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氏走过来,对着丈夫含泪说道:“可我不怕别人说。只要能呆在殿下身边,妾身就很满足了……”
安郡王闻言,不由叹了口气:“你啊。”
……
四皇子离京的前一天夜里, 安郡王府中不出意料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安郡王默然看着面前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不说任何客套话, 也不问他为何而来。
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安郡王的冷漠,而是自顾说道:“听说您,又要离京了?这裴清殊也真……真是的,净把人当驴使, 恨不得, 把所有人的力气,都给榨干了,他才满意呢。”
安郡王仍旧面无表情:“废话少说。”
黑衣人笑了笑,点点头道:“好、好、好,没问题。前几回,您情绪不好, 咱们没把话说透。今天我来,就是想代表大夏,和您正式结盟。您只要,能完成我每次,交给您的任务,等事成之后,我们包您如愿、抱得美人归。”
安郡王冷笑了一声,不无讽刺地说道:“你们怎么不像跟叶家结盟一样,许本王以皇位呢?”
黑衣人笑道:“那还不是,因为知道您,志不在此吗?”时间有限,他也不再多言,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现在,我们想知道,大齐的国库里,有多少银子。其中有多少,能够用于军需。”
安郡王到底有过多年的从政经验,一下子就听出来,这匈奴人怕是又想要出兵犯境了。
他不由地皱起眉头:“你们想知道这个,是不是找错人了?本王可不在户部做事,甚至连京官都不是。这等朝廷机密,你让本王从何处知晓?”
那人当然知道这些,但还是优哉游哉地笑道:“您只要,能成为那小皇帝信任之人,不就成了吗?您,虽然不在户部当差,但监察一职,免不得,要和银子打交道。等您差事办得好了,趁着裴清殊高兴,打探一番,法子,多了去了,这还用人教吗?”
“行了,别啰嗦了。”安郡王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夜深了,你走吧。”
他这般无礼,黑衣人却并不介意。离开的时候,他的嘴角仍旧挂着一丝笑容。
……
户部上下加工加点,将雍定元年下半年各地的财政预算都核算完毕之后,裴清殊发现,从去年开始的税制改革已经初见成效。
过去,在太上皇在位期间,大齐一年的税收收入大概是白银三百万两,米一千五百万石左右。
但军饷、俸禄和皇室开销等支出,每年就有至少三百万两,这还是在没有爆发战争的情况下。
一旦爆发了战事,朝廷就不得不把老底都用上,才能够勉强维持住财政平衡。
在这种情况下,太上皇退位时还能剩下五六百万两的银子,一是因为在太上皇之前的那位景福皇帝,给太上皇留下了较为丰富的家底。
裴清殊问过太上皇,据太上皇亲口所说,当年他老爹死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一千四百万两银子的“巨款”。
其二,主要是因为太上皇总体来说还算是一个较为幸运的皇帝。
他在位期间,公孙家研制出了牛痘,大大提高了人口存活率,为大齐增加了劳动力和税收。
除了延和五年黄河泛滥和延和二十四年四川地震之外,延和年间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大规模的自然灾害。
不过,裴清殊自认为自己不会像太上皇那么幸运。所以他从一继位,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税制改革。
裴清殊亲自算了算,将今年上半年,包括税收、抄家所得的各项财政收入,减去各种财政支出之后,国库又额外增加了银三百万两、米四百万石的盈余。
而且,这还是在减少士绅免税额度的新政,还没有完全实行的时候得出的结果。
裴清殊完全有理由相信,今年下半年的财政收入,只会比这个数字多,而不会更少。
从裴清殊去年七月登基,到今年春税收上来之前,国库共支出了一百三十多万两银子。
所以将之前的库存,加上新得的银米,现在国库里共有七八百万两银子,和九百万石的米、麦。
过去,国库只能勉强住收支平衡,根本不要想有什么盈余。
现在多出这么些银两和粮食出来,裴清殊就可以放手去做许多事情了。
之前公孙明提议过的官营煤矿项目,工部早已经考察好了。就等着银子一到,随时都可以开工。
手上有钱了之后,裴清殊在拨下这笔银子的同时,封他的七皇兄襄郡王为钦差,命老七亲自去山西监督官煤的建造,以及查处和收购部分私营煤矿。
裴清殊之所以听取公孙明的意见,重视煤矿业,不仅仅是为了提高煤矿业的安全性,增加安置流民的方式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裴清殊要想强军,除了训练出强大的士兵之外,也需要拥有充足的武器。
煤矿业发展起来之后,官营冶铁自然就会随之发展起来,这于如今的大齐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在正式下旨之前,裴清殊先让人把老七等人传到了乾元殿。
襄郡王到的时候,发现他的副官陆星野,还有皇帝的心腹公孙明也在。
见人到齐了,裴清殊便开口说道:“都是自己人,朕就不说客套话了。七哥,朕从前不是说过,让你先顶一阵子宫廷禁军统领的差事,等星野的资历够了,就让他来做吗?朕觉着,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
襄郡王当初本来就不是特别想做这个宫廷卫尉,不说别的,保护皇帝的职责实在是太重大了。
老七以前吊儿郎当的一个人,这一年来不得不日日打起精神做事,别提多费神了,他早就不想干了。
所以听裴清殊说要让陆星野来接替他的职位时,襄郡王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一点都不会舍不得放权。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卸下一个重担的结果就是,再承担起另一个重任。
当他听裴清殊说起,要让他去山西做钦差,督察煤矿工程的事情之后,襄郡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慌。
虽说他当皇子的时候,是在工部当过差没错,可他那时候就是跟在老四身后一个小跑腿的,工程方面的事情他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真让他统领全局的话,襄郡王完全没这个信心。
一想到这里,襄郡王就是欲哭无泪。
好在裴清殊很快就告诉他说:“七哥,你别担心,到时候朕会让阿明和你同去。朕本想直接封阿明为钦差的,只是他是钦天监官员,插手工部的事情名不正言不顺。有你这个王爷在上头顶着,到时候阿明办起事来就容易了。”
襄郡王听到这里,才算松了口气——原来让他去做钦差,只是做个摆设而已,这样他就放心多了!
