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欣点了点头, “我叫白芷欣。”
季晴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发生事故的时候你在现场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芷欣不敢看季晴的眼睛,小声说:“我……我当时只是路过, 看着阿宽的车子有些眼熟。我赶到的时候也没有看见肇事车,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季晴揉了揉额头, 说:“好吧,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救了阿宽, 现在也不早了,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白芷欣:“我可以留下来帮忙的……”
季晴似乎很疲惫,努力扯了一张笑脸说:“不用了, 你先回吧。”
第二天一早, 秦嘉年又给季宽打了几个电话, 对方一直关机。
秦嘉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换了衣服去了一趟季宽的自习室和实验室, 结果都没找到他。
从教学楼出来, 秦嘉年又打了辆车去季家别墅。
别墅的大门紧闭,秦嘉年按了很久的门铃,始终没人回应。
盛夏时节,太阳发出一圈圈灼人的光晕,湿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秦嘉年蹲在别墅区外的路边,细汗浸湿了衣服,一张小脸被晒得通红。
她又急又担心,忍不住哭了。
手机铃声响起,秦嘉年拿出来看了一眼,还是家里打来的。
“阿爹。”秦嘉年吸吸鼻子,叫道。
“嘉年啊。”秦祖元不太好意思地叫道,“丫丫到现在都没找到,花奶奶也病了,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回来一下。”
秦祖元叹了一口气说:“自从汀庐出名之后,突然来了很多游客和商人,大家都没有保护环境的概念,所以现在……哎,总之大家忙得焦头烂额,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回来帮帮忙?”
秦嘉年了解阿爹的性格,如果不是非常紧要的事情,他是不会叫自己回家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发的那篇攻略。
如果没有那篇攻略,汀庐不过就是人们一时的谈资,然后它会带着神秘色彩,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不会有大量的游人和商贩涌入,环境不会被破坏,丫丫不会丢,人们依旧安宁祥和地生活着。
而现在,那个深爱的家乡,被自己亲手推向了深渊。
秦嘉年懊悔万分,她缓缓站起来,和秦祖元说:“阿爹,我明天就回去。”
离开淮北前,秦嘉年给季宽发了一条消息,大意是她要赶回汀庐一趟,让他看到消息后回复自己。
当天晚上,秦嘉年买了火车票和船票,两天后的晚上,渡轮在汀庐靠岸。
或许是太久没有回来过了,眼前的家乡让秦嘉年感到陌生。
空气里透着鱼虾的腥臭味,原本碧蓝的海水变得浑浊不堪。
岛上的游人很多,走不多远就能看到地上废弃的果皮杂屑。
秦嘉年蹙着眉,径直去了花奶奶家。
丫丫是花家唯一的孩子。
早年间丫丫的父母出海打渔被海浪卷走,至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花家只剩祖孙俩相依为命。
花奶奶更是把丫丫当成命根子一样疼爱。
秦嘉年推门,见花奶奶一个人躺在床上,听见开门声突然惊醒。
秦嘉年走到床边,轻声叫她:“花奶奶。”
花奶奶看清来人是秦嘉年,拉住她的手,喃喃道:“年年,我的丫丫不见了……”
秦嘉年的眼泪充盈了眼眶,她点点头,承诺道:“我一定会把丫丫找回来的。”
花奶奶瘦弱的身体卷曲在被子里,意识模糊叫着:“丫丫,我的好丫丫……”
秦嘉年的心都被揪了起来,她抹了抹眼泪,去帮花奶奶烧饭。
照顾花奶奶睡下后,秦嘉年才回了家。
秦祖元很晚才回来,浑身上下沾满了泥。
秦嘉年等了他很久,见他回来赶快迎了上去。
秦祖元似乎很疲惫,他笑着问:“年年吃过饭了没有?”
秦嘉年点点头说:“和花奶奶一起吃过了。”
她打量了一下秦祖元,疑惑地问:“阿爹,你干嘛去了,身上怎么会这么脏?”
