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布拉格——琅俨
时间:2018-11-12 10:12:08

  在走进公寓之后,林雪涅开始看那一封封寄来这里的信,把寄给艾伯赫特的收起来,又把寄给她的拿出来。
  然后,她看到了一封久违了的,由弗兰茨·卡夫卡从布拉格寄来的信。
  这让她很快把信拆开,然后很是欣慰地看到对方向她所描述的,一段美妙无比却又带着酸涩味道的新恋情。
 
 
第91章 chapter 91
  【亲爱的雪涅小姐:
  请允许我告诉您一个消息, 我恋爱了。但请您一定不要笑话我的这一用词。早在三年前, 密伦娜夫人给我写来告别信的时候,我就告诉她, 我不愿意再继续与她保持通信了, 我也不希望与她再次见面。可事实是我一直都没能下定决心, 也一直都无法走出这段创伤。但现在, 我已经彻底地走出了这一切。】
  那是一个可爱的犹太女孩,名字叫多拉,多拉·迪曼特。据卡夫卡给林雪涅写的来信里所说的,这是去年夏天他与他的妹妹还有孩子们一起在波罗的海的一个海滨疗养浴场里度假的时候认识的。
  而根据林雪涅对于卡夫卡生平的了解,事实也确实如此。并且这就是弗兰茨·卡夫卡此生的最后一次, 也是最为甜蜜的一次恋情。
  在这封信中,卡夫卡向林雪涅详尽地描述了他与这个女孩相识的过程。以及他看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眼时的心动感受。他告诉林雪涅,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又再一次焕发了生机。
  “太晚了”、“太晚了”, 信中的卡夫卡不断地重复这个词,他告诉林雪涅,这份爱情来得实在太晚了。
  【太晚了, 这真的是太晚了。她来得太晚了。您得知道,我都已经四十一岁了, 可多拉今年才只有二十岁。当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提前度过了太多生命中没有她的时光, 于是我也必定将要早她很多年离开这个世界。我不知应该哀叹她出生得太晚,还是哀叹我出生得太早。如果我能够在十九岁的年纪也遇到十九岁的她,那该多好。】
  在看到这封信的前半段时, 林雪涅还感受到了一种混合着感动的喜悦。她为自己至今依旧崇拜着的作家终于收获了那样一位待他真诚,又与他真正相爱着的恋人而感到高兴。可当她看到那句【我提前度过了太多生命中没有她的时光,于是我也必定将要早她很多年离开这个世界】,以及【如果我能够在十九岁的年纪也遇到十九岁的她,那该多好】时,她又会沉默下来,带着一种茫然失措。
  不知拿着那封信站在那儿愣了多久,林雪涅才被门锁被钥匙转动的声音唤回了心神。而后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她的恋人回来了。
  于是林雪涅急急忙忙地把信又折起来,并且根本来不及把信纸又收回信封里,只是把它往桌子上一放就走向房门。
  当她看到打开了门锁的绿眼睛贵族推开门,并就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无法抑制自己就这样拥抱住对方的冲动,并且也真的就这么做了。
  但或许是因为她实在是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了,因此绿眼睛的贵族并没有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发现她此时的情绪,并只是在抱着林雪涅的时候把门关了,而后问道:“路德维希说他今天会和曼弗雷德一起带你去看一次肯定会很棒的演讲?你已经看好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晚一些回来的。”
  林雪涅:“如果我真的晚了一些回来呢?”
  艾伯赫特:“那样我可能会头疼今天要做什么晚餐。不过我其实今天下午的时候就考虑了一会儿。因为我会做的菜可能就只有这么几种,所以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不会太难。”
  当艾伯赫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松开了林雪涅,然后他看到了林雪涅发红的眼睛,可他正要说些什么,林雪涅就先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只是说了一句“我去做晚餐!”,就转身去到了厨房。
  她这一个转身实在是走得太快太急,仿佛就是不想给发现了她的反差的恋人问她怎么了的机会。但她却忘了被她遗留在桌子上的那封信。
  那让发现了它的艾伯赫特走向放着信的桌子,尽管那几张信纸已经又被折了起来,可被展开过的信纸始终还是展露了一部分卡夫卡的字迹,视力很好的艾伯赫特几乎是一下就看清了那些,那是写信的人对于林雪涅的称呼——亲爱的雪涅小姐。
  走向桌子的绿眼睛贵族看了它许久,但最后却依旧还是把信纸塞回了信封里,并在看清了信封上的寄信人名字后把这封信放到了林雪涅的书桌上。
  在林雪涅进入到了厨房之后,那里很快响起她切菜是声音,而脱了外衣的艾伯赫特则也很快进到那里给林雪涅当下手。直到炒菜的声音响起,绿眼睛的贵族才退到了餐桌的后面,站在那样一个离他的未婚妻不近也不远,却正好能一眼就看到她的全部的距离看着她,并且只是看着她。这样的注视太过温柔,也太过满含爱意,它会让正在那里做菜的林雪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她只好开口说道:“怎么了吗?”
