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贵太妃听了,忽然冷静下来,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向裴清殊:“你……你那个时候才几岁,你怎么可能知道?”
“不管怎么说,朕说的是事实,这总没错吧。”裴清殊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就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自己!”
“我……是啊,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荣贵太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仿佛沾满了血迹。
那是她最好的姐妹傅太后,和傅太后当年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鲜血。
裴清殊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过身走了。
回到乾元殿之后,他对管理库房的福贵吩咐道:“去朕的私库,把当年荣贵太妃送的东西都找出来,然后拿出宫去当了。”
“当了?”福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裴清殊重复道:“对,当了。折来的银子送去慎刑司,给荣贵太妃吃用。”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欠这位荣娘娘什么了!
……
雍定六年七月十四,前线再次传来捷报——辅国大将军容漾不但没有像某些人预期当中的那样被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反倒连连主动出击,数次破敌。
不过好消息并没有持续太久。匈奴人见燕京久攻不破,便派出一队人马调转方向,连夜偷袭了燕京附近的获鹿城。
烧杀抢掠,无恶不为。平民惨死,物资被夺,使得大齐损失惨重。
事发之后,大齐举朝震惊。
容漾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打了负责监视敌军异动的副将五十军棍。
这副将乃是当年教授裴清殊武艺的师傅邵康乐,身手虽然不错,脑子却不够灵光。在战场上判断失误,被敌人的小伎俩蒙骗过去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
按照军法处置完邵康乐之后,容漾就把人给换了。
众将听说之后,都为邵康乐求了几句情,说他毕竟是圣上的老师。容漾却没有听,坚持提拔了一个年轻的小将上来。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裴清殊的另一位师长卢维的儿子,同时也是十四的伴读,年仅十九岁的卢邵。
刚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卢邵年纪轻,资历和能力都不足以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
容漾却坚持己见,相信卢邵的能力,说是”英雄出少年”。
事实证明,容漾的决定没有错。之前大齐虽然能靠着火器逼退敌军,但在弹药不足、只能靠人力正面迎敌的时候,大齐的骑兵还是不如匈奴铁骑勇猛,可以说是损伤惨重。
不过自打卢邵被提拔上来之后,他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激得神枢营的骑兵斗志昂扬。等到了战场上,他们都跟发了疯似的,其战斗力竟完全不输匈奴骑兵。
见识过卢邵的能力之后,便没有人再说他的闲话了。
……
匈奴主账里,呼韩邪眉头紧锁,眼睛死死盯着铺在面前的地图。
副将急切地劝告他说:“右贤王殿下,没时间再考虑了!咱们现在必须分散兵力,像在草原上的时候一样东窜西跳,那些齐国人才不会占到什么便宜!若是像现在这样,大军都聚在一起,我们是打不过齐人的火炮的!”
“火炮,那该死的火炮……”呼韩邪捏紧拳头,问向一旁的随从:“安王的图纸还没画好吗?”
“据说是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一点就……”
“没时间了。”呼韩邪寒声道:“去,带他过来。”
没多久,裴钦墨便带着一叠图纸来到了呼韩邪的军帐。
原本呼韩邪打的主意,是想让裴钦墨画出大齐的火器图纸之后照着仿造一些出来,然后再反过来用于对付齐国。
之前裴钦墨画过的一些草图,已经在用于生产了,现在只差这最核心的部分而已。
不过现在……
“齐人手无缚鸡之力,现在能牵制住我们,靠的全都是这些火器。现在我军十分被动,必须尽快解决这些火器。不过他们一定将这些火器视作宝贝,会派重兵把守。”呼韩邪分析道:“我们的人若想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暗中破坏这些火器,只有非常短暂的时间。安王爷,不知你有何高见?”
“完全破坏还不发出一点响动,这是不现实的。”裴钦墨直截了当地说道:“不过本王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让那些火器……炸膛。”
“炸膛?”呼韩邪听了,忽然笑了起来,“好,好极了!只要那些火器不起作用,能够让我军杀到阵前正面与齐人厮杀,他们便定然不是我们的对手!”
