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袋子随手一扔,只是看着苏谨霖:“我们徐家不差这点钱,人我们领走了,以后莫要来找,从今往后,她不会再踏进苏家一步,你放心,咱们只当从未来过。”
说着也过来拉住了徐迦宁的手,这父子两个一手拉了一边,他们分明在说谎,是在帮着她圆谎,徐迦宁不用生生来憋,眼睛已经红了。
徐老爹说这一番话,口中说的是亲生,可谁听了都知道,分明就是气话。
老太太急得不行,直要起来:“不行!不能走不能走!谨言!谨言快跟人家好好说说,快!”
她一急,身后两个下人赶紧过来拦着,徐迦宁一抬眼,已是含泪:“没事,祖奶奶,其实我能看看您,心里就很开心了,本来也住不习惯,名不正言不顺的……”
徐老爹还拉着她:“走,跟爹回家!”
苏谨言跪了好半晌,这才起身,他转过身来,本来是想趁机拉过徐迦宁来,可一抬眼看见徐老爹了,顿时怔住,寒风刺骨也不过如此,他没站稳,腿一软踉跄了下才站住了。
苏家老太太急着上前,妮儿妮儿地叫了两声,忽然想起一事来:“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她妈病着,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呢,他说的没错,说的没错,我妮儿身上有胎记,她有胎记的!”
她急的不行,苏谨言已是缓过神来,过来从徐凤举手中拉过了徐迦宁来,一直把人带到老太太面前,心神还难稳:“祖奶奶,什么胎记?”
苏家老太太,推了他一把,亲自握住了徐迦宁的手:“走,让祖奶奶看看,祖奶奶一看就知道了。”
不由分说,她叫人推着自己,连同徐迦宁一起往长廊边上第一间客房去了。
这唱的哪一出,徐迦宁不知道她爹为什么要说胎记的事,她身上哪有胎记,回头看了眼徐老爹,此时他情绪激动,正往前冲着讨要闺女,被徐凤举拉住了。
苏谨言连忙对霍家客人说着抱歉,也赶紧追着去了客房。
厅堂当中,还有徐老爹愤愤不平的叫骂声,他靠在客房门外,一眼望过去,目光沉沉。很快,客房当中传来了一声哭声,苏家老太太一口一个妮儿,抱着她不能自已。
这孩子来的时候,其实她心中有所警觉,不过是心中有所遗憾,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能让自己少些愧疚。没想到,没想到她背脊上面,竟然真的是有疤痕。
徐老爹还以为是胎记,其实她知道,那是妮儿小时候淘气摔的,落了痕迹了,大夫都说疤痕难平,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不大清楚了,但还有发白的印记……
紧着给人推了出来,苏家老太太抑制不住地叫嚷起来:“是我妮儿,是我妮儿!”
徐迦宁有点懵,不过这出戏还得继续下去,也跟着落了泪,到了厅堂当中,老太太拿着拐杖狠狠抽了苏谨霖两下子,给他好一顿骂,又对徐家父子直赔礼道歉,说着体面话,求着他们让妮儿住些日子。
徐老爹脸色不好,徐凤举拦了好半晌了,口气也不大好了:“来的时候我们就不愿意,大少爷直跟我们说,老太太想念孙女,我们是看老太太面子上,才让来的,别的不说,我们也愿意让妮儿过得更好,她要愿意住,那就住一段时日。”
老太太又是落泪,只拉着徐迦宁的手:“妮儿,你就住下吧,今个是你二哥胡闹,别生祖奶奶的气……”
她直求着,可谓真情实意。
徐迦宁看着徐老爹,他手指在袖下扣了两下,她心中会意,答应了下来:“嗯,我陪着祖奶奶,得空了再回去看他们。”
徐老爹当然又一脸不甘,不过还是警告了一番,让他们好好对待他女儿,不然就来给人接走之类的,徐凤举劝着他,这就推了他往出走。
父子两个这么一走,苏谨言连忙出门相送。
三人一路沉默,没有人出声,出了庭院了,才是站住了。
夜风几许,徐老爹站风中,定定看着苏谨言,徐凤举站在他身侧,目光灼灼:“苏大少爷,看见我爹,想必已经想起来了吧?”
还不等苏谨言开口,背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徐迦宁匆匆跑了来:“爹!”
