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狂喷,狗熊吃痛之下放弃了这次攻击,却更加疯狂地扭动身体,踢腿挥掌飞扑。胤褆狼狈地在地上四处打滚,躲避着狗熊的攻击。一人一熊位置转变太快,赶来的侍卫们不敢放箭,只得持剑上前,又慢了几秒。
胤褆此时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如何能与熊斗力气?那熊更疯狂地一掌挥出,他下意识用弯刀一挡,却仍承受不住那股巨力,被拍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
那熊一击得手,又朝一旁的胤祺胤祚兄弟扑去。这时胤禛终于退到了他们堆放物资的地方,从放武器的包裹里拖出一只沉重的黑铁管子,不甚熟练地上膛瞄准。
这是工部名匠戴梓所制的连珠铳,最多可连发二十八发火药弹,可谓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热武器!
但是再强大的武器也需要人来操控啊!胤祚与熊在同一条直线上,在远处看来两者相差不过毫厘,胤禛端着连珠铳的左手微微发抖,稍一迟疑,那熊离他们就更近了。
恰在这时,突然一只羽箭从后方而来,几乎是擦着胤祺的额头射中了狗熊的脖颈要害。
那熊扑杀的动作稍微一顿,然而箭头却只没入半分就被它厚重的皮毛所阻挡,这一箭反而激怒了它,更加凶恶地想要跟眼前的敌人同归于尽。
射出那一箭的准格尔可汗年仅十四岁的侄子策旺阿拉布坦攥紧了拳头,他才不在乎这几个女真皇子的死活,但是没能一箭射杀狗熊却让这个准格尔部最年轻的神射手感到羞辱。虽然这是因为朝见皇帝,他们不被允许携带杀伤力最大的精铁箭头的缘故。
见了长生天就怪你们父汗去吧,策旺阿拉布坦冷笑。
这时,枪响了。
连续三枪连中那狗熊的双眼,它咆哮的声音戛然而止,僵立片刻后轰然倒地!
策旺阿拉布坦身后,一身红衣的准格尔王妃阿奴瞳孔骤然紧缩,这是什么火器?威力堪比罗刹国的遂发火药枪,更恐怖的是它可以连放三枪!
策旺阿拉布坦的目光却落在了被侍卫们搀扶着、脸色苍白、脚下略微发抖的胤禛身上。他们跟踪那狗熊多时,却被它狡猾地逃脱了,后来听到咆哮声才重新确定位置。他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半大男孩干掉了他没能得手的猎物!
有句古话叫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汉语老师告诉他,中原人把对土地和资源的争夺比作是狩猎。这个弱得像鸡雏一样的男孩凭什么能够猎熊?这些已经堕落腐化的女真人又凭什么能够享用最好的猎物?
策旺阿拉布坦不服!
皇子们被野兽袭击这样重大的安全事故,很快就被报告给了康熙。他嚯地从御座上站起来,得知皇子们安然无恙,老四还凭借火枪在准格尔王妃阿奴面前,抢了策旺阿拉布坦的猎物时,便专忧为喜。
御驾匆忙赶到绣瑜居住的毡房里,康熙不叫人通报,自己掀了帘子进去,却见三个惊魂未定的小阿哥像找到鸡妈妈的小鸡仔一般,挤挤挨挨地凑在德妃身边。
绣瑜右手揽着胤祚,左边挨着胤祺,就连下午表现最英勇的胤禛也没精打采地坐在母亲床上。
康熙该安慰的安慰,该表扬的表扬,宣了太医请脉,让他们休息了一下午然后参加晚宴。
胤禛一进康熙的御帐就被一道锐利的视线盯上了。策旺阿拉布坦见他跟在母亲身后进来,时不时跟坐在两边的弟弟们咬耳朵,完全一副稚子之态,不由更加不屑。
偏偏绣瑜已经跟阿奴对上了。阿奴骄横,绣瑜就满面笑容地聊起下午猎熊的事:“......他才八岁,不过是胆子大些,外加倚仗火器的便利罢了!不值得王妃夸奖。”
旁边土谢图汗的王妃趁机嘲讽:“火器终究是外物,听说贵部的策旺阿拉布坦天生神力,才是了不起呢!”
