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风声——喻言时
时间:2018-11-16 09:55:17

  汪雪涵很给力,尽职尽责。司濛由衷地感谢她。
  与此同时,横桑也迎来了越发凛冽严寒的隆冬。
  横桑这座城市,若说有什么东西东西是能代表它的冬天的。那绝对非妖风莫属。
  满城肃杀刺骨的妖风,将这座西南城市包裹得严丝合缝。那风吹一吹,人的骨头都得被冻僵。
  司濛近来总是犯困,食欲不振。成天就知道窝在家里睡觉。
  虽说是这样,但作息却是很有规律的。
  早上七.八点钟起床,带牛皮糖出去遛个弯儿。回来再吃个早餐。上午画画,练字,看看书,刷刷剧。午饭后再午睡一下。一般都能睡到傍晚。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好闺蜜童时颜说她这是提前过上了老年生活。
  她和晏竟宁也越来越像夫妻了。会一起到外面吃饭,看电影,逛街,健身,游泳,爬山。偶尔还会出门自驾游,去横桑周边的一些景点。
  牛皮糖同志长大了不少,越发浑圆可爱了。不过依旧很皮,平日里没少挨司濛的训斥。
  很快,冬至就到了。
  冬至在西南边境是传统意义上的鬼节。每年一到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扫墓。
  司潆葬在宛丘,这么多年不论是清明还是冬至,亦或是她的忌日,司濛从来没去给她扫过墓。
  今年冬至,司濛打算去一次。这些年,她时常梦见司潆。梦里司潆总是面目狰狞,眼神怨恨,歇斯底里。老一辈人说这是逝去之人还没放下她。如今,她已经彻底地释然了。应该去跟司潆见一面,让她放下,也当是跟过去真正告别。
  晏竟宁听到她这个决定是反对的,“她怨气太重,你还是别去招惹她了。这种事说邪门也邪门,万一沾上了不好的东西,很恐怖的。”
  司濛觉得有些好笑,“晏总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有为青年竟然也这么迷信的么?”
  晏竟宁:“我不是迷信,我是不放心你去。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司濛却说:“宛丘的一些老人说,频繁梦到去世的人,就是应该去扫墓。扫完墓,就不会再梦到他们了。”
  ——
  冬至前一天,两人一同回了司家老宅。
  两人结婚以后,回门回去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
  得知女儿女婿要回来,秦琬歌别提多高兴了。司家一大家子给这两人接风洗尘。
  晚上司濛陪母亲聊天。母亲两个难得在一起说话,说了好久。
  秦琬歌轻声问:“濛濛,竟宁他对你好吗?”
  司濛点点头,“挺好的。”
  “如果他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妈妈。你这孩子从小就话少,什么都憋在心里。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放心。”
  “妈,您放心好了。他对我很好,我现在很幸福。”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次回来,家里人明显感觉到司濛的气色变好了。不仅脸圆润了,精神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司濛没有撒谎,她确实过得不错。
  司濛冬至要去给司潆扫墓。母女俩自然又会提到她。
  秦琬歌小心翼翼试探道:“濛濛,现在你都不打算告诉家里人吗?”
  “妈妈,都过去了,不说也罢。”当年那么痛苦她都没说,现在就更不会说。说了也只会徒增父母的自责和愧疚。
  年少时也曾不止一次责怪过父母没有一碗水端平,无休止的溺爱、纵容司潆。可后面得知了真相,又随着年岁的增长,时过境迁,倒也对父母的做法多出了几分理解。毕竟父亲欠人家的是一条人命。
  “其实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说当年你和潆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和你爸爸心里很清楚,她一定是把你逼急了,不然你不会在那场比赛上赢她的。你退让了那么多年,没道理会在那场比赛中拿出必胜的决心去赢她。”
  究竟是怎样的一场比赛呢?
