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不自在, 还是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说:“周俊以后再打电话你不用接,我看见了回过去就可以了。”
说完就见他表情有些不对劲,住了嘴, 想几秒又说:“周俊没事就爱打电话,其实没什么事,我怕你接了让你烦心。”
李东放垂着眼睇她,还是没有说话。
宁谧不知道再说什么, 低下头,瞧见沙发上躺着一根头发,轻手轻脚捏起来。
“那个……”她渐渐坐不住, 李东放不说话也不走人,两人沉默的站着着实不对劲,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开车回来不累吗?”
他沉默半天才平静说:“不累。”
“……”她只好说, “我……有点累。”
“休息吧,”他顿了一会儿才发话,站直身躯, 放下交叠的手,语气难得软了一些,“有什么需要叫我。”
她连连点头。
越来越觉得他平易近人,难不成还真是熟人好说话?
李东放从宁谧房间出来,顺手帮她带上门。
张明昆这会儿正跟老爷子在一楼说话,发消息让他过去。
他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对话——
“让宁谧去长一长见识也行,这种事你跟东放商量吧,我年纪大了,不用什么事都告诉我。”
书房没关门,李东放直接进去,看了眼张明昆,“什么事?”
张明昆转过身说:“企业年庆,高层董事都参加,还有多年的合作伙伴。我想着,要不要让宁谧露个脸,好歹也是以后的企业继承人。”
李东放看向老爷子,“爸,这事你怎么看?”
“也别你们两个商量,也得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
李东放说:“我没什么意见,本来就交给姐夫的。让我下来一趟我还当什么大事。”
张明昆说:“是有个事要跟你说一说,我自己拿不定主意。”
李东放笑:“这几年不都是你自己拿主意不喜欢我插手,怎么忽然就问起我了,肯定没好事。”
张明昆脸色尴尬,看了老爷子一眼。
宁谧锁上门,瘫软到床上,眼皮子沉重到睁不开,意识却不肯放过她。翻了个身,直勾勾的看着墨绿色的北欧风墙布。下面印着白色的英文“DREAM”。宁谧闭上眼情不自禁浮现出李东放的脸,她今夜看样子是无法有个好dream了。
手机“叮咚”一声,进来消息。
不是系统消息的声音,显然有人找她。
宁谧纠结了会儿,害怕是周俊,所以不敢看。
犹豫的这几秒遭到了狂轰乱炸,不用想也知道不是成熟男人干的事。
起身从衣服兜里拿出来手机,点开聊天软件。
昵称“一朵云”在找她,是班长刘赟的小号,头像是一朵在蓝天下的白云。
【好几天不上课了,你是要放飞自我吗?】
后面是一连串的问号,其余十几条都是一个大手指,一动一动的在戳她。
宁谧盯着屏幕笑了笑,她给对方备注的是“小屁孩”,不知道他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想了想说:【不是没课吗?】
那边回复的很迅速:【谁告诉你的?】
【……】
【命你明天来上课。】
说话内容颇有几分霸道总裁。对于上课这任务最近她产生了几分懈怠,尤其是从学校被田军带走以后。思来想去,身份都是假的,学历自然也是假的,等到这边的事了结,对她来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虽然技多不压身,多一点知识可以丰富自己,但没有学历证明说什么都白搭,更没有人会给她学位。所以跟着李东放吃喝玩乐是虚度光阴,在学校也是虚度光阴。
进李家前怕被查出来什么,一直用假身份,进李家后还是假身份,宁谧都不知道以后自己能够去做什么,指望周俊把她送出国开始新的生活还不如指望自己多学习一些农业知识,以后寻找一个偏远穷困、信息不发达的山村,开几亩荒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么一想,似乎还很美,比不上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最起码也能采一采野花,悠然的看一看云卷云舒吧。
小刘司机照旧开着大众帕萨特送她去学校,虽然开的车子不贵,但能够达到专车专送的学生还是不多的。王思茹不了解宁谧之前一直以为她仅仅是个土豪二代,没想到宁谧家里还有个公司要继承。
刘赟看见宁谧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狠狠松了口气,招手叫她,王思茹帮她占了座。
她刚坐下,刘赟递过来本书:“晚上记得上这节课。”
宁谧扫了一眼,这都已经到一个学期的第十五周了,竟然还有新课要开?她记得自己上大学那会儿第十七周左右的时候,基本都结课了。
高数老师在黑板上板书,在宁谧的印象里,这是她遇见的老师里最敬业的一个,因为大学的老师现在十个得有九个半是用投影仪的,记得曾经一个她很崇拜的老师说过,对于一个老师来讲,板书是最基本的要求,而现在大学里的绝大部分老师都只会在讲台上念PPT,而PPT是否是老师自己的作品都未可知。
下课铃响,宁谧合上课本,他们讨论晚饭吃什么。
刘赟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的课,只有一个小时吃饭,宁谧正神游天外,听他问:“咱们去吃什么?”
