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婿——许乘月
时间:2018-11-15 10:5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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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客座上的酒盏全是釉色明黄的玉瓷双头盏,杯口描金线,外壁镶贴以整片软金镂空刻画的“百子抱果”图样,是惟有皇室才能尊享的华贵典雅。
  这场小宴在场面上将孩子们也算作了正式宾客对待,是以摆在每个孩子面前的酒盏与大人们是一样的。
  不过孩子们不必真的将酒饮下,只需在帝后向众人执盏示意时,学着大人的模样将酒盏捧起谢恩罢了。
  沐青霜作势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以指尖在杯壁上轻叩了两下,又收手坐好。
  她身旁的沐青霓乌黑眼珠滴溜溜一转,立刻摆出天真好奇的笑脸,将自己的杯盏与沐青霜的杯盏凑近,笑嘻嘻探出指尖来回轻叩两杯杯壁,侧耳似是在倾听两杯音色的不同。
  在场许多孩子见状,便也笑眯眯学她的模样,好奇地将自家桌案上的酒杯全挪到自己面前,以指尖依次轻叩,或将两个杯子轻轻碰响。
  一时间,殿内的丝竹乐舞之音中多了许多嘈切错杂的敲杯轻响,其声细小清悦,倒也不觉突兀,平添了几分叫人莞尔的热闹童趣。
  大人怕孩子们这般胡闹会被视作御前失仪,便纷纷出言或索性直接上手制止。可半大孩子们正是皮的时候,总有那么些性子跳脱的,玩心起了就不大听招呼,场面顿时起了点小波澜。
  好在主座上的二位陛下见状只是莞尔,并无怒色,皇后还笑意慈蔼地劝道:“今日请诸位卿家带上孩子们一并前来,本就是图个热闹,不必拘着他们的。”
  就在所有人都专注聆听皇后陛下说话时,沐青霓飞快地将两个杯子换了方向。
  待皇后话音一落,大人们陆续站起身执礼告罪,谢过帝后宽宥。
  二位陛下宽宏笑笑,双双举起了杯盏。
  大人小孩儿们便全都站起来,捧起自己面前的酒盏恭敬齐眉,口中称谢后,大人饮杯,小孩儿们就做个样子。
  一饮既毕,各自坐落。
  沐青霜不露痕迹地斜睨着沐青霓,唇角上翘:“可堪大任啊。”
  沐青霓骄傲地抬起了下巴,眨了眨眼,小声回她:“那当然,我可是本家的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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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后,两位陛下似乎都兴致颇高,提议大家到含凉殿的花园中玩乐消食,众人自是响应。
  众人鱼贯步出正殿时,沐青霜听身旁有人小声讽笑:“接下来怕就是郡王妃初选啰……”
  她扭头一看,竟是慕映琏。
  靛蓝素锦武袍的慕映琏挑眉笑望她身上的素简青衫,两人心照不宣地相互眨了眨眼。
  显然今日提前得到风声的大有人在,年岁合宜的姑娘们盛装出席者与刻意低调者几乎各占一半。
  赵旻为人如何,这事不算秘密,但凡稍微清醒点的都知此非良人。可他毕竟头顶着甘陵郡王的名头,又备受皇后爱重,自也会有不计较那些恶评的“勇者”。
  众人随着帝后仪仗湖赏游一圈后,皇后见小家伙们都闷闷拘着跟在大人身旁,便提议带着孩子们到开阔处玩“藏钩”取乐。
  “藏钩”之戏分作两队,每队藏钩于一人之手,对方猜中则为胜,不拘人数,也不费力气,大人小孩都能玩做一处,在这样的场合倒也得宜。
  小孩儿们顿时开怀,在大人的提醒下纷纷谢过皇后陛下恩典。
  到了湖畔开阔处,宫人们已打点好座次,布上茶果点心,这就热热闹闹地开始了游戏。
  沐青霓并没有急着去游戏,而是谨慎地守在沐青霜身旁,悄悄将送到她面前的茶果全都闻过,确认皆无异样,这才放心地拍拍小胸脯。
  “去玩儿吧。”沐青霜笑着冲她挥挥手。
  沐家三个孩子便在向筠的带领下加入了第二轮的游戏中。
  沐青霜与沐青演坐在一处,两兄妹目光并不相接,口中却一直在轻声交谈着。
  “……这事很没有道理,”沐青霜将方才在席间始终没想通的事一股脑倒给自家大哥,“那混蛋到底想干嘛?”
  听了妹妹所言方才席间异样,沐青演眉心紧锁,轻垂眼帘遮去眼中锐利锋芒:“若真是他动的手脚,怕就不是打的什么正主意。”
  说着,他重新抬眸,远远觑向帝后所在。
  二位陛下含着笑意随意打望四下,时不时交谈几句,又回头对赵旻说点什么。这情形与寻常夫妇替儿女相看人选别无二致。
  倘若赵旻当真是心仪极了沐青霜,就绝不会用那下三滥的法子,只需将功夫下在帝后面前,请二位陛下出面说服沐家接受这门亲事即可。
  所以席间那杯酒……到底意欲何为?
