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宛抬手拦住了言蘅儿,“这是我院子里的人,应该由我管教。”说着反手给了春菊一巴掌,然后看也不看春菊继续对言蘅儿说道,“妹妹,虽说言府都是武将,平日里随意打骂下人也就算了,但今日不同,若是在太学门口打人的消息传了出去,可对妹妹参加会选毫无益处。”
言蘅儿气的脸色通红,但又怕惹来祸端,只好收手,冷哼了一声就带下人进了太学。
跪在地上的春菊低着头,不敢说话。在苏靖宛示意下,秋月将人扶进了马车。
等苏家的马车驶离,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马车里春菊红着半边脸,跪在一旁。苏靖宛侧卧在软垫上闭目歇着,既然以后秋月和春菊都要带在身边,就要好好磨磨她们的性子。
往青山的路并不好走,马车颠簸不断,春菊身子不稳,差点摔了出去,还好门口秋月扶了一把。
苏靖宛抬眼瞧着春菊又跪回了原处,合目继续休息。春菊见到自家小姐如此,低下头眼眶红了起来。
等到了青山下,马车不能上行,三人便下了车,苏靖宛让另外跟来的男丁将马车送回苏府。
春菊跪了一路,此时双腿打颤,走起路来都费力,更何况是爬山。于是原本三人上山,渐渐的就她一个人落在了后面。又想起苏靖宛刚才的一巴掌,终于开始低声抽泣。
“女施主身子不适还是不要爬山了。”
春菊胡乱擦了把脸,才敢抬头,说话的正是前几日在山上帮她们的小和尚,慌忙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我家小姐先上去了,我不太舒服就走的慢些,不碍事。”说完就继续爬山。
李文桓皱眉看着走路打颤的春菊,将人拦住,放下了自己背篓将她手里直接放到了背篓里,还要让她将背上的也一起放进去。
“不用不用小师傅,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就要把背篓里的包袱也拿出来。
“是你家小姐罚了你,你怕她知道再责罚你?”
春菊红着眼眶摇头否认,但是李文桓明显不信。小时候那些宫女委屈受罚后,都是这般模样,他见多了。
也不管春菊如何否认,李文桓看到她脸上还有淡淡痕迹的手指印,认定了这小丫鬟是受了委屈,背起竹篓快步往山上走去。
看着这明晃晃的光头突然拦住了去路,苏靖宛暗叹还真是有缘。
还没张嘴感谢那日的馒头,李文桓却率先发难。
“施主明知那位女施主身子不适,还让她背那么多东西上山,”苏靖宛往下面一看,便知道他说的春菊,又听到他说,“世人称赞相府长女才华相貌人品都是一绝,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全信。”说完还道了声阿弥陀佛,气的苏靖宛直翻白眼。
此时春菊终于忍着痛追了上来,弓着身子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小师,师傅,误会我家,家小姐了。”终于喘匀了气,春军直起了身子道,“是我自己犯错,冲撞了表小姐,大小姐只是小惩大诫。”
闹了个乌龙,李文桓连脑袋都微微泛着粉色,在苏靖宛含笑的目光下,慢慢退到了石阶边上,给她们让路。
苏靖宛路过他身旁,瞥了他一眼,继续往上爬。也不知道李文桓是顺路还是内疚,一直跟在她们身后。
烈日当头,还没到青罗庵,苏靖宛就气喘吁吁,秋月扶着她坐在树阴下的石阶上休息,又从包袱里拿出水囊,让苏靖宛多喝点水。
苏靖宛接过水囊摇了摇,“只剩一点了,留给春菊。”说着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为了爬山这种重物带的都少,是她考虑不周。
一个水囊突然递到了面前,苏靖宛抬头看了眼拿水囊的人,不接。
李文桓知道刚才是自己唐突,此时带着水来道歉,“刚才是小僧冒犯,多有得罪。”
苏靖宛斜眼看着那水囊,半响后才接过,直接将它递给了秋月,“拿下去给春菊,你们俩分了。”
也不顾李文桓面色难看,很开心的将自己水囊里剩下的水喝光。
春菊爬的慢,李文桓水囊无法拿回,只能负气坐在一旁,闭着眼手里转动着佛珠,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苏靖宛细细听了一阵,发现他在诵经,也不知道是哪本经书,听了不过一会,便让她一早上无处发的火气降了不少。
“想不到你做了和尚之后,诵经还像模像样的。”
听到这话,李文桓连眼都没睁开,道:“做一天和尚念一天经,这是小僧的天职。”
苏靖宛见他这般,不禁咋舌,“你出生帝王之家,为什么不说坐皇帝是你的天职?”
李文桓终于睁眼,瞥了苏靖宛一眼,双手合十道:“贫僧已看破红尘,遁入空门,那些东西早已与我无关。倒是女施主你,今日不去那太学会选,不觉可惜吗?”
