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有用这些含糊的道理来搪塞何氏,因为她也摸不准自己现在对朱墨到底是什么态度:有时候觉得他不那么讨厌,有时候又觉得他讨厌极了——奇怪的是,哪一种她都不会真正生气。
何氏年纪大了,这些年又顺风顺水,难以揣摩小女儿家复杂玄妙的心理,只颔首道:“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楚瑜将头枕在她膝盖上,犹觉眷恋难舍,她依依的用手指在何氏裤腿上打着圈子,“娘,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您可得保重身子。若哥哥归家,记得去信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知道消息。”
何氏又好气又好笑,在她脸颊拍打了一下,“又不是生离死别,瞧你这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娘不行了呢!”
“娘!”楚瑜破涕为笑嗔道,她是真的感到难过嘛。女孩子家家的,头一遭出远门,身边又没父母亲随跟从,难免心有戚戚焉——朱墨虽然是她丈夫,两人相识也才几个月而已,谁知道能不能托付终身。
用干帕子揩去眼角泪水,楚瑜好奇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几位姐姐?我还想同她们告别呢。”
何氏连连摆手,“别提!这几日为了安王遴选继妃,你几个姐姐差点没打起来,连累你大伯母与二伯母脸上也不好看,这会子都还没个定论呢!”
原来郁贵妃那日所说倒不是诓她,是真的有意向定国公府提亲,风声才一透露,府里人就跟见了蜜糖的蚂蚁一般,急急吼吼地忙碌起来。三小姐楚珊早已定亲,年后就要出阁,自然是不能的,下剩的唯有四小姐楚璃与五小姐楚珝。论出身当然是楚璃好些,可她娘是个寡妇,她自己那性子又颇尖酸,嫁过去只怕不能结亲,反倒结仇。
楚璃向来与楚瑜不睦,巴不得在亲事上压她一头,自然极力的撺掇母亲设法,至于楚大太太那头,则有意提拔自己的庶出女儿楚珝。两方人彼此抗衡不下,但凡见了面都跟乌眼鸡一般,恨不得各自绕开道走。
楚瑜听了便不言语,半晌才抬眸道:“娘,我倒觉得这未必是门好亲事,安王殿下名声虽然响亮,却未必是好相与的。”
经过上次那件事,萧啟的印象在她心里已经大打折扣,不再如传闻里那般无可指摘,自然也不愿自家的姐妹跳进火坑。
何氏摇头道:“好不好的也就这样了,我只不愿看着一家子为了外人分崩离析,成什么样子!”
何氏心中的定国公府依然是那个光鲜耀眼的门楣,殊不知早已物是人非,外表看着清高无暇,私底下却为了利益财帛大打出手。楚瑜不由古怪的想着,说不定朱十三这种人反倒才是最真实的。
*
告别了何氏,楚瑜仍旧坐车回到府中。朱墨还没归门,楚瑜想了想,径直往后院寻南嬷嬷。
南嬷嬷正在调制一种银花茶,供降服心火之用。这几日为了料理夫妇二人远行之事,南嬷嬷没少费精神,嘴角都起了疖子,好在再有几日便可清闲了。
她对于新夫人仍保持着观望状态,对楚瑜始终是既尊敬又疏离的态度,未曾想到她会主动找自己求助。
而在得知楚瑜的意思后,她嘴里含着的一口花茶险些喷出来,忙漱了口,磕磕绊绊问道:“您是说,想问我有没有助孕的法子?”
楚瑜红着脸点了点头。
小姑娘真不知道害臊呢。南嬷嬷纳罕的瞅着她,觉得卫尉大人的口味也实在清奇,真不知该说他眼光太好还是太差,新夫人倒时常能有惊人之举呢。
第28章
纵然有些疑惑,南嬷嬷也懒得深究,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谁还不想要个孩子?进了朱氏门,唯有传宗接代才是正理,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新夫人不问别人,特意来求她帮忙,这就很出南嬷嬷意料之外了。她轻轻笑道:“夫人不是才回了娘家么,怎么不问问亲家太太?”