“但是这种方法没有经过测试,本王也不确定结果如何。”
“没关系,成与不成,都要一试。至于结果,上了战场便知!如果没用的话,本王让人远离那些火器便是了。”
呼韩邪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又传来了紧急军报。
于是在快速地问过裴钦墨让火器炸膛的方法之后,呼韩邪便让老四先退了出去。
走出呼韩邪的大帐之后,裴钦墨发现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承恩公左宁的次子。
裴钦墨只有一个同母所出的兄弟姐妹,就是太上皇的长女景仪长公主。
他的这位胞姐,嫁的正是眼前的这位左二公子。
按说两人也算是关系匪浅了,不过此时他们顾不上寒暄,只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快速地分开了。
裴钦墨出来之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帐篷,而是去了左氏那里。
他进去的时候,左氏正在对着手中的苹果发呆。
裴钦墨见了,了然道:“是左二哥来过了吧?”
左氏见他来了,轻轻点了点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从前就说过,你在家的时候,左二哥向来疼你,甚至还会亲自给你削苹果。”裴钦墨浅浅一笑,“他是来接你回燕京的,是吗?”
“没用的。来了这里之后,我就知道我哪儿都去不了了。”左氏自嘲地笑了笑说:“有我在,既能牵制住你,又能让父亲不敢轻易‘背约’,这种一箭双雕的好事,呼韩邪怎么可能不抓紧?”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想到这里,裴钦墨就特别难受,“我毁了你的幸福和名声还不够,现在甚至还有可能……让你因为我搭上性命。我就是死一万次,也补偿不了你。”
“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微微垂下眼睛时,浓密的睫毛仿佛两排小刷子,撩拨在裴钦墨的心上。
他没忍住,不由自主地伸手去碰,却见左氏像触电一样地躲开了。
他皱起眉,深深地看着她说:“逍儿,这里又没有旁人……”
“不是有没有旁人的问题。”左氏抬起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是我这里,已经容不下旁人了。”
裴钦墨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你说什么?”
“清墨,我爱过你,所以不忍心伤害你,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左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都过去吧。”
“不,不行!”裴钦墨突然激动起来,死死地握住了左氏的肩膀,“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是你回湖广后认识的男人?还是……还是宋池?!”
左氏没有回答,可是在提起“宋池”二字的时候,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十分不自然的表情。
裴钦墨握紧了拳头,愤怒地说道:“我早该想到的……当时你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却愿意生下来,说明你是心甘情愿地为宋池生儿育女……”
看着裴钦墨气愤不已的样子,左氏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已决绝地转过身,愤怒地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呼韩邪分给他的侍从见了,连忙跟了上去。
不过没过多久之后,这名侍从便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呼韩邪的大帐里。
第126章
呼韩邪听完那侍从的转述之后,不由地笑了一下。
虽然现在裴钦墨和左逍心里很痛苦, 可呼韩邪的心里却很高兴。
既然左逍心里的人是宋池的话, 那裴钦墨和宋池便是情敌。
这几年来, 裴清殊如此重用宋池, 却对裴钦墨多方忽略。裴钦墨因爱而生恨,彻底背叛裴清殊,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这对呼韩邪来说,是十分有利的事情。
一个时辰之后,守帐的士兵走了进来,向呼韩邪传话:“殿下,那个齐国的安王爷又来找您了。”
“让他进来。”
虽然还没有见到裴钦墨, 不过呼韩邪已经能预料到他想说什么了。
果然, 裴钦墨一张口, 问的就是他的姐夫左二公子今日为何而来。
“如你所料,他是来接左氏女回去的。不过你放心,本王已经婉拒了他。左氏既然是本王请来的客人,那本王自然会好好照料她的。”
裴钦墨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便多谢右贤王了。”
“举手之劳, 不必客气。”呼韩邪文绉绉地说道, “对了,左二公子这次来,还是来求援的。据他所说,他父亲左宁常年不带兵,不敌年轻力壮的傅然,希望本王能派兵支援。不过本王倒是觉得, 他们狗咬狗,内斗起来也不错,所以只让我那倒霉哥哥的儿子带了几千人过去意思意思。安王爷以为呢?”
裴钦墨有些不赞同地说道:“襄王毕竟是逍儿的父亲……”
呼韩邪摇头笑道:“安王爷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坏在了一个‘情’字上。若是你能断了对那女人的心思,保准能和本王一起做一番大事业!”
