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德妃日常——柳锁寒烟
时间:2018-11-04 10:08:31

  晋安端茶的手猛的顿住,正要对小侄儿刮目相看。十四却又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贴上来:“所以,领八百精兵从小路偷袭苗寨的事儿,不如派给我吧。您坐镇中军,等侄儿的好消息就是了!”
  晋安断然拒绝:“想都别想。依皇上的性子,你若蹭掉一点皮,我们这些人都得跟着陪葬。”
  十四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由蔚然长叹。这龙子凤孙的身份,未尝不是种束缚。他正感慨万千,岳钟琪突然沉着脸进来:“将军,十四爷,前些日子大雨,咱们运粮的队伍遇上山洪爆发,已经失去联络两日了。”
  两人不由一惊,眼见要一战定乾坤的关头,怎么出了这种倒霉事?晋安先命骁骑营众人散开去找,又召集手下参领参将升座议事,又派人到附近州县紧急调粮备用。
  如此忙忙乱乱两日,到了原本约定的接粮日子,运粮队却如同没事儿似的,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大营门口,叫人跌碎眼镜。
  一问才知道,原来年羹尧在路上见连日大雨,河水暴涨,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等到河水逐渐与堤岸平行,他冒着延误送粮杖责一百的风险,果断下令停止前进,找能够避雨的高地休息。也是他运气好,虽然在山洪爆发之际,被落石砸到了腿,但是粮食却保住了。此人也是够硬气,雨停之后,硬是拖着一条伤腿疾行数日,准时把粮草送到了帐中。
  这份心气儿,就是十四也不由对他改观几分,还随着晋安去探望一回,言辞中委婉地为那日在雍亲王府门前折辱他的事情道了歉。
  年羹尧诚惶诚恐,面有愧色,从怀里摸出个墨迹淋漓的信封:“四爷有封家书托我送来,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主子特意嘱咐我,务必原原本本交到十四爷手中。可惜那日突遇洪水,信纸为污水浸泡,已然毁了。”
  十四略微皱眉。四哥向来沉稳,他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就一定非常重要了。连年羹尧也不能告诉,难道是家里那几个兄弟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可是皇阿玛素来以大局为重,大军在外打仗的时候,谁敢轻易使绊子?便是要争功,也得等到大军胜利归朝的时候吧?况且大哥二哥圈禁,三哥胆小,八哥被排挤,京城里四哥六哥威震一方,还有什么事能够威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非要巴巴儿地写信来告诉?
  十四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其解,只能沉下心来,尽力把这一仗打完了再说。
  中间的闲话不提,五月十三,清军大破叛军于苗岭云家寨,诛杀叛军首领崔玉贵,活捉其妻儿并手下大将无数,取得了一场彻底的大捷。
  只是攻入苗寨之后的情景,却与十四想的大相径庭。他原以为这里是一处啸聚山林、为害一方的土匪窝子,干的都是杀人越货、鱼肉乡民的勾当。没想到真是的情景是,寨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家,都穷得茅草房四面漏风。
  连匪首住的屋子都漏着天光,聚义厅破烂的旗帜在风中摇摆。苗人俘虏麻木地伸手让清军士兵绑上绳子,面黄肌瘦的男人张开双臂将更加瘦弱的妻儿护在身后。正直午间造饭的光景,可是大多数人家灶上所煮,不过清水稀粥而已。清军打开后山的粮仓,却发现了满满的粮食,正是叛军起兵初期劫掠县城所得。
  带路的苗族老人伏在地上痛哭不已,眼泪滚到地上和入尘土里:“哪儿舍得吃啊,都是穷怕了,饿怕了的。”
  她的孙女在外头扬声哭喊:“爷爷!粮食都给你们了,放了我爷爷!”
  贵人在里头,外面的士兵哪敢容她放肆,堵了嘴就要拖下去。十四却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出来一瞧,竟是那日在集市上调戏他的苗家少女。原来她竟是匪人,难怪举止如此大胆!
