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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嫔认罪,并且指认了淮阳之后不久,便以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淮阳助纣为虐,按说也是重罪,但她毕竟是裴清殊目前唯一的姑姑,是他的长辈,加上太上皇的求情,裴清殊并没有直接将她处死,而是削除了她的公主封号,将她贬为庶人,还当众打了她二十大板。
对于向来要面子的淮阳来说,这简直比死还让她煎熬。
更让淮阳感到恐慌的是,裴清殊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她的长子宋池,不是她和恪靖侯所生,而是淮阳的前夫王将军留下的遗腹子。
宋皇后从淮阳的心腹妈妈处得知这个秘密时,不禁十分惊讶。
她很清楚,如果这个秘密宣扬了出去,对宋家又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毕竟现在宋池是宋家在朝中地位最高之人,如果宋池不是恪靖侯的亲生儿子,那也就意味着他并不是宋家人。
这对宋皇后母子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一件事。
不过宋皇后并没有犹豫多久,就将这件事情禀告给了裴清殊。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辜负裴清殊的信任。
况且这件事情就算她想瞒,恐怕也瞒不久。毕竟淮阳已经倒了,树倒猢狲散,她身边的那几个旧人都无需严刑拷打,就什么都招了。
如果想要刻意隐瞒这件事情的话,只有把那些人全都杀了灭口才有可能。
但这样的事情,宋皇后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她宁可自己的利益受一些损伤,也做不出这种滥杀无辜的事情。
裴清殊听说事情背后的真相之后,甚至比皇后还要惊讶。
他本以为就算宋池有什么“身世之谜”,那也只能是淮阳这个娘不是亲生的。毕竟“去母留子”这种事情,在高门大院儿里非常常见。
可让裴清殊没想到的是,淮阳对宋池这么差,可她的的确确是宋池的亲生母亲。
倒是恪靖侯宋黎,他一直坚持要立宋池为世子,却没想到宋池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不知这件事情,恪靖侯是否知晓呢?宋池他,又是否心中有数,只是不曾明言?
裴清殊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情,他是不能插手的了。
若是宋池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的话,那就说明宋池默认了现在的这种活法儿。裴清殊说了出来,只会让他尴尬。
若是宋池不知道……裴清殊贸然开口的话,不知宋池能不能接受得了。
比起出了一位侯爷、一位皇后的宋家,王家早已没落得不成样子了。
对于宋池来说,认祖归宗,是没什么好处的。毕竟不管怎么认,淮阳都是他的生母。如果此事大白于天下,宋池反倒会失去恪靖侯这个对他视如己出的父亲……
这对宋池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第132章
自打神机营的火器失灵之后,朝廷军便节节败退, 前线形势不容乐观。
眼看着匈奴铁骑一点一点地南下, 满朝文武纷纷慌乱起来, 参容漾的奏折简直堆积如山。
裴清殊干脆嘱咐内阁大臣, 以后类似的奏折就不要再拿到他眼前来,耽误他的时间了。
内阁大臣都是裴清殊的心腹,大多数时间里,他们都对裴清殊言听计从。
不过这一回,就连首辅魏青松都有几分坐不住了。
“皇上,眼下匈奴强劲,叛乱四起, 我军节节败退, 十分被动。容大人虽聪明过人, 可他毕竟是个文臣。这几年来,皇上也培养了不少武将,为何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朕不是没有给他们机会,只是朕说过了, 他们的资历还太浅, 不足以担任主帅。而且临时易帅,乃是军中大忌,很容易导致军心不稳。容漾虽然暂时处于下风,但我军伤亡人数并不算多,朕决定再给他一些时间。”
魏青松一脸忧虑地说道:“可是皇上,北夏大军已经跨过省界, 兵至河南。老臣以为,他们的打算八成是要转向西行,直攻长安啊!”
