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借刀杀人还是什么,为何勉强自己留在祁王身边?”江湖人最是讲究随心所欲,文东延很是不明白,“甚至还要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
拄拐先生又咧嘴一笑,神色有些凄凉,“如果我说我是阴护家人,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了吧。”
水靖和文东延果然震惊的对视一眼。
“你们都有听说过阴护家人的传说吧。”拄拐先生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流的越来越多,“不过很快就会真的变成传说了。因为我是最后一个阴护家人。”
文东延惊愕半晌,“既然阴护家人真的存在,那前朝灭亡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为什么没有出现?”
水靖想到幼时听嬷嬷们说过的八怪,迟疑着问道:“难不成那个传闻是真的?南哀帝真的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拄拐先生摸了摸他的腿,惨淡一笑,“我的腿脚就是在那个时候跛的。”
水靖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明明同他们有着血海深仇,我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还要保护他们听从他们的命令。就因为保护祁家人是阴护家人世代的使命。呵呵。那些老家伙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并且认为只要不告诉其他人我就不会知道那些事情。但我偏偏知道了。你们肯定体会不了这么多年来我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我恨不得杀死他们,却因为使命又不得不守护他们。王爷是不是奇怪当时我为什么不去救祁王他们?夏掌门王爷可还记得?其实他也是祁家人,南哀帝留在民间的血脉。说来那时候南哀帝不知在民间留下多少血脉。也是因为如此,我才能抛弃祁王他们。因为即使他们死了,这世上还有祁家人在,我并没有违背阴护家人的使命。”
“现在……”拄拐先生闭上眼睛,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终于解脱了。”
文东延走过去蹲下探了探他的呼吸与脉搏,站起来对水靖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是吗……”
水靖看着拄拐先生嘴角那一抹轻松地笑容。
也许对他来说,死,真的是一种解脱。
文东延没让水靖感慨多久,“什么传闻?莫非南哀帝和阴护家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水靖的神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简单来说,就是因为‘色’而引发的一场几乎灭门的惨案……”
南哀帝是前朝倒数第二个皇帝,在前朝甚至历朝历代中也是十分有名的荒/淫皇帝。荒/淫到何种程度呢,被他临/幸过的人除了大臣的妻妾外,竟有他的弟媳、小姨子、儿媳,更有甚者,连堂姐妹和亲姐妹也不放过。而南哀帝又喜欢走访民间,每遇到美貌女子必临幸之,确实有可能留下不少子嗣。
某一日,南哀帝就将魔爪伸向了当时的阴护家家主的妻子。阴护家家主自是誓死不从,先不说只要是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愿意戴绿帽子,最重要的是当时他的妻子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即将分娩。但南哀帝色心一起就绝不会考虑后果,因此十分强硬的要求阴护家家主将他的妻子交出来。南哀帝不仅荒/淫,性情也很暴虐,之前不知杀了多少忤逆他的大臣和皇室成员。他见阴护家家主违抗他的命令,就开始大开杀戒。阴护家人虽然都很能耐,但不知为何无法反抗祁家人。阴护家人本就人少,阴护家家主妻子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因为自己白白丢了性命,于是答应献身。南哀帝刚高兴没多久,谁想那妻子突然发作。南哀帝认为自己受到了戏弄,暴怒之下用剑将阴护家人一个一个杀死,最后一剑刺穿了难产的阴护家家主妻子的胸膛。至此他犹不满足,见胎儿的一只脚已经伸出来,便抓住那只脚将胎儿整个从阴护家家主妻子的肚子里拽出来,将他摔死在了地上——
水靖一直以为这个传闻是假的。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传闻也是由胜利者散播。只有将南哀帝抹黑的人神共愤,太/祖起兵造反才会变成理所当然。而且都快被灭门了,阴护家人竟然连反抗都不反抗,普通人一听就知不可信。水靖当时还嘲笑过编故事的人连个常识都没有,如今才知道这些竟然都是真的,唯一不同的是那胎儿并没有被摔死,而是长大成人,继续担负阴护家人守护祁家人的使命。不过也是南哀帝死的早,算算时间,那时候拄拐先生应该才几个月大……
文东延叹道:“听闻胎儿足先出的话,不仅女子难产,若处理不当,此胎儿腿脚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在这种情况下,他武功竟能练到如此地步,其中的辛苦与努力常人只怕难以想象。而且听他所言,应是多年后才知道这段往事。恐怕他那时候的心情也无人能体会到。属下现在倒是真的佩服他了。”
水靖亦然,更加可惜如此人才不能为他所用。而且只拄拐先生一人就有如此能耐,若阴护家人全都在的话,前朝即使顺应历史趋势灭亡应该也不会那般迅速。南哀帝真是脑子被浆糊糊住了。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他连畜牲都比不上。
这一点,太上皇就比他强上许多许多了。
水靖这般想着,看太上皇的目光都不同起来。
太上皇被看的莫名其妙,汗毛都立了起来,忍着背后的寒意问道:“传阴护家人非同寻常,你确定他们都死光了?如果没有,对皇室来说就是一大威胁。”
“你还有空担心别人?”水靖又恢复了冷嘲热讽,“有这时间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虽然圣上刚才没有追究你的谋反之罪,但你不会以为自己可以轻松的躲过去吧?”
