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极是明白王皇后的处境,后宫所有皇子皆非皇后所亲生,其母又多是高位妃嫔。这些年来也不知道事乾封帝有意为之还是缘分所致,这后宫中的竟无一位地位嫔妃有所出。白芷有时暗恨,当年为何没有将恭美人所生的大皇子记在皇后娘娘的名下。
如此一来,大皇子既嫡又长,正所谓“立嫡立长不以贤”,这是代表着千百年来的嫡长子继承的规定,不管有没有被立为太子嫡长子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如今四妃或子或女、或生或养,玉牒之上所记皆有所有出,唯独后宫之主的皇后膝下却无儿无女……
王皇后费力地吸了几口气,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其实,皇帝之前每次来看她时,看她病体眷眷也曾提过让四妃帮她处理后宫之事,让自己好专心养病。王皇后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众人虎视眈眈,自己这宫权一旦交出去再想收回来就难了。
“想要不就是本宫这后位么,本宫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本事来做!”
第112章 暗香
五日前,以大将军苏潜为首定北大军班师回朝,乾封帝接见一干有功将领,论功行赏,封苏潜为定北侯。
苏潜自尚了敬安公主后,仕途非但没有受阻,反而更加平顺。
兄妹二人前朝内宫相辅晋职同居一品,苏家成为京城新贵一时间风头无两。
……
“杨妹妹,不知道你可是准备好了,在不走怕是要迟了。”
“今日,自然是是要好好装扮一番的,姐姐你不如也回去再从新换一身衣裳才是,你这身衣未免瞧着太喜庆了些。”
此时说话的人正是之前刚入宫的张落雨同杨无双二人,同被册封为六品宝林,又被安排在相对面的东西两个侧殿,是说不清的缘分与友谊倒也因为二人皆为侍寝而完整的保持下来。
只见杨无双一身月白色的精致宫装,从内室袅娜多姿地走出来,行走间裙裾摇摆身姿撩人。现在的天气虽然已经逐渐热了起来,但这一身未免单薄了些。再加上这月白的素色衣裙虽然精美繁复,月下起舞、林间抚琴、亦或是湖上泛舟都将如若仙子,可是若是去恭贺靖淑妃娘娘就未免有些不合适了。
“杨妹妹,你这身衣服虽好看,但未免太素净了些。”张落雨略一沉思还是决定开口劝了一劝,“今日毕竟是靖淑妃娘娘的好日子,你这一身未免惹淑妃娘娘不喜。”
杨无双听罢,如桃花般艳丽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秀气的眉毛也顰了起来,开口道:“我这身衣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淑妃娘娘怎么敢不喜?倒是姐姐你这一身,怕是要淹没在那桃红柳绿之中了。”
靖淑妃娘娘册封宴,难不成是让你去抢风头的不成?
张落雨不由想撬开杨无双的脑袋看看这里面是不是塞得全都是棉絮!!!
既然如此再多说也是无益,只不过惹人厌烦罢了,张落雨站起来身来玉手轻轻抚平刚刚压出的裙褶,温言道:“我就不换了,咱们这里离靖淑妃娘娘的常宁殿有几分远,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若是迟了就不好了。”
能压轴出现的只有帝后二人罢了,连冯贵妃今日怕是也会给靖淑妃面子早早地过去,她们这种连连龙床都没摸过一下低等嫔妃有如何感拿娇,还是早些过去等着宴会开始才是。
杨无双自己不希望张落雨再回头去好好打扮一番,就算张宝林长得差自己几分,那一也是美眸轻扬、秋瞳烟水百里挑一的美人儿,若是在好好打扮起来也很难说不会分去些许自己的光彩。
如此这般粉艳艳的倒也更能衬托出自己的出尘无双,杨无双心道。这样想着,她也便不在多说,直接拎着自己的裙摆直接跟了上去。
……
太阳虽然早已西沉,但余温犹在,还在渐渐上浮的暑气,蒸得人有些晕眩。
没有软娇或步辇可坐的低分位宫嫔只能带着自己的侍婢在长长的宫道上奋力走着,张落雨眼看着二人将会迟到,不由快走了几步,也正因为这几步改变了她此后的人生。
常宁殿在后宫中的位置既不居中也不偏僻,当年初建之时也是精致秀美,却从来都不是宠妃的寝宫,历代住的多是是平平无奇、不上不下的宫嫔,而现在的靖淑妃是它迎来的最高品级的妃嫔。
正殿中那阵阵的莺声燕语,也给这一贯宁静安逸的宫殿增添了少有的妖娆妩媚。
顾钧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殿前设好的宴席上已经坐满了或熟悉或陌生的妃嫔。
所有人都起身向乾封帝行礼,千娇百媚的声音萦绕耳际,一时间竟让他产生了些许的不适感。甚至有些后悔同意皇后将宴会摆在这里,还不如摆在水榭或是延禧阁,平白打破了往日常宁殿应有的宁静与安逸。
既然皇上已经落座,这宴席自然就要开始了。
