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心念一转,赶紧摆了个娇羞的表情,将几位堂姐堂妹糊弄过去。
等各人终于买到自己心仪的首饰,阿沅终于松了口气,好歹程让不用像财神爷一样杵在那儿被人看了。她小声跟林沁说了一声,便过去找他。
不等她说话,程让将手上的首饰盒捧到她面前,“阿沅,好久不见。”
她抿嘴,手上还抱着小手炉,空不出手来接啊。就这么扭捏一下的工夫,程让察言观色的本事就显露出来了,他赶紧将盒子收回去,提议道:“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外边有太阳。”
店内虽也有火炉,但因为要打开门做生意,只有入口处两扇屏风挡风,室内还没有阳光照射,偏阴冷。
阿沅只犹豫了一瞬,回头和林沁对了下眼神,就跟着程让出了门。
待在原地的林沁:阿沅妹妹刚刚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嗯?这就走了?东西都没拿呢!
外边的阳光很温暖,天色清朗,沿街店铺檐下都挂着红灯笼,红彤彤一片特别喜庆。巷子口的柳树叶上裹着一层冰凌,反射出璀璨的光。
这样的人世太过美好,会让人以为不够真实。
“你今日怎么也在这家店里?”程让太高了,阿沅只能微仰着头和他说话。
程让示意了下手上的盒子,“来给你买礼物。这是京城最好的首饰店,上次那绾带也是在这买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程让还真是一个死心眼的人。
阿沅想笑,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堵着,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你今日休沐,不在家里歇着?”
话音刚落,程让突然拽着她手腕,把她拉到身后。阿沅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道浑厚的男声:“言襄今日兴致不错啊。”
程让的嗓音已经不像在清州时那般沙哑,声线难得亮了些:“微臣见过二殿下。”
阿沅一愣,在他身后低下头,跟着行了礼。
二皇子直接把视线对上她,问道:“这位姑娘是?”
程让垂眸,颇不耐地蹙眉,这二皇子废话怎么这么多?天天缠着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没说话,二皇子哈哈两声,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原来言襄今日是与佳人有约,我就不打扰了。改日若有空,再请言襄一起喝上一杯,如何?”
程让不好拒绝,点头应下。二皇子又笑着说了两句,这才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阿沅眸色冷淡,程让如今竟然已经卷入了皇室纷争吗?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的推测,当今陛下在位时间不到三年了……
“阿让,你和二皇子交好?”私心里,她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幸而程让只是稍思索了下,就摇头道:“我与几位皇子往来均不多,今日碰上二皇子大概是凑巧吧。”
他没说实话,阿沅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根本没在看她。他在下意识说谎。
顿时一阵无力之感袭来,历史的车轮滚滚而过,身处其中的从来没有人是操纵者。她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将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与他的绑定,每踏出一步都在想前面是锦绣前程还是万丈深渊。
纵然她知道程让的结局又如何?她根本没有办法改变结局。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程让并不是时空救助的受益者,自己才是。如果和程让一起在他二十四岁那年死去,那她就多了十年的性命,而程让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带着满身荣光长眠地下。
阿沅不说话,程让一下子慌了,“阿沅你别生气,你若是不想,我就不和二皇子去喝酒!”
“他是皇子,你是臣子。”阿沅叹气,“臣子哪里能想不去就不去的?”
程让动了动嘴,还是忍住了反驳,阿沅说的一定是对的,他不能让阿沅没面子。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二皇子找他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借由他拉拢他父亲罢了。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年及弱冠、在朝辅政,陛下却还未封王,这样只能助长他们的野心。
如今朝上两位皇子的派别之争已初露端倪,而他因为秋狝一战成名,更因为皇帝曾有意将四公主嫁与他,而二皇子与四公主是同母亲兄妹,因此二皇子这些日子一直缠着他。
今日二皇子已经看见他与佳人有约,应该不会每次拉着他说四公主的事了吧?
程让看了看只到自己胸膛高的小姑娘,满足地笑了,这一生只要有阿沅在身边就够了。
第29章
豆蔻催年华,年少两心知。
程让将自己买的首饰盒放进了阿沅来时坐的马车,犹豫了一瞬,却又跳上了马车,向她伸出了手。
阿沅惊讶,左右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但大都只注意着自己前方的路,没有人刻意盯着他们两个人。她便也伸出手,小小软软的手掌轻搭上少年的掌心。
不过一晃神的时间,阿沅已经进了马车,和程让相对而坐。
少年面色如常,她侧头抠了抠手心,一层薄薄的汗。
程让先打破马车里的沉寂:“岁末我比较忙,等我放年假时再带你去城外看梅花。”他想了想又问道,“伯父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清州?”
