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悲伤又可怕的话题，他却一点也没有痛苦的样子，反过来还安慰苏妩：“不要难过啦，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我们早就知道。”
“要是时之政府抓到你们会怎么处理呢？”鲛人莫名低落起来，乱藤四郎笑嘻嘻的伸手扯她马尾巴：“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混进万屋的？时之政府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抓到也不会下什么狠手。我们又没有暗堕，神社那边的巫女和神官们恐怕也巴不得能减轻一点工作强度。”
说着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提着小姑娘的马尾巴往她脑子里灌：“你这么傻呼呼的，可千万要小心彻底暗堕了的付丧神。他们浑身长满骨刺，看上去跟时间溯行军似的，而且因为暗堕脑子会不大好使，特别特别凶残，很容易钻牛角尖走极端。见到就要扭头快跑，知道了吗？”
“......好吧，知道了知道了！”苏妩敷衍的拿起一只饭团咬了一口，边嚼边点头：“我记得了。不过，时间溯行军长什么样啊？”
“你没上过战场！？也对......你这个样子看上去也没什么战斗力，不去也好。”少年取出一张草纸拿着半根炭条好一阵涂涂抹抹，改了又改才满意的把纸反过来给苏妩看：“这就是时间溯行军。”
小姑娘伸头去看，只见草纸上似乎画了一只长尾巴的多棱体，一张长满尖刺的嘴画在大概是头部的地方，嘴里似乎还咬着把短刀。
实在是太抽象了，要不是有乱藤四郎的说明完全看不懂这是什么啊！
灵魂画手得意洋洋的收起大作：“这只是最不可怕的短刀，上面还有更吓人的，刀种和我们差不多，嗯，你今后可千万要小心哦~”
鲛人歪头看他收起草纸，突然问道：“既然时间溯行军这么危险，那你们有没有受伤的啊？”
“当然有啦~谁没点小伤痛啊！”乱顺嘴就说了出来，赶忙想办法岔开话题：“我记得那天你身边除了退和药研以外好像还有一期哥也在？”可千万别让人误会是在卖惨求同情呀！
“对啊，一期也在，不过拿着东西先回去了。你的哥哥呢？”她善解人意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乱藤四郎突然沉默了一会儿：“我原来的主人没有一期一振这把刀。”
“哦，这样子啊。”四花太刀确实不大好捞，自家的和泉守兼定也真的是运气爆棚。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没一会儿少年站起来道：“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当晚饭的。天黑以后可不要四处乱走哦，我们这里没有防御结界，时不时就会有时间溯行军或是暗堕付丧神钻进来。”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他离开，苏妩迅速爬起来伸头左右看。不出去是不可能的，不出去怎么找个水坑泡着？
这会儿离天黑还早，也就是差不多该做晚饭的时候。这个本丸里估计不会有什么吃的，对于鲛人来说那些不含灵力的食物完全可以不吃，免得让这些倒霉蛋们更加拮据。她也没跑远，只是开门走出来坐在延廊下，两条小腿搭在木头上晃来晃去。
因为没有主人的缘故，这座宅子的庭院非常荒凉，庭前的水池干成一个土坑，加在上面的桥梁也褪掉了红漆的颜色，斑斑驳驳露出下面微黑的木碴子。看来想蹭一下人工湖是不可能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温泉上，但愿这个本丸的温泉还在正常运行。
这时一位蓝色长发的僧侣沉默着从庭前走过，苏妩眼巴巴的盯着他看，看到付丧神完全无法忽视她不得不停了下来：“您有何事？”
“那个......”萝莉对了一下手指：“这里有水池或是温泉什么的吗？”
