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有人留，留下来干什么？等死还是喂鱼？”
“现在这个社会，谁没破坏过环境，谁没扔过垃圾，谁敢说自己的手干净？无稽之谈，绝对是无稽之谈，大家别听她的话，咱们应该共进退。”
议论最激烈的人，全部都是那些口口声声说自己没问题的人，瞧瞧那滚圆的大肚子，谁特么相信啊！
“还共进退，刚刚不是还准备拿钱去收买茶多鱼，让人家小姑娘去保护你自己！”
“还有那个什么总经理，你家公司是干什么的，心里没点数吗？”
“现在后悔来得及？”
“早干嘛了！”
议论慢慢演化为争吵，争吵慢慢变成谩骂，谩骂开始朝斗殴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在生死面前，这些人好像觉得，只要争过了对方，那自己生的机会就变大了。
哪有那么简单。
茶多鱼为什么不去分辨这些人的真假？因为海面上的鲸兽比谁都清楚，哪个人是它的仇人，哪个人的手中沾染着族人的鲜血。
话，说的再漂亮都没用。
事实是无法更改的。
沾血的双手。
永不可逆。
不去理会这些人的争吵，茶多鱼走到吴黄身边：“舅舅，一会儿你带着舅妈、弟弟跟童谣先走，别回头，迅速上岸，离这里越远越好。”
吴黄依然是搓着手，神情有些紧张：“那你呢？你不走吗？”
茶多鱼：“我不能走的。”
吴黄：“你为什么不能走？你杀过鲸？还是说你本人就是交换的条件，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茶多鱼：“舅舅，你想多了，我还没那么高尚，我是鬼神，又不是圣母。我不走，是因为我要看着这些水鬼跟鲸兽，职责所在，你不要多想。”
说完之后，茶多鱼还笑了笑，露出嘴角的酒窝：“我很厉害的，肯定会没事，你就放心吧，我还要去找你兑换123呢，休想赖账。”
很爷们的拍了拍吴黄的肩膀，仿佛留下来的人吴黄，走的人是她一样。
童谣已经哭成泪人，泣不成声，死死地抓着茶多鱼的胳膊，就是不肯撒手，害怕一撒手，就再也见不到了。
忽然。
吴黄叹了口气，低下头挣扎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茶多鱼：“外甥女，你跟舅舅讲实话，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哎。”
“那我恐怕也要留下了。”
“你开的是古玩城，跟鲸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可我年轻时吃过鲸的肉啊。”吴黄露出一个难看到极致的表情。
跟吴黄情况相似的家庭还有很多，有一家五口出来度假，老公、妻子、女儿、女儿的爷爷奶奶，本来是幸福美满，可这家的年轻夫妇包括爷爷奶奶，全都在海产集团工作，他们自己很清楚，双手肯定沾过鲸的血。
还有两个刚结婚来度假的新婚夫妇，为了浪漫，在爱情岛上，刚刚吃过一顿顶级鱼翅。唯一庆幸的是，女孩因为身体不舒服，一口都没吃，鱼翅全进了男孩的肚子，两个人吃之前还问过，这鱼翅是什么，服务员私下答复，就是鲸的鱼鳍。
当然，还有那些大老板，各个是面无血色……
船舱外的风浪卷起的海水越来越多。
电闪雷鸣间眺望。
远方并没有暴雨，乌云只停留在渡轮的上方。
最终满足条件，可以提前离开的人有47个，单单小孩就有38个。没有人敢撒谎，或者可以说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测试鲸兽的感知。
甚至有些大老板为了安全起见，竟然让自己的孩子稍作等待，想着先看看情况，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出去。
渡轮甲板两侧安放着四个救生艇，足够这四十七个人使用。
茶多鱼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跟在身后。
父亲使劲抱了抱自己的女儿，老公毅然决然的将妻子推向救生艇……如果生的希望只能有一个，他们都希望是对方。
通往甲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鲸兽跟水鬼全部显形，没有必要再隐藏，一片死气沉沉的眼瞳盯着船舱，仿佛是在看案板上的鱼肉。
茶多鱼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请履行你的诺言，这些人并没有破坏过大海的环境，更没有伤害过你的族人，放他们离开。”
鲸兽嗅了嗅鼻子，冷哼了一声，水鬼撤出一条路，救生艇就在那个位置。
四十七个人当中有一名渡轮的女船员，是一位素食主义者，在她的带领下，所有人穿着救生衣，迅速爬上救生艇。
很奇怪。
