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始终背对着这把打刀,纤细的腰肢看上去柔弱无骨,就像是枝头大朵的白菊,既美丽又脆弱。青年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大脑被一片迷雾塞满——看来付丧神离开本体拥有人的形态在某些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一把刀不用担心该怎样同一个漂亮的姑娘道歉!
“……”就在山姥切快要憋死自己的时候,苏妩转身举着一个樱花形状的玻璃碟子递给他,里面堆了满满一碟形状完美的莲花酥:“你去檐廊下面找个地方,我泡一壶茶,一起去赏花?”
庭院里其实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花朵,田地尚未开垦,四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只有远处山坡上有一颗大树郁郁葱葱……不是花期的时候山姥切根本分不清楚花树的种类,反正院子里只有这点绿色,将就着看吧!
他把长谷部专门摆在公用柜子里的垫子拿出来,挑了一个最软最干净的铺在身边,自己就随便找块地方席地而坐,那碟酥皮点心端端正正放在自己和垫子之间。苏妩端着茶盘出来的时候,哭笑不得的看到一个故作镇定到坐姿僵硬的人“卡”在檐廊台阶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的高铁去上海,明天的更新就是在那边码出来的了......
第19章
“茶好了,”她翻出一个粗陶杯,把茶水倒进去后递给青年,自己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眯起眼睛看向远处起伏的山脉和天空:“这样的话,我曾经同药研藤四郎说过一遍。现在,也要对你说——那些历史上留下印记的名刀名剑,与我而言毫无意义。我不曾经历过他们的历史,漫长的时光之河里我同他们错身而过,从没有过任何交集。他们的名字,奇闻逸话乃至于存在,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只有你,只有你们,是我的决定让你们从熔炉中出现并被唤醒。那么,你们就是我的责任,这种由灵力与运气结合的纽带将我们牢牢束缚在一起,你们变得鲜活而含义深刻——不再是一抹剪影,而是活生生的,我的家人。”
山姥切稍稍侧过眼睛偷偷看去,少女秀美的侧颜撞进他眼底。她看着手里的杯子,一字一句慢慢的诉说着,语气轻柔,神态温和,恍若流过白石的清泉般沁人心脾。他张嘴开合数次,卡在喉咙口的话慢慢说了出来:“对不起……请,不要讨厌我……”
空气突然安静,山姥切好像没有察觉到少女惊讶的表情,径自盯着远处的大树慢慢说出藏在心里许久的话:“我虽是仿品,但也非常优秀,会展示给您看……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但请不要放弃我,不要忽视我……请您,一直看着我,只要没有折断,请使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把那些只敢翻来覆去在脑内剧场播放的话说了出来,立刻纠结成一团床单,头顶甚至冒出因脸部温度过高而产生的白雾,眼看就要死机。
苏妩轻轻笑了起来,清脆悦耳的笑声让青年更加羞愤欲死,她赶在山姥切用床单闷死自己之前及时扯住了他的手:“好的。我会一直看着你,看你锋利无比,看你忠诚不二,看你出类拔萃,看你横扫千军。所以,请不要折断,不要离开我,好吗?”
国广大人!这个人类少女的眼睛里有三月的繁花!还有一个白色床单滑落下来而不自知的付丧神……那是我。她眼中的山姥切国广,是这样美好的存在……吗?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摸那双仿佛藏着一整个春季美景的眸子,却在接触到她柔软睫毛时停了下来——啊!我还是很锋利的,可千万不能伤到她呀!
青年果断收回伸到一半的手,匆忙转过身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别傻了!没有你的命令,我才不会折断。”说着又回头摸了摸茶壶:“茶凉了,我去厨房换一些热水,也该准备午饭了,你就坐在这里……赏花喝茶吧。别乱动!”他像抱着老母鸡一样抱着茶壶匆匆离去,如果不是突然飘出来的花瓣,苏妩还以为他又有哪里不高兴了。
山姥切学着长谷部把审神者“摆”在厨房窗外的檐廊上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添好热水点心后把本体也留在她身边:“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如果、万一有什么危险就把我□□保护自己。不要怕,我很好用。”说着又扯了扯头上的床单转身走进厨房,叮叮当当传出切菜淘米的声音来。
苏妩坐在檐廊下,手里捧着温度适中的粗陶茶杯,轻轻啜饮一口,似乎看到了连绵不绝的缤纷盛景,那些绽放的花朵会留在枝头永不凋零。
午饭前传送仪边放出一道白光,有出阵的队伍回来了……被编入成年人队伍的压切长谷部居然中伤回归。类似神职人员的出阵服上有数道破损,还沾染了尘土和鲜血,但他本人却毫不在意的一脸狂放:“主公,我为您带回了一把大太刀、一把太刀、两把打刀和一把短刀!”作为队长的歌仙兼定瞪着他反复摸着自己的刀镡,似乎很想让这个同事成为第三十七位“歌仙”:“您真是太乱来了!在战场滞留过久会招来检非违使,这次幸亏是大家等级相差不远这才得以全身而退……”
苏妩急忙走过来安抚了初始刀几句:“我会训斥长谷部的,没受伤的几个刃去厨房帮帮山姥切国广,其他受伤的先在修复室外面坐一会儿。歌仙,有受伤吗?”
