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勉摆摆手,脚步未停,头也不回。
李姝杰瞧着,心里却生出几分怜悯:“加四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啊,到时候他知道了得多膈应。”
“谁?老吴?”陈伟业手一挥,压根不当回事,“你别以为他会多在意加四,头号花花公子,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女朋友的数量不知道有没有到他零头,这些年来祸害多少个姑娘了。这几天丧了点也就是因为破天荒头一次是他吃了瘪,心里不甘心着呢,等过几天有了新欢,保管连三加四是谁都不记得。就算没有阿铮横刀夺爱,他们两个也好不了多久。”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横刀夺爱”这个词用得不好,改口道:“也不能说横刀夺爱,加四和老吴已经分手了,都是单身你情我愿的。再说了,加四本来就是我们阿铮的。”
听到这话李姝杰就不乐意了,也没心思听什么沈何启的八卦了:“什么叫本来就是金铮的,凭什么啊?当年金铮自己不稀罕,现在想吃回头草加四就得乖乖让他吃?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真能这么情种啊,又不是演电视剧。”
陈伟业作为粉头的使命感又冒出来了,换了别人他早就脸红脖子粗争论一番了,但是此刻面对的是李姝杰,他气哼哼地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能找出一个两全的说法。
“来了。”李姝杰打断他的冥思苦想,努努嘴示意他看。
话题中心人物沈何启和金铮隔着两三米,一前一后地朝他们走来。两个人都面色如常,沈何启在前头还有兴致打量几眼之前搭讪金铮的姑娘坐的座位,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被拒绝后,人女孩子家家的好面子,哪好意思继续待在那,忙不迭地就撤了。
后头的金铮目光始终没离开她。
“怎么糊成这样?赶紧把火关了。”回到座位上,沈何启一边评价几乎烧干了的火锅,一边坐下,“你们干嘛不关火?”
开关在陈伟业旁边,他伸手关掉。也没多想,随口问道:“你们两个去个厕所怎么这么久啊?要不是这顿说好了我请,我都怀疑你们两个尿遁逃买单。”
盛西瓜的盘子放在金铮面前,沈何启起身来拿,他便把整个盘子都递给她了,从头到尾两人视线都不带交集一下的,但是那股浑然天成的默契感却无处遁形,明显到旁人都能轻易察觉出来,李姝杰和陈伟业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伟业洋洋得意——我说的没错吧。
李姝杰恨铁不成钢——沈何启这个没骨气的打我脸。
金铮先前尝过那盘西瓜,觉得味道并不算太好,此刻也不打算提醒沈何启,冷眼旁观看她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算不上难吃,换了别人指不定也就吃掉了。
但是她不是别人。
果然,挑剔如她,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把手里的那片也丢在一旁,然后又起身伸手过来。
他还是能猜到她要干什么,她连嘴里仅剩的那点汁液也不肯将就。
金铮神色淡漠地又把纸巾盒递了过去,一边递一边问陈伟业:“老吴人呢?”
“说是有事先走了。”
沈何启的唇色明显比之前红润不少,不再是有些病态地泛着白。金铮余光看到她纸巾一摁上嘴唇,手上动作便僵了一下,眉头也苦兮兮地皱了起来。
他下嘴没留情,应该是咬疼她了。
片刻前他们还如斯亲密。
他强迫自己将那些旖旎的画面赶出脑海,脑袋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陈伟业说的什么,诧异地看过去:“走了?”
想跟老吴说点事怎么就这么难。
“他奇奇怪怪的,去了躺厕所回来就跟见了鬼似的要走,也没说什么事——”
视线扫到金铮肩上时,陈伟业的尾音一下子变得很怪异,拖沓而惊疑,他脑子里百转千回饶了饶了好几道弯终于琢磨出问题所在了,用恍然大悟的语气惊呼:“卧槽,怪不得老吴丢了魂了,你们两在厕所干嘛呢?”