虽说要离京,跑到山西去“挖煤”,一想就很辛苦。不过襄郡王作为裴清殊身边的近臣,知道裴清殊这个皇帝做的有多不容易。
想想同样姓裴,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差裴清殊太多了,襄郡王便从善如流地领下了这份差事。
裴清殊现在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世人都说多子多福了。
对于贫困的人家而言,子女就是劳动力。
对于富贵的人家来说,人丁越多,家中出人才的几率就越大。
现在裴清殊不求他的兄弟们能有多出息,只要能像老七这样,借着他们王爷的名头,帮他威慑一下地方,裴清殊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毕竟用他们所能达到的效果,和用普通的臣子来说是大不相同的。
臣子再能干,那也是臣。宗亲再平庸,那也是皇室子弟。
除了个别胆大包天之人外,大部分人对皇室还是心存敬畏的。
襄郡王等人退下之后,裴清殊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他这些个兄弟当中,还有哪几个没用上。
现在除了被囚禁起来的老二之外,裴清殊所有的兄弟都已经封了王,领着朝廷的银米。
裴清殊可不想用辛苦得来的粮食,养着那么多吃闲饭的。
从头按照长幼的顺序想了一遍之后,裴清殊发现他的五皇兄宁郡王,现在似乎还在吏部混日子。
宁郡王的人和他的封号一样,宁静淡泊,与世无争。
在延和年间,哪怕是皇子们之间的夺嫡之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状态的时候,宁郡王都一直保持着中立,和谁也不过分亲近,和谁也不过分疏远。
这样的性格也就意味着,他的行事风格非常保守。虽然凭着资历,在吏部混成了侍郎,但他就像个摆设一样,起不到什么积极作用。
话说得糙一点,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裴清殊仔细想了想,老五这个人吧,文采平平,武功也一般。
理财不会,工程也不懂。
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政绩没做出多少,孩子倒是生了一大窝。
第47章
裴清殊的这位五哥非常喜欢孩子,到目前为止, 膝下一共有五个儿子, 六个女儿, 差不多是裴清殊的三倍。
思来想去之后, 裴清殊发现唯一一个还算比较适合宁郡王的地方,就是慈幼局。
慈幼局是由朝廷建立的收养孤儿的机构,在延和年间四川地震和内战结束之后,曾经在裴清殊的提议之下短暂地存在过一阵子。
后来由于朝廷不够重视、经费不足等原因,除了京城的慈幼局之外,其他地方的几个慈幼局都渐渐地难以维持下去。
裴清殊继位之后,曾经试图在经费有限的条件下重振地方的慈幼局, 但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其实说白了, 也是因为裴清殊接手的这个国家千疮百孔, 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之间没有把兴建慈幼局放在优先位置上就是了。
现在,裴清殊觉得是时候,将重振慈幼局之事正式提上议程了。
下旨让宁郡王总领此事之后, 裴清殊特意去了慈安宫一趟, 请傅太后帮忙。
傅太后出身于荣国公府,家底丰厚,出手向来十分大方。
听裴清殊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傅太后就带头捐了五万两银子给慈幼局。
傅太后这么一掏腰包,不仅仅是后宫女眷,就连朝中大臣、各府的女眷, 也纷纷效仿,慷慨解囊。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里,京城慈幼局总局就收到了超过五十万两银子的善款。
裴清殊并不满足于此。他还叫来吏部官员,将各地慈幼局的发展情况,作为考核地方官员施政绩效的一项重要标准。[1]
如此一来,朝廷上下捐助慈幼局者无数。
裴清殊挑了几个捐的多的,在大朝会上称赞了一番之后,捐款的人就更多了。
在朝廷的大力倡导之下,慈幼局很快就遍布了全国。
还有一些官员,早年犯过一些错误,贪了不少银子。现在见裴清殊严查贪腐,除了尽量填补亏空之外,也捐了不少银米,以求心安。
据裴清殊所知,后宫里在太后之下捐的最多的,就是皇后。
