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终于笑了,萧昱琛叹了口气,“棠棠,你下次心里难过的时候,还是直接哭鼻子吧,你不知道,你刚才双目通红硬憋着不肯掉眼泪,那又倔强又心酸的小模样,看得哥哥心都碎了。”
话一说开,苾棠倒真的委屈上了,扑进他怀里,娇娇地唤了一声“琛哥哥~”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前襟。
萧昱琛紧紧地抱着她,低低地叹道:“唉,我的小呆呆呀。”
第99章
把小丫头哄着睡下后, 萧昱琛又回到了外院书房, 一众幕僚还在等他。
萧昱琛把要紧的事简单交代了几句,又道:“皇上身边的人有给成王通风报信的, 不管是谁, 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皇上上次和他提起继位遗旨,这都是机密之事,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几个, 除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还有几个常常在龙案前侍奉的。萧昱琛记忆力极好,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脑子中还略有些印象。双眸微阖, 仔细地回忆了一番, 就给出了几个名字。
原以为经过这次的事, 小丫头应该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可萧昱琛发现, 苾棠还是有心事,常常撑着下巴呆坐着, 眉头轻锁,似乎在想什么十分苦恼的事。
“棠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萧昱琛刚刚从礼部回来,礼部一下子去了一个尚书一个左侍郎,只剩下一个右侍郎苦苦支撑,而这两个空缺又引起了朝中官员纷纷争抢, 他是希望让沈书远任左侍郎,又怕他不愿意, 两人在外面商议了很久,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苾棠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些天她想通了,萧玉灵喜欢表哥,是不会轻易嫁给别人的,而让昭文帝同意表哥和萧玉灵的婚事,也是不太可能的。好在昭文帝已经给表哥赐过婚,对方却是通敌卖国的人家,经过这次失败,昭文帝估计不会再给表哥指婚,只要坚决不同意三公主的婚事就可以了。
既然没有办法促成这门婚事,萧玉灵又不肯嫁给别的人,那就只好尽量避免让她去和亲。
前世,这一年进了五月之后,整个北方发生了罕见的大旱,她偶尔听韩从瑾说起过,除了几条比较大的河流外,小的支流湖泊全都见底了。可这些大河又不会改道,离河流远的地方基本是颗粒无收,有些灾情严重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西荣就是趁着这次天灾,大齐无暇他顾,提了不少过分的条件,其中一条就是让公主和亲。
苾棠想不出什么解决大旱的好法子,她自幼被母亲逼着学习,可谓是博览群书,可她往往不求甚解,此时再去读过的书中搜寻答案,却是一无所获。
至于大旱之后的朝廷赈灾,一是车队缓慢,二是层层克扣,到灾民手中的只有十之一二。
也许提前筹备的话,能使情况略好些,可她又以什么借口来说服萧昱琛提前准备应对一场毫无征兆的灾情呢?
“怎么,棠棠有话也不能对我说吗?”萧昱琛笑着坐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在白嫩的掌心啄了一下。
“唔……琛哥哥,我……”苾棠犹豫半天,要想提前应对这场天灾,她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靠萧昱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连着好几天做梦,都梦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琛哥哥,有时候我做梦真的很准的,像我十四岁那年秋狩,大公主和二公主联手,想要栽赃我偷了手串,我就提前梦到过,结果真的就发生了!”
她生恐萧昱琛不信,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前世今世都发生过的事,发现这样的事却不多,不知不觉间前世的轨迹已经大不相同。“对了,我还梦到过琛哥哥送我碧木珠,不过是在我十五岁及笄时送的贺礼。虽然时间上差了些,可那珠子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萧昱琛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起来,他其实早就生了怀疑,只是不敢确信,小丫头十四岁那年昏迷了好两日才醒来,醒来之后还以为她已经死了,说了些颇为奇怪的话,他当时就在她的床前,听得一清二楚。
至于那个碧木珠,他原本就是想给她当作十五岁及笄贺礼的,那是因为当时他没有找到送给她的好机会。
“棠棠别急,我自然是信你的。”萧昱琛揽着她,低声问道:“棠棠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见他肯听自己的,苾棠松了口气,“我梦到今年五月之后,整个北方大旱,颗粒无收。大河支流和湖泊全部见底,百姓们没有吃的,就啃树皮,有些地方连树皮都啃光了,就有人吃观音土,直吃的腹破肠摧,甚至还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大旱?”萧昱琛目光沉沉,他知道小丫头看过的书多,但是绝对没有他读过的多,更没有他读得精读得细。就他看过的书中,有提到大旱的,但却没有小丫头说的这么详尽。
那么,小丫头是怎么勾勒出这幅旱灾场景的?
