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也十分意外地说:“可能是他发现自己顶不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终于想通了吧。不管怎么说,你们现在是如愿了,这不是挺好的么?”
左三姑娘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果然,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和老四达成一致之后,承恩公夫妇带着安郡王的亲笔信亲自去安郡王府接敬安,谁知道敬安竟是不愿意走,一个劲地往安郡王妃庞氏的身后躲。
庞氏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这个孩子,心里也很矛盾。
她心里既希望敬安走,让王府恢复往日的平静,又不想让别人觉得她这个主母容不下敬安。
不过,见敬安在承恩公夫妇面前,还表现得这样依赖自己,庞氏心中倒是有一丝欣慰。
她和敬安虽然并不亲近,但她自认在吃用方面从来没有短过敬安什么。看来这个孩子,还是知道好歹的。
因为敬安死活不肯走的缘故,承恩公夫妇只能先打道回府。
等安郡王回京之后,庞氏就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他。
安郡王拧着眉头,一脸无奈地看向敬安。
“为什么不跟你外祖父外祖母回去?你就不想你的亲生母亲吗?”
敬安抿着唇不说话,瞧那倔强的样子,竟是和安郡王小时候一模一样。
庞氏见他如此坚持,便对安郡王说道:“殿下,既然安儿不肯走,不如……就把他记在我的名下吧!以后他就是您名正言顺的嫡子,也就不会有人再说什么闲话了。”
安郡王闻言,不禁十分意外地看向庞氏:“你愿意?”
庞氏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当然愿意。这孩子聪明又懂事,妾身很喜欢。”
安郡王听了,又看向敬安。
敬安犹豫着看了庞氏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安郡王长叹一声,道:“不管怎么说,本王之前已经答应了左家,同意他们领安儿回去。虽说现在不肯离开是安儿自己的意思,但我们还是要给承恩公府一个交代。”
庞氏十分贴心地说道:“您刚从外地回来,一定累坏了,还是好好歇着吧,妾身带着敬安去和他们谈。”
安郡王略显疲倦地点了点头。
身体劳累倒不算是什么,主要是以他现在的处境,实在是不适合去左家。
庞氏这么说,可以说是非常体贴了。
……
庞氏领着敬安走入承恩公府之时,心中十分复杂。
她在出嫁之前就见过承恩公嫡长女,但在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两人有如云泥之别,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出了那样丢脸的事情,她心里不知有多难受。
可她终究是熬过来了,熬到了今天,熬到左氏的儿子,情愿认她为母。
庞氏觉得扬眉吐气的同时,又不禁有一丝心酸。
这些年她过得这么辛苦,好像终于赢过了左氏,可她争来的,究竟是什么呢?
……
因为当初事情闹得太大,这几年来左家和安王府几乎断绝了往来。再加上左氏很少出门的缘故,现在她看着眼前长高了不少的儿子,不禁有几分陌生。
听庞氏说明来意之后,左氏的脸色不大好看地说:“我能和安儿单独说几句话吗?”
庞氏看着敬安,点了点头。
母子俩走进一间无人的厢房之后,气氛反倒比方才有旁人在的时候更尴尬了。
左氏看着眼前半大的孩子,忽然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怀胎十月,亲手养大到七岁的孩子了。
“安儿,你……”左氏艰难地开了口,本想问敬安最近过的怎么样,可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方向:“你长高了。”
敬安神色淡淡地说:“母亲,我们之间就不必寒暄了,长话短说吧。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安王府了,所以我是不会和您一起离开京城的。”
左氏神情复杂地看着儿子:“安儿……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条路非常不易,你必须要承受许多你本不需要承受的东西。”
敬安十分理智地说:“母亲放心,我都想明白了。至于您,您决定离开京城是对的。没有儿子在您身边,以后您还能改嫁,还可以有新的人生。我跟着您走,您这一辈子就完了。”
敬安言语之间,有种超出他年龄的老成。
左氏突然间明白,没有任何人逼迫敬安,这的确是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既然如此,她只能选择尊重儿子的选择。
“先不说我。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安儿,母亲希望你能答应我两件事。”
“母亲请讲。”