如此大的风浪，竟然没有掀翻这些小船，甚至是帮着它们开始靠近海岸。从甲板上望出去，小船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
鲸兽盯着甲板上的茶多鱼：“你不应该留下来，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渡轮。”
茶多鱼摇了摇头：“我不走。”
鲸兽很疑惑：“为什么？”
茶多鱼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攥了攥拳头，微微下蹲：“因为，我是鬼神啊。”
第十五章 来啊，对轰！
道理讲不通，那就拼拳头，没人规定就要等死！
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谁先倒下谁就是孙子！
来啊！技能贴脸对轰啊！
姑奶奶可不是吓大的！
……
船舱里的人，没有一个听到茶多鱼最后那句话，因为她是鬼神，所以她必须留下来，就像那句经典的对白：“你之所以看不到肮脏、血腥与黑暗，是因为有人把它们挡在了你看不到的地方，并非不存在。”
海面上那头灰色的鲸兽说：“它们不在鬼神的管辖范围，茶多鱼跟它们井水不犯河水。”
不管别的鬼神怎么想，反正在茶多鱼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这个解释。
不归我管我就不能管吗？
上学时老师还让我好好学习，不许上课睡觉走神呢，还不是一样不听话，听话就不是茶多鱼了。
爷爷走了，父母失踪，她自己就是茶家，茶家鬼神的规则，她一个人说了算，她觉得应该管，那就可以管。
没人天生就该死。
你鲸兽觉得自己委屈，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人，我又不是鲸，换句诛心的话说：“如果千百年来，大陆的统治者是鲸，而不是人，那我敢肯定，人现在的下场，肯定不会比鲸好，甚至早就灭绝了。如果人的亡魂来索命，鲸会乖乖束手就擒吗？”
“开玩笑。”
“人家又不傻。”
茶多鱼并不关心船舱里人的身份，就算有杀人犯或者丧心病狂的黑心商人，那跟她也没有关系，在她眼里，都是人，都是需要保护的人。
一个人站在甲板上。
挡住所有的风雨。
还是一位女孩。
船舱里的所有人，全部都看呆了，方才还有人小声嘀咕，说茶多鱼可能跟鬼怪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把大家当食物送人了。
千万要小心茶多鱼。
最毒妇人心。
小女人的心更毒。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丢人。羞愧、难受、担心、恐惧、害臊……无数的负面情绪堵在这些留下人的胸口，积压然后发酵，却无处发泄，只能憋在船舱里，一动不敢动。
茶多鱼直挺挺的站在鲸兽的面前。
忽然，伸手做了一个动作，拇指、食指、无名指跟小指朝下，中指朝天，生生鄙视了鲸兽一把：“因为我是鬼神，所以，来战斗吧，看谁先倒下。”
“吼！”
沙哑凄厉的悲鸣，鲸兽忽然发现，自己可能被眼前的小姑娘欺给骗了，心里狂怒：“就知道人类不靠谱，骗子，全都是骗子，原本以为会是一场轻轻松松的饕餮盛宴，到头来，还是要战斗。”
“可恨！”
“再也不相信人类了！”
反观茶多鱼，第一刀就割在了手心里，鲜血奔涌而出，指尖一点，自己的鲜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两指竖在胸前。
两指点在眉心。
一把匕首悬于空中。
茶多鱼在战斗开始便准备拼命了。
茶多鱼是鬼神，修的自然是鬼神道，而茶家最擅长的有十三把剑跟五道神术。茶多鱼刚刚突破通灵之境，勉强可以施展第五神术的前咒，用茶家最短最轻的第十三剑。
所以，茶多鱼随身携带的‘匕首’，并非匕首，而是剑，一把短剑，能飞的短剑。
剑名止争，寓意：“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定分止争的止争。”
黑色的剑，散发着黑色的光，剑柄一转，剑身绷直，剑尖直指最靠近自己的一头水鬼。
剑光闪过，水鬼亡。
随后，茶多鱼的两双手，手指左右开弓，左手指尖不断的翻转舞动，控制着半空中的止争，右手指尖则开始画一副很漂亮的画。
画的是风景，画中有山、有水、有树、有云……
然后这画就仿佛活了过来，直接罩住了海面上的鲸兽，画中的山开始砸下来，水开始倒流，树开始缠绕勒紧……腐烂不堪的死鲸魂灵发出一阵阵嘶鸣，很是痛苦。
短剑止争，在茶多鱼的控制下，先是跳入空中，然后极速坠落刺穿了两只水鬼，然后又被茶多鱼两指连弹，随风雨而去，带着水鬼破碎的荧光而回，黑色的短剑宛若拥有无尽的浩然正气。
遇妖斩妖。
遇鬼杀鬼。