顾钧与王皇后坐在主座,冯瑾瑜、苏盼琴分列左右,再往后便是梁贤妃、江德妃、婉昭容、江昭媛、赵充媛等人。顾钧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唇便开口道:“没想到你们都来这般早,倒是显得朕来晚了。”
作为今日的绝对主角,苏盼琴自然要首先接话道:“陛下,您日理万机能抽空过来便是嫔妾的荣幸,又何谈晚不晚呢。”
“淑妃姐姐说的倒是没错,这般的荣耀的事情宫里几个人能有这个福分,让大家都来一起庆祝生辰呢!”赵夕月忽然笑着用手绢掩着嘴角说道。
赵夕月怕是被苏盼琴进为一品淑妃的事情气昏了头,居然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般拈酸吃醋的话来。顾钧的心底飞速闪过一丝不悦,但面上没有任何显现。这个赵夕月有时觉得她是个聪明人,因为自她进宫后敬意或不经意间给出的许多建议确实利国利民,但平日里这争风吃醋的性格真是让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这样说来,倒是臣妾的不是了。”王皇后开口道,“宫里这么多姐妹臣妾没有一一照顾到,下次赵充媛生辰之时本宫定然也为你好好办上一办。”
这后宫中能众人齐聚一堂过生辰的不过皇帝的万寿、太后和皇后的千秋罢了,其他的不过是遇到整岁大家或大或小的聚上一聚。
最近自己的身子愈发不好,要不是看着皇帝对苏家兄妹的宠爱,她根本没有精力办这场宫宴,王皇后心道。
在后宫中已经是半个隐形人的梁寄秋也忽然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听说赵充媛院子里的栀子花最没不过了,不如哪日邀各位姐妹一起过去坐坐?”
坐在她们下首的席面上的中低位妃嫔,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都没有敢出声的。连杨宝林这种“独秀”体质也不敢参加这种级别之宫妃的争斗,倒是皇帝还没有认识自己是谁,就先成为高位妃嫔的马前卒了,岂不冤枉!
顾遥这是这时也从皇子皇女的席面上站了起来,“父皇我们这常宁殿从未如此热闹过,母妃高兴都来不及,您看她眼下的淡青色怕是昨晚便兴奋的没有睡好!”
看到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眼底,苏盼琴其实是有几分窘迫的,但也不得不说,经过顾遥这一打岔,气氛终于解脱了几分压抑,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王皇后也将视线移到皇子皇女们那一桌,四子四女也将一个席面坐满了,就算全都开口叫自己母后,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孩子。
“今日你们几个来的倒也齐整。”顾钧看着自己的子女们朗声道。
听到皇帝这样问,王皇后开口解释道:“今日不过是家宴,臣妾想着不拘这这些礼仪,大家一起聚在一起才是。”
听完王皇后的话,苏盼琴猛然想到哪里不对。坐着这里许久,她一直觉得那里有些怪怪的,原来是在这里。
在今年选秀之前,乾封帝的后宫里许久没有新进的妃嫔,几位皇子皇女可以说是众人看着长大的。但是,现在却有所不同,这些新晋的妃嫔多数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甚至比大皇子还要小上几岁……
王皇后在空中浸沉多年办事一向完备,不可能会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除非是有意为之。
自从意识到这个问题,苏盼琴便没法安心参加这歌舞酒宴了,好不容易熬到大家推杯换盏、酒足饭饱,“今日各位姐妹过来同本宫过生辰,本宫实在是欢喜的紧……”
苏盼琴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冯瑾瑜说道:“听说皇后娘娘还专门为淑妃妹妹安排的烟火,不如大家一起移步到观景阁看上一看?”
苏盼琴看着冯贵妃想要说些什么,但又知要如何开口,唯有打起精神带着大家一起去常宁殿后花园的观景阁。路上寻了间隙粗略嘱托了青杨几句,让她盯紧了顾逍、顾遥两个。
其他人怎么样,她是没有精力管的,但自己的儿子绝对是不能出问题的。
……
一直到最后一簇烟火将夜空照的亮如白昼,喧闹过后一切重回平静。
洗漱完毕,苏盼琴坐在镜前梳着半干的乌发,脑中还在想着今夜的事情。
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皇帝皇后每年也都会准时命人送上生辰礼物,只是顾钧却不一定会每次都过来。所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白日里叫上梁贤妃、华充仪、慧充容等人小聚一下,晚上再同两个儿子和自己宫里的宫人内侍一起庆祝一下罢了,从来没有搞过今日这样的阵仗。
“阿琴,你在想什么?”