天生神力还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众王妃都掩口一笑。
阿奴深觉自己处于不利位置,给同行的大臣使了个眼色。那大臣立即起身冲康熙抱拳道:“皇上,北方风俗重骑射、布库、弓马等术,这些文绉绉的歌舞有什么趣儿?不如大家以武会友,摆场擂台好了。”
蒙古诸王都是粗人,早不耐烦这些这些轻歌曼舞了,纷纷出言赞同。于是就先来了几场抛砖引玉的摔跤比赛,康熙派出的侍卫跟蒙古诸王身边的力士各有胜负,比赛的重量级越来越高,诸王的儿子们也开始下场。
策旺阿拉布坦终于忍不住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台下诸人,最后定格在胤禛身上:“臣想向四皇子请教。”
这下现场炸了锅,康熙忍不住皱眉,自家事自家知。老四于骑射上向来一般,就是个纸老虎,如何敢跟准格尔的年轻勇士比?
车臣汗忍不住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四皇子年仅八岁,比你小六岁多,怎能比武?你们准格尔人就喜欢以大欺小吗?”
“那我们就不比骑射摔跤。力气与技巧是随着年龄而增长的,但是勇气和胆量却是与生俱来的!这才是成为勇士的真正要素。”策旺阿拉布坦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我们就比驯兽!”
“草原上最多的就是野狗,这些日各部都抓了不少。我们就比谁能在不伤害狗的情况下,让笼中恶犬,更快地吃掉手中的苹果。”
“噗!”胤祚手上的苹果滑落,他跟胤祺对视一眼,看向策旺阿拉布坦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与惊疑。
他要跟四哥比训狗?这个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策旺阿拉布坦,会是以后十四的劲敌,十四出征西藏就是平定他的叛乱。文中他的年龄跟史实有不同。
甜不甜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啦,反正文案排雷第二条是底线。
关于四爷和狗的故事,给大家贴两段《雍正起居注》里的记录:
“正月十二日太监王太平传旨:着给造化狗做纺丝软里虎拳头一件,再给百福狗做纺丝软里麒麟套头一件。钦此。
“二月二十七日太监王太平交来麒麟套头一件,传旨:着将麒麟套头着添眼晴、舌头,其虎套头着安耳朵。钦此。”
第一次看的时候笑疯,不仅亲自规定狗衣的样式、用料,还因为衣服上忘了加耳朵和眼睛打回内务府重做。而这个时候管着内务府的正是十三。可怜的小十三,哈哈哈哈。
第55章
草原幅员辽阔、人丁稀少, 光凭借人力的话,可能一天下来连猎物的影子都摸不到。所以猎鹰、猎犬是会被当做朋友和伙伴对待的, 驯兽也是蒙古人的一种极为重要的技能。
所以策旺阿拉布坦是很认真地提出这个比拼的, 旁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绣瑜和胤祚神色古怪, 她微微地向康熙点了点头。
胤禛也站起来说:“皇阿玛,儿子愿意一试。”
康熙点头:“叫人准备吧。”
很快就有人用两只半人高的铁笼抬了两只野狗上来, 狗脖子上挂着可以收缩的绳索。那野狗明显带有很强的攻击性,不安分地在笼子里转来转去, 冲外面的人龇牙咧嘴,咆哮连连。
策旺阿拉布坦露出自信的笑容,行家都知道,驯兽最重要的就是气势, 畜生都是野性的, 它要是知道人怕了它,是绝对不会低头的。在他看来胤禛才八岁,在凶恶的大狗面前怎能不惧?
