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宠爱——青丝着墨
时间:2018-11-14 10:40:22

  姜鹿尔静默不动,她不愿意加入这个暴戾男人的队伍,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还没来得及想出拒绝的话,一只手按在了画押薄上:“这个位置,给我。”
  程砺抬头看着对面的冯减雨,神情温和,口吻却不容置喙。
  其他人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的议论早已将程砺编排了无数遍。
  ——早开始他明明说要去李家锡矿的,说是自己会些手艺,好讨生活,这怎么一看好处被别人占了就不甘心呢?
  ——他身强力壮自然不打紧,但是这姜家小子这身板,去了锡矿那不是直接找死吗?
  冯减雨意外地看了看程砺,又看了看姜鹿尔:“你不是说……”程砺微微一笑:“我自然还是想跟着冯哥。”
  只有姜鹿尔微不可察松了口气。
  小插曲后清点完毕便开始发合格证,检疫合格的人都领到一张特别的“黄纸”:登陆通行证。
  姜鹿尔手抚过那一排洋文:colony of singapore(新加坡殖民地):landing permit (登岸准证),心中五味俱杂。
  和登陆证匹配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脱身凭札”——这个凭札需要工人带在身上,上面注明了做什么工,到邦加之日期,回中国之日期。到了约定时间,也就到了赎身自由的一刻。
  荷兰人发行的的统统都是三年。
  人人又都有点庆幸,倘若这回遇见是西班牙人,那多半会以他们的惯例,像在秘鲁古巴做的那样强迫自己签订八年契约,八年啊,谁知道那时候还有几个人活着呢。
  这两张纸既是新生活的准许证,也是希望的记录,是他们熬过漫长海路的一个小小奖励,也是新的征程的开始。
  这里的每一次掉队,就意味着死亡。
  姜鹿尔阖上自己的证件,抬头看着远处那个身影,心中涌起复杂而疑惑的情绪:他是真的本就要选择简家,还是在帮她?
  可是为什么要帮她?
  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弟弟?
  程砺并没有给她解释和道谢的机会,他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样的事情,下了船之后,他便随着其他人阔步走向简家的大车,连头都没有回。
  她舔舔嘴唇,欲言又止站了一会,转身走过去,低头上了相邻的另一辆车。
  车子发动的瞬间,车上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开车的是个胖小伙今天心情很好,一路吹着口哨。
  “今天算你们走运,能到李家矿区那都是上辈子修了路的善人。”他看着坐满人的简家车辆说。
  善人么?也并不全是。
  姜鹿尔转头,瞟了一眼角落里面昨晚教她一顿好打的汉子,被唤作常福的,鼻青脸肿,一身狼狈。
  对方立刻紧张地转过头去。
  路程颠簸,姜鹿尔肩膀隐隐作痛,她放松了呼吸,留心观察一路的一草一木。
  空气闷热潮~湿,带着温热和水汽,里面夹杂着密林中种植园里胡椒和甘蜜的味道,林深叶茂,不时听见猴子攀越树枝的声音,这里有美味的各式水果,也有凶残的马来虎窥探。
  而当一只老虎品尝过人肉的滋味,它的余生,便只会将人类作为唯一的捕食对象。
  丛林里,充满了各种希望和危险,但财富,值得让人铤而走险。
  姜鹿尔虽长在官宦之家,祖父母因父母早逝的缘故格外娇宠,却并不是一个娇滴滴的性子,三年的乡下生活,也算是能屈能伸,既磨炼了力气,也锻炼了脾性,但纵是做好了十足的心里准备,到了李家锡矿,还是不由心底一咯噔。
  南洋的所有矿区和种植园,都不流行真正的钱币,而是各家老板依据自己喜好铸成的猪仔钱:好些的是陶瓷做的鱼啊蜘蛛啊,懒些的便随随便便弄些纸画的图。
  这些猪仔钱一般一年到头只有一次替换成真正钱币的机会,那就是年底结大帐的时候。
  但李家锡矿和别家不一样。
  李家一年可以换两次,一次年底结大帐,没有金额限制,一次是李家家主的生日那天,每年六月初六,每人最多可以换六块六。
  姜鹿尔等人到达的时候,正刚刚预备发钱。
  晒得如同黑油里面捞出来的汉子们和闻风而动的妓~女们都翘首等在旁边。
  ——原来在客头和乡书上描绘得栩栩如生的南洋女人们,妖~娆的吉卜赛女人、婀娜的印度女人、涂着白~粉的土著女人……这一切,真实出现在眼前。
  只要你愿意花上足够的猪仔钱。
  只要你能忍得住热气腾腾的异味。
  不是每个矿区都会有鸦片馆和赌场,但是每个矿区都一定会有妓馆。
  姜鹿尔微微吁了口气,和其他人一样从车上张着脖子望。
  车上几个打手见怪不怪,并不阻止。
  就在这时,一条红色的纱巾从热闹的人群中扔过来,哗一声砸在了正预备下车的姜鹿尔的脸上。
 
 
第八章 
  随着红纱巾落定,围观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艳慕嫉妒的眼神瞬间全部落在姜鹿尔身上,她茫然扯下盖在脸上的红纱,扑鼻的香味在鼻息间萦绕。
  一个涂着艳~丽红唇的高挑女人扭着腰身走了出来,只裹了土布长裙的腿修长纤细,饱满的胸脯呼之欲出,她抬起一条腿,搭在轮胎上,阳光顺着小麦色肌肤延伸到裙底。
  笑容妖~娆而魅惑。
  “来吧。”她歪着头打量眼前这个身量还没见成熟的少年,舔~了舔牙齿。
  来吧?