“抱歉，没有。”对方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些微黯然：“您是想要洗漱？”他有听说这个小姑娘是被爱染国俊和今剑并两个粟田口拿麻袋套回来的，不但误会了人家不说还把人给闷中暑了。难得这姑娘不哭不闹，能够满足她的要求大家也会尽量去做，就当是道歉和弥补——但是穷到几乎快要断粮的流浪汉们也真的弄不来什么池塘和温泉啊！
“那有大一点的桶子或是水缸什么的吗？”鱼觉得干的有点难受，尾巴火辣辣的疼，真想回到湖里去啊！
江雪左文字垂眸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是不忍心让这露出狗狗眼的小姑娘失望：“您稍等，我这就去找个人挖个坑填满水。这样可以吗？”
......我没想到你们条件艰苦到这种程度啊！
不等她拒绝，僧人转身就去找人帮忙，几个成年刃选了个不碍事的角落，三下五除二挖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恰好能让小姑娘坐进去泡着。他们又运来水，几次淘洗后灌水下去静置一会儿，这个水坑就可以使用了。当然，对于人类而言是足够了，可是鲛人的话，这个水坑大概只够把尾巴放进去而已。
“......”苏妩在他们殷切的目光中呆滞了一会儿，又不好糟蹋别人的好意，只能委委屈屈脱了鞋慢慢坐在坑边把腿放进去——蓝色的鱼尾在接触到水后自动冒了出来，层层叠叠的鱼鳍像是锅粥似的把水坑填得满满当当，还有些只能耷拉在地上沾着尘土看上去灰扑扑的。
这回呆滞的换成了几个付丧神——原本还觉得这姑娘娇气，其实是他们自己日子过得糙，是这样没错对吧！
第136章
小姑娘抱着尾巴委屈巴巴的缩在小水坑里, 漂亮的鱼鳍糊成一团怎么看都是一副糟了虐待的样子，来挖坑的几个糙汉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小声商量了一番四散而去，过了一会带了更多付丧神回来叮叮咣咣拆了半间没刃住的屋子, 用拆出来的板材兑了个超级大的木盆，灌上水请鲛人换了个新的地方呆着。
这个又深又大的木盆好歹足够鱼翻身掉头什么的，游不开就算了。毕竟不是自己家, 还是少给人添麻烦比较好。她抖了抖鱼鳍，把沾上的尘土沙子抖掉, 漂亮的一闪一闪的鳞片像是承载了漫天星光。
大家再次闻风聚集在前院围观罕见的非人类审神者，还有些刀小小声的羡慕苏妩名下的本丸——长生种, 意味着就任时间超长，看着这个灵力充沛又一脸软萌的小姑娘......真想照脸拍那些幸运的家伙！
“欸！发生了什么？”没有找到食物的乱藤四郎一回来就见房间前围满了刃，他挤进去就看到鲛人正在小心的把刚刚夹进鳞片里的沙子和石子儿弄出来。
“尾巴！那那那那那，那个是尾巴？！”橘发少年惊讶得失声尖叫，苦恼中的鲛人用尾巴拍了下水面：“是啊, 尾巴, 我的！”
成年后鳞片变得坚固, 下面硌着石子儿的感觉特别难受还不好取出来，拍击水面带来的痛感让她眼圈一红就哭出来, 白色的珍珠滴滴答答落在木盆里：“好痛！！！”
怎么办？她哭了！赶快哄啊！
乱凑过去也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只能上下挥舞胳膊：“哎哎哎，你别哭啊, 怎么了？”
“石子儿硌到鳞片下的软肉里去了, 痛！”石子儿进去的时间越长痛感越明显, 就跟眼睛里进了沙子似的。她哭出的珍珠已经在盆底铺了一层，颗颗圆润洁白，闪着含蓄内敛的美丽光芒。
“好了好了，先忍一忍，我帮你把石子弄出来啊。”乱蹲下来趴着盆沿去看她的尾巴，层层叠叠轻纱般的鱼鳍下是蓝宝石一样漂亮的巨大鳞片：“真漂亮啊，石子儿硌到哪里了？”
“这里！”她伸手指了指一块稍稍有点肿起的地方，那里有块鳞片不正常的翘起来了一边，隐约可见下面的缝隙里有个黑色的点点。
这个缝隙太窄了，手指肯定进不去，也不能用本体去划啦，万一要是把鱼切伤了可怎么办！乱沿着边轻轻朝上掀开那块鳞片，吃痛的鲛人连连甩尾巴把他推开老远，原本停下来的珍珠比之前掉得更大更快。
“完全弄不出来啦，要不干脆把这块鳞片去掉好了，还能再长出来吧？”蹲在另一边围观的今剑比划了一下，觉得实在是没法让小姑娘在不痛的情况下把石子取出来，干脆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鲛人把尾巴抱得更紧了点，脑袋向两边用力摇晃——开玩笑，拔鳞片不见得会比取石子儿疼得轻一点，关键是尾巴秃了一块会很难看......