看来第一次出阵的糟糕经历有些吓到她了啊!歌仙兼定瞬间就把一点也不服管教的打刀同事扔在脑后:“您放心,我很好。小狐丸先生、鹤丸先生和烛台切先生都非常可靠,只有笑面青江和压切长谷部因为等级的原因受了些伤。短刀队伍由药研藤四郎负责,等他回来让他自己去向您汇报吧!”
苏妩点头表示事情交给他很放心,转身和笑面青江一起抓着长谷部往修复室走,后者对身上的伤痕颇不以为意:“我觉得不是什么值得您如此重视的伤口……好吧,既然是主公的命令,那么我就去修复好了。”
她先让胁差坐在旁边等待,笑容暧昧的青年凑近少女耳边用一种戏谑的低沉声音问道:“这种私密的事……您喜欢有刃在一旁围观吗?我是说修复。”回应他的是长谷部伤痕斑驳的本体和刀剑迅速斩击带来的破空声。
一丝绿色的头发飘飘悠悠在空中慢慢下落。
“哦呀,差一点被当做幽灵一样砍掉了啊……”笑面青江手持本体寸步不让,苏妩被他推在一旁躲开了刚刚的攻击。
“你们两个,够了!”绵软的女声居然透出了一股上位者的命令之音,两个付丧神互瞪了一眼各自收刀后退了一步。
苏妩拖了一个凳子摆在离修复台最远的地方指了指胁差青年:“你坐过去,不要再发出什么奇怪的言论。你,”她又指了指长谷部:“柜子里有给你们用的服长衣,自己拿了去屏风后面换,然后找个地方乖乖呆着!”
两刃立刻照做,长谷部甚至有些双颊泛红拿了衣服就瞬间消失在屏风后,苏妩捧着他中伤的本体放在台子上开始慢慢拆卸。
压切长谷部,最初作为织田信长配刀的时候只有“压切”这个名字,所谓的长谷部是很久以后被本阿弥鉴定为长谷部国重的作品时才缀上的。他被赐予黑田如水,受到了黑田家无与伦比的重视和优待,就连刀拵也专门请人换成了华丽的“金霰鲛打刀拵”,常被后世刀剑爱好者们笑称是“从身体到衣服都是国宝的男人”。
也许正是因为骄傲于自身的锋利,才无法释怀被主人轻易地赏赐给不是直臣的人,这种失落历经岁月沉淀后变成了一种异常的“安全感缺失症”,而第二任主人虽然珍重待之也无法突破人类寿命的极限,当黑田如水和黑田长政都踏入黄泉后,被独自留在世间的压切长谷部是一种什么心情呢?苏妩不知道,但她认为那一定伴随着无穷无尽的自我否定、怀疑与绝望,如同她曾经经历过的一样——我不够好吗?不够努力吗?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呢?
所以她对这把打刀是非常偏爱且包容的,至少在他无时无刻窒息般的紧迫盯人中也不曾表达任何不满和负面情绪,反倒像是非常享受这种“重视”。但这并不包括能够原谅他随意让自己受伤,也不包括在本丸里对其他付丧神拔刀相向。前者会让她产生不好的联想,后者对整个本丸的稳定不利。
所以。
“长谷部君,不希望留在我的本丸里吗?”少女娇软的声音似乎带了点点哽咽,青年换衣服的手顿了一下,主公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有些慌乱。
苏妩无视坐在门口挤眉弄眼的笑面青江,一点一点褪下打刀本体身上的装饰品,素白的手指沿着刀身上的伤痕慢慢抚摸,屏风后的长谷部脚下一软急忙扑向距离最近的凳子坐着,咬紧牙关免得自己发出尴尬的声音,更怕自己会突然摔倒在地丢尽脸面。
温暖柔和的灵力拂过身上每一道伤口,这个少女应该还不知道付丧神能准觉感知到本体的变化,柔软的指腹擦过,带来疼痛的同时又有一种让刃恨不得溺毙其中的感觉,仿佛醉酒般眩晕却又情绪高涨。
“您就不能更加爱惜自己一些吗?为何着急离去呢……”如泣如诉的叹息幽幽咽咽绕过隔断递入青年耳中,长谷部扶着凳子的手猛然握紧:“我不是我没有您听我解释!”
