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有鬼——touchinghk
时间:2018-10-31 11:30:23

  哪个,都需要时间。
  何况维景湾畔这套凶宅,这两天一直没有新的动静,可见她不曾入住也没有出事,不然每天驻守小区寻找商机的地产中介,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凶宅被出租的消息,不会等他问起才去打听。
  詹台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开。他自重庆出发,一路上紧赶慢赶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总算赶在了方岚出事之前来到这里。
  他既然到了,便干脆学了那狗仔的法子,在维景湾畔的楼下守株待兔,只等方岚前来。
  詹台预料的不错,那天下午4点多,方岚背着双肩包,一袭白衬衫牛仔裤,干净利落地走进了维景湾畔的电梯。
  大楼有门禁,她上楼之后他本想立刻跟上,却被看楼的阿叔警惕地发现了,很是费了番工夫。
  等他好容易上到11楼,刚出电梯门口,詹台便暗叫一声不好。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若隐若无一缕尸臭:高层分明无窗,却有穿堂风自大堂呼啸而过,吹得他额前碎发凌乱。
  詹台走到1109的门口,已听到房间之内传来如泣如诉的低吟呜咽,像是濒死之人被割断了喉咙,风箱一样传来呼哧呼哧的低语声。
  詹台心中一凛,想到温碧芝死时情状,手下不由加快动作。
  门,开了。
 
 
第61章 大坑墩
  方岚躺在地上,后背传来一阵阵钝痛,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谁。
  她心里一时冷一时暖,酸甜苦辣滋味尝了个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言片语的几句话,就能让他千里迢迢跑了过来。
  方岚手里还握着那柄锅,怔怔地放在地上,又想到他既然来了,自己便绝无可能再随心所欲求个了结。
  她想到这点,又觉得世间万事不尽如人意,心里存了怨气,冷笑两声直起身,毫不示弱先发制人:“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詹台?”
  詹台怒意却比她还要再盛。
  他扭开灯,白光洒下室内通明,进门右手边就是小厨房,白色的吧台桌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碧碗,格外扎眼,边上放了一个空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子。
  詹台通体生凉,这才知道事态紧急到何种地步,若是他没有一回来就去办通行证行程耽搁了一两天,若是他在秦福那里没有套到有用的信息所以晚了半天,若是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再被看门的阿叔多盘问十几分钟,现在的方岚,又会是什么情状?!
  他不敢想。
  深深的后怕之后,就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怒火。
  詹台气得胸口起伏,眼睛都在冒火,恶狠狠地盯着她:“到你不找死为止!”
  方岚被“找死”两个字戳中的心事,不由有些心虚,垂下眼睛不看他,嘴里却还在逞强分辩:“……只是找了个便宜房子……”
  詹台伸手抚着眉心,只觉得她嗡嗡嗡地吵得他头疼,却没有一句真话说出来,干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再听她说话,凑到她身后扳她的肩膀。
  “话这么多,可见是没摔着哪里?”他按了按,看她没有呼痛,神色一松,挑眉问她。
  方岚倒会顺杆子爬,听他问出这么一句,立刻哎呦一声捂住后腰,口中呼痛,动作却丝毫不减利落,两步走到白色的吧台前,若无其事地将眘瓷小碗中的透明液体倒回旁边的矿泉水瓶子。
  一边收拾,一边转过头看着詹台,她白皙的一张小脸抽在一起,满面疼痛难忍,连眼圈都憋红了:“还不是怪你,估计是摔到我的后腰了,现在疼得很。我们快收拾了东西,去急诊看看吧。”
  装,你接着装。詹台见她这样反倒不生气了,抱起手臂看猴子一样。
  她上次这样演戏还是两人初遇的那几天,现在竟然又作出柔顺乖巧的样子,还借坡下驴使苦肉计,演技之高超真的是半点都没疏忽。
  她想演,他陪着她演。
  詹台趁她不注意,一把接过放在白色吧台上的矿泉水瓶,漫不经心地说:“腰疼吗?要不要喝点水,压压惊?”
  他端起水瓶子就往她唇边凑,语气轻佻暗暗隐藏着愤怒:“来,喝一口。”
  瓶子刚刚凑到方岚的鼻尖,她便一阵反胃,迅速地躲开。
  詹台还在怒火中,也不愿放过她,举起瓶子就想往她头上倒:“不想喝?不想喝那就倒了吧,天气这么热,你也清爽一下。”
  臭烘烘的瓶口顶在她发顶。
  这就过分了,方岚大怒,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
  “当我是什么?嗯?”他低下头,定定看着她,“碧盏云蜡摆在那里我都认不出来,我还在不在江湖上混了?”