秦祖元笑笑,“去抬沙子了,这两年夏天总是容易闹水灾,得提前预备着点儿。”
秦嘉年拧着眉一脸不解。
秦祖元:“嗨,这两年树砍得太多了,土地都不能蓄水了。不过这些我也不懂,是一个游客说的。”
他转过身,郑重地和秦嘉年说:“年年,阿爹去汀庐过年的时候就问过你,你愿不愿意留在城市里。如果你愿意,那就不要回汀庐了,阿爹阿妈都支持你。”
他紧锁着眉说:“现在的汀庐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可能也都看见了,岛上的环境越来越糟,海里的鱼虾大批大批地死,山上的树砍得也没剩下几棵。暴雨、山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这里已经不再是我们安居乐业的家了。”
秦嘉年的眼睛湿润,她问:“阿爹,你也和我一起走吗?”
秦祖元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的远方,“阿爹不走,这是我的家乡,我要尽我所能保护她,如果不能,那我宁愿……”
秦嘉年捂住了秦祖元的嘴,她搂住他的脖子,哭着说“阿爹不要”。
这一晚,秦嘉年彻夜失眠。
天色将明,她拿着手机出了家门。
沿着海边一直走,前面是一座瞭望塔,秦嘉年站在瞭望台上举起手机。
这里是汀庐信号最好的地方了,可还是没有季宽发来的消息。
秦嘉年再次拨通了他的电话,仍然是关机。
接下来的十几天,秦嘉年一直照顾着病中的花奶奶,岛上的人忙碌异常,搬沙防洪、捡垃圾、捡鱼虾尸体、接待一拨又一拨的游客……
这天,淮北公安局的民警打来电话,说绑架花丫丫的人找到了,还发来了丫丫的照片,让秦嘉年确认。
秦嘉年连忙确认,民警让他们找时间来淮北接人。
秦嘉年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花奶奶,花奶奶急忙去穿鞋,“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接我丫丫。”
秦嘉年拦住她,“奶奶你在家休息,我去接丫丫,你放心,我认识路,很快就能把丫丫接回来。”
花奶奶握着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秦嘉年和秦祖元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家收拾东西去淮北。
秦祖元想了一下,决定跟她一起去。
父女两人赶到淮北公安局时,花丫丫正在一间办公室里睡觉。
民警一边带两人去登记,一边交代情况,“绑架小姑娘的人我们已经抓起来了,是一对夫妻。据他们交代,这俩人没有孩子,当时他们在汀庐游玩,住在这小姑娘家里,看着她活泼可爱,就起了歹意。”
民警摇摇头,“人心难测啊。”
秦嘉年父女两人面色不佳,签了字,抱着丫丫出了公安局。
秦祖元带着两人在附近的餐馆吃了顿午饭,准备马上回汀庐。
秦嘉年犹豫了一下说:“阿爹,你们先回去行吗?我还有点事情。”
秦祖元想了想说:“你还回去干什么,你都快开学了,我一个人也能带丫丫回家。”
秦嘉年点头应下,饭后和秦祖元两人在餐厅门口分别。
她没有回学校,直奔季宽家。
秦嘉年原本没报什么希望,却没想到敲开了季家的门。
季晴在家,看见秦嘉年把她请进了家里。
秦嘉年急忙追问:“季晴姐,学长呢?”
季晴背对着她说:“阿宽……去美国读书了。”
秦嘉年没听懂一样又问了一遍,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答案。
季晴调整好表情,转身冲她笑笑,“阿宽去了他一直想去的学校,他让我告诉你,让你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如果他还回来,他会亲自和你解释。”
秦嘉年的眼圈一片通红,她憋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无措地问:“学长是生我的气了吗?”