  司濛记得那是规模很大的油画大赛。冠军可以获得去国外深造的机会。
  很诱人,所有人都卯足劲儿想要拿冠军。
  百晓生是外界一致公认的冠军人选。可结果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司濛成了黑马,拿下了冠军。
  那个时候她是抱着必胜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孤注一掷,赌上了自己所有的筹码,放手一搏。
  赢了,她远走高飞,彻底摆脱司潆。
  输了,她自杀,以死来彻底摆脱司潆。
  这种玩命的心态,让她在那场油画大赛中脱颖而出,比司潆整整多出了五分,一举夺冠。
  然而,就在大赛结束后的一周后,那个人在水源市的一家小宾馆吞食安眠药自杀了。
  她没杀伯仁,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妈一直都很后悔,当年把她领回家。可是那个时候我们也别无选择。老李救了你爸爸一命,人没了。他老婆伤心过度,直接跟着他去了。就只留下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这是老李唯一的血脉。我们司家必须抚养她。可是我没想到会为以后埋下那么多隐患。”
  “妈,您和我爸收养她没错。错就错在你们太纵容和溺爱她了。”
  一味的放纵和溺爱,要什么给什么,这种畸形的爱让司潆的心理产生了病态,人格越来越扭曲。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出现了心理疾病。可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大家都忽视了。长时间得不到疏导,疾病加剧。
  前期只是小孩子家的小打小闹,剪破校服,撕烂画稿这些小把戏。以此来寻求心理上的快感。
  可到了后期就不再是小打小闹这么简单了。她开始霸凌别人,看到别人痛苦绝望挣扎,精神上她会无比亢奋,觉得刺激,感受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她渴望看到别人臣服,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求饶。
  霸凌就跟吸.毒一样,一旦沾上便无法自拔,一发不可收拾。
  她会挑选霸凌对象。霸凌对象一般是身边的弱势群体。
  司濛是身边亲近的人,父母的区别对待,让她觉得司濛不受宠,她欺负她,父母也不会管,她不会有任何麻烦。有了这种认知,她便开始了霸凌。
  很不幸的,司濛成了她的霸凌对象。
  其实在司潆自杀前,她的心理疾病已经很严重了。不然不可能得知自己的身世就直接奔溃了。
  司潆的这一系列情况,她问了魏医生,才知道这是一种心理疾病。
  司濛曾经强烈地憎恨过司潆,可如今再回过头去看,一切都释然了。说到底司潆也是个可怜之人。
  而她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她间接地逼疯了司潆。
  母女俩聊了很久。说到最后秦琬歌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在一切总归已经有了了断,尘归尘,土归土。往后她会往前看。
  ——
  司濛和母亲聊完,问了袁叔才知道晏竟宁被二哥喊去打羽毛球去了。
  她去院子里找他,两个年轻的男人打累了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她站在身后,远远地看着,日光柔和地映照在晏竟宁身上,他脱了外套,单穿一件亮白色的套头毛衣,衣着简约休闲。
  午后的阳光,明媚和煦,暖意融融。他的脸隐藏在阴影处,低柔而优雅。
  她看了两眼,慢腾腾地走过去,笑着说:“你俩谁赢?”
  晏竟宁爽朗一笑,道:“二哥轻轻松松甩我几条街。”
  司澄挑了挑眉,扬声说:“那是你老公没使出真本事,光想着讨好我这个大舅子了。”
  晏竟宁:“……”
  男人倒是谦虚,“二哥说笑了,是你本来就打的好。”
  司澄摆摆手,“跟你打没意思的很。”
  说着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司濛往晏竟宁身侧坐下,往嘴里塞了块曲奇饼,笑着说:“二哥这人最讨厌别人让着他,你就得拿出真本事跟他打。”
  晏竟宁很冤枉:“羽毛球不是我的强项,我是真打不好,并非故意相让。”
  “呵,齐了!”司濛惊诧道:“我还以为你是十项全能选手,没想到竟然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晏竟宁:“晏太太,那你可就高估我了,哪有人什么都会的。”
  说话间小半碟曲奇饼就进了司濛的肚子。
  “濛濛,你最近胃口很好啊!”暖阳之下,男人本能地眯了眯眼。
  司濛咧嘴一笑,说得很是理所当然,“冬天嘛,就是长膘的季节啊!”
  晏竟宁轻轻一抬手就看到了一棵光.裸的大叔。那树高耸健硕,笔直地立在院子里。
  他扬手指了指,压低声音问:“是那棵树吗?”
  司濛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听到男人清润好听的嗓音猛然抬头,“什么?”
  “广玉兰是吗?”