  “这么一瓶子的化尸水,你人生地不熟,从哪里搞来的?说话。”詹台淡淡地说,黑黝黝的眼珠隐藏了五味陈杂的情绪,“还好意思说我摔痛了你,还好意思说你腰疼。”
  “我要是再晚来个几分钟,你就横腰被人劈开了好吗?忘了温碧芝是怎么死的了吗?怎么这就不怕腰疼了?”
  方岚不答话,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碧盏云蜡和化尸水放在随身的背包里,念头一转,从鼻子哼了一声:“是不是老白出卖我?”
  詹台动作一顿,却挺满意老白被她误会的现状,也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就好。”
  她心中暗骂老白靠不住,但看他在气头上的样子,也不敢上手与他硬抢。
  詹台难得见她吃瘪,怒气多少散了点,却还是板着张脸,把包背在身后就往门外走。
  方岚赶紧跟了上去。法器被他拿在手中,此刻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陪着笑脸跟在詹台身后:“去哪里?”
  詹台呵了一声,语带讽刺:“你去哪里都不告诉我,怎么我去哪里,你倒这么厚脸皮问出口?”
  方岚一噎,半晌才小声怼他:“……还不是你拿了我的碧盏云蜡,我才要跟着你……”
  詹台又被她撩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气,两人刚刚走进电梯,他收回替方岚挡着电梯门的手,顺势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手上收着力气怕她痛,心里越发被憋出了怒意。
  “碧盏云蜡到底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温碧芝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你知道吗?”詹台冷冷问。
  方岚睫毛轻颤,说:“知道。”
  她全都知道,还这样大胆。
  詹台紧紧盯着她倔强的小脸,长叹一口气。
  “你熬过骨头汤吗?”詹台轻轻开口,像在自言自语一样:“上好的棒骨腔骨,放在炖锅里面,加上花椒、大葱和生姜,文火慢炖整整一晚上,拂去白色的泡沫。”
  “第二日一早,你兴致勃勃揭开锅盖,却发现预料中的奶白色大骨汤,却变成了一锅翻滚着碧绿色浮沫的浓汤,就连锅中的猪骨,都已经变成深浅不一的绿色,两端发黑。”
  詹台转过头,问方岚:“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岚隐隐约约猜到与碧盏云蜡有关,皱着眉头不答。
  詹台笑了笑,继续说:“刚刚断奶的小猪,腿脚还站不直,就将它关在极窄的饲笼中,一根长长的塑料管插进喉咙深处,日夜不息将饲料灌喂进去,填鸭一般。”
  “六月龄的小猪,却能被喂出近两百斤重,满身肥膘,骨头却绵软无力。”
  “生长过速,骨化不足,熬成骨汤便会浮起绿色的泡沫,连炖煮其中的猪骨也会黑化变绿。”
  詹台声音低下去,转过脸来看着方岚:“这是猪骨……若是换成人骨呢,想没想过会怎样?”
  “所谓碧盏,就是婴骨。”
  “人骨来的。”詹台淡淡说。
  方岚眉心一跳,手指不由自主攥紧。那个绿色的小碗有古怪,她是一早就知道的,也猜到这么邪性的东西来头必定不简单,加上材质特殊,半透不透的色泽,触手温润又非蜜蜡又非塑料,她隐隐约约就猜到十有八九会是人骨。
  可她没想到这是小婴儿的骨头,而碧盏上那晶莹剔透的碧色,竟然是炼化过后呈现出来的骨色。
  “那云蜡呢?”方岚心下生寒,再不敢小觑,低声问道。
  “婴儿最喜欢什么?”詹台循循善诱。
  “妈妈?”方岚猜测。
  “接近了,再想想。刚刚出生的婴儿,嗷嗷待哺,饥肠辘辘……”詹台说。
  方岚灵光一现:“乳汁!”
  不错,莲花样子的云蜡并非真的蜡烛,而是母乳凝结后制成一块乳皂,雕刻成莲花的样子。
  詹台摇头,轻轻叹气:“孕期的时候便收集乳汁……再让她在生产之后惨死,因而心生执念,至死都在惦记新生的孩子。
  “碧盏承载着婴儿的本能,云蜡寄托着母体的执念。以化尸水作引,点燃云蜡,乳香满室。”
  “你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圆满的事情吗?刚出生的婴儿趴伏在母亲赤裸的胸膛上,努力地吮吸。刚刚成功生产的母亲,汗湿的头发和精疲力竭的身体,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受尽折磨早夭的婴儿和经历生产之苦却暴毙的母亲,在满室混合了乳香和尸水的幻景中重逢。圆满到了极点,却偏偏只是一场残忍的幻觉。”
  “越圆满的幻觉破灭,就会营造越撕心裂肺的怨恨。”詹台说。
  “有怨恨,就会去泄愤。可偏偏,碧盏云蜡既非刀刃杀人无形,又非响铃能引来怨灵,一盏蜡烛,如何能够将怨毒排解?”