  那苗女阿青见四五个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那天被摸了一把的俊俏少年,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四当着众人装不认识她,只命士卒不得随意欺凌俘虏也就罢了。军中文书官将匪寨众人一一记录在侧,男女分开关押。一众苗人正心下惴惴,不知身归何处之际,突然有人用木桶装了热腾腾的大白馒头上来,分发众人,又问:“谁是阿青?”
  阿青一惊,惴惴不安地应了,却被那清军官员用奇怪的眼神来回打量了一回,半晌说:“你是那天集市上的苗女?十四爷说,他还你的果子钱。”
  才与清军血战一夕的彪悍匪众虽然不知这段缘由,但是见了吃的也不由敌意稍减,更是心下一松——应该没有人会在马上就要杀掉的俘虏身上浪费这么好的粮食吧?他们这样一想,不由吃得更加香甜了,到了文书官提审人犯的时候,心态也平和多了。
  十四看了审讯的供词,哭笑不得地发现,原来外界汉民所痛恨的苗匪做的那些“鱼肉乡里”的事,不过是一群穷得连粥都喝不上的人,从勉强能吃上一顿捞干饭的人那里抢了二两谷子、两把小米的事儿。
  宫里的狗都不屑吃的东西,在这偏远之地,居然能引起一场波及六七个县城、导致几千人惨死的刀兵之乱?
  他们这些皇子皇孙高高在上,何曾亲眼瞧过这些治下之民?今儿终于知道为何会有“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了。
  他大发感慨下,又把那苗女阿青单独提出来询问:“我有一事不明,你请我吃那些果子,都是几十两银子不换的,为何苗寨还穷成这样?”
  阿青又羞又怕,不敢抬眼看他,闻言讶道:“几十两?满山都是,烂在地里都没人捡的东西,哪个傻子还花银子钱来买嘞?”
  十四顿时了悟,西南之地物产丰富,只是路途遥远难以运输,所以当地苗人汉人都只能守着种不出粮食的金山银山饿死了。
  想到当年九哥的人,还巴巴儿地跑到台湾去买那凤梨,一路不知耗费多少银钱,才得了十几个菠萝,连兄弟们都不够分的。一面是穷则生祸,一面是有钱买不到吃的,要是苗地的蔬果、木材、药材能够外运,岂不是两相便宜?
  十四想到这里,摩拳擦掌准备回去写个折子上告皇阿玛,却听得身后少女含羞带怯的呼唤:“十四爷……”
  除了额娘姐姐,这辈子还没有女人这么亲密地喊过他。十四浑身一抖,忽然发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气氛不对啊。
  阿青却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尊贵人,日后……要是有机会,你再来云南,我……我还请你吃果。”
  讨好奉承他的女人多了,真心感谢他的女人还是头一个。十四一时愣住,门外的岳钟琪也觉得这气氛是要出事儿啊,赶紧不顾尊卑地闯进来把他拖走了。
  云贵川三省的地方官已经听闻大捷的消息,四川粮道齐世武代替倒霉的年羹尧,送来了第一波庆功酒。晋安出面接待了他,大胜之下自然是主宾尽欢。然而晚上一迈进营门,晋安就被未来女婿迫不及待地禀告了“十四爷跟苗女阿青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顿时觉得自己当日在酒楼说的话一语成谶。
  以十四的身份,收个把人在身边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个阿青,身为异族不说,还是叛乱分子。这仗打着打着,却睡了敌方的女人。这话传到康熙耳朵里,未免不好听。
  晋安觉得自己得劝劝侄儿,就起身往十四帐中来,却见小阿哥兴奋地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哪有半点儿“思慕女色”的模样?
