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水靖等人遇难消息传遍整个京城,林如海听后吓了一大跳,首先想到的是林黛玉知道后会怎么样,根本无暇去想消息的真伪。
林如海本想瞒林黛玉一段时间,但又知此事瞒不了多久。思来想去,林如海决定自己亲口告诉林黛玉。
林如海怕林黛玉会悲伤过度晕厥过去,是以一早从大街上请了个大夫回府,命他随时候命。
林如海说的时候不仅小心翼翼,还仔细观察林黛玉的神情。
林黛玉一开始还有些纳闷,只觉林如海行为有些神秘古怪。等他犹犹豫豫的说完,林黛玉才终于明白过来,不禁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林如海见她没有反应,还以为她是受惊过度失了魂,顿时焦急的不行,手忙脚乱又语无伦次的劝林黛玉想开些,或许消息是假的。
林黛玉见他这幅模样,心里自然而然萌生出了心虚和愧疚。想到水靖并未特别嘱咐她此事不可让林如海知道,恰巧此时又没有外人在场,于是说道:“他们没有事,真的。”说着还重重点了下脑袋。
这次轮到林如海愣住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消息真的是假的?”
林黛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抿了抿嘴巴,小声道:“爹记得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虽是答非所问,但林如海立即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并且稍稍一想,就知水靖这么做的目的。
林如海立刻松了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急出来的汗水,又长吁一口气道:“不是真的就好,不是真的就好。爹还怕你想不开,特地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林黛玉眨巴眨巴眼睛,“对了,我现在要表现的悲痛欲绝才是。爹,快帮我打掩护,我要晕了。还有,多准备些辣椒和生姜,我怕到时候我哭不出来。”
林如海:“……”
第二百一十六章
‘警幻’死后, 水靖稍稍变动了下计划。
因水泰府里原先不知被施了何种法术, 暗卫一进后院就会迷失方向, 以致至今一直无法打探到其内里情况。如今‘警幻’一死,法术随之消失。虽可派暗卫暗中监视, 但水泰府里还有一武功高强的无名人士, 且‘警幻’突然失踪也会引人怀疑,未免打草惊蛇, 于是水靖命一女性暗卫戴上万离连夜赶制出来的人皮面具, 假扮‘警幻’前往水泰府里做内应。
至太上皇寿宴之日, 这女暗卫已将消息打探的七七八八。
太上皇倒是好能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 竟是策反了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及禁军副统领, 然后又召来一群在刀口上舔血混日子的江湖人士。几拨人马以二十四门礼炮声响为信号,先由江湖人士假扮成前朝余孽在京城四处作乱,五城兵马司前去镇压时, 副指挥使趁乱杀死指挥使夺取权利,禁军如法炮制。若能成功, 加上早已投靠太上皇的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护卫京城的军事力量等于全部倒戈太上皇。如此一来, 太上皇可谓是一呼百应, 控住京城完全不在话下。
如无意外,这绝对是个好计谋。不过最令水靖惊讶的是那一直神龙不见尾的给水泰出谋划策的幕后之人, 竟是原祁王的幕僚,拄拐先生。
说来这拄拐先生很是神秘, 除祁王外,祁王府诸人竟无一人知晓他的存在。而祁王直到被砍头之前也不愿透露这拄拐先生半点信息,因此这拄拐先生究竟姓氏名谁籍贯何处始终是个谜团。数年来,水靖一直派人四处搜寻其下落。原以为这拄拐先生作为逃逸的谋逆之人定然隐藏在暗处,不想他竟投靠了水泰,躲在京城之内活动于他们眼皮子底下。如此这般,水靖都忍不住赞叹其胆大。怪道一直以来没有任何进展,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水靖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既已知晓太上皇的计划,自然不会伸长脖子任他们宰割。
二十四门礼炮声一响起,那些伪装成前朝余孽的江湖人士还未来得及作乱,一直守株待兔的暗卫就消无声息的抹了他们的脖子。正在欢腾的百姓们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更没有发现身边刚刚发生了流血事件。
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及禁军副统领心如火焚,急的是满头大汗。他二人的年纪比他们上峰年纪都大,又一直不受重用,这才起了搏一搏的念头,给自己一个出头的机会。但从龙之功诱惑虽大,将一家老小的性命绑在悬崖边上的心情却无比的煎熬。尤其当二十四门礼炮声响起后暴动消息迟迟没有传来,他二人的后背不由阵阵发凉,生生打起冷颤。而等到手持圣旨拿他们下狱的人到来时,他二人终于傻了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比他们还傻眼的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及禁军统领。二人听完圣旨才明白过来自己差点提前去见了祖宗,当即对那谋反作乱的两人怒目而视,恨不得冲上去拳打脚踢。
如此,在百姓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谋反作乱消无声息地发生,又无声无息的结束。
但是拄拐先生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假扮‘警幻’的暗卫主动向水靖请罪,承认自己的错误,很是愧疚。
水靖倒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毕竟对方是曾从文东延手里逃出来的人,只是心里存了疑问,“他离开前可曾说过自己去什么地方?他以前可曾有怀疑过你?”