季晴上前抱住她,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没有,阿宽怎么会生你的气。”
车祸后,季宽一直昏迷,右腿因为撞击导致肌肉神经受损。
医生建议转院。
季家人商量一下,把季宽安排到美国治疗。
季宽在美国进行了手术,一周后苏醒,可是腿部神经问题却无法解决。
他变得沉默寡言,甚至产生过轻生的念头。
那段时间,他唯一和季晴说过的话就是:“不要告诉秦嘉年我的伤。”
季晴理解他,他不想秦嘉年看见一个残废的自己,不想秦嘉年因为可怜而留在自己身边,那样,那么骄傲的季宽会生不如死。
季晴选择成全他。
秦嘉年从别墅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她蹲在路边,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膝盖上哭。
就这样,她一路走一路哭,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回到了学校。
研究生已经开始报道了,秦嘉年到研究生处办理了退学手续。
第二天,秦嘉年收拾了所有行装回了汀庐。
学长不要她了,可是汀庐还需要她。
**
半年后,洛杉矶私人疗养院。
季宽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这里的冬天很温和,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房间里开着空调,季宽却穿着一身厚厚的保暖内衣,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季妈妈给他送了饭,又红着眼睛出去了。
这半年多以来,季宽始终不肯说话,也不肯配合复健治疗,他就像一个濒死的老人,等待最后的宣判。
季晴隔着房间的窗子看了一会儿,压下门把,推门进去。
季宽始终望着窗外,仿佛并没听见有人进来。
季晴坐在他旁边的床上,把手里的pad和一个盒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这里有两样东西,你看一下,如果你看完之后仍然不想治疗,我们就不再逼你了,你想回国或者怎样都可以。”
季宽木木地转过头看她。
季晴指了指桌子,转身推门走了。
雨还在下,雨声噼噼啪啪地砸在玻璃上,给死一般的房间带来了一点生机。
季宽转动轮椅,来到桌前。
他划开季晴留下的pad,一条新闻跃入眼帘:淮大研究生放弃学业回乡治理环境。
季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读那条新闻。
秦嘉年,那个曾经在他心里怒放如花又被他亲手折下的名字。
他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虔诚又视若珍宝。
季宽放下pad,去拿那个小盒子,那是一个戒指盒,他似乎意识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缩回手,背过身去。
不多时,他终于还是转回身来,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枚精致的钻戒躺在里面,是他为秦嘉年定做的那枚。
很美。
戴在她手上应该更美吧。
季宽把戒指拿出来,按在胸口,泪如雨下。
三天了,季宽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就在季晴想放弃的时候,她收到了季宽发来的消息:
姐,帮我安排复健吧。
另外,我想转学环境工程专业。
第三十八章
寒冬褪去, 初春伊始。
淮北机场的上空一架飞机缓缓降落。
一个年轻的女人推着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从VIP通道走出。
轮椅上的男人回头和女人说话,他声音低沉清冷,“姐,证据都发我邮箱里了吗?”
季晴点点头,“白芷欣的证词律师都整理好了,还有当年的监控一起都发到你邮箱里了。另外还有一些痕迹鉴定的资料和物证都放在家里, 晚点拿给你。”
当年车祸之后, 季父动用了公安局和交警队的人脉一起查实车祸真相。
他们在监控里查到了一直跟着季宽的黑色奥迪和一辆出租车,经过查实奥迪车的所属人是郎睿, 警方也在事发地提取了郎睿车子撞击留下的碎屑。
而那个车租车司机也将当天的事情和盘托出。
季家根据司机的描述找到白芷欣,不知是出于良心发现还是迫于无奈,白芷欣最后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 包括郎睿家沙发上的照片。
后来警方调取了照片上茶楼附近的监控,找到了拍照的洪雨薇, 据洪雨薇交代,是杨娇让她监视季宽和白芷欣, 并拍下照片的。
至此, 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
由于季宽当时并不想声张,所以警方也一直以证据不足暂未立案。
季宽转回头, 望着外面碧蓝如洗的天空, 沉声说了一句:“有些人逍遥得太久了……”
季晴似乎不太明白, “当年车祸之后爸爸第一时间就找人收集了证据, 那个时候就可以把他绳之以法的, 你为什么拦着呢?”
季宽眯了眯眼睛说:“因为我要亲眼看见他们受到惩罚。”
季晴耸耸肩, 头皮发麻。
两人出了机场,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路边。
季晴拍拍季宽的肩膀,“下来,我推不动了!”
季宽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季晴,缓缓站直身体,收了轮椅交给司机,然后迈着长腿上了车。
季晴跟在他身后,嘟囔着:“真搞不懂你,腿都好了为什么还要带着个轮椅回来,你都不嫌晦气的嘛?”
季宽没说话,不禁感叹,自家老姐单身到现在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人回到家,季妈妈和阿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晚上,一家人终于在自己家里吃了一顿团圆饭。
三年来,季宽一个人在美国复健、读书,家里人偶尔才能抽空去看看他。
带季宽的导师史密斯先生是一位环境工程领域的专家,在美国颇受重视,季宽在读研期间跟着他做了不少调研和项目,成绩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