“没事啦，我这就去喊药研，他有办法！”
于是药研藤四郎今天第二次见到了被兄弟误抓回来的小姑娘。
“很稀罕啊！人鱼吗？”他摸了摸下巴，显然对苏妩的物种很感兴趣。但是看在盆子里堆了一层珍珠的份儿上，这条掏了“房租”的鱼客人无论如何都值得尊重和最好的待遇。
乱和今剑一人一句的说明了鲛人遇到的小困扰，少年眼镜片上闪过一道白光：“拔掉就行了，鱼鳞很快就会长出来。拔下来只会痛一下，不拔的话很可能会感染化脓，到时候会弄掉更多鳞片。”
苏妩在秃一小块和秃一大片之中果断选择了前者，含着眼泪紧张兮兮的抱着尾巴看不认识的药研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线团：“昨天刚刚帮前田拔了颗蛀牙，绳子刚好还有干净的。”他凑过来，带着手套的手动作飞快趁鱼没反应过来就将鳞片齐根绑住，被绳子弄疼的鱼尾巴反射性拍击，寸劲刚好将那片鱼鳞扯掉，鲜红的血液瞬间从伤口涌出，将一颗黑色的小石子冲了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鲛人转身抱着离她最近的乱藤四郎嚎啕大哭，少年急忙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劝：“好了好了，马上就不疼了，小石子也出来了，好了好了，乖啦~”药研藤四郎动作迅速将接了半瓶子鲜血的玻璃瓶收起来，轻咳一声连脸都不红：“血已经止住了，你能保持不让这个伤口碰到水吗？还有，鳞片我带走了哦，你还要不要？”
哭得直打嗝的小姑娘抽泣着点头又摇头，尾巴因为疼痛还在不自然的抽搐，黑发少年把脸扭到一边忍住心虚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额......你在自己的本丸里最喜欢谁，要不我去把这把刀找来陪着你？”
这句话一出来周围一圈吃瓜群众眼睛都绿了，就算不是自己的审神者，能凑近过去蹭蹭也很好啊！谁知道小姑娘肿着眼睛看了一圈，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就算这里的刀和她的长相衣着全部一模一样，苏妩还是一眼就能分清楚他们之间的区别，她对于找个替代品这种事敬谢不敏。
“啊......抱歉弄疼你了，好了别哭了。马上就不疼了！”没办法，他只能忍住研究新物种的好奇心坐在地上加入哄劝的行列，这时偏院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嚎，吓得鲛人“嗝”了一声彻底停住眼泪。
药研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哦，大概是那个变态不知道让谁揍了。也许会需要我去看看还有救没。”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他起身拍了拍手，围观珍稀物种的付丧神们纷纷四散而去，少年也匆匆奔向哀嚎传来的方向。
可别真把人弄死了，处理尸体可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他还没做过，业务不熟练。
乱陪着苏妩在盆边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哒哒哒”跑回房间，又撑了把油纸伞出来遮在苏妩头上：“你是怕晒的吧？不然之前也不会中暑。”他歪头想了一下交代还没有离开的今剑：“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点能喝的水，顺便再去别人那里问问还有没有点心......说不定莺丸那里会藏着一些。”
他转身就走掉了，留下极化的今剑坐在木盆另一边：“呐呐，你的本丸里也有今剑吗？他在做什么？”
鲛人哭唧唧的边小心查看伤口边答道：“我家的今剑出门修行去了，大概这几天就会回来......”
提到极化，今剑的情绪低落下去，他试图换个话题：“那你家有岩融吗？”
提到岩融，情绪低落的就换成了审神者，五四地图都刷烂了岩融还是不见踪影，她深刻怀疑也许本丸里永远不会出现这把薙刀了：“没有，我没有任何一把薙刀。大家曾经想去找他来着，可惜连三日月宗近都领回来了也没见过岩融长什么样。”
“哈哈哈哈哈，姬君的本丸里也有我吗？”端着茶杯和点心盘子的太刀慢悠悠从延廊另一头晃过来，看见今剑盯着盘子双眼放光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安静下来：“这是老爷爷最后的几块点心了，很甜哦~我们偷偷吃掉，别让其他年轻人发现哈~”
说着穿着内番服裹着头巾的“老人家”席地而坐，点心盘子也直接塞进了鲛人手里让她端着吃。他喝了口茶叹息：“嘛嘛~有茶和点心的话，总之不觉得幸福吗？哈哈哈哈哈。”
这个三日月和自家的性格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位值得依靠的长者。当下苏妩和今剑就捏起点心小心翼翼的吃起来，虽然是粗糖制作的简单食物，大家一起分享时味道也就变好了。她只吃了两块就把剩下的让给今剑和太刀青年，注意力再次集中到被拔掉鳞片的伤口上——对了！我的鳞片呢？拔下来后被那个药研给带走了？！！
有些不高兴的鲛人用尾巴拍了下水，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嗯？点心不好吃吗？”大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苏妩闷闷道：“药研把我的鳞片带走了，不开心......”我的！我的鳞片！亮晶晶的、漂亮的鳞片！虽然答应给他，但是心底还有些小小的舍不得。
“唔，需要老爷爷帮你要回来吗？”三日月认真的问了一句，小姑娘慢慢的摇了下头：“算了，就当是帮我治疗中暑的谢礼吧。我家的药研有时候也会研究癖发作，可以理解。”然而还是好心痛啊，两块快要自然脱落的鳞片就能换得这辈子吃桃子不给钱，这片还是又大又漂亮的新鳞片，嘤嘤嘤，亏大了！
三日月看了今剑一眼，后者立刻跳起来：“我吃好了，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说着就超偏院跑去，不管怎么样药研那边还是得说一声，要走了人家心爱的东西，总得有些表示才行。
第137章
庭院里现在只剩下了三日月和苏妩两个“人”, 鲛人手里的盘子早就空空的放在地上，整条鱼侧躺着尽量让自己全部泡进水里，尾巴无聊的在水中搅来搅去。
废弃本丸里的天色越来越暗, 夜色彻底笼罩庭院前三日月带着盘子站起来：“可以回到房间里去吗？晚上会有些危险，不要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尾巴：“听到声音也不要好奇的出来看。乱藤四郎就住在你隔壁，遇到危险大喊就会去救你。”说完他把盘子塞进了内番服的衣襟里, 伸手递向盆子里的鱼：“伤口好了没有，可以自己起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