太上皇被哽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不用皇叔提醒朕也知道。你放心,这么一点自知之明朕还是有的,绝不会心存侥幸。朕知道水钰不会想见朕,但朕还有一事,还请皇叔代为转达一下。”
“你先说来听听。”水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太上皇却沉默了起来,良久才咬牙道:“关于泰儿的罪名,交给朕来定。”
水靖立刻怒了,“你竟有脸提这个事!?”
太上皇双手紧紧攥着扶手,“你放心,朕绝不会偏袒泰儿,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水靖冷笑了下,讥讽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就走。
刚走了几步,就听太上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个孩子还好吧?朕初见莫安时差一点就以为他是那时候的孩子。但朕记得,太子妃当时产下的,是个女婴。”
水靖脚下一顿,猛地转过身来,眼神如腊月寒雪,“你说什么?”
“当时东宫乱成一片,皇叔真以为,仅凭太子妃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孩子送出宫外?”太上皇不躲不闪,直直迎向水靖的冷冽目光,“当时东宫内可不是只有朕的探子。”
“……”水靖眯起眼睛,“我倒是小瞧了你。”
“朕知道皇叔在想什么。但朕还是那句话,朕虽然想要废太子,但从没有想过害他的性命。虎毒尚不食子,朕绝不会杀死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只是朕虽然知道水阑独子的死不是意外,但却没有查下去。因为这个,朕对他们有些愧疚。因此当太子妃用死婴代替朕的皇孙女并且偷送出宫时,朕不仅没有知声,甚至还在暗地里帮忙打掩护。”
水靖:“……”
“皇叔是不是奇怪为何朕从来没有提起过?因为朕已经欠水阑一个孩子,不想再伤害另一个。所以,朕的人只掩护到他们离开京城,之后就没有跟下去。也因此,朕根本不知道这个女婴的下落。这件事即使说出来,也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因为朕根本不知道她在哪。”
“不过朕猜测,太子妃应该将女婴送去了你那。刚刚看皇叔的反应,看来朕果然猜的不错。如果皇叔不知道这女婴的存在,现在应该追问朕这女婴的下落了。”
“你想怎么样?威胁我?”
“不。朕原本打算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所以连泰儿都没有告诉。”
“你现在还不是说了?”
“朕只希望皇叔能看在这件事的份上答应朕刚才的要求。不管如何,这是朕作为一个父亲,最后能做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八章
都说为人父母不容易。稍一疏忽就会错过子女的成长历程。
林如海就又一次深刻的感到自己这个当爹的有多么失败。上次有这种感受还是他知晓林黛玉在荣国府受了委屈的时候。明明可以避免的事情, 却因为他错把豺狼当亲人 , 差点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林如海一直觉得, 但凡他对林黛玉能够多用心一些,就不会把她丢在京城一年之久都不管不顾。因此自那之后, 他就事无巨细的关心林黛玉的起居饮食, 即使在同一屋檐下,他也害怕林黛玉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委屈。别看他对同僚下属雷厉风行, 但对林黛玉, 却操着老妈子的心。但即便这样, 林如海今日突然发现自己好似一点也不了解林黛玉。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学的武?单看她转瞬间就把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打趴下,就知道这不是一夕之间的事情。林如海很郁闷, 他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呢?