  “你不要忘记……蜡烛,代表时间。”詹台轻轻说。
  电梯恰在此时开了门。方岚沉浸在詹台的描述之中,被叮的一声开门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跟着詹台一起往外走。
  她向老白求助的时候,并不知道碧盏云蜡是这样的来头。
  这些年来,她唯一还有联系的故人只剩下阿玲,阿玲也一直在替她留意各地的离奇失踪案件。
  所以前两天听说香港这件案子的时候,方岚十分激动。她原本只是打算抽丝剥茧慢慢查,可是通行证签注一年只得两次,香港消费高,她手头拮据也支撑不了几次的往返和多日的停留。无奈之下,只能铤而走险。
  恰在这个时候,方岚夜晚无事刷朋友圈,刚巧刷到了老白大张旗鼓地炫耀自己收到了碧盏云蜡,直接提高了自己圈内的逼格,还可借道友一观云云。
  还大方地配上了碧盏云蜡的九宫格照片。
  她忍俊不禁,却不由仔细回忆起碧盏云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能集怨气,还能复刻死亡,像从时间的长河里抽取一段小视频一样,将死亡的场景重现。
  碧盏云蜡不杀人,它却能把你带回被杀的场景中去,仿佛时间回到了生命逝去而怨气存留的那一刻静止。
  化尸水中沉浮的怨毒如利刃一般,绞杀身处其中的所有生命。
  在温碧芝的房间里点燃碧盏云蜡,被杀当晚的温碧芝就会出现,像演电影一般告诉你,她是怎么被杀的。
  可她满心的怨毒悲愤无可排解,对生的渴望转化为对死的支配。
  生人和厉鬼,不过就是这点区别。
  温碧芝不仅仅要告诉你,她还要杀了你。
  她是怎么死的,她就要怎么杀死你。
  方岚和詹台沿着至善街慢慢往前,不由走到了西贡的海边。
  咸腥的海风还带着热烫的温度扑面而来,方岚才终于感觉到方才冷得像冰一样的指尖渐渐回温,苍白的脸上也逐渐有了浅浅的血色。
  “好些了吗?”詹台不耐烦的声音下隐隐流淌一丝担忧,“现在才知道怕?点云蜡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方岚笑:“我不是怕……”
  詹台打断她:“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怕开膛破肚的死。”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温碧芝出事当天晚上是怎么死的?”詹台扭过头,沉声问她。
  方岚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不是被刀砍死的吗?报纸上写得很淸楚,第一刀就斩破了颈部大动脉,血迹飞溅一米多高,喷到了床边的窗帘下方。”
  “刀刀毙命,刀刀见骨。温碧芝当场暴毙,再也没有了气息,直到三天以后蹲守的狗仔发觉窗帘上的血迹报警。”
  詹台却黑了脸,不甚满意的样子:“能落到报纸上的信息已经很有限,为防止模仿案犯的出现,很多时候都隐藏了一些作案的关键信息。你连化尸水都找到了,就没有找道上的人多问两句吗?”
  方岚还真的没有问。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温碧芝那个小她十七岁的男友阿身上,并没有用心去查温碧芝死的情状。
  詹台细细看她,没有错过她脸上每一丝微妙的表情,立刻明白关键之处。
  和他猜测的其实也一样。
  “我知道,你并不关心碧芝是怎么死的。你关心的,是阿Mark到底是如何失踪的。”詹台轻轻叹口气,胸口却好像被一团空气堵住,又闷又痛。
  狗仔自碧芝和阿Mark返回住所那天晚上一直驻守,整整守了三天,直到事发都没有拍到过阿Mark出门的照片。”
  “他们发现窗帘上的血迹立刻报警,警察推开门之后,在卧室的大床上找到了温碧芝全裸的尸体。”
  “总共三刀,第一刀横砍在脖子上,砍断了颈部大动脉,一刀毙命。”
  “第二刀自两乳之间划向肚脐,刀刃入肉,将温碧芝保养得当的身体一剖为二,是真真正正替她开膛破肚了。”
  “第三刀却是在足心,刀尖如落笔,画出一片小小的白云。”
  而房间里面,有且只有碧芝的尸体。
  小男友阿Mark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凭空消失了。
 
 
第62章 铜锣湾
  若论敬业,世上再没有谁比得过香港狗仔尽职尽责。
  整整三天,72小时,将所有画面记录完全。
  温碧芝和同居三月的小男友阿Mark携手归家,三日之后警察破门而入,只在卧室的大床上发现了温碧芝惨死的尸体。
  阿Mark不知所踪,不曾出现在任何一个摄像机的镜头中,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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