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看向陆浔,见性格一贯乖张的他丝毫不恼,纳罕之余,只当看上去安静内敛的池乔是在害羞。
赶在所有人再次打量池乔前,陆浔望着盯住池乔不放的一干陆家人说:“都别看了成吗?我这还没追到呢,人再被你们吓跑了。”
陆浔爸爸没什么门第观念,自己找的女朋友做什么的都有,给陆浔姑姑的原话便是儿子习惯太差,女孩子随便什么条件,能管住他就行。
见池乔拿眼睛瞪陆浔,陆浔还笑着不在意,陆浔大姑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合适,可小祖宗真是不省心,什么时候说这话不行,非得凑着于家人在的时候,这下可算把人家得罪光了。
出乎大姑的意料,陆浔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怕家里因为于家对他喜欢的女孩有成见,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他晚餐后竟主动送于家人离开,亲朋好友们个个知道他的脾气,都看得出难得态度恭敬的陆浔的用意,也算是挽回了于家的面子。
饭后陆浔的奶奶和大姑不断挽留,不明就里的秦妈妈便留下多坐了一会儿。听到陆家长辈跟妈妈打听自己的各种情况,满心气恼的池乔翻出手机掩饰情绪。
秦蔚性子急,按捺不住地发了条微信给池乔:“什么鬼?你和陆浔的事儿居然瞒着我!怪不得你最近一提起他就怪怪的,亏我每次恋爱都和你说!”
池乔怕现在就告诉秦蔚以她的性格会闹出笑话,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转而回:“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鬼。”
陆浔送走于家人回来,见奶奶和大姑拖着秦家母女三人不放,走过去坐到了沙发把上。
听到奶奶说她年纪大了,怕等不到唯一的孙子结婚,能看他订婚也行。本在看手机的陆浔突然开口说:“订婚行啊,但结婚对象得我说了算。”
听到这句,陆浔大姑笑着说:“当然你说了算,这个家谁做得了你的主。”
被众人盯着的池乔终于急了,瞪向正望着自己的陆浔说:“你订婚关我什么事?为什么看着我说?”
见大孙子被女孩子当众训斥还不着急不还嘴,陆奶奶有点不乐意,陆浔大姑却觉得侄子这种性格,就得找个脾气更差的压着他。
听到一贯温软的小女儿突然这么说话,秦妈妈很是意外,她看了池乔一眼,起身告辞。
见家人再次挽留,陆浔直接站起来对秦妈妈说:“阿姨,我送你们出去。”
直到上了秦妈妈的车,池乔也没再看陆浔一眼。陆浔离开后,听到妈妈问自己和他怎么回事,池乔蹙着眉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秦妈妈柔和地笑了笑:“你不认识他上次为什么让他送你回来?除了时豫,我还没见你和哪个男生走得近过。他是不是在追你?”
“没有。”
秦蔚插嘴道:“妈你别问了,她连我都不说,我正因为这个生气呢!”
秦妈妈顿了顿,又说:“我和爸爸早就说过,你们和谁交朋友我们都不干涉,只要对方人品好,上进就行。这个陆浔相貌很不错,能考上Z大成绩也不会差。就是吧……”
秦妈妈很少说人是非,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他家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上面有几个姐姐来着?好像还有妹妹呢。他爸爸女朋友一大堆,在这种风气的家庭里长大,他本人对婚姻的忠诚度很难高,而且他家似乎很重男轻女……我有个朋友,老公有钱之后非想要儿子,他们女儿都二十多了,她自己生不出,她老公就从外面抱回来一个,说是做的试管婴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嫁到这样的人家隐患太多了,你性格又不够强,陆浔看着主意倒是特别大,男孩子追人的时候脾气都好,恋爱结婚后可就不一定了……”
秦妈妈很少讲这么多,池乔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却一阵头痛,说:“我跟他真的没关系,他根本就是不想相亲拿我挡枪。我开学才大二,怎么就说到结婚了……”
“这不是陆浔的奶奶先提的订婚吗……”
秦蔚性格活泼,追她的男孩子一直没断过,她初中时就有了第一个男朋友。对于大女儿的早恋,秦妈妈一开始很担心,连着几个月都睡不好,想了各种办法阻止,可统统没用。后来索性不管了,秦蔚反而很快就和小男生说再见了。想起池乔还不到二十岁,秦妈妈觉得现在担心这些确实太早,再说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学生时代的恋爱能谈出结果。想着这些,见池乔不乐意,秦妈妈便岔开了话题,不再提了。
对于妹妹的隐瞒,秦蔚很是伤心,本想等池乔过来向自己解释,哪知她一回家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池乔出来,性子急的秦蔚只好冷着脸去她房间审问。
池乔正抱着膝盖坐在单人沙发上生闷气,看到姐姐,不等她问,就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秦蔚。
出乎池乔的意料,恋爱经验丰富的秦蔚并没有表露出她想象中的反应,而是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说:“不就亲一下吗,多大事儿,你还不好意思说,连我都瞒着!我初吻还是初中的时候。”
见妹妹面露诧异地看向自己,秦蔚笑了:“主要是陆浔颜值在线,要是他长得丑,这就恶心了,我非得打死他。”
“长得不丑就可以轻佻随便吗?”
