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风声——喻言时
时间:2018-11-16 09:55:17

  晏竟宁悠悠道:“你就是待家里待久了,缺乏运动,才会这样。”
  被教育了,司濛瘪瘪嘴,“哦。”
  半山腰的墓园,周围全是坟墓,一排排整齐划一地立着。时不时就能看到几个人影。都是冬至来扫墓的。
  陈叔将两人带到司潆墓前,“四小姐,这就是。”
  司濛轻轻抬头,瞥了一眼,墓碑上刻的是——爱女司潆之墓。
  父母那么爱她,对她那么好。如果不是无意中撞破父母的谈话,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司潆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
  可就是一味的放纵和溺爱,让她彻底走上了不归路。
  善良的司机拼死救了主人。李叔的死,父母心怀愧疚。李家家破人亡,父母更是自责难耐。留下司潆的这根独苗,父女将他们对李叔的愧疚和自责全部转化成了对司潆无休止的溺爱。他们觉得只有加倍对司潆好,才能对得起死去的李叔。
  看着墓碑,司濛不自觉地捏紧了伞柄,指节微微泛白。
  有人显然比他们还要早,墓碑前已经被放了一束白色的郁金香。
  那花儿娇艳,过了雨水,花瓣和叶子上都布着一层水珠。包装纸也早已被雨水打湿,变了颜色。
  很少有人知道司潆生前钟爱郁金香。看来来人必定是很熟悉她的人。想必该是身边某个亲近之人。
  袁叔看到那郁金香,开口:“每年清明冬至,总有这么一束郁金香搁在墓前,就是不知道来人是谁。”
  司濛微微抬眸,温声细语,“从来没碰见过吗?”
  袁叔摇摇脑袋,“他总是比我们到的早,一次都没撞见过,可能是五小姐的粉丝也说不准。”
  这是极有可能的。百晓生生前红极一时,在圈子里简直就是神话。她的粉丝数不胜数。
  都说人走茶凉。倒是难为有人还记得她。
  司濛扭过头,对两人说:“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好。”晏竟宁点点头,“我们在边上等你。”
  他看向袁叔,轻声说:“让她待会儿吧。”
  袁叔:“好的。”
  两人一同退开。司濛把一大束郁金香放在司潆墓前,嗓音嘶哑,“司潆,你以前最喜欢这花儿,我还记得。”
  细雨潇潇,雨水从伞面上悄无声息滑落,掉在地上,拍打着石板路。
  墓两旁是两棵冬青,年岁尚小,枝干瘦削,不断在风雨里瑟缩摇摆。枝叶却很是苍翠养眼,鲜活而富有生机。
  “咱俩纠缠不休那么多年,恨不能弄死对方。如今回过头看,其实没意思得很。现在我不恨你了,我已经放下了。希望你也能放下……”
  ——
  终于告别了过去,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回程的路上,司濛身心放松,无比舒心。
  大梦经年,这些年她一直都活在噩梦里,被它纠缠,难以摆脱,惶惶不可终日。都说驱除心魔很难。事情上她走出来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这一瞬间的顿悟是晏竟宁带给她的。如果没有他孜孜不倦地告诫她让她好好活着,兴许哪天她就一了百了了。
  雨依旧下个不停。雨不大,却很缠绵,一下就是一整天。
  冬天里,这冬雨越下得久,天儿就越冷。上山下山,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可司濛却明显觉得天气又变冷了。
  三人快速下山,一刻都不敢耽搁。
  司濛赶紧躲进了车里。车里开了暖气,她竟也没觉得暖和。
  墓园附近一公里就是一个小村儿。这个村子是回市区的必经之路。
  车子开进村里,路两旁开了好几家饭店。招牌藏在朦胧的雨雾里,忽隐忽现。
  袁叔远远瞟了一眼,建议道:“小姐,姑爷,这天儿这么冷,我们找家饭店坐会儿吧。”
  司濛真是冷的厉害,手脚冰冷,雪地靴穿在脚上就跟没穿一样,冷冰冰的。
  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村子很小,远远看过去都没几户人家。除了饭店就是杂货店,甚至还有几家卖丧葬物品的小店。规模都很小。
  饭店虽说规模不大,不过食客倒是挺多的。都是来墓园扫墓,到饭店里来取暖的。
  司濛只想立马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随便找了家面店走进去。她一抬眼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仔细看了两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忙快步走了过去,惊喜道:“雪涵,你怎么在这儿?”