暗卫均摇头,表示拄拐先生的离开毫无预兆,也因此打了个她措手不及。
水靖看向文东延。
文东延沉思了一会儿,“怕是他已察觉到不对劲了。”
水靖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和文东延想的一样,以拄拐先生的本事发现‘警幻’是暗卫假扮的倒不是件难事。只是拄拐先生何时发现、又为何没有告诉水泰却是个谜。即使是离开的前一刻发现,那时水泰也才刚进宫,取消计划完全来得及。不过拄拐先生好像没这个打算。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来头,做这些事情有何目的。
水靖想了会儿,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嘱文东延派人继续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恰在此时,一个特有的沙哑嗓音突兀闯了进来,声音洪亮,带有几分气势,“听说王爷在找草民?”
在场之人立刻警惕起来,霎那间将水靖护在中间,小心翼翼的循声望过去,就见不远之处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人。一身粗布长衫,微带风尘,黝黑皮肤,方脸虎目,打眼一瞧与普通的庄稼汉没什么区别,只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倒是好看的紧。
得,没找到对方的老巢,倒被对方寻上门来了。
文东延手里的鹅毛扇已经停了下来,手不觉握紧,一脸兴味的盯着来人,慢慢吐出两个字,“是他。”
水靖闻言再无疑问,十分肯定来人就是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拄拐先生。
水靖顿时来了兴趣。事到如今竟还敢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颇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胆量。如此人才竟然不能为他所用,水靖着实感到可惜。
那拄拐先生撑着拐杖缓缓走了数步,离水靖近了些。此时暗卫与护卫已经不着痕迹的将他团团包围起来,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拄拐先生也不再往前,停下脚步,不卑不亢看着水靖,笑道:“因听闻王爷在找草民,草民这才不请自来。只可惜……”他扫了包围他的暗卫一眼,叹道,“草民似乎并不受欢迎。还是说这就是王爷的待客之道?”
水靖挥了挥手,待暗卫和护卫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后退了几步,这才说道:“本王岂有不欢迎先生的意思。久闻先生大名,今日终得一见,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本王习惯了小心,还请先生莫怪。”
拄拐先生笑了几声,“我不过是一介草民,焉敢生王爷的气?”
“先生太客气了。”水靖慢腾腾的说道,“只先生两次参与谋反又都全身而退,如今又单枪匹马而来,就非寻常人可比。若再给先生几年时间,只怕又会有造反的消息传来。”
“王爷谬赞,草民哪里有这样本事。不过是草民追随的人都有造反的念头罢了。”
拄拐先生说的云淡风轻,水靖却认为其中必大有内情。他懒得再与这人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本王只问你,你真正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草民不懂王爷的意思。”
“看你的样子,你似乎一早就知道‘警幻’是假的,但你却没有告诉水泰。而且你应该也早就已经猜到水泰不可能成功,但你却没有阻止,由着他去送死。你好像对水泰并没有多少忠心,也不是真的想助他成事。既是如此,你之所以追随他必然有你自己的目的,绝对不是从龙之功这么简单。”
“我自己的目的……?这个问题倒是把草民难住了。若我说没有王爷会信吗?”拄拐先生低声笑了起来,“不过草民自出生起就被教导要忠于祁家。”
“所以你是在为祁王报仇?”好像有哪里不对……水靖皱眉。
“报仇……?是吧。”拄拐先生笑了笑,“想来王爷也已经猜到我来此的目的了。虽然很可惜,但草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王爷莫怪。”
水靖抽了抽脸皮。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难道怪的话他就不杀了?