见池乔急了,秦蔚敛住笑意摇头说:“不可以。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替你骂他?”
“你千万别插手!我已经自己打过他了。”
“你也会打人?知道为什么陆浔单单逮着你逗吗?”秦蔚坐到妹妹对面,摸起她桌上的雪碧,边拧瓶盖边说,“因为你一看就很好欺负。别说他了,我都喜欢欺负你。你这只小包子软软的白白的,谁见了不想捏一下?。时豫明知道你抠门,不也整天哄着你给他买东西?陆浔也未必是有恶意,逗你玩而已。他下次见了你,说不定还会继续,你要不喜欢,我找他说说去?”
听到这话,池乔很是生气。但秦蔚说的没错,因为长相软脾气软,说话的声音细细小小没什么气势,从小到大班上的男生都爱欺负她,抢她的东西看她着急。不过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开开玩笑,不会做出格的举动,秦蔚所谓的欺负也不过是看她好说话、犯懒的时候央她跑腿而已,时豫是会哄她买很贵的东西,可事后会补偿的。陆浔就不同了。
之前的事情已经让她那么抵触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反感,还因为她看起来好欺负,不想相亲就拿她当借口挡枪,就是算准了她再生气都不敢怎么样。真的太过分了。她和秦蔚性格不同,不觉得亲一下、被当众误会不算事,更不愿意再有下一次。
秦蔚走后,池乔窝在沙发上考虑了许久,给陆浔打了通电话。
接到池乔的电话,陆浔有些意外,他正巧在章扬的酒吧,人声吵杂,听不清池乔在讲什么,便说:“你等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顿了一秒,他又改主意了,问:“你在家吗?我手机快没电了,去找你吧。”
池乔挂断电话,想了一下,发了条短信给陆浔:“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第18章 第十八朵
陆浔很快把章扬酒吧的地址发了过来,池乔已经洗过澡换上睡衣了,出门自然要重新收拾,她动作快,只用了二十分钟,可刚推开房门发现秦爸爸秦妈妈还在客厅,又退了回来。
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见她出门秦家爸妈一定会问,再闹出动静被秦蔚发现,说不定要跟着去。受了委屈要姐姐带着去理论,陆浔更会看扁她。
池乔等了半个钟头,待秦妈妈关上电视,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刚走出家门,就看到陆浔的车子停在外头,池乔怔了一下,走下了台阶。
陆浔这一次开的是SUV,这车高,车载音响声音大,他一时间没有留意到池乔走近。靠驾驶座这侧的车窗降了下来,陆浔的胳膊垂在车窗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门,他人高瘦白皙,手也瘦、白、修长,天生一副仗势欺人的少爷相,池乔咬了下嘴唇,出声叫他:“陆浔。”
听到这句,正出神的陆浔回头看向她,见她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嗤地一笑,推开车门,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听到后一句,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她来,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他猜到池乔会发脾气。她脸皮薄,他当着那么多人示好,她肯定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居然以为他当众说喜欢她是别有用心。
她之前怎么骂他他都没生气,他以为那是气话,到现在才明白她是真这么认为,真觉得他是一个心思复杂、算计家人争家产、随便亲女孩、拿好欺负的女孩挡枪的垃圾。
如果她因为他亲她,他当众表白生气,他会耐着性子解释,哪怕他过去从不屑于为自己辩白。可她讨厌的、瞧不上的不是某个行为某句话,而是他这个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浔把断成三截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看着池乔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陆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凶没不讲道理,池乔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到他坐进车子、开远了,池乔才分辨出自己是在过意不去。刚才的她是不是有点过分?有点咄咄逼人?