  两兄妹正一筹莫展时,羽林卫戍统领匆匆到了赵诚铭身旁,似是禀了什么;赵诚铭神色微凛,对皇后说了几句之后,便唤上赵絮、赵昂,还有钟离瑛老将军与贺征二人,随驾离去。
  皇后见众人关切,便笑着安抚:“陛下处理些急务就回,大家只管尽兴。”
  宫人们又依次为众人新添了茶水,气氛重又轻松起来。
  那头的藏钩游戏又结束了议论,笑闹到口干舌燥的孩子们纷纷跑回自家座喝茶解渴,容后再战。
  沐青霓跑过来端起杯子的瞬间,小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沐青霜见她神色不对,忙不迭张大了美眸,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和方才的气味是一样的。”沐青霓小声说完,将杯子放回桌上,改拿了一颗果子。
  沐青演点点头,对沐青霓道:“接着去玩儿,不要声张。”
  “知道。”沐青霓拿了果子啃着走了。
  沐青霜捏紧拳头,瞪着眼前的杯子,从牙缝中迸出一句:“我是掀了他祖宗的棺材板儿还是怎么的?”没完了是吧?!
  沐青演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收敛神情。“不如将计就计,探个究竟?”
  想来赵旻就算是搞鬼,也不敢用什么会伤人性命的东西,毕竟今日这样的场合若真闹出大事,赵诚铭不可能不闻不问,一旦查明真相,赵旻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只是沐家兄妹俩都不确定这杯酒喝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一时不免踌躇。
  就在此时,沐霁旸也回来喝水了。
  沐霁旸过来就端起了沐青霓方才放下的那杯茶,仰脖子一饮而尽,动作快得沐青霜与沐青演都没来得及拦阻,二人当场傻眼。
  “……大伯父,小姑姑,”沐霁旸被两人盯得诧乎乎,赶忙将空茶杯放回去,小心地问,“我,做错事了?”
  沐青演赶忙将他叫到身旁来坐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沐霁旸挠了挠头,眉眼弯了弯,“我还能再去玩儿一会儿吗?”他只比沐青霓小半岁,九岁出头的小小子正是坐不住的年纪。
  沐青霜谨慎地打量他片刻后,还是不放心:“你先歇会儿,下一轮再去。我瞧你都有些出汗了。”
  “好吧,那我吃颗果子。”沐霁旸倒也听话,老老实实坐在沐青演旁边,自己拿了一颗果子来啃。
  沐青霜与沐青演提心吊胆地频频对望,随时关切着沐霁昀的反应。
  果子才啃了一半,就见沐霁旸面上微呈淡淡绯色,眼皮也开始发沉,像是醉酒的模样。
  沐青演心中约莫有了数,向妹妹递了个眼色。
  沐青霜心领神会,慢慢趴到了桌案上。
  沐青演起身穿过嬉闹的众人来到皇后面前,告罪道:“舍妹不胜酒力,这会儿有些失仪了……”
  皇后笑着打断他,非但没有怪罪,还宽慰道:“听说利州人酒席上从来都是不醉不归的,多喝了两杯算什么罪过?沐大人不必自责。”
  说完,转头对身后的内城女官吩咐,让带沐青霜去含凉殿内的花阁软榻小憩醒酒。
  正好有两个孩子玩得累了,也揉着眼睛开始犯困,皇后便着人将犯困的孩子们一并带过去安置,沐霁旸也在其中。
  女官将沐霁旸等三个孩子安置在花阁的左厅,几名较年长的宫女仔细在一旁守候照应;而沐青霜则被人扶到了花阁的右厅单独安置。
  含凉殿内各处无一丝燥热,惟有窗外急切的蝉鸣还能让人想起这是盛夏的午后。
  沐青霜躺在软榻上,虚虚睁开一条眼缝。
  右厅内无人,周遭无声弥漫着一种仿佛山雨欲来前的,不怀好意的宁静。
  她徐徐闭上眼,唇畔扬笑,胸腔中腾起一股沸腾的血气。
  在金凤山带领沐家暗部府兵的那五年,每回开战之前,她都会这样——
  这是她大开杀戒之前惯会有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打错名字了QAQ,今天出席宫宴的是沐霁旸,沐霁昀在循化呢,哈哈哈对不起今天有二更,不过还需要再修一下,大概22:30左右更
 
 
第60章 
  花厅门口的青玉珠帘被人掀动,珠玉相击,其音玎玲。
  憋气半晌的沐青霜双颊酡红,做有气无力状半眯杏眸,眼神迷蒙地看向来人。
  果然是赵旻那狗东西。
  “你居然还醒着,可以啊!”赵旻眉梢扬起,狭长双目里烁起惊奇之色,“也是,毕竟是在山里带兵五年的人,比寻常人底子是好些。”
  “动弹不了是吧?不用怕,这玩意儿叫‘入骨醉’,至多三个时辰的效用而已,不会要命的,”他迈步走到软榻前,有恃无恐地倾身打量着她,笑得邪肆,“说得出话吗?”