文东延小声安慰道:“主子莫要担心,不会有事。”说完后,他踱步走了出来,轻摇鹅毛扇笑道:“数年前那次较量还尚未分出高下。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日将它结束吧。”
拄拐先生点头,“也好。总归越不过你去,迟早有这一战。”
拄拐先生虽然跛足,但身法却极快,顷刻间就欺身至文东延身前,敏捷快速完全不输给腿脚功夫好的人。原本随处可见的拐杖,此时在他手里却似是巨大的凶器,犹如侵染鲜血,煞气逼人。
水靖一直知道拄拐先生武功高强,只是不知道高到何种程度。今日一看,竟能与文东延势均力敌,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水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单看他二人的武器,文东延明显要弱上一截。若文东延果真不敌,他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水靖在心里默默为文东延打气。
他二人这一战,似是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对手一般,打的天昏地暗,风云都变了颜色。
水靖也看不清他二人的招式,只勉强看到他二人的身影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但从护在他周围的暗卫紧绷的身体来看,文东延应该没有占上风。
猛地一下,水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文东延停了下来,而拄拐先生向后退了好几步,口吐鲜血,勉强以拐杖支撑身体。
水靖不由惊喜。这是赢了?
文东延却没有半点赢了对手的喜悦,深深皱着眉头,面沉如水,“你先前受过伤?”
拐杖先生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上的血,笑道:“没有。只是快要死了,刚才已是我的极限。现在只怕是马上就要死了。”
文东延道:“所以来送死的?”
“不,报仇。不过,我也确实早就不想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水靖终于明白拄拐先生的违和感在哪里了。
“你恨祁家人?”
拄拐先生似乎已经撑不住拐杖, 慢慢坐在了地上, 粗喘了两口气, 这才抬眼去看水靖,“为什么这么问?”
“你应该自始至终都没有尽全力。不管是对祁王还是水泰, 都保留了几分。”
重病情况下还能和文东延势均力敌, 说明他原本的实力至少在文东延之上。而他之前却曾说过,他自出生起就被教导要忠于祁家。若果真忠心耿耿, 数年前就不会在祁家人谋反事败后对他们不闻不问。虽说当时为防止有人营救祁家人而布下天罗地网, 但以拄拐先生的实力, 即使救不了全部,救下一个应该绰绰有余。只要有一个祁家人还活着, 祁家的血脉就不会断。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而他后来所谓的报仇也似是在敷衍了事。就好像他根本不想‘报仇’, 但又必须要做这件事情,在如此矛盾的心理之下,自然不会尽全力的认真对待。
拄拐先生喉咙里发出‘呵呵’的怪异笑声, 又吐了口血出来,“王爷说的不错, 我确实恨他们,恨不得他们死。只是我不能伤害他们。”
“所以借刀杀人?”水靖挑眉。
“不, 我怎会那么做。是祁王在私底下感慨了下他差点就为这天下之主了, 我只不过在旁边附和了几句。”拄拐先生裂开嘴笑,一嘴的血, 让人不忍直视。
水靖默默撇过头。肯定不只是简单的附和,火上浇油更有可能。这也是他感到违和的一个地方。祁王的面相上并没有显示出什么雄心大志, 最多是有点小野心,可能会在一方地上称王称霸,但还到不了谋反的程度。像水泰就是典型的‘火型人’,有雄心大志,野心很大,追求目标的迫切感比较强,只可惜为人急躁骄傲好斗缺乏耐性。而祁王却不怎么典型。祁王会下定决心造反,拄拐先生怕是在里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