策旺阿拉布坦果然是行家, 他先在手上涂了些泥,消除一些气味;然后拿着苹果缓步靠近,仔细观察狗的反应。如果它有暴起伤人的迹象立刻扯动狗脖子上的绳索,使之窒息趴下;这样数次之后, 狗就会形成条件反射一般的反应,知道不能咬人, 乖乖听命。
策旺阿拉布坦非常有自信地进行这自己的计划,却突然听到身边一片吸气声。他下意识转头一看, 却发现胤禛已经蹲在笼子前,把手伸进了铁栏杆的缝隙里。
策旺阿拉布坦双目圆瞪,他不要命了吗?
结果那狗只是远远地站在笼子另一边冲他龇牙,却没有暴起伤人的迹象。随着时间推移,它轻轻地往这边迈了一小步,又迈了一小步,表情越来越平和。最后胤禛呼噜了一把狗头,把苹果塞进它嘴里:“吃吧。”
策旺阿拉布坦输得莫名其妙,双拳紧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你这是什么妖法?”
“啪啪啪。”
准格尔王妃阿奴却带头鼓起掌来,她起身笑道:“四皇子天赋异禀,是我们输了。皇上,明日的赛马,阿奴还想向德妃娘娘请教。”
蒙古人好斗,这种女眷之间的约战,也是平常之事。但康熙却知道绣瑜是不会骑马的,这种外交场合,说不会就弱了气势了。这真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绣瑜面不改色:“多谢王妃盛情相邀,但是请恕本宫明日不能相陪了。”
阿奴挑眉:“哦?为何?难道我准格尔不是世代向大清称臣纳贡、沐浴皇帝天恩的部落吗?”
绣瑜使了个眼色,竹月立刻上前答道:“王妃请恕奴婢插嘴,德妃娘娘刚刚怀上龙裔,胎相未稳不宜骑马。”
“果真?”康熙露出惊喜的目光,“好好好!”
阿奴却十分怀疑:“骑马而已,我蒙古女子向来没有孕期不能骑马的规矩。德妃身为满人,不应如此孱弱才是。”
绣瑜微微一笑:“不是不能,而是大清人才济济,后宫女子中马术骑射上佳的也不在少数。有的是人可以做王妃的对手,本宫就偷懒躲个清闲了。”
话已至此,阿奴也不好过于苦苦相逼:“那阿奴就静待娘娘安排了。”
章佳氏身着骑装站在御赐的千里驹身边,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神色凝重。
她身后伊贵人、袁贵人为首的同行诸妃正在拿扇子挡着嘴唧唧歪歪,瞟向她的目光里满是幸灾乐祸。
章佳氏本来就得宠,又凭借骑马讨了德主子的喜欢,风头甚至压过了两位贵人去,怎能叫人不妒?
可福兮祸之所伏,同样是因为马术上佳的缘故,德主子抓了她去跟那准格尔王妃比试。那些整日里马背上来去的蒙古女人,甚至骑马的同时还可以挥剑打仗。她们这些笼子里的黄鹂鸟再怎么训练,那也飞不过草原上的雄鹰海东青啊!
此番比试章佳氏必输无疑,到时候见罪于皇上,她们的机会就来了。伊贵人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哎呀,这关公面前耍大刀,可别砸了自己的脚才是。”
章佳氏脸色越发难看。这些年她冷眼观察,德主子在这些个娘娘里头算是脾气顶好、轻易不为难人的。怎的这回却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伊贵人瞧她脸色不佳,心里不由更加痛快。这时她耳边突然冷不防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关公面前耍大刀,也比有些刀都拿不起来,只知道说风凉话的人强!”
伊贵人顿时变了脸色,拘了个礼:“德主子金安。”
“你们都下去。”绣瑜挥退众人,来到章佳氏面前,“你怕吗?”
章佳氏咬唇,有些委屈:“娘娘,我......”
绣瑜皱眉喝道:“不要再做出这幅样子了。本宫知道你年纪尚小。但是在准格尔王妃眼里,只有大清皇帝的妃嫔,没有年龄之分!福祸相依,此战虽险,但是皇上也会在场边看着你呢!”