 
  ☆、第51章 第51阵风
 
  第51阵风
  这个世界很大,茫茫人海,几年甚至都碰不到熟人。可这个世界又很小,一转身,遇见的都是熟人。
  司濛很意外竟然会在这么个乡下小店碰到汪雪涵。
  汪雪涵穿了一身黑,黑色的大衣,黑色的阔腿裤,黑色的马丁靴,气场冷硬,全然不似她平日里那般软萌可爱。
  听见司濛的声音,汪雪涵的目光投转到她身上,连忙站起来,惊诧道:“大大,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濛惊讶道:“我还意外在这里碰到你呢。今天冬至,我去扫墓。你呢?”
  “一样的,我也扫墓。”
  “亲人?”
  汪雪涵的目光落在窗外,近乎呢喃:“一个很重要的人。”
  晏竟宁仔细看了两眼汪雪涵,静默不语。
  司濛招呼道:“既然碰到了,就坐一起吧。”
  晏竟宁和袁叔点点头,异口同声:“好。”
  “雪涵,你点了什么?”司濛问道。
  汪雪涵扬起脸,轻声说:“牛肉汤粉。”
  司濛叫来服务员,“那我也要一份牛肉汤粉。”
  袁叔点了碗肥肠面,晏竟宁则点了份三鲜米线。
  小饭店,食客倒挺多,说话声不断,周遭的环境闹哄哄的。
  司濛问:“雪涵,你男朋友没陪你一起来吗?”
  汪雪涵:“他要上班,就我一个人过来。”
  “怎么来的?”
  “包了辆车过来的。”
  “回去呢?”
  “也打算包车。”
  “这里不好叫车,你坐我们的车一起回市区吧。”司濛建议。
  “会不会麻烦啊?”
  “这有什么麻烦的,坐得下。”
  汪雪涵面露感激,“那太感谢了。”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就把面端上来了。
  这么冷的天气,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粉,别提多舒畅了。
  司濛大口吃粉,酣畅淋漓,鼻尖不知不觉就开始冒汗了。
  太爽了!
  晏竟宁把碗里的虾和香菇都挑给司濛,目光却落在汪雪涵身上,状似不经意地问:“汪小姐每年都来扫墓吗?”
  “对。”汪雪涵安静吃面,“每年清明冬至都会来。”
  “那看来是很重要的人呐!”
  汪雪涵:“确实很重要,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晏竟宁埋头吃面,没再多问了。
  汪雪涵和司濛闲聊:“大大,你今天去看什么人?”
  司濛低头想了想,回答:“我妹妹。”
  时隔多年,她终于有勇气在别人面前提起司潆了。
  “你妹妹?”汪雪涵猛地抬头,脸上遍布惊讶:“大大你还有妹妹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司濛笑了笑,“你也没问过我的家人啊!”
  汪雪涵:“……”
  汪雪涵哑然失笑,“也是。”
  几人几下就吃完了面。司濛更是将那碗牛肉汤粉吃了个精光,连汤都没带剩下的。
  晏竟宁颇有些哭笑不得,“濛濛,你在家不是吃了饭的么?怎么还这么饿?”
  司濛低头瞅一眼空荡荡的大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胃口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吃多少都觉得饿。”
  汪雪涵抿嘴笑起来,“大大,冬天可是长膘的季节,当心变胖哦!”
  司濛很忧伤,摊摊手,无奈道:“我也想少吃点,可就是管不住嘴。”
  袁叔和蔼一笑,“四小姐胃口好是好事啊,能吃是福!”
  她嘻嘻一笑,“袁叔,您老这话我爱听。”
  一群人吃完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回程了。汪雪涵搭他们的车一起回市区。
  两个姑娘一人一把黑伞,先出了店门。晏竟宁和袁叔垫后。
  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风。
  “真冷啊!”两个姑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迎着风口,两人的衣角簌簌摆动。
  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汪雪涵大衣的口袋里钻出了一片东西,被风吹到了地上。又被吹到了晏竟宁跟前。他不经意间低头,恰巧看到了。
  那是一片叶子。
  他俯身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细细地瞅两眼。是冬青树的叶子,叶片颜色鲜亮,脉络清晰。很明显不是自然脱落,而是被人为的从树上摘下来的。而且刚摘不久。
  他看着那片冬青叶子,若有所思。
  电光石火之间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袁叔正打算绕到车前开门。却被晏竟宁突然叫住:“袁叔。”
  老人家脚步一顿,“姑爷怎么了?”
