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男保镖的坏处了,好的女保镖是稀缺物资,没那么快物色到。
程昊压了压火,到此时,连他自己都不得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唐咪她知道了,她后悔了——她想逃开这个求婚宴。
这么一想,就冷彻心扉。
连手脚都冰冰凉一片,怎么也暖不过来。
程母从后拍了拍他。
“阿正。”
程昊一惊,在最亲近的母亲面前,再不愿掩饰此时的颓唐,他扒了扒头发,挫败地道:“唐咪没来。”
“没来?”
程母瞠目结舌:“没来是什么意思?她不是答应过你的求婚了?”
“也许是……后悔了。”
程昊最不愿承认的,是这一点。
八点半。
被求婚的另一位当事人始终没来,在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中,程昊将领结拉了,上台:
“对不住,今天恐怕是让各位白跑一趟了,稍后,可自去吧台另一份小奖品再离开,谢谢。”
林少端着香槟酒,大笑了一声:
“看来是程总的女朋友不愿意来。”
娱记们手上的闪光灯就没停止过,势必要拍下这位被放鸽子的天之骄子的落魄照,谁料他始终风度翩翩,笑容和煦:
“程某的效率确实不如林少,说订婚就订婚。”
这种境况下,谁也不乐意继续为难这样一位被临时抛弃了的英俊男人。
宾客们纷纷散去,可以预见的是,在之后的北城,将有一笔极好的酒后谈资。
娱记们都想好了今天取什么题目,比如:
#正恒ceo求婚失败#
#某唐姓女星真不愧为玛丽苏人设,竟当场甩正恒程氏一巴掌#
总而言之,今天的万众瞩目里,丢脸的,是程昊,是程氏,而挣到的,确实唐咪那越发加强的玛丽苏光环:毕竟她连程先生这样的,都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甩。
————
唐咪抱着一腔哀恸到孤儿院时,被冲天的礼花炮给浇了个满头满脸。
她有点懵。
等看到完好无损的苗苗,以及嬉皮笑脸的阿呆时,顿时反应过来了:“你们骗我?”
“对啊,”阿呆洋洋得意,“英明神武的唐小姐,难道你听不出,这是一个《追驴人》的电影里,一个重要桥段吗?”
《追驴人》?
很久远的片子了,要追溯到唐咪高中时期。
追驴人从小生活在孤儿院,他以前有个妹妹,也叫苗苗,苗苗一直在等人来领养她,总是站在三楼,站着站着,有一天她突然掉下来,摔没了。
“苗苗许了个生日愿望,说希望你出现,小猫——你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在阿呆看来,没有比满足一个孩子生日愿望更重要的事儿了。
他以前在院里,最快活的一天,就是生日,在这一天里,做任何坏事都会被原谅,吃再多东西,院长妈妈也不会骂他。
所以,唐咪也不会骂他。
“那些话……”
“电影里的。”
难怪救护车来得那么快,医生的声音那么怪。
“院长呢?”
“院长妈妈不在,她提前睡啦。”
总算还有个不骗她的。
“阿呆,我们完了。”
唐咪冷笑了一声,来前再多的揣测,此时也成了笑话,根本没人迫害她,这只是一个恶作剧,起源于孩子的一个生日愿望,而终于阿呆的一个异想天开。
“就当我没交过你这个朋友。至于苗苗……”
在阿呆呆滞的眼神里,唐咪视线落到小女孩希冀的双眼,她是真的小,才到她膝盖上去一点儿,唐咪弯腰,摸了摸苗苗的脑袋:
“骗人,是不对的。”
苗苗点点头,小小声地问:
“那唐阿姨,能留下来给我唱首生日歌吗?”