“咱们?”宁谧忍不住看王思茹。
王思茹贴过来说:“班长跟咱们一起吃饭,九点下了课留在教室打牌,你要不要一起?”
宁谧想了想,时间有些晚,可不想再发生被田军掳走的事情,摇头:“你们玩吧,年轻人禁得住折腾。”
王思茹头几次听她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云云的时候还觉得奇怪,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商量好去三餐吃饭,宁谧、王思茹和刘赟以及几个宁谧并不经常说话的同学一起往餐厅走。
她肚子不舒服,脚步便走慢了一些,王思茹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饿了,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很快把她甩几米远。
不知不觉后面就剩下刘赟和她。
宁谧低头走路,听他询问:“这几天去哪玩了,没在学校碰见你。”
“就在家里,”宁谧看了眼王思茹的背影,“这姑娘今天怎么像个饿死鬼似的,也不等等我。”
刘赟腼腆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回答。
校区不小,走过去少说得十五分钟,宁谧走的鼻子尖轻微冒汗。
六点是吃饭人最多的时间点,食堂里人山人海,队伍非常长,宁谧跟着王思茹去买鸡排饭。
王思茹跟宁谧并排站着,笑咪咪看着她,宁谧毛骨悚然,“今天是你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
王思茹说:“你没看出来吗?”
“我看出来什么啊?”
“刘赟想泡你。”
“啊?”宁谧下意识往刘赟那边打量,他打好饭端着盘子回去,跟别人说了两句又去买东西,她收回视线。
“我又不是茶……”
“可你是妞儿啊。”
宁谧白她一眼,正色说:“刘赟不是有女朋友吗?”
“都说有,但是没见过。我猜是异地恋吧。”她回忆起来,“自从有一次喝醉酒哭了一场以后就没再听大家提过了。”
宁谧忍不住点评:“你们就是日子过得太悠闲了,像我一样的话,就没时间矫情了。”
“你哪不悠闲?这周也就今天瞧见你来上课了。”
宁谧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说,每个人都有烦恼,只是他们的世界单纯简单,无非是作业做不完的烦恼,期末考试的烦恼,再有就是挂科和恋爱的烦恼。
他们这时候觉得每天平淡毫无意义,想赶紧走出社会实现抱负,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大学的生活绝对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刘赟买了几杯奶茶,递给宁谧。
她再看刘赟不禁便有些多心,难不成真像王思茹所说?今年是本命年啊,也不排除桃花真的这么旺。
不过这种事刘赟本人都没说什么,宁谧打算把王思茹的话当成是个笑话,听了自恋自恋就成了。相对于周俊这个存在,宁谧反而对刘赟没有那么排斥。哪个小年轻还没有少男怀春的时候。
上课前王思茹要去厕所,她站在教室门口等,这会儿学生吃了饭纷纷赶来,走廊里有些拥堵,她抱着课本站在门外,迎面走来位男人,差点撞上。
宁谧抬头扫了一眼,不认识。
对方往她怀里的书扫了一眼,眉头皱皱,默不作声进门。
王思茹这时候出来,她只留意到这个男人有些奇怪,视线在自己身上似乎停驻了几秒,但是她也没有在意。
刚坐定,老师开始讲课,低沉舒缓的男声响起:“有些人大概是第一次来上课,所以见了老师不认识,刚才进门碰见招呼都不知道打。”
宁谧闻言一愣,下意识就想起来刚才在门口碰见的那个同学,穿着件立领的短袖,黑色长裤,运动鞋,走路很随意。她已经不记得长什么样子。
忍不住悄声对王思茹说:“借你眼镜用用。”
“你近视吗?”