苏谨言转过身来,背后传来了徐凤举刻意压低的声音来:“当年你做的那些事,既然做了,就别反悔,我妹妹什么都不知道,等老太太一去,我们自然会接她走,到时候谁也不会知道,我劝你别胡思乱想,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徐迦宁到了他身边。
她推了他一把,气息还有些不稳:“大哥,你先回去吧,我送送他们。”
他嗯了声,大步回去了。
徐迦宁欣然上前,园子当中的路灯有点晃眼,徐老爹向她伸出了手来,她扬眉看着他,第一次伸出手去,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大手拉着她,往出走。
出了碧情园的南门了,四下看着没人了,徐迦宁才晃了徐老爹的手,晃了晃:“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真的,其实我住不了多久,您别生气。”
夜空当中一弯月牙,昏暗的路灯下,能看见徐老爹的眼睛也笑得像月牙了:“我生什么气,他们是不是太小瞧人了,我怎么能拆我闺女的台?不知道我干什么的么,爹演戏给他们看呢,怎么样?爹演得好不好?嗯?演得很像吧?”
他在她面前,永远这样,徐迦宁一下被他逗笑。
在苏家门前呢,徐老爹抽出手来:“看吧,等你挣了钱了,可得孝敬爹,有爹的功劳呢!”
说着,直推着她,让她放心家里,让她回去。
徐凤举也对她眨眼,说会照顾好爹的,让她先走。
徐迦宁心中还有事,当然不能久留,对他们挥手作别,转身走了。
等她走了,爷俩一前一后往大街上去了,走出去老远了,徐老爹忽然一屁,股坐了地上。
徐凤举连忙弯腰,上前去扶他:“爹,爹起来吧,咱们回家吧!”
徐老爹一手捂着眼睛,两腿还用力蹬了两下,已是再忍不住,哽咽起来:“你说你妈连你妹子都没救出来,偏救她们干什么,养这么大了,现在说为了老太太为了什么的,当年干什么去了,我都给送回去了,我不是没往回送,他不认……现在认什么,那是我闺女,是我闺女……”
眼泪从他指缝当中落下,徐凤举也红了眼睛,环住了他的肩头:“爹,没事,苏谨言他不敢真认的,等那老太太不在了,那时给妹子接回来,咱们就算对得起他们了。”
宁安街上,霓虹灯照亮街头,过往的人不多,偶然还有汽车鸣笛,从他们身边走过,徐凤举费了好大力气,才给人劝起来,徐老爹哭了一通,又气又怒骂了一道。
送走了徐家父子俩个,徐迦宁脸上的笑容立即就消散了。
她头顶还戴着那顶贝雷帽,伸手扶正了正,又抿了耳边的碎发,脚步匆匆往回走去。苏家闹了这么一出,霍家也真是没法继续再坐下去了,霍原庭和霍至庭,趁着徐家父子两个走了,也赶紧告辞。
苏家老太太,直说让他们看笑话了,也没留。
徐迦宁回来的正是时候,霍家三子才下石阶,撞个正着。
霍澜庭走在最右侧,看见她了,目光浅浅:“苏……”
苏什么苏,她径自走过他的身边,一把握住他手,可使了点力气,带着他转身。
上了石阶,两个人都站住了。
霍家两子发现霍澜庭回去了,蓦地回头:“澜庭。”
徐迦宁紧紧握着霍澜庭的手,扬眉看着他:“你大哥叫你呢,现在你是要他们回去,还是要和我进去对祖奶奶表明心意?”
她这般模样,可见是生了苏谨霖的气,故意同他作对。
厅中光亮照着她的脸,她冷着眉眼,像一只带刺的小刺猬。
就这么看着她,他竟然十分想笑。
霍澜庭掰开她的手指,重新将她手握了手里:“表明心意,那也得是我牵你的手。”
说着,握紧了她手,带着她向一楼厅中走了进去。
第38章 贵妃的西服
一楼厅堂当中,灯光柔和。
苏家老太太这会儿已经平静许多,苏谨霖齐膝跪在她的面前,她拿着拐杖已经打过一通了,这会气得不行,又比着他训斥着他。苏婉在旁抹着眼泪,苦苦给他求着情。
霍澜庭和徐迦宁牵手走进来的时候,几个人都看向了他们。
走到老太太面前,二人齐齐跪了下来,他看着老太太,扬声说道:“澜庭今日这么离去,实在不甘,我与苏唯小姐情投意合,还望苏奶奶给我们做主,应许我婚事。”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苏家老太太眼还红着,看着徐迦宁,目光温柔:“妮儿,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也喜欢他?”