  但艾伯赫特却是并不回答。然后,很突然地,艾伯赫特叫出了恋人的名字,并在林雪涅转头看他的时候说道:“我爱你。”
  闻言,林雪涅不禁觉得一阵好笑,并说道:“你知道吗,艾伯赫特?如果你在离我这么远的地方对我说我爱你,我根本没法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后吻你。”
  于是听到了这句话的艾伯赫特就从餐桌的后面走了出来,并就走到了林雪涅的面前,带着笑意看着她。林雪涅总算是看出来了,她的男孩在期待一个吻。
  而在她把炉灶的火关了的时候,她的男孩还向她问道:“需要我闭上眼睛吗?”
  失笑的林雪涅带着一些不好意思说道:“不需要。因为……我喜欢看你的眼睛。”
  最终,林雪涅吻上微微低下了头的绿眼睛贵族,并且两人都在离彼此很近很近的时候才闭上了眼睛,并且用了很长的时间来品尝、感受这个吻。
  当这个吻终于结束的时候,艾伯赫特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到我毕业的时候?”稍稍想了一会儿的林雪涅这样问道。而后,当她看到心爱的人因为她的这一回答而皱起眉头来的时候马上就补充道:“我学得很快,如果我不像路德维希他们那样继续进修硕士,最快今年六月就能完成学业了!”
  这样之后,以为还要很久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完婚的艾伯赫特终于又松开了眉头,并问道:“完成日耳曼文学系的学业吗?”
  “不,是完成日耳曼文学系和哲学系的学业。”说着这句话的林雪涅满满的自豪感,然后她又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你能想象吗?我就要是柏林大学的日耳曼文学系和哲学系的毕业生了。”
  在这天的晚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阿道夫希特勒的竞选演讲,以及阿道夫希特勒这个在如今的德意志已经愈发受人关注也无比强势的政客本身。
  他们只是说起了柏林大学,说起了林雪涅的日耳曼文学系和哲学系的学业。而后,林雪涅甚至和艾伯赫特说起了卡夫卡寄来的那封信。
  “弗朗茨说他可能要带着他的女友多拉来柏林了。因为他在多拉朗诵他写的小说时发现多拉有当一名演员的天赋,所以他想要带多拉来柏林学习表演。他还说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咖啡。”
  当林雪涅在吃晚餐的时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艾伯赫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封信了,你把它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然后我就把它收起来放到你的书桌上了。”
  林雪涅:“那你看了吗?”
  艾伯赫特:“没有,我只是替你把信收起来了。”
  闻言,林雪涅点了点头。并且从她的表情和神态看来,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恋人看到也动过了她的信。并且,她也是如此的信任着她的男孩。在得到了艾伯赫特的回答之后,她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回来的时候,我的情绪可能有一点……不太好。那是因为我看到他在信里写的一句句子。他说……”
  【我提前度过了太多生命中没有她的时光,于是我也必定将要早她很多年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猜才一想到这句话,以及作家在写出这句话时的心情,林雪涅就又感觉那些情感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让她甚至难以呼吸。她知道,她感慨,却并不只是为了她所崇拜的那位德语作家而感慨。但当她面对自己的恋人时,她却无法说出那些。
  “然后他又说,‘如果我能够在十九岁的年纪也遇到十九岁的她,那该多好’。”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光的林雪涅看向自己的未婚夫,并对他笑了一下。可吃完了自己餐盘里最后一口食物的艾伯赫特却无法在这个时候也对自己的未婚妻回以一个微笑。
  这天的夜里,绿眼睛的贵族做了一个噩梦。
  深夜时分,他因为那个噩梦而一下惊醒,并惊喘着坐起来。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愈发迷人也愈发令人沉浸其中的绿色眼睛猛一下睁开,然后他马上就粗喘着转头看向睡在自己身边的林雪涅。当他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此时依旧还在那里,并且还睡得十分香甜的时候,他的喘息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上面满是汗水,他金色的头发甚至被那些汗水打湿了一些。
  于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够靠着床头看着恋人的睡脸,并开始回忆那个噩梦。
  他梦到……有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日耳曼男孩牵着自己未婚妻的手,并将她慢慢带离自己……
 
 
第92章 chapter 92