阿沅脑筋一转,计上心来想都逗一下他。
“如果我不回清州了,你会高兴吗?”
程让那一瞬间的表情难以描述,欣喜又纠结,犹豫半晌道:“那你一个人留下来?要不要住我家?”
这少年想得有点多啊。
阿沅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就算一个人在京,也该住我伯父家,住你家算什么?”
少年的眉眼立马耷拉下来,嘴角的失落掩都掩不住。不过想到阿沅有可能留在京中,他又充满希望道:“那你真的不回清州了么?”
“我阿父也不回。”这话一出来,程让一下就懂了。联想到自家为何现在留在京中,他马上有了答案——林太守将要在京中任职。
这意味着他和阿沅还会待在同一座城中,他休沐时就可以去看她真人,而不再仅仅是睹物思人。
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事还是必须要坦白的,不然的话,阿沅若是在别人那儿听到一些胡话,生气了可怎么办?
打定主意,他收敛表情严肃道:“阿沅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阿沅一愣,想起之前三堂姐说的,微微睁大眼睛,这人不会真有侍妾了吧?
“之前陛下想为我赐婚……”
程让刚说出口,就看见小姑娘眼眶慢慢红了,她皮肤白皙,微微红一点就很明显。就这么停顿一下的时间,那双圆圆的杏眼里就已经水光潋滟,一滴泪珠吊在眼眶下,欲滴未滴。
他的话就这么哽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阿沅你哪儿不舒服?”他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赶紧上手探她额头,慌乱中还用手指直接替她揩了泪。
阿沅吸了吸鼻子,半阖眼睑,小声道:“你答应了?”
程让这才知道她怎么一下子哭了,刚刚那阵焦急还没缓过来,下意识道:“我当然没有!阿沅你要相信我!”
等缓过来后,他想笑又不太敢,虽然半压着嘴角,但很容易听出他话里的愉悦,“你哭什么呀……难道还不相信我?”
阿沅捻着帕子拭眼角,特意瘪着嘴说话:“京城和清州隔这么远,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在京城喝花酒……”
这事大概是程让的死穴,每次一提起来,他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理直气壮。谁叫这事在清州传得太广,他都被未来丈母娘明里暗里说了一顿。
他瞬间气势低了下去,小声反驳道:“我没去喝花酒,是江见杞骗我去的。”
“那你还去了。”阿沅盯着他,眼眶还是红红的,特别惹人怜惜。虽然她说出来的话在别人看来是十足十的无理取闹,但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任谁看了这姑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都狠不下心来惹她伤心。
程让终于体会到了书里写的那种“心都碎了”的感觉,唔,感觉还不赖。
“我错了。”他立马改口,“我来京城之后都没和姑娘说过话!”他说这话还真是一点都不虚,羽林军平时训练任务重,一月有三日休沐,空出的时间他不是去给阿沅买东西,就是在给阿沅写信。
阿沅眼底的湿意差不多已经散去,这一秒哭出眼泪的绝技是她前世很小时候练就的,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炉火纯青。
“陛下想为你赐婚,赐的是哪家?”她把话题绕了回来。
程让这时候再不敢隐瞒,直接道:“陛下就说了那么一次,还是在九月秋狝围场上,当时他是想将四公主许嫁,不过我没答应,另求了《百骏图》做奖赏。应该没有人当回事,就是二皇子近日有那个意思。”
他窥了窥阿沅的脸色,不见怒意,继续道:“我都没见过公主,公主也未必知道我这个人,就是二皇子有些烦人。阿沅,我不想和他去喝酒。”
最后一句竟然隐隐带了委屈的告状之意。身材颀长的少年委屈地半垂着头,像是等着对面的女孩顺毛。
阿沅没忍住摸了一把他的头顶,少年的发丝比较粗,摸起来的感觉远没有摸自己秀发来得好。
“那就不去了。”她顺着他的话道,二皇子想替妹妹撬墙角?做梦去吧。
程让看着她收回手,感觉意犹未尽,阿沅的手又小又软,抓着时仿佛没有骨头,让人都不敢用力。可惜他没能多感受一下。
马车外的过路人声音嘈杂,货郎的叫卖,孩子的嬉闹,姑娘们的轻声细语,全然交织在一处。程让凝神听了会儿,道:“你堂姐要过来了,你们等下还要去哪里?我送你。”
阿沅掀开车帘看,三堂姐在街对面,正往这边走。她终于对程让的实力有了点直观的认识,隔这么远,外边又有各种声音交错,他竟能听出三堂姐的脚步声。
“我也不知道,堂姐说今日带我上街逛逛,你还是先走吧。”她体贴道,“我们都是姑娘,你跟着送我不太方便。”
程让失望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今日的见面大概就要到此为止了。但这样分开又不甘心,马车外林沁一步一步往这边来,他数着步子,在她离马车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他飞快地起身抱了阿沅一下,然后跃下马车。
马车外的林沁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只看见少年的背影。
车里阿沅还没有从拥抱中回过神来。
“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阿沅了。”
她秀玉般的脸上慢慢晕出粉红,原来恋爱真的是甜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习刚下班就下雨:)冒着大风大雨走回学校路上,居然发现我们学校的龙舟队还在湖上训练……
心态崩了!他们怎么那么强!我实习就是条咸鱼!