余光当中苏谨霖回眸看着她,目光复杂,徐迦宁眸色微沉,轻点着头,还有点娇羞:“是,霍少爷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呢,我很有好感。”
男女之情,有好感是不够的,霍澜庭捏了下她的指尖。
徐迦宁立即改口:“我……的确情投意合,我也很喜欢他。”
她上辈子只喜欢过她的猫儿,这么说实在别扭。
老太太点着头,往门口看了眼,霍家那两子没有回头,已是走远,她招了手,让两个人起来:“妮儿喜欢的,那当然好,今个实在太不像话了,让人看笑话了,也不宜再议婚事,你们先走动着。现在年轻人不是喜欢什么自由恋爱么,我听婷丫头叨咕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等时机到了,谈婚论嫁,当然是好的了。”
大哥二哥出去了,没再回头,苏谨霖在场,怕是尴尬吧。
只要婚事先拦下来了,那就好,霍澜庭当然点头:“这样最好,多谢奶奶成全。”
苏家老太太连连点着头:“今天的事,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都是我这不成器的孙儿,自作聪明,回去之后,切莫与人提及。”
霍澜庭也看了眼苏谨霖:“那是自然。”
这个时候表明立场便好了,徐迦宁回眸看着他,让他先走,他意会过来,只说改日再让父兄来府上商议婚事,连忙告辞。
苏老太太让徐迦宁去送他,留下了苏谨霖和苏谨言苏婉三人。
徐迦宁知道,她是有话要对那两个孙儿说,连忙和霍澜庭一起走了出来。他始终牵着她的手,外面星空暗淡,一路下了石阶,左右无人了,她这才一下将手抽了出来。
霍澜庭当即站住,她的手十分柔软,握了手心里一时还忘了放开,不过他还没放开,才走开几步,她就迫不及待地和他花开界限,这也未免太……了点。
徐迦宁往前走了两步,要送的这个人一站下,反而落了身后,她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被人嫌弃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霍澜庭赫然失笑,上前两步与她并肩:“今天,你应该谢谢我。”
徐迦宁才不搭他的话:“互惠互利罢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这么说的话,真是薄情,看着她,越来越看不懂,他脚步不快,看着园中花草,别开了目光,当年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长大了,没见的这两年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变成这样。
园子当中,路灯沿着各个小路延展开来,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徐迦宁急着给人送走,好回去看看又发生什么事了,走得略快了些。
晚风徐徐,这要入秋了,被风一吹还有点凉,她伸手抱臂,在两臂上上下抚过,霍澜庭回眸看见,站住了:“既然是互惠互利,那我也谢谢你,做戏就做全套,以后多多指教。”
说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头。
风有点凉,徐迦宁并未客气,伸手将外套拢紧了些:“嗯,你待我好些,这样更像一点,走吧,我还得快点回去。”
徐老爹出现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了。
这姑娘生气了,刚才进厅堂的时候,也看了苏谨霖一眼,开始还不愿意帮他,这会主动来牵他的手,分明是故意打击苏谨霖。现在急着送他走,只怕回去还有上心的事,霍澜庭扶着她肩头,将她转了回去,很是善解人意地:“不用送了,回吧。”
往前推了一推,不等她回头,人转身走了。
二人背道,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徐迦宁走了几步,回头,霍澜庭修长的身影,在暗夜当中,似乎已经融入到了夜色当中。
她看了两眼,收回目光。
快步往回走,才到石阶之下,哗啦一声,随后归于平静。
慢步走上石阶,不知是谁又惊叫了一声,厅中苏谨言的声音已是传了出来:“快叫陈医生来!快!”
徐迦宁快步走进,苏谨言推着老太太进了房间了,一个丫头在厅中收拾着残藉,一个跑上楼找陈医生去了,苏婉蜷缩在了沙发上面,正犹自哭泣,苏谨霖还跪在地上。
他的面前,还扬着那些大洋。
她慢慢走了过去,站在了他的背后。
似乎听见了脚步声,苏谨霖站了起来,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扯乱了,脸侧还有点红,像是才挨过打的模样。一转过来看见是她,伸手在脸边按了一按,嘶的一声。
徐迦宁上下看着他,垂眼走过。
擦肩的时候,苏谨霖一回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手臂一抖,立即挣脱了开来:“苏谨霖,祖奶奶身子不好,你最好顾忌着点。”
她身上还披着霍澜庭的外套,被他这么扯,差点掉落。
那西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定制而成,再一抓,衣袖自指尖滑过,苏谨霖蓦然失笑,他军靴一动,再次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背后是苏婉的低低哭泣声,徐迦宁扬起眉来:“你拦着我干什么?”
苏谨霖略一倾身,压低了些许声音:“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这出戏别人相信,我却不信,你也知道祖奶奶身子不好,所以你觉得她能护你几天?霍澜庭和苏婉的婚事,之前就早有合议,你从中作梗,是苏谨言的授意,还是谁?在这个苏家,苏谨言他连苏家的骨血都不是,你最好能明白这一点。”
脚下还有散落着的钱,徐迦宁脚尖一点,踢开两个,眼底都是笑意:“二哥病得不轻,不如让陈医生也给你看看?自古以来,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背。近两年打破陈规了,现在都自由恋爱,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霍澜庭不喜欢你妹妹,你又何必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