“那又如何?长安易守难攻,朕定不会让那呼韩邪讨到半分好处。”
裴清殊知道,魏青松他们不明真相,不知道自己和容漾的打算,定然会觉得眼下的形势已经十万火急。
可事实上,把匈奴人引入河南境内,完全在裴清殊和容漾的计划之中。
之前借着平乱的名头,裴清殊分别派了毅亲王和倪俊逸带兵前往山东和山西。
在董木合带兵越过长城之后,裴清殊便已经可以让承恩公左宁、毅亲王和倪俊逸对北夏军队进行三面夹击了。
不过裴清殊觉得,燕京距离北夏太近,如果匈奴人发现他们中了计之后,很有可能拼了命地往北逃窜。
到时候就算是有承恩公的五万人马和傅然的五万京军合力,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他们。
但如果匈奴人以为形势一片大好,一路南下、深入中原的话,裴清殊便能有更大的把握,让他们有去无回。
可是这些计划,在裴清殊正式下令围攻之前,他一个字都不能和旁人多提。
哪怕是多年以来他一直信任的首辅魏青松,也是一样。
倒不是说裴清殊现在怀疑魏青松有什么问题,而是这种机密之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傅然虽然知道承恩公左宁乃是假意叛变,却不清楚山东和山西那边的叛乱是什么情况。
毅亲王和倪俊逸等人,则是不知道承恩公是否是真的背叛了大齐。
目前为止知道事情全部真相的,也就只有裴清殊和容漾、公孙明三人而已。
这样一来,计划泄漏的可能性就减少了许多。
强硬地劝走魏青松之后,裴清殊让人将大齐的舆图挂了起来,细细研究。
如果按照现在的战况,五日之后,就是他下令围剿匈奴最好的时机。
裴清殊真希望那一刻能快点到来。
这种黎明前的黑暗,实在是太难熬了。
此时此刻,备受煎熬的不仅仅是裴清殊一人。
谢琬为了爱人背叛家国、千里迢迢地追随她的夫君,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呼韩邪竟然会将她作为一种打了胜仗的犒赏,赐给他身边的几个爱将“享用”。
轮着陪过几个凶悍的匈奴人之后,谢琬虚弱得几乎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让她感到更加绝望的是,呼韩邪手下的一员猛将延术看上了她,竟向呼韩邪讨她做小。
毫无疑问,呼韩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谢琬的心都快疼碎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颗痴心,竟错付至如此地步。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再去见呼韩邪一面,希望她的泪水能够让他回心转意。
可谢琬连呼韩邪的人都没有见着,就被延术拖回帐中毒打了一顿,打得她好疼好疼。
从那一日起,谢琬终于彻彻底底地对呼韩邪绝望了。
……
几日之后,当谢琬重新现于人前的时候,左逍便发现,谢琬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谢琬总是围着呼韩邪转,简直把他当成了天上的太阳。
可是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谢琬便开始对延术笑脸相迎,温柔小意,把延术哄得团团转。
不仅如此,这些日子匈奴人所到之处,抢来了一些中原女子作为军妓。
谢琬一个世家贵女,竟还负责调教起那些女子来,还让她们都识相一点儿,好好跟她学学怎么伺候男人。
左逍听说之后,实在难以容忍。一日入夜之后,她便试着悄悄放了那些可怜的女子。
结局自然是被抓了。
呼韩邪听说此事之后十分生气。在他看来,左逍不过是他抓来的一个人质,用来控制裴钦墨和左宁二人的棋子罢了。
他先前是看在裴钦墨立了大功的份上,才对左逍以礼相待。可是既然左逍给脸不要脸,竟敢破坏他的好事,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作为私自放走那些汉女的惩罚,呼韩邪让人将左逍关了以来,不许左逍迈出她的营帐一步。
裴钦墨听闻之后,自是愤怒难忍。
他亲自找上了呼韩邪,可呼韩邪却并不惊慌,只是笑吟吟地同他说道:“安王殿下,本王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听说这个左氏矫情得很,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是不肯伺候你就寝。孩子都生过了,她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了?这会儿本王将她关了起来,安王爷成好事,不就方便许多了吗?”
“用不着。”裴钦墨冷冰冰地提醒他说:“你别忘了,你和逍儿的父亲现在可是盟友。如果襄王知道你这样对待他的女儿,他还会同你们合作吗?”
“呵,如果他不傻的话,他就会的。”呼韩邪说着,转身看向背后巨大的舆图,“以现在的行军速度,不出半个月,本王就会率军攻入长安。等到时候本王取了裴清殊的首级,占领整个齐国,还不是如同囊中取物一般容易?左宁若是识相的话,就应该乖乖闭嘴,老实听本王的吩咐。”
“右贤王现在,可是想要过河拆桥?”裴钦墨寒声道:“现在你们已经破坏了大齐的火器,在右贤王看来,本王是不是也是一个无用之人了?”
“哪里,哪里。”呼韩邪闻言立即换上了一副笑模样,“安王爷立下大功,是我大夏的功臣,本王怎么可能过河拆桥呢?更何况攻下长安,还需要安王爷你的配合……”
裴钦墨闻言薄唇微抿,似乎有几分犹豫。
“事已至此,安王爷还犹豫什么呢?你别忘了,你安王府一家老小可还在长安,你的母亲荣贵太妃甚至还在狱中。若是不快点赶回长安的话,只怕贵太妃性命不保啊!”