十几只水鬼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茶多鱼斩杀殆尽，然后她就有些头昏眼花，心里想着：“自己还真是个事儿妈，这下闲事管多了，怕是要吃不消了。”
眼角位置出现了金星。
嘴里有些发苦。
胸口传来剧痛。
灵海的灵力马上就要枯竭。
然后就看到困住鲸兽的风景画直接开始摇摇欲坠，仿佛海市蜃楼，楼中的怪兽发疯一般挣脱。
“好尴尬啊。”
“原来电影里的英雄真不是好当的。”
就在茶多鱼有些筋疲力尽时，距离港口几十公里之外的市区，范小猴家楼下。一个湖心公园旁的草丛中，一条肥肥胖胖的大金鱼抱着一只黑色的波斯猫，忽然呆了呆，随后直接甩手将波斯猫丢到湖里，撑开翅膀，撒丫子就开始狂奔，速度飞快，犹如一道幻影。
暴雨在很短的时间就将茶多鱼淋得透湿。
第五神术也没有坚持多长时间，灵力不够，神术前咒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发挥出来。
狂暴中的鲸兽脱困，直接就开始攻击茶多鱼，这是一只能够操控海水的魂灵，迅速画出几张符咒，抵抗了三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然后就是一边倒的挨揍。
茶多鱼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休闲风衣，蓝色的牛仔裤，分分钟就染成了血红，牛仔裤也破了十几个洞，膝盖还蹭破了一道数厘米长的口子，肩膀上留下了几道划痕，手肘有些弯曲……
凄惨无比。
几乎被虐惨。
可茶多鱼没有倒下，右手死死的攥着短剑止争，半蹲着身子，将船舱的入口护在身后。
幸好水鬼已经被全部消灭，她需要关注的，只剩下这头鲸兽。
“呸！”
茶多鱼朝甲板上吐出一口血水，使劲咬了咬嘴唇，呲牙咧嘴的嘀咕道：“真疼！”
“好像有些坚持不住了。”
“还是太勉强啊。”
“这么大块头的魂灵，估计爷爷都没见过吧。”
“多鱼尽力了，可没给您老人家丢脸，不许训我啊，不然跟你没完！”
第十六章 她的背影
只有真正动了手才知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被暴揍一顿的感觉，好疼！
……
茶多鱼站在甲板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右脚死死的抵住一个船扣，咬着牙没有倒下。她知道，但凡倒下，肯定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
如果还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茶多鱼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趾高气昂的站在鲸兽面前，竖起自己的中指。
理智告诉她，十八岁的自己，通灵之境的小鬼神，根本战胜不了眼前这头庞然大物，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渡轮，肯定会有其他更厉害的角色出面解决问题。
虽然有可能坑了一些游客，但这不是她能左右的，力所不能及。
“没必要逞英雄啊。”
“会死人的。”
抿着嘴苦笑。
茶多鱼心里想：“这下玩砸了，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脑子进水了？平时不是挺有心机的吗！关键时刻犯浑，傻眼了吧，冲动是魔鬼，下辈子一定长点心！”
低头看了看甲板上船员的尸体，叹了口气：“做什么都不容易啊，阴曹地府门口见吧，往生路上也算有些伴儿，走奈何桥的时候不会太寂寞。听说桥边开满了彼岸花，一定很美吧，到时候摘一朵闻闻。”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渡轮的船舱里一片死寂。
茶多鱼与鲸兽战斗的全过程，留下的人都目睹了，门，并没有关上，茶多鱼忘了，其他人不敢靠近。然后，他们便相信了一件事情，亲眼所见，容不得不信。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原来怪物的破坏力真的好强。”
“原来一个小姑娘竟然可以这么勇敢。”
夜空深邃。
海面上的水花，借着狂风暴雨吹打进船舱，四散飘荡。一百五十多名留下来的游客，聚集在一起，沉默、寂静、没有人说一句话。
胸口沉重，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搬都搬不开。
所有人的眼眸中只剩下一个人的背影，一个小姑娘的背影，浑身上下透湿，衣衫半数破碎，皮肤更是泛着紫红色的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