“稍微有点,座位太靠后了,看不见黑板。”
“公共课本来就人多。来晚了就得往前坐,我好不容易占了这么好一个位置。玩手机绝对安全。”
宁谧捏起来眼镜往讲台一瞧,喃喃道:“好尴尬。”
“怎么了?”王思茹不解。
“刚才门口等你的时候,跟老师迎面撞上了,怪不得他看了我一眼……”
“搞了半天说的是你。”
宁谧讪笑:“真巧。”
她刚放下眼镜,就听老师说要提问,下一秒就指着她说:“最后一排,蓝白相间、横条纹卫衣的那个长发姑娘起来回答一下。”
宁谧愣了一秒,慌张地问王思茹:“问题是什么?”
王思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师含着笑问:“上节课来上课了吗?”
宁谧硬着头皮说:“来了。”
“真的来了?”
“……嗯。”
“那怎么不会回答?我上节课讲过了。”
宁谧心想就算说自己没听见问题让他重复一遍仍旧不知道答案,还是别问了,其实就算让上节课来了的人回答也不一定有人能够复述出来。
纯粹是她刚才连老师都没认出来,所以故意被刁难了。
陈闲州也没说什么,摆手让她坐下,把笔记本拿出来,打开投影仪说:“从今儿开始我也学习别的老师开始点名,原以为大家都是大学生了,自制力很强,不会再像初高中学生学习一样,需要在屁股后面耳提面命。”
教室里一阵起哄。
宁谧被搞得面红耳赤的,好半天没下去。
刘赟递了张纸条过来,宁谧迟疑着打开——
“六个班在一起上课,没多少人会认识你,这么多学生老师根本记不住,过几天也就忘了。”
宁谧撇了撇嘴,“就是学生多才丢人……”
他又写了什么递过来,宁谧看了一眼没回复,王思茹凑过来低声念出来,嬉笑着打趣。
现在宁谧一不小心成了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认真听了两个小时的课。
九点多从学校出来,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李东放的白色车子。她看了眼车牌,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李东放在临时停车位里侧的马路牙子边、排成排的白桦树下站着,影子在路灯下拉得颀长。这时瞧见她招了招手。
宁谧走近,忍不住问:“怎么是你来接,小刘叔叔呢?”
“没让他接。”他探手脱下来她背上的书包扔到后车坐,打开前门让她上车。
这么周到的伺候让宁谧受宠若惊,有些不适应,悄悄打量他。
他扬起下巴,冲她吩咐:“上车,愣什么呢。”
她反应过来,赶紧收回视线。
“今天学了什么?”
宁谧脑子里空空的,随口说:“二重积分学完了,开始学傅里叶级数……”
他淡淡“嗯”了声,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抬手放了一首悠远的纯音乐。
宁谧默不作声听完,“这是什么,很好听。”
“《Der letzte Mohikaner 》”李东放看看她,翻译了一遍,“《最后的莫西干人》”
宁谧没有听说过这首音乐,但是依旧阻挡不了它好听,忍不住说:“听起来很大气,天高海阔,心胸跟着开朗了,好像站在制高点俯瞰世人,宇宙浩大,人类渺小……但是又有点淡淡的凄凉忧伤。”
李东放点头:“去年跟林佑走川藏线的时候,天天听这首曲子,在那种地方配上这首音乐,绝了。”
“就你们两个吗?”
“跟着车队。”
宁谧对此很感兴趣,忍不住问:“可以跟我讲一讲吗?”
“我俩都是骑行爱好者,我们一开始打算自己走,到康定的时候林佑虚了,他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伤过膝盖,怕出意外就加了车队。我们白天骑行晚上休息,不知不觉走了整整一个月。”
“我以前倒是听说过,但身边的人都是敢想不敢做……一遭下来是不是很辛苦?”
“穿着冲锋衣不透气,一开始骑行很热,里面的衣服能拧出水,到了夜幕降临气温骤降,衣服湿哒哒的,特别冷。到旅馆找到一杯热水喝都很满足。不过能找到旅馆还算幸运,有一次赶上下雨,就在路边废弃的小屋子里搭帐篷,黑灯瞎胡的将就了一晚上,压缩饼干硬得硌牙。”
红路灯路口他停下车,看了她一眼,见她似乎很有兴致,多谈了两句:“进入西藏,需要翻高山、跨急流,路途艰辛,基本没有单枪匹马的。每年十月份到次年三月份人不多,这个月份路上人渐渐开始多了。周边有城镇的时候,我们就会拐过去买补给。我和林佑准备的睡袋也比较给力,所以晚上没怎么挨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