  他伸手向沐青霜的面颊探来。
  沐青霜做出惊恐之色,“用尽全力”蜷身滚进软榻角落:“你……就不怕二位陛下……查明真相……”
  有气无力的软嗓断断续续,吐字含糊不清,醉态十足。
  “放心,查不明的。这‘入骨醉’,可是我手底下那群废物耗死好几个人才炼制成功的,任谁来查你这都只会是‘醉酒’,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呢?”赵旻得意地缩着下巴,笑着摊了摊手。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猜是为什么?”赵旻以脚尖勾来雕花圆凳,从容闲适地坐在软榻畔,挑眉轻夹眼尾,冲她飞了个流里流气的眼儿。
  “就为了当年……你我在赫山的那点私怨?你……要报复?”
  沐青霜并没有脸大到觉得这人对自己痴心一片,她深深觉得这疯犊子就是对自己当年用芥子汁水球砸了他的脸耿耿于怀,报仇来的。
  “素来目中无人的沐大小姐,居然还记得你我当年在赫山的私怨?看来本王那顿委屈也不算白受,”赵旻以舌尖轻轻划过自己的下唇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本王真是,哎呀,受宠若惊啊。”
  “我宠你祖宗的棺材板儿!”沐青霜翻了个白眼,捏紧的拳头已开始蠢蠢欲动了。
  奈何赵旻对她的了解并不太多,一时没看出她的异样,还顾自沉浸在享受“捕杀猎物”前的兴奋之中。
  “你对我家祖宗棺材板儿这么有兴趣?不过可惜了,”赵旻啧舌,笑得愈发诡异,“当年我本还打算牺牲一个‘妻子’的名分将你娶来,等你‘因病亡故’之后,倒还是可以被埋进我家祖坟和我祖宗棺材板儿朝夕相处的,可惜你那个爹啊,啧啧。瞧瞧他如今是什么下场吧,都是他自找的。”
  他冷笑着哼了哼:“当年的我好心想给你沐家留点体面,可惜你沐家不识抬举。如今你在我府中只能是个没名没分的‘后院人’,你死后只配被草席一卷,随意找处乱葬岗扔掉了事。”
  “你想得倒挺美,我……”沐青霜觉得很不可思议,顿了顿,“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同意做你的‘后院人’?”
  赵旻慢条斯理从怀中摸出个绛色小瓷瓶,倒出两粒指甲盖儿大小的药丸,站起身来。
  “呐,今日是你醉酒之后勾引、强迫,本王身娇体贵,自然不是你沐小将军的对手,不得已之下就被你这样那样了。你想象,你做出如此丧尽天良又以下犯上之事,本王还能饶你狗命,允你以我后院人身份苟活于世,你沐家除了感激涕零之外,还能做什么?嗯?”
  赵旻捏着那小药丸子俯身趋近她,揪住她的衣袖将她从角落中拖过来,“不过,我瞧着你口齿愈发清晰了,还是再赏你两颗以策万全。”
  他顾自说了半晌,沐青霜总算理顺了他的意图。
  他是打算用这“入骨醉”让她动弹不得、口不能言,造成她强暴了他的假象叫人来撞破?!
  然后在帝后面前说是她借酒撒疯强了他,他再“大度”地饶她不死,让她以“后院人”身份归到他名下作为赔罪,之后就可以用什么手段弄死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听他的意思,仿佛她父亲的事……或许,和他有点关联?!
  赵旻用力拽着她的衣袖要将她拖过来,眸中神情转为近乎疯狂的愤怒:“本王这辈子就忍过四个人的气!沐武岱,你,贺征,赵絮!等着吧,一个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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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沐青霜今日真的中了那“入骨醉”,事情大约就只能照着赵旻那发疯般的构想一步步走下去了。
  然而——
  “我去你祖宗的死人腿儿!”
  沐青霜臂上陡然发力,将毫无防备的赵旻甩翻在了软榻上,膝盖一屈,重重压向他的肋下三寸。
  按寻常规律,年岁相近、体格差异不大的同龄男女之间,总是男子的力气更大些。
  奈何赵旻自来被娇养,文不成武不就,近乎是个四体不勤的废物。而沐青霜又是个天生怪力,还领兵多年的姑娘。
  她是在林间剿过山匪也战过红发鬼大军的沐小将军,与人你死我活的近身肉搏经历得多了,往往一出手就是杀招。
  人的肘与膝盖其实都足够坚硬,蓄力又快又足,而肋下三寸是没有骨骼防护的软弱处,她这一招过去,险些去了赵旻半条命。
  沐青霜将他彻底压制后,倾身探出右手去捏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的呼救声掐在了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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