金铮顺着陈伟业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肩头,他今天穿了件黑衬衫,而此刻他肩上静静躺了一根银白的头发,一黑一白,衬得格外晃眼,无声证明方才发生的失控场面。
他伸手掸落,站起来:“散了吧,我去找他。”
陈伟业虽然不久之前才信誓旦旦地说过吴勉是个花花公子不会多在意沈何启,但此刻到底箭在弦上心里也有点没底,愁眉苦脸叫来服务员买单。其实他有满腹的疑虑和盘算,但是看到向来随意的金铮露出颇为严肃的脸色,也没敢多问了。
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看着沈何启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陈伟业暗暗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服务员给陈伟业结着账,看他们这一桌全在收拾东西了,说:“几位帅哥美女稍等一下,先别走。我们工作人员正给这位女士准备小礼物,很快就来。”
他指的女士是沈何启。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何启自己也迷糊得很。
“为什么就她有啊?”李姝杰脑子飞快转了几圈,也没想到今天有什么特殊的。
沈何启立刻蹬鼻子上脸:“可能因为我全场最可爱吧。”
服务员笑了笑,指向远远提着一个袋子过来的同事:“呐,来了。”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面前,把手里的袋子给沈何启:“这是我们为准妈妈准备的一点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准妈妈?!
语惊四座。
两个工作人员也被他们的反应搞懵了,直怀疑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袋子递在半空中愣是没人接,异常尴尬。
沈何启这下反应过来了,记起这是她去厕所路上的时候随口跟工作人员胡诌说的,哪料到海底捞的服务贴心成这样……但是戏精上身演了一把还被人撞见了,这种又羞耻又中二的原因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金铮脑子也绕过弯来,她生理期才结束不久,谈何怀孕,肯定是又作了什么妖了让别人误会了。想到这里他从善如流将袋子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还像模像样地道了声谢,然后手托上沈何启的背稍稍施力把她往外推去:“走了,准妈妈。”
出餐厅的路上李姝杰也已经反应过来了,只剩陈伟业还没搞清楚状况,哆哆嗦嗦伸出一根食指指向金铮:“阿……阿铮,你要当爸爸了?”
金铮调侃他:“是啊当你爸爸。”
沈何启摊手,对陈伟业这个榆木脑袋无计可施:“我去…你个智障。那怎么,要不要我打两个虎跳给你看看,证明我的清白?”
“好啊。”
她当然是不可能真的打的,一来她穿着裙子,二来她压根就不会虎跳。
走着走着,沈何启旁边的金铮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她望过去。
他便低下头来凑近她的耳朵,嘴里呼出的热气闹得她忍不住缩起脖子,好不容易才在前头陈伟业和李姝杰的喧哗声里听清他说的什么。
陈伟业说他纯情的时候,她针对这点进行挑衅用的句式,他原封不动地回敬给她了:
“清白?多白啊?”
后面两个字他倒是没有说出口,大概是觉得说出来未免有些不够尊重女性。
沈何启眼睛都不眨一下,脱口而出:“白纸黑字白头到老白雪茫茫这么白。”
他笑,脑子转得还挺快,一下子能想这么多个成语出来。
*
商场门口,金铮把三人送上车,在即将把车门关上的时候又停了手,重新拉开俯身下去,身子半探进车里,他伸手摸摸沈何启的脸,那皮肤滑嫩得像一匹上好的锦缎,不自觉地就拿大拇指多摩擦了几下:“渣渣,把我从黑名单弄出来。”
沈何启不理他。
“我这几天很忙,可能没什么时间找你,空下来了我们谈谈。”
沈何启懒洋洋地瘫在位置上爆粗口:“谈个几把啊。”
他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声暧昧无比:“可以,这个确实得谈。”
沈何启没料到他居然来这么一出,霎时瞪大眼睛,一时转破脑筋也没想出要怎么扳回一城,金铮没给她多余的思考机会,把海底捞给的袋子递进去放到她大腿上,哄了声“乖”就把车门关上了。
随着这一声“乖”,陈伟业和李姝杰齐齐倒抽一口气。
金铮在车外侧着头去看司机师傅,嘱咐道:“师傅,路上开慢点。”
车子起步,沈何启微笑着看向跃跃欲试急不可耐的陈伟业和李姝杰,先下手为强:“都给老子闭嘴。”
可这两家伙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她前脚让他们闭嘴,后脚他们千奇百怪的问题就层出不穷冒了出来。
沈何启闭上眼睛,自动屏蔽掉那两只聒噪的麻雀。
***
凌晨一点半,在某小区门口,一个披头散白发的白裙女子堵着车门不肯让另一个女子下车。
有家不能回的辛酸谁能懂呢?李姝杰已经被逼着发了好几轮毒誓,沈何启仍然炯炯有神地不肯放过她。
“你明天还要上班呢,你看我是无所谓的,反正明天睡到自然醒,这样耗下去吃亏的是你自己啊!”李姝杰从对方的角度出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明天周末,而且战神不需要睡觉。”
“那你怎样才肯相信我。”
“那你再发誓,如果你跟老鳖告密,你就没有下半辈子的性/福。”
现在只要放她回去睡觉,什么性/福不性/福的,李姝杰头颅可抛热血可洒,她点头如捣蒜,把沈何启的话给重复了三遍。
走了一个李姝杰,还剩一个更难对付的陈伟业。
他贼溜溜地凑过来,讨好道:“小加四,我们阿铮的技术你还满意吧?”