因此, 当同僚们纷纷向他道喜的时候,林如海虽然被逼微笑着回礼,但笑得却很难看。一路上他眼神不断的扫向林黛玉, 可惜林黛玉满微蹙眉头似是满腹愁绪,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林如海知道林黛玉为何不对劲, 无非是担忧贾母和二房的那些人。疼爱女儿的林如海不禁有些埋怨他们,不好好过日子瞎掺合谋反做什么。就那智商, 是干的了这种事情的人嘛!
林如海心疼林黛玉, 安慰她了几句,叫她不必多想, 只要贾政没有掺和的太深,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贾母, 贾赦会照顾好她的。
林黛玉似乎有被安慰到,也可能是想明白了她再如何担忧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于是再不做它想,只问林如海,能不能去看贾母。
林如海发愁了。老实说,他并不想让林黛玉去见贾母,不是想要撇清关系,而是怕贾母会求林黛玉去救二房的人。到时左右为难事小,万一贾母恼羞成怒,林黛玉又会伤心好一阵子。
林如海正琢磨着如何让林黛玉打消念头,就听见旁边有人喊一声:“黛玉姐姐!”一个黄色身影像炮弹一样冲过来,将林黛玉抱了个满怀。
“颜儿!?”林黛玉惊喜不已。
水颜笑嘻嘻抬起头来,看着她笑道:“这么长见时间不见,黛玉姐姐想我了没?”
林如海忙向后退了几步向水颜行礼。两姑娘久别重逢,立刻旁若无人的说起话来。林如海也不介意,反而高兴林黛玉被转移了注意力。
水颜对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很是好奇,一连问了林黛玉好几个问题,最后又说道:“听说姐姐当时大发雌威,将那些坏蛋打的落花流水。如果我也在就好了,肯定很刺激。”一脸的羡慕。
“一点也不刺激。他们的武功都很差,我一招就解决他们了。而且对方只有两个人一点也不尽兴。如果不是要保护爹,我早就冲上去……”说到这儿,林黛玉猛地收住嘴。她此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跟林如海解释武功的事情。最窘的是,林如海现在就在这里,将她刚才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林黛玉看向林如海,欲哭无泪,“爹……”
林如海也很尴尬。虽然他没打算略过这件事不提,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本是想等到他们父女俩独处时再问的,现在该让他如何是好。
水颜知道林黛玉习武的事情一直瞒着林如海,甚至有时候还会帮她打掩护,此刻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因怕林黛玉会受罚,忙解释道:“不关黛玉姐姐的事情。是我想习武,又觉得一个人太寂寞,便求了黛玉姐姐来陪我。就跟伴读似的,不同的是黛玉姐姐是伴武。”
林黛玉没有说话,只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扯了扯嘴角,“其实……习武挺好的。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保护自己。如果不是教习武艺的女师傅太少根本找不到人,我早就让玉儿习武了。”
林黛玉眼中露出期待神色,“真的?”
“真的。”林如海一脸诚恳的违心的说道。
林黛玉顿时容光焕发,满眼都写着高兴。
林如海心里面那点子郁闷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虽说习武粗俗了些,但林黛玉是真心喜欢,他也不是不能够接受。
不过林黛玉是个诚实的姑娘,水颜走后,她就向林如海坦白是她自己提出要习武的,并不是‘陪太子伴读’。
结果,林黛玉释然了,林如海却又郁闷了。不是因为林黛玉自己想要习武,而是因为林黛玉习武的理由竟然是那时他差点被盐商派来的刺客刺激了,萌发出了要保护他的念头,难怪那个时候林黛玉一直对他说可以保护他。
林如海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因此当水沐来的时候,林如海精神还有些萎靡不振,没有像以前那般拉着他说会子话,只简单说了几句,就放他去找林黛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