  他不由好奇地站在十四背后看了,却惊讶地发现这篇主张苗汉通商、填汉人流民入苗境的折子,跟自己原本的想法不谋而合。
  十四回头见了他,也是眼前一亮,扯着他讨论起战后重建善后的事宜来。晋安长于兵事,却不擅长政治的东西。十四长在内廷,好歹对朝政耳濡目染多年。舅甥二人优势互补,每每有互相启发之言,故而越说越起劲,直到月上中天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讨论。
  恰好厨房送上酒菜,两人一起在用了点宵夜,还叫了岳钟琪进来喝了几杯:“不用在门口守着了,大胜之夜,也没有旁人,进来喝点就当庆祝了。”
  晋安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不由笑问:“你忙着安抚苗民,莫非真瞧上那个什么青了?”
  十四哼了一声,大有“你们这些愚蠢狭隘的人类”之意。他喝了点酒,越发把心头那点藏了半日的欢喜与豪情激了出来,拉着晋安絮絮叨叨:“……京中众人敬我畏我,不过一来是因为血统身世,二来不过是为着额娘和四哥六哥的恩宠权势,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凭自己的本事,叫别人感谢我。”
  不知怎的,晋安听到这句话,竟然有种微妙的“儿子长大了”和“这十几年的辛苦没有白费”的感觉。他也微微有了醉意,看到烛光下十四酷似自己的脸庞,心里竟然也生出一两分痴意。这孩子既长得像他,更难得带兵用人、行事处事的方略也一脉相承,莫非真的本该是他的儿子,只是错投到姐姐肚子里。
  这样一想,他不由心神激荡,更没办法拒绝十四借酒撒娇的种种行为。又见夜已经深了,遂扶了他往床上安歇。
  另一边,齐世武奉康熙谕令,暗中监视营中动静。可是带兵的大将军和皇子爷一直勤勤恳恳,作风端正,打仗卖力,一直到战争结束,他的密折上都只有千篇一律的好话,毫无干货。
  齐世武不由额头上见汗,生怕皇帝怪罪,结果今儿来送庆功酒,听几个侍卫唠叨,倒是叫他知道了个小八卦——十四爷看上个匪寨里的美貌苗女。
  这个毛病好啊——要是十四犯了大错,或者打了败仗,康熙雷霆震怒,肯定连他也要跟着倒霉;可要是一点错都没有,又显得他这个监军办事不认真。
  现在大胜之下的一点生活作风问题,汇报上去交差,想必皇帝也不会过于苛责,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满意地起身往中军大帐一代溜达,想抓个十四身边的人问问,那苗女如今在哪儿,收房的事情办了没有。谁料今日大胜,晋安给亲兵们放了假,差不多的人都喝酒去了。
  齐世武一路直入皇子营区,寥寥的几个侍卫点点头就走了。他正在犹豫间,却间晋安的帅帐一片漆黑,反倒是一旁十四的营帐里似有人声,不由好奇地凑过去一瞧。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齐世武一定会花全部身家购买,以求自己没有看见这一幕。
  晋安半扶半抱地把醉猫弄到软塌上,拿了醒酒石让他含着。十四扭来扭去不肯张口,闹了半天,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喊道:“阿玛。”
  齐世武瞬间呆若木鸡,觉得自个儿是不是聋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晋安居然没有当场跪地请罪指出您喝醉认错人了,而是下意识双手握拳,愣了大半天,最后低低地“恩”了一声。
  齐世武风中凌乱,脑子里像是炸药爆炸的现场,所有理智都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世道是怎么了?竟然有人敢跟皇帝抢儿子?
 
 
第188章 
  六月,西郊畅春园里正是一派和风拂柳, 莲花映日的好景象。
  八福晋郭络罗氏的轿子慢悠悠在园子里走着, 眼见日上中天, 身旁的侍女忍不住提醒道:“福晋,洗三的时辰快到了。今日是在德妃娘娘宫里,诸位福晋都在, 咱们迟了不好,要不快些吧?”