楚瑜蝎蝎螫螫的道:“这种事怎么好向母亲提呢?且您是在宫里当过差的,自然懂得多些,听说宫里的娘娘们多喜欢搜罗生子秘方,想必您也知道一点。”
南嬷嬷不由啼笑皆非,只觉这位新夫人真是天真得可爱,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她没戳破楚瑜美好的希冀,而是顺势想了想说道:“倒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补养气血就是了,平时多吃些乌鸡、枸杞、红枣等物,身子骨强健了,孩子下来的时候自然也能顺顺当当的,再者,行房的时候记得拿一个枕头垫在后腰下,如此也能有助于受孕。”
她是有年纪的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坦荡,毫无掩饰,楚瑜脸上却几乎能滴出血来——新媳妇难免皮薄面嫩。她恭恭敬敬向这位老人家道了谢,便匆匆返身回自己院里去。
南嬷嬷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出神,她方才所说的话当然不是假话,可是未见得有用。生儿养女皆是天注定的,哪怕宫里的娘娘也未必个个都能如愿以偿,好在这些偏门并不伤身子,就让新夫人试一试好了。
不过她倒是有些奇怪,楚瑜初初进门的时候,任谁都看得出她不情不愿,两人圆了房也才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转变心意,想着为朱家留后了?可见年轻女孩子的心思实在难猜得准。
南嬷嬷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
楚瑜自从听完南嬷嬷的教诲,便如得了玉旨纶音一般,二话不说照办起来。首先是饮食习惯的调整,她不再吃鸭,改为吃鸡,顿顿皆让厨房端上一盅热滚滚的虫草乌鸡汤来,还喝得一滴不剩。每日临睡之前,必定还要泡一壶红枣枸杞茶。
这般异象自然引起朱墨的注意,他哂笑道:“你又是喝药又是喝茶,倒不怕上火?”
彼时窗外夜色昏沉,室内却烛火摇曳,楚瑜惬意的躺在松软床铺上,莹白的肌肤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任由朱墨任劳任怨为她按捏腰、腿、肩、背,自己却如滑入水中的鱼儿一般自在,懒懒说道:“我问过顾大夫,他说药性不会相冲,让我大可放心。”
察觉到背上双掌力道逐渐减轻,她扭头埋怨道:“你没吃饭呀,这力道还不如一只小猫小狗呢!”
小姑娘被他纵得脾气越发骄横了,朱墨笑了笑,眸中飞快的掠过一丝得意。他闲闲说道:“你终日待在家中,又不曾东奔西走,怎么好似比我还劳累些?”
楚瑜扭着颈子睨他一眼,“这都得怪谁呀?”
她也没想到朱墨看着斯斯文文的,床笫之间却那样蛮暴,跟打持久战一般不知疲累。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巴巴的去找南嬷嬷要什么助孕的方子,早点怀上孩子,也能早点脱离苦海——她却不曾想过,养孩子或许还要辛苦十倍。
当然,这层意思,她提都不会向朱墨提的,反正身为男人也不能体会。
楚瑜语气虽凶,但囿于她所处的姿势,发出的嗓音却是软绵绵的毫无力道,听在朱墨耳里更如婉转娇嗔一般。
按摩已毕,朱墨往她赤-裸的双肩上摁了摁,“这样可还行?”
楚瑜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被重组排列过,虽略觉乏力,但是神清气爽。她矜持的扬起下巴,很有几分得志便猖狂的意味,“你做得不错。”
她扎挣着想要脱离那人禁锢,朱墨却按着她不许起身,带着温热的气息暧昧靠近,“那夫人打算如何犒赏下官?”
真是给点颜色便开染坊了。楚瑜用力瞪他,他却仍是笑嘻嘻的,楚瑜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身上并不是一只纸老虎呢,她才是。
她只能另寻对策,哀哀的求饶道:“我身上不大痛快,改日罢!”
朱墨露出信以为真的神气,“还在痛么?”
楚瑜连忙点头,指望博取一丝同情,将他瞒骗过去。
但是朱墨老实不客气的咬了口她的肩膀,顺道凑近她耳畔,含住那白玉骨朵似的垂珠,用唇舌细细拨弄着。他道:“胡说!我每天给你上药,你好没好我会不清楚?”
楚瑜忍不住就是一哆嗦,她觉得朱墨这人可怕极了,简直无懈可击。正常人多半还要讲点脸面的,他倒好,总能义正辞严说出让人面红耳热的话来,并且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在实力远胜于己的对手之前,楚瑜唯有屈服。
她几乎怀了悍然赴死的勇气,可最后还是没能维持住坚强的本色,咬着被子眼泪汪汪的嚎啕起来。
朱墨那贼子还有心情取笑她,“方才不是还嫌我力道太轻么,这么快就受不住了?”
楚瑜早知此人如此记仇,才不会逞一时口舌之利呢,结果却是自找罪受。
待得事毕,楚瑜已化作一滩软乎乎的水,恨不得淌到地板上去。她那条玫红色的肚兜几乎全湿透了,上头绣着的两只鸳鸯简直像在水里洗了个澡。
“这回该比上回好多了么?”朱墨抚着她背上细致秀丽的蝴蝶骨,探询似的问道。
“还是很疼。”楚瑜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努力多挤出两滴眼泪来。其实比起初经人事那晚的疼痛,这次的确减轻许多,虽然身子仍是无力,但并非疼楚,而是如过了电一般,酥酥麻麻的一种难耐。
可是她当然不能让朱墨得了便宜去,口头上也不行。
“我来给你上药。”朱墨利索的翻身下床,要将梳妆屉里那瓶子药膏找出来。
楚瑜一惊,忙拉住他结实的胳膊,弱弱的说道:“已经不怎么疼了……”
比起让朱墨体贴入微的为她“上药”,还不如老老实实说真话呢。
“早该如此。”朱墨吻了吻她汗湿的耳鬓,重新躺回她身侧去,剑眉微扬,面上却徐徐露出舒展笑意。
那是将猎物吃干抹净后的餍足。
楚瑜无计可施的望着他,觉得自己上次的自告奋勇简直是上了大当,她若早知道洞窟里藏着这么一条毒蛇,怎么也不会主动送羊入虎口的。
然而如今后悔也已晚了。
第29章
楚瑜两手无意识的向后伸去,这才忆起那软枕还垫在后腰下哩,忙悄悄将其抽离出来,一面绯红了脸窥探朱墨的神色,幸好他不曾注意——楚瑜就怕被他取笑,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她对着镜子拢了拢揉乱的乌发,随口问道:“这次远行,郎君打算带哪些人去?”
