢?
  就算是一种不知是何的妖物来此,又是怎么样让田友良和张大川消失在三万人的场馆里呢?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詹台眯起了眼睛继续想,为什么方才他身边险象环生危机四伏,他最终却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害,反而全身而退呢?
  詹台的目光掠过方岚身下的座位。
  他和田友良张大川的区别,在于他没有坐在这个座位上。
  这个座位,奇特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方岚坐在这里并没有任何异状?
  难道,必须是他才行吗?
  詹台顿了顿,手在腰间紧了紧,才对方岚说:“你这个位子,让我看看。”
  方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信半疑起了身让开。
  詹台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方岚座位前面,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坐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詹台垂下头,低低笑了一声自己多虑。
  可就在他想站起身之前,分明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咸腥味道。
  腥咸湿热,夹杂着只要闻过就再也忘不掉的愉悦,像生命刻在骨髓里的记忆。
  海水的味道。
  是海风。
  一丝一缕凉爽的海风扑面而来,让詹台甚至有些睁不开眼。
  詹台心里咚咚直跳,厦门体育场临湖而建,端端正在厦门市中心,距离最近的海边有六公里的距离。
  六公里外才是海,他又是如何感受到如此清晰明显的海风的气息?
  詹台不寒而栗。
  “你闻到了吗?海水的味道。”詹台低声对方岚说。
  这一句话问得突兀,方岚愣了一下才答他:“没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体育场南边正对筼筜湖,距离海边怎么说也有几公里。现在又没有台风,你怎么会突然闻到海水的味道?”
  詹台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神色有些恍惚:“不仅仅是海风的味道,耳边还像听到海浪拍打的声音,一波又一波。”
  海风的腥咸,海浪的低吟,让詹台陡然产生一种错觉。
  他正对着椭圆形的体育场内场而站,一圈红色塑胶跑道将绿色的足球场围起,像是一艘有着绿色甲板的红色巨船,而两侧波浪状的白色的看台,像是迎风飞扬的白帆。
  他在高台之上迎风而立,像是站在高高的桅杆上。
  詹台喃喃道:“我们现在,是在船上吗?”
  方岚迷茫地摇摇头,说:“什么胡话?怎么会在船上?我们明明是在演唱会的看台上啊。”
  她皱起眉头反驳他,可是片刻之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起身站在詹台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
  长长的椭圆的体育场中心,像是一艘巨轮,绿色甲板,红色船身。两侧白色波浪状的看台,像是迎风扬起的白帆。
  方岚脸色骤变,一把抓住詹台的手臂向外拽:“快走!”
  他却越发懵懂,像是恍惚了一般:“不,人还没来,船就要开了,我还须再等。”
  “这是我的船,我一个人的船,我必须得在这船上。这是我的命。我欠下的债。我的船。”
  他越说越离谱,手上挣脱方岚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方岚脸色泛白,拼命挣扎将他向外拽,见他坐在座位上像是被钉住了一样,一把拿起身旁的一瓶矿泉水,冲着詹台兜头浇下。
  她缓下语气,温柔和煦循循善诱:“詹台,你再四周看看,看清楚了吗?这艘船到底是不是你的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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