顾钧洗去一身的酒气和薄汗,带着沐浴后好闻的清新薄荷味道,缓步凑了过来,低声道:“这些年来,夏季里朕还是最喜欢在你这里沐浴。”
第113章 浮动
喜欢在我这里沐浴?
苏盼琴本想站起来,却被顾钧单手从后面按住了肩膀,任接过自己手上的犀角半月梳替自己梳起头发来。
“阿琴,你已经许久没同朕一起沐浴过了。”顾钧有些委屈的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鸳鸯浴给顾钧留下的初体验太好,他每年夏天都要来自己这来上那么两次,未曾想这还没正式入夏顾钧又这般明晃晃地提了出来。
“越说越不正经了,”苏盼琴转身轻巧夺回自己的梳子,“那些都是年轻时的玩闹了,如今逍儿、遥儿都这般都这般大了,臣妾这做母妃的怎么还能像年少时那般轻浮呢!”
听完苏盼琴义正言辞的说辞,顾钧不由轻笑出声,猿臂往前一伸便把将这娇小的人儿抱入怀中,凑在那软软糯糯的耳垂边轻声说道:“那前些日子,不是是谁一边抓着那绣着芙蓉帐子,让朕再快一些的。”
苏盼琴羞不可抑,“皇上!”
“好好好,朕今晚慢些总成了吧。”
……
乾封十八年五月,北方大平设节度使、经略使。
六月初一,乾封帝颁下旨意大封诸位皇子、皇女,封:
大皇子顾辽为闽王;
二皇子顾逍为秦王;
三皇子顾遥为晋王;
四皇子顾迁为豫王;
五皇子顾远为吴王;
大公主顾迦为安和公主;
三公主顾迷为安平公主;
四公主顾进为安乐公主;
……
宫中所有的皇子皇女晋封之后,王皇后便派人邀顾钧抽空来自己那里一趟。
所以当顾钧走进自己发妻的寝殿的时候,只见轻纱素幔垂地,空气中似乎也因为连月服药弥漫着略带苦涩的药气。殿内没有用冰,六月的热浪伴着药气,让人有些闻着便有些不适。
看到王皇后身姿单薄、面带病色,比之前见到时更要苍老许多,顾钧的心中也是有些波动的。皇后在自己印象中绝不是这样的,他印象中的王静坤清明睿智、冷静自持,可以帮他处理好王府、后宫内的任何事。
“朕,许久没来看皇后你了。”
默然片刻顾钧开口道,“来人,将太医院的院判张岸叫来,朕倒是要问问皇后的病他们究竟是怎么治的,开始告诉朕不过是皇后偶感风寒如何拖了几个月,硬是将皇后拖成了这种缠绵病榻的程度!”
安问行刚想有所动作,便被白芷伸手虚拦住,只听王皇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开口道:“陛下,不用了,张太医早上刚刚来过。”王皇后摆了摆手手,轻拦住乾封帝的动作,“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您不要怪罪那些太医们。后宫的姐妹具是温柔贴心的可人儿,能有人陪着陛下,臣妾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皇后……”
“陛下,您听臣妾说完,有些事臣妾还是要同您讲清楚才是。臣妾的身子也不过能再撑几日罢了,这后宫诸事不能无人掌管。趁着臣妾如今还有些精神,还能提点她们几句日后也不至于慌乱不及。”
顾钧此时已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发妻这般絮絮不止如交代后事般的说话,心里也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般堵的难受,那昔年往事也如开闸般涌入自己的脑海。“朕曾听蜀王说,蜀地有一名医可着手成春……”
“不用了,生老病死。”王皇后摆了摆手,继续道:“臣妾想的很清楚。陛下您如今五子三女虽不是臣妾亲身所生,但也都是臣妾从小看着长大的,除了闽王之外又皆是生母具在如今又都有了封地,臣妾这个当母后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唯独这中宫之位,臣妾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顾钧见王皇后这般坚持,便也不再出言阻止,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听她继续说完。
“臣妾想着贵妃妹妹跟随陛下多年,慎简淑德、贵而不持,镇国公亦是股肱之臣,四皇子少而机敏、谦而好学,臣妾认为冯贵妃可堪皇后之位。”王皇后诚心道。
顾钧听完并没有立刻说话,“皇后现在谈这些事还太早,朕觉得你勿要思虑过重,平日里还是好好养病才是。”
“陛下……”
“皇后若是觉得心无余力,不如让四妃分管六宫之事。每次你与朕同去行宫之时,她们不也曾管过,今日再让她们从旁协助便是。”
……
一时间,顾钧也摸不清王皇后到底怎么想的,但是就觉得既然需要养病,手里的宫务自然要交给别人才是。
若是将管理内宫的权利分给四妃,无异于架空了皇后本人所有的权力。
“确实是臣妾有些糊涂了,陛下说的确实是更有道理。”既然乾封帝已经这样说,王皇后也没有再拒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