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没有。”姜竹沥很认真地想了想,“在此之前, 我对结婚这件事完全没有指望, 我以为, 他会直接把我带回家锁起来, 拿到我的户口本之后, 再押着我去登记。”
程西西:“……”
“我之前有过猜测, 猜他这次突然一个人神神秘秘地跑到英国, 会不会跟求婚的事有关……但是没什么证据, 如果直接跑到他面前问, 可能又有点尴尬。”姜竹沥舔舔唇,“所以现在在你这儿得到肯定,我还挺开心的。”
“那你刚刚……?”
“昨天有个小花边新闻,拍到他跟神秘女子一起进了酒店。”姜竹沥垂眼吃肉,“他的解释没能说服我,我打算等吃完这顿饭,再去跟他讨论那位英国的神秘女子。”
程西西惊了:“他都跟神秘女子一起过夜了,你现在还这么淡定?”
如果是她,早就提双刀杀上门了。
“因为……”姜竹沥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肯定不是真新闻啊。”
这种连脸都不露的小花边新闻,她一天光是看图识字也能编造七八个,实在没必要上纲上线。
程西西惆怅地撑住脸:“你这么相信他?”
姜竹沥眨眨眼,想起刚刚那个摄影师小姑娘。
然后她很认真地,给出了同样的回复:“嗯。”
她对段白焰有种奇怪的信任,哪怕是高三那年,年级主任发现班上有男生逃晚自习去网吧,于是对班上的男生们逐一排查、并最终将段白焰纳入怀疑范围,她也敢信誓旦旦地挡在他面前,言辞肯定地告诉年级主任:“段白焰绝对没有去网吧。”
少年时代,她非常了解段白焰。
因为了解所以信任,他让她有安全感。
然而两个人真正开始恋爱,更深一层的矛盾暴露出来,她对自己没有自信,偏偏他又吝于表达。
所以她相信他没有去网吧,相信他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独独不相信他喜欢自己。
面前热气蒸腾,姜竹沥把最后一块毛肚捞起来。
她终于吃到一块没有煮老的毛肚,然而才过去十五秒,她又开始想念段白焰了。
不争气——
她沮丧得想把脑袋煮进锅里。
“我,程西西。”程西西维持刚才那个动作,两手撑着脸,满脸艳羡地盯着她,“实名羡慕你。”
姜竹沥笑了:“羡慕我什么?”
“有男朋友可以作。”
“……”
姜竹沥淡定地擦嘴:“我男朋友比我还作,你清醒一点。”
“我倒很希望,熊恪能来我面前作。”程西西郁闷唧唧,“我一定把他宠成小公主。”
姜竹沥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
“还是不要了吧……”
她觉得,段家有段白焰一个小公主,就够了。
“不过……竹沥啊,你说。”程西西咽咽嗓子,有些心虚地问,“如果男女之间发生了身体关系,是不是在感情上也会亲近很多?”
姜竹沥思索一阵,皱皱眉,不太肯定:“也许吧……我以前确实见过情侣吵架闹分手,来一发就又和好了……”
突然想到什么,她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警告:“但是西西,你永远都不要有‘也许我可以靠身体来挽留他’这种想法——你前男友跟你分手,真的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啊?我……”程西西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会被她猜出来,有些尴尬地挠挠脸,“我的确是最近才开始想这个问题……回顾了一下,我跟他恋爱的这几年,确实没有发生过任何身体上的关系。”
前男友性子不温不火,她又太忙,忙到没空打理自己的生活,以为后院不会起火。
成年人的确会有身体上的要求,但姜竹沥觉得,这完全没理由作为出轨的借口。
她很果断:“跟这个没关系。他出轨,是因为他脑残。”
“这样的话……”程西西乖巧地想了一阵,小声问,“那个……方便问吗?你的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姜竹沥被问住了。
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在小闺蜜殷切的目光里,她犹豫半天,小小小声地告诉她:“十八岁……”
“你这个骗子!”程西西哭唧唧地炸了,“我今晚就要出去找男人!”
姜竹沥哭笑不得,挠挠她柔软的下巴。
程西西仍然没有放弃熊恪,也仍然没什么进展。
她给他发消息,五句他只回一句。
吃完火锅,姜竹沥牵着丧兮兮的小闺蜜,出门打车。
入夜之后,明里市的温度迅速降下来。
夜风迎面灌进领口,她打个小小的寒颤,脑子清醒三分。
程西西喝了点儿酒,还在小声嘟囔:“到底是我不够美,还是熊恪是个gay……”
“开心点儿。”姜竹沥哭笑不得,怕她酒后着凉,仔仔细细地帮她戴好帽子,“熊恪没有谈过恋爱,说不定他是太开心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小闺蜜缩在层层叠叠的围巾里,露出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真的吗?”
“真的。”
下一秒,路口绿灯通行,一辆出租车从对面平稳地行驶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姜竹沥拍拍她的脑袋,正要去开车门——
一个身影从她身边快步经过,先她一步,拉开车门。
姜竹沥蒙了一下,那人已经迅速坐进车内,向司机师傅报了地址。
程西西脑子不太清醒,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挡住车门:“你谁啊!凭什么抢我们的车!这是我们拦的!”
车内的女人抬起头,四目相对,姜竹沥一愣。
她有些不确定:“……何筱筱?”
一段时间不见,她差点儿没认出这位老同学。她大冬天穿着裙子,脸上化着她从没见过的浓妆,应该是刚刚离开应酬酒桌,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现在再看……
姜竹沥心情有些微妙。
尽管发型相像,但何筱筱和高中时的自己,其实差别很大。两个人的气质相差太远,南辕北辙。
她打量何筱筱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
她坐在车里,没理会扒着车门不放的程西西,抬头看到熟人,微微一怔,倒是笑了:“姜竹沥?”