章佳氏的心里顿时砰砰直跳。她虽然喜欢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入了紫禁城的女人,哪个不想像眼前的德主子一样,诞孕皇子,执掌一宫,推恩家人?
这是挑战,也是机遇。章佳氏登时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请娘娘教我。”
“孺子可教。”绣瑜笑道,“你听好了。这只是赛马,不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比试总有输赢,阿奴的骑射放在蒙古男人中都是顶尖的,输给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丢了大清的面子。你可明白?”
章佳氏沉思片刻,终于露出笑容:“奴婢明白。”
秋日艳阳高照,笙旗猎猎随风。草场上早已摆开了赛马的回形道,两旁设桌椅,供皇帝和诸王观看比赛。
阿奴今日穿了一身火红的骑装,一头秀发高高束起,更显得她英姿飒爽,不下男儿。她骄傲地微微抬头向主位旁的绣瑜致意,然后牵马下场。等到看见自己的对手时,阿奴不由皱眉。
章佳氏一身浅粉骑装,同样束起头发,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大。与她相比,一个是怒放的牡丹,一个是清新的桃花。
阿奴不由转向绣瑜,语气微怒:“娘娘说大清皇帝的后宫人才济济,却令一个小姑娘出战,难不成是看不起阿奴?”
不等绣瑜出言,章佳氏先冲阿奴行了一礼,抢着回答:“是妾身仰慕王妃已久,特地向德妃娘娘请战。诸位姐姐大度,虽然也想跟王妃一较高下,但还是把机会留给妾身了。请王妃不吝赐教。”
“你!”阿奴气结。
康熙和绣瑜对视一眼,眼中流露笑意。章佳氏这番话连消带打,把姿态放得低低的。阿奴成名已久,就是赢了这么个小女孩也是理所当然,无济于事。章佳氏还没上马,就已经完成绣瑜给她的任务了。
清朝所谓赛马,更像是现代英国障碍赛马的升级版本。回形跑道中设有二十四道阻马索,这些绳索或高或低,不在同一水平线上,高者需要骑手纵马越过,低者需要骑手俯身通过,最末有四道不高不低的最难通过。
章佳氏与阿奴各自骑着马就位。旁边的仲裁人鸣锣为令,两个人像箭矢一般几乎同时蹿出去了。
阿奴果然老辣,她常年骑马,对节奏掌握得极为熟练老道,何时跃起,何时落下;何时俯身,何时起身处理得四平八稳。过前几道绳索的时候几乎不见减速。如果把她的表现单独截取出来,你会以为她是在平地奔驰,根本没有绳索的阻拦似的。
相比起来,章佳氏就显得要稚嫩很多,每次越过绳索会有短暂的停顿,这速度就慢了下来。过了十六道阻马索之后,她已经远远地被阿奴甩在了身后。
比赛已经没有太大悬念了。因为没抱希望,康熙脸上也没有任何失望的神情。绣瑜却盯紧了章佳氏,希望她能有比中规中矩更出彩一点的发挥。
阿奴已经来到了最后四道最难的绳索面前,她娇喝一声,两腿一夹马肚,骏马猛地越起,在四道相距很近的绳索中跃出一个个均匀的圆弧,无惊无险地过了这四道阻马索,头一个到达终点。
章佳氏也到了,但她却没有像阿奴那样炉火纯青的控马之技,前两道绳索起跳稍晚。她的马尔落地的时候,离第三道绳索已经很近了,没有足够的冲刺起跳距离,她要么勒马认输,要么摔个人仰马翻!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眼见那绳索越来越近,章佳氏突然急中生智,就在马头就要挨到绳索的时候,她突然直起身子,松开缰绳,双腿发力,猛地一蹬。整个人脱离马背,高高跃起,凭借惯性通过了第三条阻马索,然后再精准无比地落回马背上,分毫不停地加速冲刺,借助长长的缓冲距离轻松地过了第四条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