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他飘回来了——程十七
时间:2018-11-13 11:57:38

  但是很明显吴正业不想这样。
  纪云开离开雁鸣山回京时,吴正业让她也跟着回去,而他自己则要留在他们共同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他希望她去京城做大小姐,而她却只想做雁鸣山的桑桑。
  吴正业因为誓言,不想离开雁鸣山,又非要她回京城,那她就想办法,把他引到京城来。
  也不知吴正业看了那封信后,究竟是什么反应。
  事实上,吴正业一看到来自桑桑的信,就紧张起来。
  这是桑桑的亲笔信。她的字是他教的,他再熟悉不过,可这信里的绝望让他不敢相信是出自桑桑之手。
  他记忆中的桑桑热情娇气,还有些坏脾气,小姑娘活泼泼,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怎会绝望得仿佛随时都会枯萎一般?
  她在信里说,她进京以后,日子过得并不好。父亲倒也认下了她,只是家中规矩多,长辈以及姐妹们难相处。她来自乡野,不懂京城规矩,常常受人嘲笑,有次跟长辈顶罪,还被请了家法……
  她在信的末尾对他说,希望她死以后,他能把她的尸骨接回雁鸣山……
  吴正业的心当时就被揪成了一团。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进了京城回到父亲身边,就是为了受人磋磨的么?
  桑桑时常跟他顶嘴,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她在京城里,居然还要被家法处置么?那个李清丰凭什么?养都没养过她几天,就因为她叫他一声爹?
  他开始怀疑自己让纪云开把她带进京城,究竟是对是错了。她在京城里是有锦衣玉食,可是从她的信里来看,她一点都不快乐。
  吴正业开始后悔了,如果在一开始就决定了让她回京认亲,他应该多想法子教教她京城大户人家的规矩,而不是一味地宠着她。
  收到信后,他初时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因为他发过誓,他永不离开雁鸣山。她在她亲爹那儿,肯定比跟着他强。
  但是晚间他在梦里,却看到桑桑形容枯槁,一脸泪痕,哭着唤他的名字:“吴正业,吴正业……”一声一声,喊得他的心也一抽一抽的。
  吴正业猛地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息。
  他怎么能忘了,那个李清丰能抛下他们母女一去不回,十来年不闻不问,对桑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儿又能有几分真心?
  他真傻,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让人带她去认亲?她如果真有三长两短,那就是他亲手把她推进了火坑。
  吴正业很清楚,他之所以急着让纪云开带她回京城,并非是因为她母亲的遗愿,而是在逃避桑桑的心思,也是在逃避自己。
  其实对桑桑的小心思,他也很清楚。他拉扯着长大的姑娘,动一动手指,他就能猜到她要干什么。
  但他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他比她大了九岁,他看着她从一个孩子长成大人。刚见她时,他能理直气壮让她喊他“大哥哥”,把她当小妹妹一样逗她。可他答应了她母亲好好照顾他以后,他逐渐以她的长辈自居。
  他不能对她动不该动的心思。
  收到信的第三天,吴正业终于做了决定:他要去京城看看她。
  早年立下的誓言在桑桑面前,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他自己也很清楚,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桑桑更重要。
  他对自己说,先看看再说,如果她真的过的不好,他再做其他打算。如果她过得好,那他就连夜赶回雁鸣山。
  他到京城以后,真正见了她,才知道她的生活比他想象中要好的多。她父亲并未再娶,对她甚是疼爱。她顶撞她父亲,堪称家常便饭。她父亲每每叫着要动家法,可是却没有一次动过……
  而她那封信,只不过是为了赚他进京罢了。
  说不生气是假的,只是那时他已经落进这个叫桑桑的姑娘编织的情网中,再也没能逃开。
 
 
第65章 番外:文竹
  得知周家表妹被皇上赐婚给纪云开时,徐文竹正在临窗画画。
  听到这个消息,他手上动作微滞,白色的宣纸上多了一滴墨汁。他晃了晃神,提笔微动,转瞬间,纸上已多了一抹竹影。
  慢慢放下笔,徐文竹拿起巾帕轻轻擦了擦手:“知道了。”
  他跟纪云开不算相熟,但也见过几次,印象还不错。当初纪云开的死讯传回来,他还遗憾了很久。纪云开“死而复生”,他也为其高兴。但是他没想到,纪云开会和周家表妹在一起。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纪云开从小在周家长大,跟周家表妹算是青梅竹马吧。或许安远侯在一开始接了纪云开进府时,就动了这样的念头。兜兜转转,也不过是好事多磨而已……
  而他和周家表妹到底是没有缘分,这也怪不了旁人。
  徐文竹一时间想了许多,一时是那次上元节重逢,一时是他主动保持距离时……
  他轻叹一口气,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翻出了过年时的那张名帖。