门口的笑面青江已经笑抽了,他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缩着肩膀整个人一抖一抖的,生怕冒出一点点不和谐的音符让躲起来的长谷部恼羞成怒直接压切了自己,却又忍不住无声的对苏妩说出“顽皮”两个字。
苏妩满脸坏笑看了胁差一眼警告他,手上拿着打粉棒慢慢敲击刀身,嘴里说着和表情一点也不符的话:“您的本体上有这么多伤痕,真让人难过……我需要您呀长谷部君,能为了我保护好自己吗?如果不行的话……虽然我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审神者,也会努力踏上战场跟随您的……就算是殒身与此也……”
作者有话要说:
长谷部君调戏起来很美味~好吧我已经在上海了,幸亏有存稿......
第20章
“不!请您万万不要如此行事!”长谷部已经被吓成黑白色,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总有些傻乎乎的武士会追随着贵族姬君们的脚步不肯离去,哪怕只是得到对方冷淡的一瞥也能激动地几天睡不着。
眼下他自己也变成了这种“蠢货”——只要守在一旁看着这个少女就能心满意足,就像得到了满满一整个洞窟金币的巨龙那样快乐得想要吹出一个鼻涕泡!
少女皱眉看了看他没有明显好转的伤痕,叹着气从盒子里取出加速符拍了上去,温润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娇气:“那就说好了哦,您不可以再随意令自己受伤。”
“我知道了,只要是主的命令,压切长谷部一定会将最好的结果呈上。”他终于明白了主公突然奇怪的言行是为了什么,失笑之下终于放松的坐好,最后干脆靠着屏风侧头看向窗外宁静悠远的天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对吧?
“那就说定了哦!好啦……阿勒?”苏妩把被加速符快速修复的打刀放下,却忘记了该怎么把它的刀装恢复原状,手里拿着卷柄用的黑色布带不知所措的来回比划:“是这样……还是这样……?唔……”
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的长谷部抿好身上的服长衣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抬眼就看到把自己本体“五花大绑”不知所措的审神者和已经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和嘴的笑面青江,绿发青年见到正主出现干脆彻底放弃治疗:“噗,主公,我觉得您很有绳艺的天赋,嗯嗯,要不要今天晚上放我进您的卧室呢?我们可以用一晚上的时间来互相印证这种精巧的艺~术~呐!”
要不是你那充满了波浪号和荡漾的语气我就真的信了!
“请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啦!不然下次家里安排相亲就拖您去应付急于把女儿嫁出门去的可怕母亲!”苏妩微微脸红了一下,见到长谷部立刻高兴地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抱歉,我似乎弄错了卷柄的顺序……您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不必对我使用敬语,主公,请原谅我的僭越。”青年果然靠近她后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坐下,伸手轻轻把本体上缠成乱麻的布带取下来放在她手中:“请顺着我的力道重新开始。”说着扶起她的手一步一步交缠编织,整洁美观的花纹逐渐成型,打刀身上的刀装小物按照顺序重新一一坠好,所有步骤完成后青年立刻松开苏妩的手起身后退几步,头上飘荡着完全无法收拾的花瓣。
坐在门口的笑面青江突然觉得嘴里被塞了一把什么东西,干涩无味同时催人泪下,直到审神者脸上的红晕全部消退下去恢复正常他才把本体塞过去,稀里糊涂被修复好后也飘着小花离开了。
苏妩拍了拍脸,假装没有看到突然从比特犬变成大金毛的长谷部还含笑堵在门口,她带着几乎听不出来的娇嗔指着屏风道:“快去把你的衣服换好!我去隔壁把新来的付丧神唤醒。”
等长谷部收拾好衣装赶去锻刀室的时候,正好看到穿着绿色葱管装的神官正温和的介绍自己。
“主公,我带新人去本丸里转一转?”他身上的侵略性收敛了不少,连看人也不再带着早先的偏执。苏妩瞬间把修复室里脸红心跳的一幕甩到脑后,很高兴的点点头:“请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这次被唤醒的太刀是金发少年狮子王,他刻意解释了一下是因为专门为了供老人使用自己的身形才会如此小巧,顺便向少女介绍了一番自己肩膀上的黑色毛绒怪:“这是鵺。虽然是妖怪,但是被爷爷退治后变得非常温顺,您可以摸摸它!”苏妩忍不住上手撸了撸鵺暗黑的毛发,果然觉得毛茸茸的很可爱,同它稍显凶恶的长相一点也不一样。
“它吃什么呢,要怎么养活啊?”家里的毛绒宠物越来越多,必须要好好善待才行,话说狐之助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呢,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审神者毫无芥蒂的接受了自己的小伙伴,这令狮子王非常开心,少年活泼的跳到一旁:“我可是非常擅长照顾老年人的,有什么这方面的问题就放心交给我吧!”
苏妩笑着点点头,唤醒了最后一把刀。
那是把漂亮的短刀,诞生的付丧神也极其美丽。橘黄色的长发,湛蓝湛蓝的大眼睛,带着蕾丝花边的军装短裙,还有清亮甜蜜的声线,苏妩激动地凑近了两步:“哇!是女孩子吗?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