朱墨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瞧,弄得楚瑜有点不知所措,继而就见他平淡的移开视线,“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楚瑜所有的伎俩在他面前都成了摆设,她发觉同此人玩弄心术无异于引火自焚,只得狼狈的道:“玲珑也要跟去吗?”
那丫头是扎根在暗处的一根细刺,虽不痛不痒,但总让人难以忍受。楚瑜都不知自己为何总是跟一个丫头过不去,好像拈酸吃醋都成了习惯似的。
朱墨瞥她一眼,“她不来,你能照顾好我么?”
“为何不能?”楚瑜直起脖子反问。
这一招激将法真是百试百灵,朱墨掰开她白嫩掌心,轻轻拍击上去,含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在清点随行的奴仆人数时,楚瑜便有意忽略了这位娇憨美貌的俏丫鬟。玲珑怯怯的托人过来询问,楚瑜只以她身子仍未好全,尚需静养为由,命她留在家中。
盼春一边为她挽发,一边真切劝道:“小姐您何不趁早打发那丫头出去?留着她终究是个祸害。”
楚瑜随手取了一枚白玉蝴蝶压鬓,面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气。她淡淡说道:“一个丫头,有什么好多虑的。”
再精明的下人也威胁不了主母的位置,何况朱墨对待玲珑一如其他随从般,并无特殊和优待——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
不过楚瑜对于两人是旧识这一点依旧耿耿于心,仿佛凭空多出几十年的交情,便可凌驾于她之上。她抽空向朱墨问起,“你和她认识有多久了?”
自从两人鱼水和谐以来,楚瑜腹内自觉有了底气,许多话不似先前那般避讳。她凭借直觉,觉得朱墨的生活里似乎有许多秘密,即便只是撕开一点口子,也需小心翼翼的。
朱墨斜倚在枕上,把玩她一绺漆黑的发辫,仿佛那是什么精致的小玩意儿。他面上不为所动,“谁呀?”
倒会装傻呢。楚瑜回头看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你最舍不得的那一个。”
朱墨忍不住发笑,“我舍不得谁了?”
他歪着头想了想,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气,“你是说玲珑啊。”
明人不说暗话,果然露出本相来了。楚瑜细巧的眉眼笼罩上一层寒霜,气哼哼的道:“就知道你放心不下她,嘴里答应得痛快,结果一试就试出来了。”
朱墨顿觉乐不可支,原来他新娶的小娇妻也有这样不讲道理的时候。女人一使起性子,总能给人安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即便那罪名尽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当然也不失为一种可爱。
他覆躺到楚瑜身上,从后面抓起她的手腕,悄声问道:“我要是说实话,你能原谅我么?”
楚瑜仿佛被人给打了一拳,胸口也堵住了,但此时若气馁,岂非再也听不到真相?她只得强支起一副坚强脸孔,“你说,我听着。”
可是待听完朱墨娓娓的阐述,她就觉得自己好似变作傻子,古怪的望着对面人,“仅仅如此?”
朱墨无奈的摊开两手,“不然还能有什么?我还是个小厮呢,能作怪到哪儿去,就不怕老爷夫人一气之下把我给发卖了?”
原来两人也只是同在尚书府当差时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的交情,连知交都算不上,遑论私情了。
楚瑜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那林夫人为何要将玲珑赐给你,而不是别人?”
女人一执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总是喜欢往牛角尖里钻去。
朱墨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我哪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楚瑜想到林夫人那胖乎乎圆滚滚的模样,怕是连虫都待不住呢!她不禁莞尔,撒手松开朱墨的衣领,“罢了,我姑且相信你这回,若哪日被我抓到真凭实据,我绝不会轻饶你的。”
朱墨见她心情好转,趁势欺近,“她的事说完了,是不是该说说咱们的事?”
“咱们有什么事?”楚瑜不解其意。
朱墨的手掌从她亵裤里伸进去,声音也变得又甜又滑,跟加了糖的酥酪一般,“再有几日就该启程了,路上辛苦,咱们是不是该提早松松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