“你若无心向尘,怎么还会记得今日是太学会选?”
李文桓被问的哑口无言,于是闭眼继续坐在一旁念经。苏靖宛大获全胜,但没人斗嘴反倒觉得无趣了,只好单手撑脸,闭着眼听他诵经。
像是远离了凡尘重重,一时间也觉得惬意不少。
☆、第9章
秋月和春菊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苏靖宛一脸惬意吹风,小和尚一脸淡定念经。春菊走到了苏靖宛身边行了礼,又道了谢将水囊还给了小和尚。
李文桓接过水囊也不多言,放到背篓里坐在原地继续念经。
想到他因为路见不平一路追上来,一会儿还要顶着烈日从小路回庙里,苏靖宛就觉得这幼年玩伴人还算不错,也就收起了继续捉弄他的心思。
又歇了片刻,三人重新上路。可这歇过之后,苏靖宛觉得越发抬不动腿,只能扶着秋月慢吞吞往山上挪。
等到了青罗庵,已近未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苏靖宛一屁股坐在路边石头上,掏出帕子给自己扇风。
“完了完了完了,大小姐的包袱还在小师傅的背篓里!”站在一旁同秋月一起整理东西的春菊忽然喊道,急的站在原地打转不知如何是好。
包袱里都是大小姐的换洗衣物,虽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但到底是女儿家的东西,如今落到了和尚手里,传出去不知道会如何难听。春菊泪珠又在眼眶打转,她这一路上腿疼的厉害都咬牙挺了过来,想不到又犯了这种错。
刚想跪下就被苏靖宛制止住了。
“膝盖还要不要。”
春菊含泪站在一旁道:“大小姐我一会就去清音寺将东西取回来。”
苏靖宛也觉得头疼,但是春菊再走下去,腿肯定是要废了,“明天再去寺里拿,今天先歇着,这事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光亮的头从石梯下冒了出来,然后是脸,脖子……
还真是难得,这人竟然还会一路追上来将东西送来,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眸中含笑,苏靖宛站到楼梯最顶端,等着他发现自己。
李文桓低头爬梯,见有人挡路,就想绕过去,再挡,再绕……如此几次小和尚恼了,抬头与站在最高处的苏靖宛四目相对,半响才移开目光,清了清喉咙道:“女施主何必捉弄小僧。”
“我何曾捉弄过你?”苏靖宛俯视着大光头,看着他越来越粉的脑袋,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摸一把。
站在下面的李文桓似有所感,猛然抬起头,发现一只手顿在自己脑门前面,鼻尖忽然略过少女身上特有的脂粉香气,还来不及闪躲就觉得背篓一轻。
苏靖宛将包袱拎在手里,在他面前抖了抖。
李文桓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帮那丫鬟背了东西。
“是小僧忘了这个,失礼失礼。”
苏靖宛看他惊讶的模样不像作假,有些疑惑,难道这和尚不是专程来还她包袱的?
“小师叔你来啦,师父正等着呢。”
前些日子那个傻乖的小尼姑一阵风一样跑了过来,都跑过了苏靖宛又倒了回来,歪着脑袋看着她,“你不是那个那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吗?又来捐钱吗?”
苏靖宛从小到大被人提起,要么是才气不俗,要么是容貌不凡,还是第一被人说有钱的。于是富人苏靖宛又将包袱拎到小尼姑面前,抖了抖,“我来静养。”
小尼姑想起昨日主持师太提过这事,恍然大悟,然后一把抱住了那包袱,“我来帮施主拎,别看我们青罗庵外面比较破旧,其实……”
“其实里面更破。”被无视的李文桓终于爬了上来。
被揭穿了的小尼姑面色发红,嘴里还忍不住强辩几句:“哪有,至少不漏雨……”
“我是来修屋顶的。”
小尼姑被怼的差点哭出来,气呼呼的带着苏靖宛她们进了庵里,李文桓在后面喊她,她都假装没听见。
进了后院,小尼姑介绍边走边给她们介绍,试图挽回些青罗庵的面子。不过后院也就那么一点大,左侧是寮房,右侧是给香客的住所,中间隔着的泥墙上有扇门,两边可以互通。
房屋简陋倒是树木繁多,进来后人就消了几分暑意。
“请问小师傅怎么称呼。”
“贫尼法妙玄。”说着已来到住所门口,妙玄施了一礼道:“三位施主就住在这里。师父知道这位小姐身子不爽,特意挑了这处比较幽静的地方。”
道了声谢,秋月上前将门推开,里面里外两间,打扫的干干净净。
不过这屋子哪里都好,就是这里间床尾上方一个明晃晃的大洞,日光直接透过洞口,射了下来。
苏靖宛扭头看向妙玄。
妙玄底下头,明显底气不足说道:“这处确实是给香客最好的一间了,这个洞一会儿会有人来修。”说完好像怕苏靖宛骂她,一溜烟跑了。
“我去找主持师太去!”春菊看着被褥上一大块光斑,气的直跺脚,“我们给的香油钱又不少,为什么这么委屈大小姐!”
