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话那头的楼嘉悦微微一默,继而苦笑道,“这是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儿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不就是看不上她爸吗?“我爸有什么不好的啊?你说出来让他改还不行吗?是不是因为他离过婚,还带了我这个拖油瓶,所以你有点嫌弃他啊?你不想给我当后妈是不是?”她记得楼嘉悦说过这话。
楼嘉悦既感动又无奈。她跟陆甜甜解释:“你爸别说才离了一次婚,就是离了三次、四次婚也照样多的是姑娘排队等着要嫁给他。我还真不是嫌弃他这个。再说了,甜甜,”楼嘉悦突然间郑重唤了她一声,“接下来姐姐说的话你要听清楚了,也要记在心上,真的甜甜,你不是个坏女孩。你很好很好,你天真、善良,待人真诚,对你爸爸又很孝顺。只是,以后要记得,好好地锻造自己,保护自己,做一个独立自强的女孩子。这样自然有的是男孩子来爱你,而不必你委曲求全去追逐迁就他们。”
大街上的陆甜甜眨了眨眼睛。
虽然楼嘉悦的话她并不是完全懂,可是她说自己是个好孩子,这句话她听懂了,楼嘉悦的语气让她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眼泪掉下来。
而楼嘉悦则隔天下午就再次来到了北.京,她这次,是特地来求见陆朝晖的。
只是陆朝晖不肯见她,从下午三点多一直到晚上九点,她在陆家的院子里站了五个多小时,然而二楼陆朝晖的书房大门一直紧紧地闭着,始终不见人出来。
陆家的保姆明显得了陆朝晖的吩咐,连屋子都没敢让她进。陆甜甜虽然有心帮她,可是也有心无力。她只要一想到他爸那模样,就一阵心惊胆战。
于是楼嘉悦就踩着七寸的高跟鞋在陆家的院子里站了一晚上,要不是天突然间阴下来,外头电闪雷鸣,陆朝晖只怕要让她永远站下去。
她忍着双腿的酸痛,跟着保姆一步步地上了楼,推开书房的大门,陆朝晖正坐在花厅里的沙发上等着她。
原本意气奋发的一个人,突然间就颓废了下去。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未喝完的酒。而他就那么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楼嘉悦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口。
而他也不想帮她,事实上他恨极了她。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耳朵边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陆朝晖才慢慢地坐直了身体说:“怎么,等不及要替你的心上人来求情啦?”
嘉悦看着他,眉目儒雅,俊采风流,其实陆三少原本就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否则的话这些年也不会欠下那么多风流债。只是,此刻他身上多了一种忧伤和颓废。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愿意来求他。她知道,这对他来说的确是强人所难。而嘉悦从不喜欢强人所难。
只是,任何事情都需要有取舍。而她既然选择了另一个人,自然就注定要辜负这一个。
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
这些年,是这个男人陪伴她,照料她,栽培她。虽然也有委屈,可是她知道,没有眼前的陆朝晖,就没有今天的楼嘉悦。即使,她凭着自己的努力也能够走到今天的位置,可是,中间却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血泪。而她之所以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还能够坚持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都是因为她的身后还有他在。
这十年来,她固然讨厌他、抗拒他,甚至还时不时地想要逃离他,可是却也实实在在地依赖着他,享受着他的庇护和优待,她感激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忍心伤害他?
她在他脚边蹲下来,慢慢地,寻找着他的视线,以一种乞求的姿态,恳求道:“我知道这些话对你来说有些残忍。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求你,帮帮我!这些年来我们并肩作战,朝夕相对,就算师徒也好,朋友也罢,哪怕同事也可以,求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帮我一把好不好?”