“不能。”
唐咪压低了声音,“苗苗,这是你配合阿呆叔叔骗我的惩罚,明年开始,不会再有佩奇了。”
苗苗撅了撅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唐咪定定地看了阿呆一眼,转身就走。
阿呆反应极快地“哎”了一声,追了出去:“小猫!等我!我道歉还来不及吗!你就是少吃顿饭,苗苗过生日哎……”
他在唐咪反应之前,打开车门蹿了上去。
驾驶位上的tony已经将一切看在眼里,“阿呆,这回你错了。”
唐咪抹了把脸:
“不止是一顿饭。”
她对tony说,“送我回北城吧。”
唐咪从包里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手机。”
阿呆乖乖地拿出来,唐咪没要。
现在她坐的,是tony的车,tony没做主赶人下来,唐咪自然不好说什么,可她却打定主意,以后无论如何,不与阿呆多来往了。
孤儿院出来的,大多不是健全人。
她算是明白了——
她自己算一个,而平时看着正常的阿呆,也算一个。
tony将手机给她,唐咪点了点屏幕,tony这才想起,在旁边看她拍广告时,他拿手机打游戏,早给打没电了。
“算了,已经迟到了。”
唐咪这一天,过得起伏跌宕,完全没想到车后默默跟随的保镖。
她最终还是拿了阿呆的电话,打过去,却始终是忙音。
十点。
到会所,tony车还没停稳,唐咪就匆匆推门下来,她隐隐有种感觉,她大约是失去了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
会所的廊下,水晶琉璃灯在静静轮转。
大门紧闭。
从外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
关门……了啊。
唐咪失望地转过身,阿呆赶过来拉住她:“小猫,对不起,刚才tony教育过我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唐咪抬起头,阿呆长得偏瘦,染了黄毛,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歉意。他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却愿意为了别人觉得他错的地方道歉。
“唐咪……原来,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会所门前,巨大的大理石柱后,缓缓转出来一人,程昊手里捏着烟,认真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遮住所有人的视线。
他认得他。
如同旧梦重现,同样一个男人,同样拉拉扯扯。
程昊记起来,昨天在蔷薇园外,那个熟悉的身影是谁了。
如果说,上一次,他还撕得动,此时,却连撕一下的意愿都没有了。
“分手吧,唐咪。”
他苦笑,“以前都是你在说,这一次换我。”
阿呆知道,这回的事,要不解决好,唐咪该永远跟他说bye bye了。
眼看tony锁了车,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往这儿跑,他一蹦,跳得三尺高:
“honey,你怎么才来?!”
阿呆也一妞一扭,蹦到tony身上,跟他来了个嘴对嘴奔放的深吻。
程昊指尖的烟险些烧着了手,这个保守了半辈子的男人,还真没见过男人和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拥吻。
唐咪小心地扯住他袖子:
“阿呆是gay,我都是有原因的,你别跟我分手,好不好?”
……好不好?
程昊问自己,好不好。
第114章 分手
“不好。”
冬夜瑟瑟的凉风里, 程昊觉得, 连吐出来的烟圈都被冻凝固了。他按灭了烟头:“很不好。”
“分吧。”
唐咪竟然有种早该如此的感觉。
从接到阿呆那个电话开始, 不,不对,早从这段包含了太多杂质的感情重新开始,这个结局, 几乎就是注定的。保镖这才跟上来, 朝程昊点了点头:
“程先生。”
唐咪早忘了这群人的存在,这时才“啊”了一声。她注意到他今天特地打扮过, 胡子刮得一干二净,鬓角也理了,从头发丝儿到脚底,都透着精英范儿。
“所以,今天你……其实是有特殊的安排?”
“是。”
“我准备好了一切, 宾客,鲜花, 气球, 甜点,媒体, 所有的一切, 预备向你求婚,很可惜……你没来。”
程昊话里听不出伤心,唯余疲倦。
“八点的时候,你没来, 我想,也许你只是一时退缩,想通了自然会来。九点的时候,你依然没来,我告诉自己,只要你来,即使只有你我,求婚还可以继续。十点,你来了,可我……却已经不想要了。”
唐咪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起她初进大学那年,有个小开在她宿舍楼下大摆龙门阵,玫瑰花、蜡烛,甚至还跟宿舍管理员通了气,让固定楼层灭灯、亮灯,理工科生的浪漫 ——
当然,她是事后才知道的。
那时她刚巧进了卫生间,在大食堂吃的虾不太干净,拉了一晚上肚子,完美地错过了这次告白。
小开求爱没成功,面子上挂不住,事后在公课见到她,总阴阳怪气的寒碜两句。
“我给你传的简讯,你没看到?”