她大概真的是只包子,这人做了那么讨厌的事,她不过说了他几句,就生出了悔意。
池乔性格温和,几乎没和谁争执过,因为陆浔烦恼了大半日。隔天晚上,这一段日日出去应酬的秦爸爸罕有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家里的气氛远比平常凝重,向来心宽的秦爸爸只吃了半碗饭就进了书房。
秦家父母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蔚和池乔问了数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岔开了话题。饭后,秦蔚悄悄下楼偷听了一个钟头,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回二楼,她便对等消息的池乔说:“让爸爸担保的那王八蛋看楼卖不出去、银行又不肯贷款,跑了。”
“吴叔叔跑了?他去哪儿了?”
“他不接电话,联系不上。有人说他去云南了,想从那边去缅甸。他看卖楼没戏,直接跑了,咱家可惨了。他这一垮,被连累到倾家荡产的人那么多,抓不到他,就来找爸爸。他从方叔叔那边借了两千万,方叔叔来找爸爸,要不出钱,就拿爸爸的信用卡刷了辆一百多万的车。王八蛋跑路前跟高利贷借了八十万,说是有个人想买楼,他拿钱去送礼疏通关系,爸爸信了,又替他担保,结果他拿到八十万就消失了。为了还这笔钱,妈妈把她全部存款都拿出来了,又跟外公外婆拿了十万。”
池乔心中一紧,问:“他跑了,楼还在,等抽出钱来,这八十万和车的钱还能还回来吗?”
“你不懂,联系不上本人,他的财产,比如那栋楼就不能动,按程序几年都清算不完。八十万和一百多万只是零头,他的债主们可不愿意等,他跑了的消息一散出去,明天就会一起来找爸爸。”瞥见妹妹的表情,秦蔚又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咱们跟着担心也没用。”
“姓吴的这一跑,多少人要陪着他死,谁甘心破产?肯定会盯着爸爸不放,想榨点钱出来。咱们最近少出门,你兼职的地方最好请假,关系到身家性命,万一他们做偏激的事儿呢!”
秦蔚的性格和秦爸爸一样,虽然爱说爱咋呼,却也聪明细心,因而遇到事情,姐姐说的话池乔都会听。
池乔请了假,连续三四天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向来待不住的秦蔚也是一样。她们没再问父母事情的进展,但事态有多严峻,从家中的气氛就能察觉出来。
其实这样的危机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她们初中的时候秦爸爸的资金链就出过问题,他为了一线生机,拿仅有的钱报了Z大的EMBA,上这个课程的都是成功人士,路演的时候如果讲的项目足够吸引人,可以拉来同学的投资。当年秦爸爸就是抓住路演的机会,又有这位吴叔叔的帮忙才起死回生。
没到秦家生活之前,池乔一直觉得富人生活得很轻松,看到秦爸爸的艰辛才知道,想要过得更轻松,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所以哪怕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秦家父母对她视如己出,在学习上她也从不敢懈怠,更不会随便挥霍。
她跟秦蔚都考进了名校,哪怕这次家里真的破产,她们毕业后找到不错的工作,一家人也不会太辛苦。想过最坏的结果,池乔反而不担心了。
学校法援中心周末两天要去本省的贫困县做普法活动,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会去,池乔是学新闻的,自然想参加。可秦蔚怕不安全,让她最近少出门,她不愿意给秦家爸妈添麻烦,很是犹豫。群里让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在周四前报名,她迟迟都没决定。
周三晚上,秦爸爸还没回家,就打电话要母女三人去餐厅等自己下班,说已经订好了位置。
那间餐厅很贵,在路上池乔和秦蔚听秦妈妈说起才知道,前天晚上秦爸爸请银行的人吃饭时正好在同间酒店遇到了陆浔爸爸,陆浔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竟认识他,还主动坐过来聊了几句。银行那边原本一再说还要考虑,隔天上午居然就打来电话说贷款的事情没问题,应该是看在陆浔爸爸的面子上。
敲定了贷款的事,秦爸爸立刻联系了吴叔叔老家的亲戚,让他的亲戚尝试找他,到今天下午,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的吴叔叔终于开机,道过歉后,说自己这两天就赶回来。
“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能解决。”松了一口气之余,面对池乔,听说了池乔并不愿意搭理陆浔的秦爸爸又有点羞愧尴尬。
池乔并不觉得这是负担,她初中时秦家闹危机,时豫妈妈曾说秦家就不该收养她,沾了穷气所以不顺利,这话秦妈妈从没对她提过,她偶然听到,一直记到现在。陆浔爸爸肯帮忙,大概是误会了她和陆浔的关系,哪怕是阴差阳错,这次也全靠陆浔家帮忙,她是不是该去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