“回来!”苏靖宛喊住了春菊,之意秋月先将门关上,这才开口道:“你可知今日你犯了什么错?”
春菊脸色一白,知道大小姐算起了早上的账,慌忙跪下,“知道。”
话虽这么说,可面色还带着不服,见她这般模样,苏靖宛叹了口气,“瞧你刚才的口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主子。你可知道言蘅儿是言府嫡女又是姑母女儿,是你的主子。”
春菊跪在地上,脸都要埋进了胸里。
“你出言不逊,她教训你我本不该拦着。但她她自小习武,一巴掌下去你会是什么下场,有想过吗!”苏靖宛也有些恼了,她以为这段山路也够春菊反省的,“如今我来庵里是为了治病,那小尼姑也说了这事主持师太选的地方,你出去这么一闹,让师太脸面往哪里放。”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春菊轻轻的抽泣声。苏靖宛觉得心烦,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走走。
“别跪了,收拾下东西,一会有人来修葺屋顶。”
说来今日苏靖宛的运气也好,沿着长廊走一阵子便到了一处禅房,静宜恰巧从里面出来。
见到苏靖宛,静宜脸上愤怒的神色一闪而过,若不是苏靖宛对她有防备之心,也许就错过了。
“师太,谢谢你上次开的方子。”
“不过是承了施主的香油钱,还了罢了。”说着行了礼直接离开。
苏靖宛对她的冷淡也不恼怒,一直跟在静宜身后,沿着长廊都快走到了尼姑住的寮房,前面的静宜才停了下来。
“女施主还有什么事吗?”静宜转身,双目如一潭深水毫不见波澜。
苏靖宛脸色带笑,说道:“前几日师太开的方子被一大夫看到,他说想来和师太切磋一下医道。”
“不用。”静宜想也没想直接拒绝,“若是施主没事,这里是寮房,贫尼要歇着了。”也不等苏靖宛答话,直接将房门关上。
苏靖宛看着门牌上写着的清净堂三个字,记了下来就打算回去歇着,反正她在庵里的日子还长。
等回去的时候,发现屋前搭着一个竹梯,上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文桓。烈日当头,李文桓白色僧衣已经被汗浸湿,那层薄薄的布料已经贴在身上,肩宽窄腰,线条流畅。平日里被僧袍裹着,苏靖宛倒没注意过,此时呆呆站在屋前一时间忘了移动步子。
“大小姐回来了。”
秋月的声音将苏靖宛拉了回来,梯子上的人也看了她一眼,继续拿着家什在修葺什么。
苏靖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晒的,觉得脸颊有些红热,摸了摸脸就进了屋。发现东西已经被收拾妥当,床上也罩好了帐子,没多想就直接躺到床上歇着。
平日里也没走过那么多路,许是累了,刚躺下没多久,眼皮就一直打架,最终闭眼睡了过去。不过下一刻苏靖宛觉得有动静,睁开眼便看到一个脑袋在屋顶,透过帐子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黑影。
“啊——”
外面的秋月和春菊慌忙进来,“怎么了小姐?”就见苏靖宛直接地跳下来床,指着屋顶那个洞,一脸惊悚。
“那是小师傅帮忙补屋顶的。”
苏靖宛任由秋月拍着自己的背,平复心跳,眼睛还时不时的往屋顶那处瞥去。
“对不住了女施主,我不知道你在休息。”道歉的话说着,可苏靖宛却听出了一丝笑意。
他一定是故意的!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苏靖宛努力不让自己发怒,瞪了一眼上面的人,去了外间。
春菊怯生生的将冷好的茶端给了苏靖宛,苏靖宛坐到了屏风隔出来的外屋椅子上,饮了一大口茶。
这个和尚小肚鸡肠,根本六根不净,枉她以为李文桓是个心地善良之辈。
苏靖宛瞧着门口那竹梯,眼珠一转,将茶碗搁下让秋月和春菊上前,一阵耳语。
“大小姐,这样可以吗?”秋月听完话,有些为难。
“按我说的做。”她就不信整不了这个人。
两人不敢违抗,只好出了屋子。
等李文桓修完里间的房顶时,回过身发现搭在屋檐上的梯子正四仰八叉的躺在院子里,而苏靖宛坐在树下|阴凉处,笑眯眯地看着他,还冲他挥了挥手,一副求我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