唐咪手机屏幕碎了,除了一开始阿呆那个电话是早接了,后来却怎么也按不出来了。在最开始上车时,她借了tony电话,发了条简讯,取消了约会——
当然,她以为,这就只是一次寻常的晚餐,除了她一开始的意图不太寻常外,这顿被取消的晚餐跟从前的每一顿一样,并不稀奇。
利益权衡,一条人命,与一个约会,唐咪几乎不用作任何犹豫与权衡。
“简讯?”
程昊将手机丢给她,“输入指纹,打开信箱。”
唐咪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指纹输入了进去,狐疑地打开,在面对那几百来条未读短信时,顿时失语了。
她找了半天,才知道那条夹在在一堆邀约信息里的陌生电话:
“临时有事,晚餐取消。”
是了。
他是大总裁,即使是私人电话,依然会接到无数骚扰消息。
而她当时因为思绪混乱,连措辞都是很官方的,甚至忘了留姓名,程昊自然是不会注意一条陌生简讯的。
现在回想,那时的她,像再一次接到了医生的流产通知书,自责和愧悔如同洪水一般淹没她,她甚至认定,苗苗不认识她,也许能活得更好。
退出未读,却在信箱里找到单独的一列分类,程昊将她曾经的短信整整齐齐地码好,留着,一条都没舍得删。
唐咪的眼眶湿润了。
她不敢想象,在刚才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程昊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试图去拥抱他,却被程昊隔开了。
“我以前不明白,阿拉丁神灯里,那个神明为什么会发怒,因为他……等得太久了。”
他说。
“现在想一想,即使当时那条简讯,是用你的手机发来,我大约也只会这样想:唐咪她恐怕是又退缩了吧?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好逃避我的求婚,人跑了。”
程昊说这话时,语气是淡的,甚至连表情,也是极其凉薄的。
就像在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唐咪捂住眼睛,夜里的风很静,她能很清楚看到自己的心,很清楚,很清楚。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程昊摇头,“不猜。”
他以前以为猜得着,现在看来,是他始终没有懂。
“这么说吧,在你自我高潮地请了宾客、娱记来见证你盛大的求婚时,我其实也准备了戒指,本打算,在今晚送给你。”
唐咪从手包里掏出戒指盒,丢到程昊怀里。
程昊板着脸,将戒指盒打开,beloved的铂金戒,戒身一粒钻,简约大气,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小的易拉环——是那天他戏剧化地向她求婚时,用到的道具。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她动机不纯,他,永远记着几年前,是她抛弃的他。
没有信任基石的感情,迟早要走到这一步。
他们总因为同一件事争吵、和好,争吵,再和好,在感情里彼此拉锯,心知肚明又糊弄着过下去,直到这一刻,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唐咪嘴角微微翘起,脸颊上每块肌肉在笑,眼眶却是湿的,她很平常地叙述:
“你来探班,看到我与泊溪拍吻戏,然后狼狈地逃回北城,然后,我,去买了这枚钻戒。”唐咪从程昊手中拈起那枚男戒,对着灯,能看到那枚钻戒很闪,就像是一开始的爱情,总是闪耀到让人忽略了其他。
“很奇怪,现在想来,我当时像是被一股力道推着,简直一刻都不能耽搁地去买了这枚钻戒,生怕你跑了。卡没带够,还是找蓉蓉借了一点。大约,从那时,我就有预感了。”
程昊没说话。
在一起这么久,唯有此刻,两人才是互相坦诚的。
“当时已经到了你对这段感情的临界点。”
唐咪将戒指轻轻落回戒盒,“问题,其实一直存在。”
“孙特助说,你去侍弄玫瑰,当了大半天的花农,我猜,你当时是想静一静,想一想自己的初衷,想还要不要这段感情。于是,你决定将这个求婚宴,当做你的救命稻草,成,那就接着过。不成,你解脱。”
痛苦多过欢愉,人的自救系统就会启动。
“我说的,对不对?”
程昊插着兜,安静地看着她。
风很凉,心很静,她依然很美,眼里落满了月光,清幽的,冷酷的,也锐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