  过年时,他没去周家拜年,就给周家的几个表兄弟以及大房的周绍元和他妹妹卿卿各送了一份名帖。
  当时不过是随手为之,是顺带的事情,而她居然给他的和他的兄弟姐妹各送了一张……
  他盯着瞧了好久,慢慢走到灯边,一手除掉灯罩,另一只手将名帖放在了燃烧着的火苗上。
  名帖在他眼皮子底下慢慢化成灰烬。
  轻轻掸了掸手上的灰,他心想:他们之间的缘分起于他送给她的那张名帖,那也就终于名帖吧。
  他们相处不多,他也早想到他们之间没有缘分。如今得知她被赐婚,他说不上有多难过,可到底是颇觉惆怅。
  次年三月,她出嫁时,他早已出了热孝,不过也没有亲去,只是托人带去一份贺礼。
  后来听说她婚后日子过的不错,他也就渐渐淡了,放下了那一丝念想。
  待三年孝满,他已经十九岁了,他的亲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刚一出孝,他父亲就告诉他:“我给你寻了一门亲事,是梁翰林家的姑娘。梁家有意跟咱们家结亲,我听说那是个很文气的姑娘,人也贤惠,还读过一些诗书,也会做文章,就想着跟你也般配。你要是不放心,改明儿就让你姑姑或者谁帮你打听打听。”
  徐文竹微微一怔,点了点头:“父亲做主便好。”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我如今年近半百,也不会再续娶了,没的耽搁了人家小姑娘。现在你们出了孝,你大哥已经有了缺,过不了多久就会外调。这一去至少也要三五年,总不好让他们夫妻两地分离。你大嫂肯定得跟着过去,到那边三年五载,生俩孩子,也算是给家里添丁……”
  长子娶妻不足一年,就开始了三年的孝期,他们夫妻俩到现在膝下犹虚。他也有些急了。
  徐文竹有些心酸:“嗯。”
  “你也十九了,今年定下,最好年内就能把媳妇娶过来,家里没个掌事的人也不行。”
  徐文竹稳了稳心神:“父亲说的是。”
  本朝民风较为开放,青年男女在有旁人的陪伴下见面也属正常。所以,三天后,当徐文竹听说梁家姑娘想见见他时,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只是等他真到了梁家陪梁翰林赏画时,不免感到新奇又紧张。
  他现在是在等人相看么?却不知相看他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贤侄看看这幅古画如何?”
  徐文竹低头细看,见这画虽然故意做旧,但仔细看来,可是幅新画,且笔触有些稚嫩。他不知是何人所做,心说不敢妄评,就含糊道:“挺好。”
  梁翰林皱眉:“贤侄心中想什么,只管说出来就是,不必遮掩。”
  徐文竹心中一凛,如实回答:“这画似旧实新,不像是古画,应该是新人练习所做。而且,这里不对……”他想了想,又道:“当然,以后多多练习,未尝不能成为一代大家。”
  梁翰林含笑听着,不停点头:“贤侄说的是。”至于徐文竹后来的“成为大家”之语,他不置可否,似是没听见一般。他看一看沙漏:“庭前的芍药开了,贤侄同我一起看看?”
  徐文竹自然点头应下。
  梁翰林好花木,梁家各个院子都有不少花花草草。
  徐文竹一眼就看到了芍药旁站着的一个姑娘。他心头一跳,暗想,大概就是她了。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那姑娘穿了一身藕荷色衣裙,此时正低头赏花。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可也能看出来这姑娘身形纤瘦袅娜。
  大约是听到了响动,那姑娘抬起头,向他们这边望来。
  徐文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避开,还是大大方方任其观看。这一踌躇间,两人的视线就已经对上了。
  如父亲所说,这确实是一个文气清秀的姑娘,皮肤白皙,容貌清丽,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让人好感顿生。
  梁姑娘柔柔一笑:“爹,有客人啊。”
  徐文竹心说,这声音倒也好听。
  梁翰林捻须一笑:“是啊,这是徐家二公子,极善画竹。”
  “既然爹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梁姑娘福了福身,翩然离去。
  徐文竹收回视线,心想,这就是要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么?如无意外,他们会一起相互扶持,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他正自出神发怔,连梁翰林唤了他两次都没听到。
  梁翰林暗暗点头,心想看来对这亲事,徐文竹也是满意的。他就说嘛,他的女儿样样出色,没道理徐文竹看不上。
  两家合了八字,大吉。这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选在十一月的一个吉日。
  徐文竹亲自去周家报喜,也是巧了,正好那一日周月明也回娘家探望怀孕的嫂子。
  他去给老夫人刘氏问好时,他们好巧不巧打了个照面。
  意外相逢,两人俱是一怔。
  徐文竹先笑了,神情自然:“表妹。”
  周月明后退一步,福了福身:“表哥。”
  客气自然,看上去和之前也没什么分别,还是亲戚。
  徐文竹扬了扬手上的喜帖,微微一笑:“我是来送喜帖的。”
  一旁刘氏含笑问道:“定下了?定的谁家的姑娘?什么时候成亲?”