姜竹沥莫名地,在她勾起的唇角里捕捉到一点点自嘲。
“托你的福。”她语气带着讽刺,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因为夏蔚的事,我差点儿连饭碗都丢了,你开不开心?”
段白焰翻盘以来的这段日子,何筱筱为夏蔚跑断了腿。
夏蔚最先被爆出的是吸毒,何筱筱一开始没想承认,她的第一反应是把这事儿给公关掉,可缉毒小分队不肯给她留机会,第一时间就在公安微博发了现场直播。
这件事引发了一轮粉丝们的骂战,于是她赶紧转变策略,让夏蔚向公众道歉。
可她的道歉函还没拟好,第二波孽力反馈就到了。
一个十八线小网红在微博里做年终总结,称自己有幸参与了一部网剧的拍摄,虽然演的是个替身,但也感到非常开心。
底下还附上了与圈内大佬的片场合照。
她粉丝不多,有点儿圈地自萌的意思,可是粉丝们眼尖,一眼就认出,她替的是夏蔚的身。
等夏蔚艰难地顶着各方压力写完吸毒的道歉函,她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敬业”人设,也已经崩塌得四分五裂。
何筱筱和她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急得整夜睡不着觉。
她到处找人,好不容易跟团队想出公关和解决方案,第三波整容石锤竟然将时间掐得分毫不差,紧跟着她的替身洗白声明,一起落了下来。
于是何筱筱明白了。
此前小打小闹没有出问题,是因为段白焰懒得管,而不是他管不了。
如果真的激怒他,他会尽他所能,给她们准备令人终身难忘的新年大礼包。
除了吸毒之外,他手里明显还有别的石锤——数量仍然未知,但夏蔚的热度一旦有公关消退的痕迹,立刻就有新爆料被挖出来。
他不打算给夏蔚留翻身的机会。
何筱筱只能去求助别人。
冷风呼啸,姜竹沥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她不急不缓地开口:“夏蔚造谣、无中生有,是事实;夏蔚吸毒整容、用替身还卖敬业人设,也是事实。”
“你的工作被她影响,你应该去质问她。”姜竹沥语气平静,“至于我开不开心——你们两个跟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你们感到高兴?”
她故意曲解了最后一个问句的意思,何筱筱气得全身发抖:“你——”
微顿,她突然想到什么,又笑了:“你和你妈和你那个妹妹,都是一个德行,靠男人上位的女明星我见得多了,像你这种,在勾搭男人上这么有天赋的……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低下头,见程西西用力揪住了她的头发。
她眼神朦胧地站在车门边,揪得分外卖力,仿佛自己正在拔河。
何筱筱头皮发麻,脸皮都要被她拽下来了,扣着她的手扯了扯,竟然纹丝不动。
“放开我!”何筱筱气得尖叫,“你这个疯女人!”
程西西喝的是红酒,这玩意儿后劲最大,折腾这么一阵子,她终于开始醉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跟对方讲道理:“你清醒一点,你刚刚骂竹沥了,竹沥那么可爱,怎么能骂竹沥?骂竹沥的人才是疯女人,我没有骂她,我不是疯女人。”
何筱筱痛苦万分,姜竹沥竟然有点想笑。
她上前一步,从后面扣住程西西的腰,把她扶正,低声哄:“西西,这个地方不好拦车,我们换个地方拦车,好不好?”
“不要不要。”程西西拽着出租车门不撒手,“这个坏女人抢了我们的车,我要抢回来。”
“她不是坏女人。”姜竹沥认真地纠正,“我才是坏女人。”
程西西茫然了一瞬。
她拽着车门不撒手,出租车司机也开不了车,嘟嘟囔囔地用方言骂。
何筱筱头皮生疼,也跟着她骂。
姜竹沥双臂用力,正打算把程西西薅下来,出租车后灯光一亮,缓缓停下一辆车。
余光看到车牌,她不自觉地,眼皮一跳。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驾驶座上西装笔挺、皮鞋锃亮的中年男人推门走下来,停在她面前。
司机表情一丝不苟,半点儿不含糊,开口就是一句字正腔圆的:“太太。”
何筱筱的眼睛蹭地瞪大。
“很晚了。”司机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先生让我来接您回去。”
姜竹沥抱着神志不清的程西西,迟疑地咽咽嗓子。
所以她没看错……这还真是段白焰的车。
她说她在蹦迪,段白焰是不可能放过她的。他在明里市眼线众多,哪怕凭着通话定位,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她。
“走。”她拍怕程西西,故意透露出点儿似有若无的嫌弃,“我们有车了,不要这辆。”
何筱筱瞬间气炸。
小闺蜜不情不愿地放开手里的头发,何筱筱眼神向后偏,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段白焰的司机身上。
司机毕恭毕敬,为姜竹沥打开车门,看着她将程西西放上车。
何筱筱嫉妒得快要发狂。
然而下一秒,她看到姜竹沥转过身,又朝她走了过来。
风带起她的衣摆,她晃了晃神,这位昔日情敌的脸,看起来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一些。
她太清楚,女人们超出年纪的年轻,都是怎么得来的了。
学生时代她就不及她,等踏出社会,人们不再单纯地用成绩去评判一个人,她依然敌不过她。
何筱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攥成拳。
姜竹沥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明含是做了错事,但她付出代价了。”
风裹挟着冷意,姜竹沥的声音淡淡的,在她头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