  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向远处,她点点头,“是。”
  一棵长进了司濛生命里的树。
  幼年的自己,透过逼仄的小窗,静静地看着它。那是当时自己唯一的寄托。
  而晏竟宁又何尝不是和那棵树一样,真正地长进了她的生命里,让她此后的人生变得不一样。成为她强有力的倚靠,也是全部的希望。
 
  ☆、第50章 第50阵风
 
  第50阵风
  头一日还是艳阳天,第二天晨起,却见阴雨绵绵。
  宛丘的天气竟也和横桑一样多变,反复无常。
  宛丘有句古话:“清爽冬至,邋遢年。”
  意思就是说冬至那日若是大晴天,除夕便是雨天。反之冬至若是下雨,除夕就会是大晴天。
  准不准司濛不知道,也没真切地去验证过。不过在她儿时的记忆里,那些老者都是很信的。
  天空灰扑扑的,雨丝缠绵,天光暗淡。远处的树和建筑藏匿在惨淡的天光之下,朦胧缥缈。
  一下雨,寒意越发明显,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冷风一吹,骨头都能给人冻掉。
  吃过午饭,司濛睡了一觉,然后再去郊区的墓地。
  近来总是嗜睡,一天到晚总也睡不够。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她被人叫醒。朦胧见,看到晏竟宁的脸,“濛濛,到时间了,醒醒。”
  男人的嗓音低迷而清润,好听极了,像是雨滴敲打在芭蕉叶上头。其实真要究根溯源,她最先对晏竟宁有印象便是因为他这管嗓音。他的声音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魔力,只要一入耳,却过耳不忘。
  过去她一直觉得神奇,不知道原因。如今想来这便是命运的神奇之处。或许她命里就该遇到她,他的出现,让她接下去的人生发生了剧烈的改变。
  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好困啊,没睡够!”
  晏竟宁哑然失笑,抬起腕表看了眼,说:“你都睡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睡够啊?你最近怎么这么嗜睡?”
  她捞起毛衣套在身上,很是不解。
  她嘟囔:“我也不知道啊,老是觉得睡不够。”
  晏竟宁悠悠道:“你说说你,春困秋乏,夏天嫌热,冬天嫌冷,一年到头就知道窝在家里睡觉。你就是睡出习惯来了。”
  司濛:“……”
  她瘪瘪嘴,没反驳。抬了抬手臂,指挥道:“帮我把大衣拿过来。”
  晏竟宁瞅一眼挂在衣架上的那件咖啡色的毛呢大衣,当即皱了皱眉,“穿羽绒服,今天这么冷,山上的气温恐怕会更低。”
  “好。”她听话地点点头,“那你帮我送柜子里翻件羽绒服出来。”
  晏竟宁替她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
  这是司濛出嫁之前的衣物。当初结婚突然,婚礼一办,人就留在横桑了。这些衣服都没来得及搬过去。如今正好可以应急。
  套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司濛又顺道把围巾和毛线帽都给套上,全副武装。
  长辈不宜给小辈扫墓。秦琬歌没去。司家那几个兄弟都有工作,自然也去不成。一道去的除了司濛和晏竟宁,还有袁叔。袁叔给两人开车。
  雨天,天气昏沉无边,更添几分萧索。
  司潆葬在郊区的墓园,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群山环绕,远离城市的喧嚣,环境倒也雅致。
  车子停在山脚,有条小路蜿蜒曲折地通往山顶。
  小路经政府修整过,灌了水泥,路两旁很干净,连杂草都看不见几棵。
  陈叔撑了把黑伞,在前面带路,晏竟宁和司濛跟在后面。
  郊区草木清寒,萧索荒凉。
  小路两旁皆是成排笔直高耸的松树。树梢之上松针碧绿,绿意盎然。地上则铺了厚厚的一层松针,枯红的色调,像是一条地毯。脚踩上去,松软无比,脆脆的发响。
  “袁叔,葬礼那天,有人来送她吗?”司濛眉眼低垂,神色自若。
  袁叔走在前面,听闻司濛的话,脚步一顿,扭头轻声说:“有,特别多,她的粉丝都挤满了。”
  百晓生短暂而充满传奇的一生,几乎是整个油画界的神话。离开时也是轰轰烈烈的,有无数人来送她。
  没有人知道她曾病入膏肓,对自己的姐姐做了一件又一件疯狂的事情,将姐姐逼得抑郁。也不会有人看见她癫狂疯魔的样子和那凶残丑陋的嘴脸。
  随着她的自杀,她的离开,一切都化为泡影,归于寂静。百晓生依旧是百晓生,是神一样的存在。人们只会记住她的音容笑貌,记住她美好的样子,记住她是天才美女画家。
  司濛曾经真切地恨过她,恨意甚至融进了骨血。两人的关系几乎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释然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司潆的那些恶行公之于众,哪怕是最煎熬的那段时光。网上的那些键盘侠疯狂地攻击她,言语辱骂,人身攻击。
  逝去的人,应给获得安息。即便她生前十恶不赦。人没了,一切就都可以勾销。
  明明没几步路,路面也很平整,司濛却走得十分吃力,双脚很重。
  不过就是十来分钟的脚程,可她却是气喘吁吁。
  “你该多锻炼了,就这么两步路,看你喘成什么样了。”晏竟宁拿出纸巾替她擦汗,将她额头渗出的汗水一点点擦干。
  司濛喝了口水,呼吸这才渐渐平稳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一段时间体力越来越不行了。每天带牛皮糖出去遛弯,走两步就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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