其实宋皇后虽然出身于恪靖侯府,但她并不是恪靖侯的女儿,而是侄女。她父亲虽是裴清殊的启蒙老师,在延和年间还是阁臣,但宋尧为人清正,既不贪污,也不受贿,只老老实实地领取朝廷俸禄,所以他们这一房的家底说不上多丰厚。
直到裴清殊当上太子,封宋尧做了太子太傅,宋尧这一房的手头才算宽裕起来。
宋皇后这一回一下子捐了四万两银子,裴清殊不禁有几分替她担忧,怕她太过勉强自己了。
所以去坤仪宫探望他们母子的时候,裴清殊就小声对皇后说:“昭屏,朕让福贵从朕的私库里取了三万两银子,回头让他拿给你。”
宋皇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裴清殊是为了这回捐款的事情:“皇上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这是臣妾自己的心意,怎么好动用皇上的私库呢?”
“你……你的嫁妆还够用吗?”裴清殊从来没具体打听过宋氏有多少嫁妆,不过他心里大约有数。
宋氏的母亲姜氏是前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听着清贵,但也是个清水衙门出身的,想来嫁妆定然不如傅氏、谢氏一般丰厚。
“皇上放心。”宋氏笑了笑,向裴清殊解释道:“您封父亲为忠勤伯之后,父亲和大伯就算是正式分家了。从恪靖侯府分来的那部分祖产,父亲送了我不少,说是补给我的嫁妆。所以臣妾捐这些钱,还是绰绰有余的,您就放心吧。”
裴清殊听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怕皇后逞强。但他知道,皇后都这么说了,他再刨根问底地也不好,就没有再追问。
若按位份来说,宋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钟娴妃和傅裕妃应该是捐的最多的才对,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裕妃出身于百年世家,手头向来宽裕。加上家里的帮忙,这回一共捐了三万两。
要不是有皇后在上面作为标杆,不好超过皇后的话,裕妃还能多捐点。
但娴妃就不一样了。虽说她母亲左氏出身于承恩公府,当初没少给娴妃置办嫁妆,但论资产,钟家是远远不能同宋家、傅家、谢家这样的大族相比的。
所以娴妃最后捐了一万两银子,还不如嘉贵嫔捐的多。
嘉贵嫔和裕妃一样,都捐了三万两。
对此,后宫里有好些人都在背地里说闲话,要么是说娴妃小气,要么就是笑钟家寒酸。
得亏宫里嘴巴最大舌头最长的魏僖嫔现在被关了禁闭,不然现在,流言蜚语定是要满天飞了。
裴清殊身边的近侍都不是爱说闲话的人,按说这样的话不该传进裴清殊的耳朵。
不过小德子知道娴妃受宠,怕裴清殊从别人的嘴巴里听说这件事后会更不开心。于是在裴清殊处理政事的间隙,喝茶的时候,小德子就低声说出了此事。
裴清殊听了之后,便道:“晚上去襄乐宫吧。”
裴清殊去的时候,娴妃正在弹琵琶给儿子听。小敬亭和他母妃不一样,是个好动的孩子,听到音乐就跟着手舞足蹈。
因为敬亭年纪还小,怕他磕着碰着,襄乐宫到处都铺了柔软的毯子。
小家伙玩得开心了,就在地上打起滚来。娴妃也不管他,只是由着他闹腾。
裴清殊看着活蹦乱跳的小儿子,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抱了起来,笑着对娴妃说道:“今天兴致这么好?琴声倒是很美妙,只可惜被这小子的‘舞蹈‘给毁了。”
娴妃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莞尔道:“由他去吧。身为皇子,也就打小这几年能可着心意闹一闹。等满了五岁,搬到庆宁宫去,就得学着做大人了。”
裴清殊想起自己儿时的经历,不得不承认娴妃说的很对,就没再说什么。
既然已经拿出了琵琶,娴妃就顺手给裴清殊演奏了一曲。她从小就喜欢琵琶,不过知道这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该学的东西,所以除了在家里的时候,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展示。
生敬亭之前,偶尔来了兴致,钟氏就会为裴清殊演奏一曲。不过有了孩子之后,由于敬亭实在太过闹腾,娴妃就很少有这个时间弹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