他这一问,沈何启的记忆又翻滚叫嚣起来,那些前所未有的亲密,无处躲藏的炙热气息又仿佛近在眼前,一念之间欲望横流,星火燎原。
危险得令人窒息。
沈何启用隐隐作痛的唇对着陈伟业比了个“滚”的口型。
“我们自在点,游戏人间,怎么样?”
这句话她跟吴勉也说过,她说的心境不同,两个男人的回应也截然不同。
吴勉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就像一个赌徒兴致勃勃跟着对手加了赌局的筹码。
而金铮则是沉默,很长久的沉默。
当时的气压低到她开始忍不住竖起浑身的防备。反正她也已经成功惹怒了他,目的达到,没有继续待在那里受罪的必要,一个甩手就要走人。
金铮不让她如意,用力拉过她,她的脸因此狠狠撞到他的胸膛,发出“咚”一声闷响,男人坚硬的肌肉磕到了她的鼻梁,力道大到她的鼻子立刻酸涩起来,泪腺都因此开始分泌。
她捂着鼻子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吭。
金铮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拂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
沈何启泪眼婆娑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是他不容置否的坚决:
“好啊渣渣,你想玩我奉陪,左右都是我欠了你。”
“丫头片子还挺记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铮:我看到有读者说我要变成下一个前男友了。
浪浪慈爱地微笑:不会的,你只会变成老公。
加四:作者你怎么跟第一章 的我妈一样的,
浪浪:是啊,那是以我为原形创造的人物你不知道吗?
第41章
金铮望着汽车随着引擎的低吼声远去,带走陈伟业李姝杰的挤眉弄眼,也带走沈何启的恼羞成怒,他笑意盎然地朝她挥挥手。
直到车子远到只能看见暗红的尾灯,金铮才移开视线,脸上的表情散去,他后退几步倚上一旁的路灯,灯杆的冰凉顺着衬衫沁上胳膊。
手机就捏在手里,他轻叹一口气,把手机解了锁翻进最近通话,找到吴勉,不再迟疑,点了下去。
接通声响了很久,金铮平时打电话绝没有耐心等那么久,十几二十秒没接已经是极限。
他垂了眼,静静等。
到最后,每响一声“滴”,他都怀疑下一秒那个冰冷机械的女声就要开始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了。
最后关头,女声没响,倒是一道熟悉的男声终于响了:“喂。”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哪怕再一见如故,刚刚认识的时候也总保留几分余地。但是金铮对吴勉没有这个过程,因为从他开始记事的时候,吴勉就已经是好到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时候去打扰就什么时候去打扰,自然到仿佛那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
和吴勉生分是什么感觉,金铮从来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
“老吴,我们谈谈。”
吴勉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金铮已经说了下去:“谈谈沈何启。”
*
凌晨的街空荡荡的,偶尔才有车辆匆匆驶过,还有两只嬉戏的猫不怕生人,一直在周围追逐着打闹。
路上随处是回忆与旧风景。
金铮站定,眼前是一小块待整改的空地,在几年前这里是一个店面,店外头搭着棚,摆着冷饮柜和台球桌,像模像样的一个小超市,但是别有洞天,走过一道暗门,里头其实是个黑网吧。
读中学的时候每每出来玩,就都在这里碰的头。
因为叛逆也因为寻求刺激,总之只要远离家庭远离父母,只要是不被允许的事,干什么都其乐无穷。很多时候历经千辛万苦半夜从家里溜出来,也不过是一起压压马路吹吹牛皮,聊聊游戏,聊聊隔壁班漂亮的女同学。
有一次偷溜出去被一个家长抓个正着,集体落网,而且最百口莫辩的是,那天他们是在红灯区一条街被抓的。
只是凑巧经过,看到衣着暴露的女人,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当然也不可避免交头接耳说上几句荤话,但是确实没打算有什么实际行动。可这话家长能信么?所有家长都如临大敌,严加防范,金铮家的对策是让他家的阿姨在晚上把床搭到出门必经的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