苾棠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不信自己说的大旱真的会发生,急道:“琛哥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大旱发生后,朝廷赈灾的粮食一时半会儿送不到,就算送到了也只有十之一二,北方的百姓们试图向南方迁徙,途中又是饿死不少,能顺利抵达南方的只有极少数。”
她越说越详尽,萧昱琛的黑眸愈发幽深,他问道:“那京都呢?京都又是个什么情形?”
“京都……”苾棠的神色黯淡,“西荣使者趁机前来,提了很多过分的条件,还、还害得阿灵去和亲了。”
“阿灵和亲是嫁给西荣的老皇帝了吗?”萧昱琛循循善诱。
苾棠嘟起嘴,“不是,阿灵嫁给西荣太子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两年,西荣和大齐突然又打起来了,你领兵出征去了。我倒是没有听到阿灵的死讯,可两国交战,和亲的公主就算没有被祭旗,那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她连两年后的事情都知道?萧昱琛心中那个不敢置信的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他并不信鬼神之说,可小丫头分明就像她昏迷时刚醒来时所说的那样,是已经死过一次了。见小丫头只顾着担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他也不点醒她,“棠棠别急,大旱虽然没有办法避免,可我们却可以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苾棠眼睛一亮,白嫩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萧昱琛的衣袖,“如何应对?需要我做什么?对了,我有不少嫁妆,都可以捐出来的!”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特别多,反正她也一辈子用不完,全都拿出来也无妨。
“何至于此。”萧昱琛轻笑一声,他从不和小丫头提起政务,小丫头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不过既然她这么担忧大旱,他倒是不妨和她说说。“第一,现在还是正月,天寒地冻还没开春,北方的农户完全可以改种更加耐旱的作物,如高粱、粟米之类。第二,赈灾物资运过去路途遥远,耽误时间,可以就地屯粮,在北方各州府县衙的粮仓中屯满粮食,派专人去办此事,采买、照管、发放都由专人负责。第三,可以完善水利,这个工程浩大,未必能在大旱来临前完成,只能说尽量缓解灾情。第四,在通往南方的各大官道上设立临时驿站,给迁徙的灾民提供粮食饮水……”
他顿了顿,见苾棠眼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笑道:“暂时就想到这么多,具体的等我和幕僚们商量过后,有了确定的计划,再来跟棠棠细说。”
苾棠满眼都是崇拜之色,他太厉害了,不过是听自己提了一句,就已经想出了这么多的应对法子,要是自己更早些告诉他就好了,至少准备的时间更充足,没准他说的完善水利也能完成呢。
萧昱琛见她这样崇拜地望着自己,心中甚是愉悦,修长的指尖捏了捏她的小鼻头,“小呆呆。”
“琛哥哥!”苾棠扑进他怀里,脸颊在他的衣襟上蹭了两下,柔软的胳膊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琛哥哥真是、真是太好了!”不仅没有对她的“梦话”嗤之以鼻,还提出了这么多的解决法子,没准这次的天灾也能顺利应对呢。
“那还要感谢棠棠做了这样的梦呢。”萧昱琛的大掌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抚摸着,黑眸中有隐隐光芒闪过,“对了,在棠棠的梦里,和韩从瑾的婚约是什么时候解除的?”
苾棠光顾着高兴,完全没有发现他话里暗藏的陷阱,不满地皱起眉头,“没有解除,我嫁给他三年之后——”
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差点把舌头给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也僵住了。
萧昱琛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冷光,他现在可以确信,小丫头确实有前世的记忆,她前世嫁给了韩从瑾,不知为何被萧昱霖所杀,死后竟然重生了,她昏迷醒来,就是她重生之时,当时他亲眼见证了这一时刻。可是,以洞房花烛夜小丫头的反应来看,她分明是不知男女之事,那韩从瑾娶了她,竟然又冷落她?