  当艾伯赫特才惊喘着睁开眼的时候, 梦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的清晰。可才只是过了这么一会儿, 梦里的那些就都已经模糊了起来。绿眼睛的贵族很努力地去回忆那些,却只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
  在最一开始的时候, 梦里的他还是十岁的模样。他看到了站在查理大桥上的恋人, 想要马上跑过去, 可随后他就发现应该是可以让他用一只手就能够抱得起来的恋人此时却似乎比他还要高出许多。于是他停下脚步来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属于一个小男孩的手。
  可站在查理大桥上的那个黑发的女孩却是一脸欣喜地看着他所在的那个方向, 并叫出了他的名字——艾伯赫特。
  而后,一个比他还要高大许多的金发男孩穿过他身后的那些云雾,并走向他的未婚妻。
  那个男孩和他长得如此相像,却又不是他。这让绿眼睛的贵族感到焦虑极了,当他看到那个男孩就这群牵起自己所深爱的那个女孩的手离开的时候, 他很快追了上去,而梦中的他也在那之后很快长大,十五岁、二十岁、二十五岁……
  渐渐的, 梦中的自己不仅长成了他现在的模样,甚至还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俊美, 也越来越有魅力。而党卫军的黑色制服以及红色万字袖标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可当他向林雪涅伸出手去,那个女孩却是转过身来, 用诧异而又防备的眼神看向他。
  “纳粹。”
  他听到林雪涅的口中说出这个词,然后他就惊醒了。一直到他理清那个梦中的所有片段, 他都无法平复那种心脏被人捏紧的生疼与窒息的感受。他也不能明白梦里他的恋人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神情看着他,并说出“纳粹”这个词。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并又看向就躺在他身旁的那个女孩。然后他用手指轻轻挑起恋人的一簇头发, 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有些事他早已发现,却从未向自己心爱的人提起。
  比如说,她的头发自他们订婚的那天起就再没有变长过。
  比如说,她的指甲其实一直都没有修剪过。
  是的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恋人并不只是看起来年轻得过分。
  事实或许是……时间在她的身上静止了。
  现在,她看起来已经要比绿眼睛的贵族更为年轻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艾伯赫特听到林雪涅向他说出弗兰茨·卡夫卡写下的那句:【我提前度过了太多生命中没有她的时光,于是我也必定将要早她很多年离开这个世界。】时,他会无法也对自己心爱的人也回以一个微笑。
  有些事他早已发现,可有些事他却还从未想过。
  比如说,他是否会只是自己一个人慢慢变老,然后无能为力地早她很多年就离开这个世界。
  在这样的一个冬夜里,他会不禁想起五年零三个月前的那个圣诞夜,他在德累斯顿理工大学的门口收获了那一年最好的圣诞礼物。那就是现在正躺在他身旁的这个女孩。当艾伯赫特在那个圣诞夜把喝醉了的黑发女孩送回楼上的卧室时,这个让他着迷的女孩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秘密,而后……他也给出了他的承诺。
  【如果我不能告诉你我的过去,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还会爱我吗?】
  【会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今年不是24岁,而是20岁,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也不是16岁而是19岁,你还会爱我吗?】
  【会的,我会的。】
  尽管他知道那天晚上的林雪涅并没能够听到他所说出的承诺,可五年多了,他一直都遵守着他在那个圣诞夜所给出的承诺。他也从未主动去问起恋人的过去。
  只是那时的他并没有想到,他所迷恋着的,他所爱着的这个女孩会真的能够想现在这样,以他未婚妻的身份陪伴在他的身边。甚至于……这个女孩还会在不久之后成为他的妻子。
  “雪涅,雪涅……”
  当艾伯赫特再一次这样念出恋人的名字时,窗外仿佛就又飘起了小雪。而正在熟睡中的林雪涅仿佛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声音而在睡梦中展露了笑意。
  于是艾伯赫特也笑了起来,并俯身亲吻她的眼睫,又轻声说道:“我爱你,我爱你。”
  【会的。】
  【会的,我会的。】
  【我会的。】
  1932年3月。
  柏林。
  这一天的柏林,气氛和往日里十分不同。并且不仅是在柏林,在整个德国,街道都显得如此的冷清,而清冷的街道上则蔓延着一股紧张且躁动不安的气息。
  这是为新一届的德国总统竞选计算票数的日子。并且,这也是将能够知道德国的命运究竟将要走向何方的一天。
  人们都去到了咖啡馆,还有很大很大的啤酒屋,又或是待在所有有着收音机的地方,通过收听电台在第一时间得知与之有关的任何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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