  姜鹿尔怔怔。
  下面的人起哄,口哨声和女人们的嗔怪声四起。
  这是李家锡矿的一个传统,每次来新人的时候,作为欢迎,最漂亮的矿区妓馆花魁都会用红纱选中一个人,选中了之后,想他所想,为所欲为。
  这样天大的美事,姜鹿尔却笑不出来。
  她面色难看。
  下面的人以为她害羞,各个更是摩拳擦掌怂恿着花魁爱雅使出她的好本事,教教这个青头小弟弟,明天好有力气干活。
  有人纠正:“呸,还干活,明天能爬下床都算他本事。”
  其他人一阵哄笑声。
  只有车上同来知道“内情”的汉子们没笑。
  对着瘸子说登山,对瞎子说日出,如同对太监说美人。
  你要是那个太监还笑得出来吗?
  鼻青脸肿的常福从人后挤出头来,眼巴巴看那丰~乳肥~臀的女人,浑身燥热,白瞎了,白瞎了不是,早知道他刚才就麻着胆子站外面了——竟叫个太监抢了这美事。
  爱雅等了一会,见对方居然没有下步动作,她微微仰头眨了眨眼睛,柔~软的沟壑微微荡漾,红艳的手指伸出去,小指头就势一勾,一根结实的长线扯着脱身凭札掉了出来,姜鹿尔一惊,原本半坐的身体立刻绷~紧了。
  爱雅退了半步,一只手打开凭札,草草扫过一眼,阅人无数的妓~女早将姜鹿尔的紧张看在眼里,她眉梢微动,将凭札塞进了饱满的胸襟,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角。
  “要的话,自己来拿。”
  ?
  美人眼睛慢慢扫过四周的人,保持着花魁的体面,声音既慢且撩人:“你们,可不许帮忙。”
  姜鹿尔的脖子被凭札的绳子拉紧,她拽住绳子让自己至少能说话:“还给我。”
  “不还。”
  背上蠢~蠢~欲~动的伤口有轻微的裂痛感,她鼻尖沁出冷汗,湿热的空气中,手指却冰凉刺骨。
  姜鹿尔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爱雅丝毫不让,僵持中,熟悉的男人们大声起哄。
  “爱雅,我出两块,今晚跟我。”
  “哈哈,爱雅,凭札我也有,你愿看多久看多久。”
  “我有比凭札更好的东西……”
  爱雅眉眼柔媚,手上的力道却没小用。而姜鹿尔半坐的姿势让她不得不为了极力绷紧肩膀,伤口的痛楚越来越明显,她咬住牙,不肯让自己多靠近对方一寸。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爱雅忽然勾起嘴角,手上力道一松,“还你就是。”猝不及的防姜鹿尔顿时仰面摔倒。
  肩膀如同重重挨了一拳,头重重磕到在铁板上,发出让人心紧的闷响。
  血立刻从后背下缓缓蔓延开,殷~红刺目。
  常福半是迟疑半是惊奇:“啊,不会是摔死了吧。”
  静了半晌,矿区的小头目收起看好戏的脸,大声喊人群后还在一个个点数算兑换钱的昌阿伯:“昌伯,昌伯!救人,快救人!”
  正在用指头比着点数的黑脸干瘦老头子一脸不悦:“叫我又忘了数。”他又将数过的一堆钱排开来,一个个卷好,装进他三层的黑布袋子里,牢牢挂在腰间,这才从人群后挤出来。
  妖~艳的女人们紧紧盯着他腰间鼓鼓的钱袋,笑出百般手段,有几个从裙边伸出腿,露出纤细~腰~肢上的腰铃。
  但他一个也不看。
  小头目站在车子旁神色紧张,刚刚花钱的契工还没上工就出了事,路钱都没做出来,过两日李家就要来巡场,叫他怎么交代。
  ??? 其他新人都被赶下了车,探头探脑站在外边,有的看姜鹿尔,有的看摸着指甲面上镇定的爱雅。
  “又谁昏了?”