裴钦墨轻轻一叹:“我只怕我若回了长安,反倒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呼韩邪惋惜地说道:“唉,都怪本王的手下不争气!若是他们能够早一点赶到,将安王爷的家眷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好了。”
裴钦墨握紧拳头,目露担忧之色。
听说他的母妃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
裴钦墨现在也没底,不知道裴清殊究竟会怎样处置他的母亲。
……
与此同时,裴清殊似有所感一般想起了他的四哥,以及裴钦墨的母妃荣贵太妃应当如何处置。
就算不提荣贵太妃当年利用纯妃,害得傅太后流产的事情,光是帮助裴钦辰这个罪人毒害娴贵妃母子这一条,就足以给荣贵太妃定罪了。
可或多或少是碍于裴钦墨的缘故,裴清殊迟迟没有处置荣贵太妃。
毕竟老四是为了大齐,才冒着生命危险忍辱负重,潜伏在敌军之中的。
如果他现在就处置了荣贵太妃的话,未免有些太绝情了。万一因此而彻底激怒了老四,还有可能逼得他真的投向匈奴。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除了裴钦墨的关系之外,处置荣贵太妃还有一个很大的阻力,那就是傅太后。
虽说太上皇的后宫里妃子很多,不过傅太后性格直爽,很容易得罪人。这么多年来,后宫里和她交好的妃子不过荣贵妃和纯妃两人而已。
纯妃背叛她之后,荣贵太妃便是傅太后唯一的好姐妹了。
在傅太后看来,她们二人互相扶持,互相陪伴,不离不弃,简直比亲姐妹还要亲。
她怕裴清殊理解不了她的心情,就拿襄亲王裴钦逸来做类比,问裴清殊:“如果今日是老七犯了错,你可忍心将他赐死?”
裴清殊无奈:“七哥是朕的亲兄弟。”
“那……换成是公孙明呢?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生。你会因为他犯了错,而杀了他吗?”
裴清殊发现,这样一类比,他果然更能体会到傅太后的心情了。
如果公孙明当真做错了什么事的话,要让裴清殊下令杀他,还真是没那么容易。
可要是公孙明背叛了自己的话……
尽管心里会很难受,但裴清殊还是会痛下决心,处置了他的。
毕竟有些事情可以理解,有的事情,却不能原谅。
他相信傅太后也是一样。
事已至此,裴清殊也只能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傅太后了。
不过傅太后能不能相信,却很难说。
尽管荣贵太妃已经当面向裴清殊默认了此事,但荣贵太妃又不傻,她当然是不会在傅太后面前承认自己做过什么的。
而这件事发生在三十多年之前,现在除了一个装疯卖傻的纯妃之外,早已经没有什么人证。
现在这个时候,就只能看看傅太后是相信荣贵太妃,还是相信裴清殊了。
第133章
裴清殊知道,光凭自己的一张嘴, 绝对不足以说服傅太后。
所以在傅太后再次为了荣贵太妃向他求情的时候, 裴清殊便让公孙明领着傅太后去了一趟慎刑司, 让纯妃这个当事人和傅太后当面说清楚。
可得到的结果却并不乐观。
公孙明无奈地说道:“太后娘娘坚持认为, 纯妃这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所以才诬陷荣贵太妃的。想来当年纯妃也曾向她这般解释过,只是傅太后并没有相信吧。不然的话,纯妃也不会在冷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了。”
这样的走向,一点都不曾出乎裴清殊的意料:“罢了,左右现在因为四哥之故,这荣贵太妃也不好处置。暂时就先将她关在慎刑司里, 待战事结束之后再议吧。”
说起战事, 公孙明看了看左右, 低声问道:“皇上,您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反击?这几日,朝里有些人可是越来越不安分了。若是情势再不扭转的话,只怕他们会……”
“再等等。”裴清殊算过了, 最早也要三日之后才能动手。“他们不安分正好。在朕除去‘外患’之前, 还可以先收拾收拾这些‘家贼’。”
“皇上的意思是……?”
裴清殊想了想,冷笑道:“有些人看不惯朕,朕也看不惯他们很久了。趁着这次机会,能收拾一个算一个。”
公孙明明白了:“皇上放心,京城外面臣不敢说,京城里头, 谁都别想悄无声息地搞什么花样。”
“辛苦你了。”裴清殊知道以自己和公孙明之间的交情,根本不用说这样的客套话,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拍了拍公孙明的肩,表示对他的感激之情。
“皇上!”公孙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裴清殊也浅笑道:“不过璇玑堂和如归楼都不好暴露于人前,你只需负责搜集情报即可。需要动手的时候,让陆星野来做。”
“是,皇上。”
公孙明领命而去。
……
不出裴清殊所料,北夏大军行至河南之后,没有继续南下,而是向西而行,直奔长安。
眼看着还有四、五日的功夫,匈奴铁骑便要兵临城下之时,长安城里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打算“兵谏”裴清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