裴钦墨闻言并没有露出半分感兴趣的样子,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其实本王倒是觉得,就算左宁他们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起码帮助本王消耗了很大一部分齐军的兵力。对你来说,左氏若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以后怎么样,还不是任由你做主吗?”
裴钦墨听了,神色这才明亮几分。
“右贤王所言不无道理。其实我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同你详谈。其实想要彻底摧毁火器的话……”
裴钦墨上前几步,低声同呼韩邪说了几句话。
呼韩邪听完,笑着点了点头。
……
“左二哥请留步!”
赶在左二公子离开北夏军营之前,裴钦墨追过去叫住了他。
左二公子转过身,笑吟吟地看向裴钦墨:“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不过是想问问皇姐的近况。母妃身陷囹圄,皇姐应当很是担心吧?”
“景仪心中的确有些担忧,我只能安慰她有傅太后在,想来不会让母妃吃太多苦。”左二公子说着,似不经意地瞄了裴钦墨身后的侍从一眼,目光很快便收了回来,“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景仪的。至于逍儿……我便托付给你了。”
裴钦墨颔首道:“我定竭力护她周全。”
裴钦墨说着,将一个平安符递给左二公子:“这是我离京之前不久,母妃替我和皇姐求的。母妃本想让我托人转交给皇姐,却没有想到不过数日之间便变了天。现在,就麻烦姐夫将此物转交给皇姐了。”
左二公子还有要事在身,接过那平安符之后,便匆匆地走了。
……
这些日子里,呼韩邪先是假身份暴露,不得不拼上性命逃离京城;再是投奔兄长,被董木合侮辱,过了好一段抬不起头的日子;现在接手兵权之后,他又迟迟无法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地累积起来,使得呼韩邪最近非常焦躁。
拿谢琬泄了通火之后,呼韩邪算是想明白了——看谢琬这个犯贱的模样就知道,齐人究竟有多没出息。为了一点小情小爱,简直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不应该再疑神疑鬼,再去怀疑裴钦墨了。
毕竟裴钦墨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爱疯狂——当年他只差一步就能坐上太子之位,却因区区一个女子而前途尽毁。可见对于此人而言,左逍就是他渡不过去的劫数。
不过,裴钦墨的劫数,恰恰正是能够帮助呼韩邪建功立业,坐上左贤王之位的重要助力。
想明白了之后,呼韩邪觉得事不宜迟,当天晚上便派了些高手悄悄潜入齐军,按照裴钦墨教他的方法,对神机营大部分的火器做了手脚。
次日一早,天才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呼韩邪便亲自带兵,主动攻齐。
齐军闻讯之后立即做出了反应。像以前一样,先由神机营摆好火炮、鸟铳等火器立于阵前。待解决掉一部分匈奴的先锋之后,再由神枢营的骑兵上阵厮杀。
因为这样的突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大齐的将士们虽然紧张,但谁也没有过分害怕。
谁知就在他们以为这回也能像之前一样顺利破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大齐引以为傲的火器,竟然失灵了!
不仅打了几个哑炮,竟然还有鸟铳炸了膛!
意外发生之后,操作鸟铳的士兵立马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就在炮兵们惊讶不已的时候,匈奴的铁骑已经在北夏猛将延术的带领之下冲了过来……
……
战场上展开激烈的厮杀之时,乾元殿里,杜若正在殷勤地给裴清殊研墨。
就在这时,小悦子进来通传,道是宜嫔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吧。”
在裴清殊的印象当中,宜嫔是个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很有分寸的女子,不会无事上门叨扰他的。
果然,宜嫔一进门,便神情严肃地对裴清殊说道:“嫔妾有要事禀报皇上,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杜若听了,脸色瞬间变得不大好看,觉得宜嫔这是在刻意和她争宠:“宜嫔娘娘,您没看见皇上正在批阅奏章吗?有什么事情您快点说了就是了,怎么好这样打扰皇上。”
孟宜嫔毫不客气地说道:“宓贵人,你这三天两头的就借着太后娘娘的名义往乾元殿跑,要说打扰皇上,后宫里怕是谁也不及你吧?”
“你……”杜若刚要还嘴,就听裴清殊果断地说道:“宓贵人,你先下去。”
“皇上……”杜若微微嘟着嘴,委屈地唤了裴清殊一声。见他没有心软的意思,杜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