  “慌什么?”八福晋嗤笑一声, “四嫂肚子里那个也就罢了。今天这番闹腾, 不过是老十三家的生了个阿哥。分了府的阿哥家里添丁,洗三礼竟然办到皇宫里来了!名不正, 言不顺。我就是迟了, 她兆佳氏又敢拿我怎样?”
  侍女闻言不禁面露难色。十三福晋是弟妹,又没有王妃诰封在身,自然不敢拿八福晋怎样。但是洗三礼办在延爽楼, 却是德妃娘娘一力主张的。
  永和宫那位如今是什么光景?
  皇上出京南巡,四爷监国,六爷随驾,十四爷在外头打仗。再算上编书的三爷、主持蒙古会盟的五爷。新太子的人选, 就是选出朵花儿来, 也越不过这五个人去吧?人家一个,就占仨。
  虽然分了府的阿哥在宫里办洗三确实不合规矩, 可是皇上不在家, 谁敢说德妃的不是?王妃福晋们上赶着进来送礼凑热闹, 就连主管六宫的佟贵妃也大开方便之门。何苦为这些小事得罪永和宫?
  一路行来,只见延爽楼正门大开,堂上供着一应果品、宴席,令在一侧设有香案,供奉着元宵娘娘、痘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殿内彩带招摇,偌大的清水铜盆底下满满地堆着各色喜庆干果。
  因婴儿怕花粉蚊虫,堂上没有供着鲜花,却用红宝、绿宝、孔雀石、红珊瑚等各色珍宝攒成宝石盆景,或是金嵌珊瑚,或是兰桂齐芳,或是梅寿长春,入目熠熠生辉,端的喜庆富贵。
  廊下厅上坐的皆是近亲贵戚,十位皇子福晋齐聚。另有裕亲王妃、简亲王妃、礼郡王妃这些长辈,都是带着做世子妃的媳妇来的,连安郡王府也赫然在列。
  八福晋坐在一众妯娌里,心里又酸又怒。老十三无爵无权,皇子一旦分府,就相当于是分了家的旁支宗室,居然能把长子的洗三办在宫里,还不是借了德妃的光?
  然而这份风光体面,都是从他们夫妻手上夺过去的!
  偏偏延爽楼今日主持待客的是六福晋。汀兰出身、品级、排行皆不在她之下,郭络罗氏只得暗自忍了。
  又见一众华服夫人簇拥着四福晋和五公主姑嫂两个,在廊下闲话,一个说:“哎哟哟,您瞧我这娘家妹子,不敢在主子面前说根基富贵,但是论人品相貌、琴棋书画,满四九城里也是数得上的。公主若是看得上眼,提点她两句,我们就受用不尽了。”
  一个反驳道:“琴棋书画那都是汉人的玩意儿。殿下,我这侄女儿,女工厨艺都是打小学起的,管家更是一把好手。”
  先前出言那人似乎恼了,嘀咕道:“旁人娶纳自然是只重人品,可是十四爷这般品貌,你这妹子也好意思往娘娘跟前领?”
  八福晋细细一瞧,那两位格格一个是刑部尚书张廷枢的幼女,一个是山西布政使高成龄家的女儿——这都是以往八阿哥门下重臣。
  她不由在心底大骂汉人无信不忠。一时奶娘抱了小阿哥上来,让近亲姑嫂长辈观看。轮到八福晋时,不过略夸了两句,虚应故事罢了。
  岂料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来的,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懂那些弯弯绕,直拉着她的袖子说:“八嫂,你不是一直想沾沾福气得个小阿哥吗?多抱抱他呀!”
  郭络罗氏无子善妒的名声可响亮得很,众人错愕呆愣,嗤笑出声。八福晋脸色铁青,甩开她的手,冷笑道:“抱别人的有什么用,福气再大也要受得住才是!”
  民间都说福气大的孩子容易夭折。众人脸上豁然变色,十三福晋的额娘那拉氏更是牙齿咬得紧紧的,只碍于她是主子,不敢反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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