“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不要生病,也不要受伤,让我知道你好好儿的。这样哪怕见不到你,母亲也能心安了。”
敬安不假思索地答应:“母亲放心。我这条命来之不易,我得好好珍惜。”
听敬安这么说,左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只是继续说道:“第二,不要和你哥哥争夺世子之位,永远都不要。要感激安王妃愿意抚养你。”
敬安听她这么说,似乎有些意外。不过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答应了。
就这样,左氏最终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
敬安被记在庞氏名下之后,傅侧妃的儿子敬炎看在庞氏的面子上,也不好天天叫他“野种”了。
一切错误的,仿佛都步入了正轨。
……
裴清殊登基整整一年的时候,户部终于完成了全国人口和土地的调查。
为了确保人口统计的准确性,朝廷推出了几项新政策。
首先是以各项福利吸纳流民归乡,或者在当地定居。
名下没有土地、又无以为生的孤儿,未满十四岁者可免费进入慈幼局吃住、识字、学习各种手艺。不过他们没有银钱可领,还必须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他们也可以自愿卖身为官奴,通过伺候宗亲贵族等途径获取一定的收入。
年满十四岁的孤儿和流浪者,则不能再呆在慈幼局。
这些人可以通过给朝廷做工或者耕地,获取微薄的收入。这个数字当然不多,但比起一些黑心的小作坊老板,已经算是公道,起码糊口不成问题。
与此同时,朝廷也推出了拒绝配合人口调查的惩罚制度。
如果在官府调查期间内,各地百姓有不配合调查、甚至躲避调查者,不仅会被打十个板子,还有可能被强制充为官奴,甚至下狱。
在福利和处罚同时实行的情况下,裴清殊和朝臣们一致认为,这次人口统计的准确性应该大大提高。
在裴清殊正式下令进行人口调查之前,根据官方记载,大齐应当约有四千万人口。
不过他认为这个数字并不准确。
因为过去的皇帝大多都不重视这一方面,觉得进行人口调查费时又费力,所以以前每年的人口数基本都是照抄前一年的,没有太大的可参考性。
果然,最终得出来的数字,与之前官方记载的说法完全不同。
裴清殊本以为现在应有五千万左右的人口,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没想到最终得出来的数字,竟然是五千八百万,比他预计当中多了整整八百万人!
第50章
对于这个结果,裴清殊还是很高兴的。
虽说百姓越多, 皇帝要操心的事情就越多, 可这同时也意味着大齐劳动力和士兵储备这些方面的问题暂时不需要太过担心。
只要好好统筹安排, 对国家的发展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为了增强国家的稳定性, 借着这次人口调查的机会,各地户籍司又根据朝廷的指示,对老百姓们的户籍进行了整理。
户籍的种类根据职业分为军户、民户、农户、匠户、商户以及奴籍。
所有人都要按照规定,登记自己的原籍贯、现籍贯、现居地、姓名、性别、年龄、与户主关系等信息。
以往一个家族里,只有户主的手中才能持有户帖,以至于出门在外的时候非常不方便,官府、学校等地核实起个人信息来也不容易。
现在年满十岁者, 都可以在现有户籍所在地的官府领取一份印有官印的户帖, 以便在出行时使用。
至于十岁以下的孩童, 原则上不鼓励他们单独出城,必须在户帖持有者陪同之下、登记后才能进出城,以免发生被人牙子拐卖等现象。
大齐早就取消了过路费制度,加上裴清殊继位之后严查官兵欺压百姓、胡乱收取费用等行为, 所以大齐的子民从家乡来到另一个地方游历、学习、做生意, 都是不需要向官府交钱的。
不过现在,在各地的城门口,都会有官兵抽查户帖。
如果拿不出户帖的话,则有可能被怀疑为逃犯,甚至是敌国的细作。
检查户帖,主要是为了提高国家的安全性和稳定性。这样一来, 抓起罪犯时也更容易。
新政实行之后,许多喜欢小偷小摸之人,还有到处流窜,以乞讨为生之人,都老老实实地做起了正事。要么找地方做学徒,要么去给朝廷做工。
大齐比较人性化的一个地方就是,不会强迫百姓服徭役,给朝廷做白工。凡是为朝廷做事者,都能得到一定的工钱。
如此一来,裴清殊登基一年之后,老百姓们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活质量和从前相比有所提高。
尤其是最底层、没有私有土地的农民,过去他们不得不为地主、士绅耕种土地,替一些奸商和贪官分担沉重的赋税不说,他们辛苦了一年,很多时候所能得到的粮食都没办法让一家人吃饱。
现在他们给朝廷做工、耕种官田。在裴清殊严惩贪官,派出大量监察御史的情况下,这些老百姓们大都按时拿到了粮食和工钱,过上了起码能够吃饱穿暖的生活。
由于士绅免田税额度大幅度下降,前一段时间,大批官员、士绅纷纷将名下的土地转了出去。
有的是转回给原本的、实际的土地所有者,有的则是干脆卖了出去。
裴清殊趁着这个时候,让朝廷低价回购了一些土地。