  徐文竹看了一眼周月明,回刘氏:“是的,梁家的姑娘,婚期就在冬月。”
  刘氏笑笑,连声说好。
  徐文竹也跟着笑。
  时光飞逝,很快到了婚期。他将梁家姑娘娶进了家门。
  他的妻子名叫梁秀,是个文气好学的姑娘,从去年开始学习书画,成亲后也时常向他请教。两人随着相处,感情渐浓。他心想,就这样一辈子也很好啊。
 
 
第66章 番外:梦境
  周月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明明睡觉前还好好的,怎么一睁眼手和脚都缩了一圈?
  她睁开眼又闭上,周而复始好几次,仍是这般。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是痛的。她小声喊:“纪云开,纪云开!”
  “姑娘!”有人应声进来,却分明是小时候的青竹,“姑娘怎么了?”
  周月明心里一咯噔,迷惘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又打量自己的手心,小声问:“青竹?”
  “姑娘是做噩梦了么?”青竹不解,怎么听到姑娘在喊纪公子的名字?
  周月明胡乱点了点头,慢慢下床,走到镜边。
  镜中人雪肤乌发,容貌稚嫩,正是小时候的她。她吸了一口冷气,好一会儿才抬头问青竹:“青竹,我几岁了?”
  “姑娘忘了么?今儿是姑娘十一岁生辰啊。”
  周月明有些恍惚:十一岁啊,怎么一觉睡醒回到十一岁了呢?她心说,这大概是一个很怪诞的梦。
  “姑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么?”
  周月明怔怔地点了点头:“要。”
  她恍恍惚惚收拾好,走出了房间。是了,在她十岁生辰前的三个月,祖母刘氏做主,给她配齐了丫鬟婆子,让她住进了现在这个院子。
  梦里是八月,院子里的大槐树枝叶繁茂,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比她熟悉它时,要低矮一些。
  她循着记忆去了春晖堂,给祖母请安问好。
  祖母看着年轻一些,但慈爱仍同以往没什么分别。
  还没搞清楚现状的周月明同祖母一起用了饭以后,又略坐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刚离开春晖堂,行到拐弯处,视线里就突然多出来一只靴子。
  周月明心头一跳,视线缓缓上移,最终落在纪云开那张熟悉而青涩的脸上。
  她今年十一岁,他年长她三岁,如今应该是十四岁吧?
  他眸光微闪,定定地望着她,良久才低声道:“卿卿……”
  周月明有点懵,她还没想好,该怎样面对纪云开。睡前还躺在一处的人,醒来后竟回到了还不和睦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她这会儿对他应该亲近一些?还是像她十一岁时那般看见他掉头就走?
  “今天是你的生辰,这是我赢来的,我赢来给你。”纪云开抿了抿唇,将一个打开的黑匣子递给她。
  周月明扫了一眼,见黑匣子里躺了一朵金色的花。脑海里似乎有什么闪过,她神色微微一变,想起来了。
  纪云开十四岁那年已经跟着沈大将军在京城大营了。她生辰的前一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他从军营回来,次日给了她一样东西做生辰贺礼,但她并没有接受。
  她也是后来和纪云开成亲以后,有一次帮他清理旧物时才偶然看到。问起他,他告诉她,那是他在军营中的第一年,军营新人比试中他夺魁赢来的。
  那是一朵黄金打造的花,未必有多贵重,却是他的汗水和荣耀。
  莫非就是这个么?
  周月明的视线落在金花上,久久没有移开。
  纪云开眸中闪过一丝喜意:“你喜欢?”
  青涩的少年尚且不知道讨自己喜欢的人欢心,他能想到的是努力对她好,想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也希望她能高看自己一眼。
  周月明犹豫了一瞬,心想不管到底是不是梦,至少这一刻,她不希望他伤心难过,不想他眼中的希冀和光亮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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