  晏竟宁扬了扬眉,压低声音问:“司潆墓两旁种的是冬青吧?”
  男人站在路旁,身形挺拔料峭,黑色的大衣被长风撩起,里头白色的毛衣一闪而过。
  袁叔听完直点头,“是冬青没错啊!冬青比松树名贵,当年太太就找人栽了两棵冬青。”
  在墓两旁栽种树木,是宛丘、横桑、青陵等地的习俗。据说这树是给离开的人荫蔽的。一般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冬青和松柏。
  “这山上冬青多吗?”晏竟宁复问。
  袁叔说:“这一带冬青很少,松树和柏树倒是挺多的。”
  一瞬间,晏竟宁的眸色深了一深。
  “姑爷你怎么了?”袁叔见晏竟宁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
  晏竟宁藏在大衣下面的左手不自觉握紧拳头,“没什么,就随口问问。”
  司濛冻得直跺脚,却见那两人站在一旁说话,袁叔迟迟不来开车门。她赶紧催促:“你俩说什么呢?快上车啊!”
  袁叔赶紧小跑了两步,解了锁,把车门打开。
  汪雪涵自然地拧开车后座,却听见耳畔响起男人轻轻冷冷的嗓音,“汪小姐,还烦请你坐副驾。”
  她的手触到门把,手一顿,忙缩了回来,微微一笑,“好的。”
  司濛不明所以,“你怎么让人家女孩子坐副驾,我还想和雪涵说话呢。”
  晏竟宁:“听我的就没错。”
  只这么一句,不容置喙,旁的却再也不愿多说了。
  司濛心里困惑,倒也没计较太多。
  回程四十分钟的车程。司濛上车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枕着晏竟宁的肩膀,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晏竟宁拿来毯子给她盖上,动作轻柔,唯恐吵醒她。
  她这段时间是真的嗜睡,搁哪儿都能睡着。而且一睡就能睡很久。过去那个频繁失眠的失眠真的不见了。
  快到市区的时候司濛才醒。刚醒来那瞬,她睡眼惺忪,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我怎么又睡着了?”她揉着眼睛,嗓音暗哑,“到哪儿了?”
  她这么容易睡着,晏竟宁早就已经习惯了。
  晏竟宁说:“马上就快到了。”
  汪雪涵坐在副驾上摆弄手机,无比安静。
  司濛这才想起问她的行程,“雪涵,你今天直接回横桑吗?”
  “是这样打算的。”扭头看着司濛,眼神清澈。
  司濛:“票买了吗?”
  “还没。”
  司濛拉过晏竟宁的手,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
  冬日白昼短,这个点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细雨迷蒙,暗淡的灯光之下,车厢里昏沉沉的。
  “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司濛继续问。
  汪雪涵答:“明天周天,休息。”
  “那就去我家住一晚吧,今天也挺晚的了,赶回横桑太累了。在我家住一晚,明早再回去。”她当即决定下来。
  “濛濛!”晏竟宁突然叫司濛的名字,倚身凑到她耳旁,悄悄地告诉她:“今天冬至,叫人去家里不太好的。”
  司濛不禁笑起来,“竟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不是我迷信,是历来就有这种说法。冬至是鬼节,在这么特殊的日子,是人都得注意点。你在今天把人家叫到家里,万一出点什么事呢。你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嘛!你说是不是?”晏竟宁温声细语,慢条斯理,耐着十二分性子,试图和司濛讲道理。
  “能出什么事啊?”司濛根本就没有深想,丝毫没在意,“让她一个女孩子冬至在外面才容易出事。”
  “司濛你听我说……”晏竟宁还想再说,司濛却不愿继续听了。
  两人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司濛是真切的把汪雪涵当朋友,她一直都挺喜欢这个姑娘,既软萌,又可爱,为人处世都没话说,办事还尽职尽责。不说别的,单就是最近几场画展,她就非常负责,凡事亲力亲为,办得很好。主办方负责人私下和司濛沟通,对汪雪涵都是赞不绝口,说她很幸运,能有这么一个负责任的好编辑。
  司濛这人懂得感恩。别人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对人家好。对于汪雪涵,她一直都心怀感激。如今既然碰到了,这么晚,还是这么个恶劣的天气,哪有放任不管的道理。不过就是邀请汪雪涵到家里住一晚,无根本伤大雅。再说父母热情好客,向来不太在乎这些细节,断然不会怪她带朋友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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