还有各地驻军原本负责耕种的军田,也都全部收了回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截止到雍定元年八月,官田和私田的比例还是一比七,官田远远少于私田。
乾元殿里,阁臣陈起对裴清殊说道:“虽说土地兼并,几乎可以说是国家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但如果财富集中在极少数人的手中,底层贫农无田可种,长期被地主欺压,势必会民不聊生,甚至引发暴乱。皇上尽量控制私田,多囤积官田是对的。现在北夏匈奴和东北的辽国一直蠢蠢欲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大齐内部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其实内政可以改革的地方,还有很多。光是税收这一块,商税上就有很大的改革空间。
但陈起说的没错,现在在内政这一块,裴清殊最大的要求就是一个字:稳。
等先平定了外患之后,裴清殊可以慢慢在内部继续进行改革。现在的话,他的精力有限,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继位之初,之所以先进行税改,主要也是因为没有钱的话,就没办法强军,没办法抗击外侮。
现在税制改革初见成效,基本的资金已经到位了,裴清殊的重心就要转移到强军上面了。
见裴清殊点头,一旁的宋池也道:“皇上,陈大人所言极是。为了维护大齐内部的稳定,定期进行户籍调查是非常有必要的。臣以为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准许户籍司每年都照搬前一年的数据了。起码隔上个三五年左右,就应该像这次一般,进行全国范围内的人口普查,以防黑户、逃税等不法现象。不仅如此,朝廷一旦想要征兵的话,还能更方便些。”
裴清殊一听,眼睛就亮了:“云蛟,你怎么知道朕想征兵?”
宋池和陈起对视一眼,前者笑道:“皇上年少有为,打从当初您下令裁军开始,微臣就觉着,您一定会在裁军之后再征兵。现在各地裁军都已初步完成,皇上也差不多是时候想要征兵了吧。”
裴清殊笑眯眯地说:“你说的不错,朕的确是有此想法。”
现在大齐实行的,是征兵制与募兵制结合的制度。
简单来说,征兵制指大齐所有的子民,都有服兵役的义务,必须在国家需要的时候配合参军。
无论贵贱,十四岁以上的男丁皆有可能被征兵,只有五十五岁以上者方可免除兵役。
一旦到了战时,就是妇孺都要参与劳动。
募兵制则是朝廷采用招募的方法,选取一些自愿报名参军之人。
这一制度,减少了农民等不愿从军的老百姓的兵役负担。
虽说两种制度同时存在着,不过除非是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朝廷一般都不会强制性征兵,都是以招募士兵为主的。
自愿从军、通过考核,入伍之后的士兵,其直系亲属全都可以变为军籍。
就像考取功名者能够免税一样,军籍也会减少一定的赋税要求,只不过没有士绅的免税额度那么高罢了。
但如果是被征兵入伍的士兵,本人及其家人依旧是原籍。
所以长久以来,大齐并不是很缺兵员,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从军的。
不过自打延和二十四年,庆王和曾家造反之后,每年参军的人数明显少了许多。
许多人宁可去要饭,也不愿意参军,以免上战场去“送命”。
现在裴清殊要募兵的话,也面临着相似的问题。
陈起和宋池他们虽然早就猜到了裴清殊要募兵,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们两个都是文官,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很懂。
于是裴清殊便召来邵康乐、倪俊逸、赵虎等人,让他们集思广益,帮着出出主意。
不过让裴清殊没想到的是,最后提出建设性建议的,不是这些武将,还是个文官——他的二姐夫容漾。
“朝廷想要招募更多的士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抛出各种诱人的条件吸引老百姓。可这样做,一来耗资巨大,会给朝廷增加严重的财政负担;二来重利之人,未必能怀有英勇杀敌的勇气和决心。所以臣以为,可以适当地提高士兵的居住、饮食等条件,但绝不能用重利吸引他们从军,这绝非长久之计。”
裴清殊点点头:“你继续说。”
容漾有条不紊地说道:“据臣所知,现在京城的武学,已经在赵将军的努力之下走上了正轨。臣以为,可以尽快将武学推广到全国各地,然后让武学里的教头,向生员们宣扬精忠报国、为国效力的思想。当然,不仅仅是针对这些学生,在平民老百姓之间,也可以让各地官府的兵房和礼房大力宣扬这种思想,鼓励更多的老百姓参军。要让他们打从心底里认为,当兵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哪怕是为国捐躯,也死而无憾。”
公孙明在山西当了几个月的监工之后,前两天刚从外地回来。
容漾来的时候,他正好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