第30章
为兄亲事忙,少年又爬窗。
年前各家设宴频繁,徐氏忙得连轴转,他们家要在京城长住,各家关系就该打点起来。另外还有件事一直哽在她心头,那就是长子的婚事还不见着落,趁着去各家赴宴的工夫,她也好暗暗相看谁家还没定亲的姑娘。
阿沅跟着去过两家,却没想到在座的夫人却把主意都打到了她身上,明里暗里打听她是否许了人家。
徐氏一面得意于女儿的讨喜,一面对长子嫌弃得要死。明明是来替儿子相看的,最后总是歪了话题,聊到如何教养女儿。
阿沅在一旁陪聊,在夫人问到她的时候,就腼腆地笑笑。一次宴会回来,她总能收获一堆见面礼,从镯子到钗子,不一而足。
回到家里,徐氏叹气:“要是你阿兄有你一半省心,我也不会这么急了。”
阿沅宽慰她道:“阿兄缘分还没到,您别急,这事急不来。”
“不急就更不来了。”徐氏一提到林潮就来气,“你看看他那眼睛长头顶上的样子,人家好好的姑娘哪会瞧上他!我看他是想娶个仙女回来呢,也不想想仙女怎么会看上他?”
这都快把林潮贬到地心去了,阿沅不忍道:“说不定到时候阿兄要娶个公主回来呢。”她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却没想到一语中的。
“阿让这些日子还忙着?”徐氏不想再提起林潮,转而想到了女儿的未婚夫。
阿沅点点头,不过还有两日就可以歇年假了。
“话说回来,阿让的大嫂如今还独自住在外边?”
程诩的失踪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沅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大嫂是谁,也想起来程让并没有和她提起过江芸香的事,包括程家的那个嫡长孙。
就好像这两个人已经不在了一样。
虽说叔嫂不宜关系过近,可这般撇清的做法也不合人情。
看着女儿一脸茫然,徐氏轻声叹气:“她也是个可怜人,我记得之前阿让不是说他大嫂带着孩子自己住吗?按理说程家迁进了京城,她也该一起才是。”
说起这个还是因为她昨日才去过程家一趟,府中却没见到江芸香的面,她有心想问问,却被何氏三言两语挡了回来。
阿沅却是肩膀一痛,像被人划了一刀。她下意识蹙紧眉头,心里暗暗猜测程让是不是受了重伤。
这是她摸索出来的规律,程让每日都要训练,小伤小痛不计其数,但她平时并无多大感觉。分开半年间,她也就两次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一次是九月十二那日左臂刺痛,一次是十几日后的晕眩呕血。
因此她猜测只有程让受伤到了皮开肉绽的地步,她才会有同样的痛感。
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了,那阵痛虽很快散去,但麻麻的感觉一直没消。程让今日还在羽林军中,就算训练应该也不会动刀啊,以程让的身手怎么会受伤呢?
她一时间又慌又乱,心绪杂乱无章,完全没办法思考,连阿娘说的话也没听到。
“阿沅,阿沅?你想什么呢?”
她的视线茫然地盯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怔道:“阿娘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歇一歇。”
徐氏一下子急了,“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请大夫?”林家之前听了徐飞舟的建议,去西南黔州寻过巫医,可惜到现在还没找到有本事且愿意到他们府上来的医士。徐飞舟又要到年后才能上京,若是阿沅不舒服,只能去外面找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