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萧昱琛低头在她白净的脑门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棠棠别怕,就算有前世的记忆也没什么,有些事虽然无法解释,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是那孟婆见棠棠生得好看,一时走了神,忘了给棠棠喝下孟婆汤了。”
“你、你——”苾棠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水光盈盈,雪白的脸颊上泪痕斑斑,娇软的红唇轻颤,“你不怕我?不嫌弃我?”重生之说,太过荒诞,闻所未闻,她一直担心别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会把自己看成野狐精魅。她刚刚又说了自己曾经嫁给韩从瑾三年,他会不会嫌疑自己是二嫁之人?
“棠棠不过是多了前世的记忆,这有什么好怕的?!”萧昱琛长眉一挑,本来严肃正经的表情顿时变得邪魅,“再说,我喜欢棠棠这么多年,别说是多了些记忆,就算棠棠真的是女鬼,我也要把你娶过来,睡了!”
“呸!”他突然说起荤话来,苾棠的脸上一时红一时白,竟然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哭还是该笑。
萧昱琛修长如玉的手指抚在她的脸上,将那泪珠细细抹去,“棠棠别担心,在我这里,棠棠永远都是我的妻。至于别人,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弄不好被人指为怪力乱神就不好了,棠棠不要告诉别人,嗯?”他可以保证自己待她始终如一,不管她是多了记忆也好,还是真的是个女鬼也罢,但他可不敢保证别人会怎么想。
苾棠低低地应了一声,“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的。”要不是萧昱琛太过狡猾,她连他也想瞒着的。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心里已经两三年,此时被萧昱琛洞悉,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第100章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 萧昱琛揉了揉她乌黑柔软的头发, “棠棠跟我说说前世的事,好不好?”他很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昱霖为什么要杀她, 他明明是喜欢她的,怎么下得去手?
苾棠靠在他怀里,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纤白的手指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那蓬勃的跳动,缓缓道:“前世的好多事,这一世都改变了。前世我和母亲始终没有离开白家, 我嫁给了韩从瑾, 他、他被成王威胁……”
她迟疑起来, 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难道要告诉他, 他的大哥一直在觊觎自己?
萧昱琛何等敏锐,只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大哥喜欢你,我从来都是知道的,棠棠不用避讳。大哥威胁了韩从瑾,不许他碰你,是不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前世嫁过人, 同自己洞房花烛时却完全不懂男女之事。
苾棠点点头,“是这样。我嫁给韩从瑾三年后, 大齐、西荣打了起来,你领兵出征。突然有一天,我被送到了那个、那个被你铲平了的皇家别苑,我被关在那里,京都大乱,萧昱霖只匆匆来过一两次,听看守我的两个嬷嬷说,你领着铁骑杀回了京都,血洗了成王府。”
她咽了下口水,艰难道:“最后一天,萧昱霖来了,他的白袍上染了血,他说让我陪他一起走,他杀了我,又用同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这个时候,你、你来了,穿着玄色软甲,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你的身影,然后,然后我就在坤宁宫醒了过来。”
她光是听她这样说了一遍,萧昱琛的一颗心就像被尖刀狠狠地绞成了碎片,他无法想象,前世的自己亲眼看着她死在面前,该是如何得痛彻心扉。只差了一步,他就永远失去了她,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她嫁给韩从瑾的。
苾棠被他满脸的阴鸷冰寒吓到了,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口,满是愧疚地望着他,“对不起,琛哥哥,我好没用,我被关在皇家别苑,虽然经历了一遍,可当时京都具体的情形一概不知,皇上究竟有没有活着我不知道,连母亲、姨母、舅舅的情形也不知道。”
“棠棠!”萧昱琛紧紧地抱着她,黑眸中全是痛惜,“对不起,前世的我让棠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害得棠棠早早地……,对不起,棠棠,是我的错,我应该护好你的。”
“琛哥哥……”苾棠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把脸埋在他怀里,眼泪不由得又冒了出来,她好庆幸自己重生了,父亲母亲团聚,又多了个弟弟,她好庆幸自己嫁给了萧昱琛,他是如此得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
自从把事情说开之后,苾棠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直压在心底沉甸甸的秘密,已经不复存在。甚至萧玉灵的事情她也不再担心,因为萧昱琛确实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应对旱灾,当然,他没有说此事与苾棠有关,而是借了善觉寺了智大师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