  上一月,有个新人被爱雅挑中了,兴奋过头竟当场昏倒了去。
  昌阿伯其实年纪并不大,四十多岁,但川字纹和八字纹明显,一副为生活所累的老相。他不是契工,而是正正经经雇来的,来了并不久。据说到南洋的时候身上连衣服都没有,只有一条裤子。
  ?? 一是矿主的同乡,且做乡下时帮过厨,又识得一些草药,所以得了照顾专门在矿区负责华人矿工的饮食和头疼脑热的简单治疗。
  他节约到极点,如今挣得钱了,却一分钱也不舍得花,一张张都裹好,整整齐齐收起来。钱多了,吝啬的性子更是明显,哪怕一粒半仙的金鸡纳霜都要在他的记账簿上按个手印。
  越有钱越抠,越抠越有钱。
  昌阿伯不识字,借东西都得画图,按手印,一年下来,一本厚厚的记账簿也不过画上四五页。
  昌阿伯走过去,血腥味已经飘散开来,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伤势怕是不简单。
  他在小头目紧张的催促下爬上车,蹲在姜鹿尔旁边,看了看地上的血——抬到屋子里去少不得脏了床,换洗皂灰就是一笔;
  这伤口还得包扎,瞧她身上也没有好料子可用——又得费;
  ??? 关键是血流了这么多,身子这么弱,个头都没长熟,能不能捱住都是个问题——刚刚那两笔就回不来了。
  他打定主意,就将手指作样比到姜鹿尔喉咙旁,预备按一按她颈脉就宣布不治这个不幸的消息。
  但是在他手指探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
  ???
  鸟鸣。阳光。
  姜鹿尔醒过来的时候天大亮,闷热的房间里没开窗,阳光透过缝隙在屋子里肆意穿梭。
  她睁开眼睛。肩膀的痛仍然明显,提醒她自己还活着,低烧带来的头晕和乏力被久睡后的饥饿取代。
  她低下头,白色的粗布在肩背上裹了两圈,衣裳乱而不散且有异味:并没有人帮她更过衣。
  ?
  ??  ? 屋子里飘荡着比异味更引人的食物浓香——鱼肉的香味。她嗅嗅鼻子,循着味道转过头去,在床尾巴柜上发现一个盖着的碗,她爬起来,打开上面盖子。
  ??? 香喷喷的鱼面泡在热气腾腾的汤里,周围是各种各样的香料调味品,姜鹿尔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  ? 是给自己的吗?
  ??  ? 这是纯鱼肉打制而成的鱼肉面条。松软香脆,味鲜爽口。母亲幼时曾留给她的味道,再加上上汤配以适当的调味料。泡熟之时,喷香扑鼻,叫人食指大动。
  面看来没问题,但是汤闻起来似乎少了点东西,姜鹿尔心头一动,在旁边的调料里面拨~弄找到一味,捻起调料正迟疑,忽听外间传来脚步声,她手一抖,调料掉了进去。仓促间,已经来不及打捞,姜鹿尔连忙盖好碗躺回床上装鹌鹑。
  ???? 进来的是昌阿伯和一个陌生男人。
  ???? “喏,这是爱雅托我转交给他的,这药是从她的神庙求来的。爱雅还说,那天她挺抱歉的。”
  ???? “她怎么不自己来?”昌阿伯推开门。
  ???? “她们寺庙新的资助要求出来了,现在可没有时间,昨晚连夜就去岛西了。”
  ?
  ????? 岛西是简家的地盘。
  ?
  ???  ? 昌阿伯没说话,过了一会那个男人很遗憾道:“真不明白什么样的母亲会给女儿选这样的路。好好的做什么不好做娼。”
  ?  “她母亲也是没办法。这是他们的信仰。在她们的信念里,就是娼也是佛陀之娼。”
  ?
  ? ?  ? 那人问:“什么叫佛陀之娼。”
  昌阿伯声音有点沙哑:“一个妇人,如果事先许了愿。那么,当她生下一个美丽的女孩以后,就要带着女儿,去到佛陀面前,把她献给佛陀。这个母亲还要在街市上为她找一间房子,挂上彩帘,让她坐在椅子上,等待客人。不论是什么人——只要付出一笔赏钱,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事。这个女子,把每次积攒起来的皮肉钱,送去给寺院的方丈,作为资助寺庙的费用。这就是佛陀之娼。”
  “那还是个娼。”男人可惜,“而且一辈子都赎不了身。虎毒不食子,哪有父母眼睁睁看着女儿跳火坑的。”
  ???? 男人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多给了爱雅的那一块钱,定是叫她给资给寺庙了。
  ?
  ???? 昌阿伯说完了,心情也跟着坏起来,他黑着脸拿着东西走进房间,这是他独居的亚答屋,存下的所有好东西都小心翼翼收在这里。
  他先瞟了一眼床上仍在“昏睡”的姜鹿尔。然后走到床尾,将精心炮制的面端出去,放在来人干净整洁的托盘上。
  ???? “面好了。送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顺利啊!小天使们。
  周四上榜,在幻言频道,第一次推荐鞭腿,为了能到中间位置,小天使顺手收藏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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