陆朝晖没有抬头。这个晚上,从她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抬头,像是怕看到什么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似的,只是对她说:“我们一起相处十年,正如你所说,我们朝夕与共,共同进退,可是现在你却跟我说,我们之间就仅仅是同事?朋友?师徒?亦或是兄妹?嘉悦,这些年来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我把你捧在手心里,惯得什么似的,你现在就为了个男人来求我?你岂止是残忍,还太高估我的大度了!我告诉你楼嘉悦,我讨厌那个杨丹宁远,我恨不能他去死,不过就是内.幕罪交易而已,用不了几年他就会出来了。你又何必为了他而委屈自己?”
楼嘉悦何尝不知道陆朝晖的心意?只是,她温软白皙的手指一点点地爬上他的手背,一点点地握住他的手,继续轻声地恳求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我舍不得。这些年来,我承认我一直都在恨他,可也忘不掉他,就像人家说的一样,也许恨的背面就是爱。不管爱也好,恨也罢,我和他纠纠缠缠了这么些年,谁欠谁,谁爱谁,早就已经算不清了。所以我索性就再也不想了,求你了陆总,你说我痴也好,说我傻也罢,求求你,帮帮我,把他捞出来……”她晃着他的手背,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有温热的泪水落下来。
自从加州的那一晚开始,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接近他,像个孩子一样地向他撒娇、乞求着他。他望着那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打量她,那白皙细嫩的脸庞,清澈恬静的眼睛、漂亮修长的眉毛,和花骨朵般的嘴唇——这个女孩子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惊艳了他的时光,也温柔了他的岁月,可是到最后她却还是要离开他。
不,陆朝晖想,其实她还是变了的,越变越漂亮,越看越好看,也一点点地夺走了他的心。这十年来,他照顾她,保护她,把她照顾得多么好。让她既能保有女孩子的天真纯净,又有属于女人的优雅妩媚,还有强者的独立和从容。看着她一点点地成长,他曾经自负地以为这一切都会是他的,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他输了,一败涂地。
他怎么能甘心,实在忍不住问她:“那我呢嘉悦,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这十年来,你难道一点儿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嘉悦看着他,他也看着她,那双美丽漂亮的眼睛里有他的影子。喜欢过的,怎么会不喜欢呢?那些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那些孤单和煎熬,挣扎和犹豫,那么好身边就有这么一个人,他高大英俊,儒雅潇洒,稳重可靠,难得这些年来一直供她依靠,像一盏明灯一样指引着她前行的路,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只是,在加州那个屈辱的夜晚,他的那些话就像当头一棒,一下子把她给打醒了,她清楚地认识到了,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又一个杨丹宁远,又一个风流子弟而已,而她恨杨丹宁远,也讨厌他。
她挣扎了又挣扎,犹豫着是不是应当说实话,“喜欢”或是“不喜欢”,哪一种答案对他来说不残忍?所以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坦诚,清清楚楚,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陆朝晖:“喜欢过的。陆朝晖,我曾经喜欢过你的。”
像是突然间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陆朝晖身体猛然间一震,然后很快的,两行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
“我错了嘉悦,”他突然间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那么用力,低声说:“我错了,当初你跟我说要回国,我根本就不应该放你走!”
如果他那时候不是那么自负,不是那么放不下自尊,不是那么的强势,也许今天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后悔极了,悔不当初!
到最后,他还是不同意帮她。陆朝晖不是什么圣父,他讨厌杨丹宁远,讨厌到恨不能他去死,怎么可能帮他呢?
楼嘉悦眼里的光彩一点点地暗淡下去,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轻轻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大不了陪他一起去坐牢好了。”
——你看看,这是多么般配的一对!
陆朝晖笑起来,止不住地嘲笑,只是苦涩极了。
“嘉悦,”他说,“你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个杨丹宁远,他为了让你回心转意,不惜拿自己来威胁你,而你现在又同样拿自己来威胁我了……”
无奈的是,他没有办法,只有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们陆总,嘉悦不要你我要你
☆、第四十三章
无论心底怎样不甘,陆朝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杨丹宁远从公安局出来的那天,天朗气清,天空蓝得连一丝乌云都没有。京州的大街小巷绿树成荫,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花香气味。
一接到消息,楼嘉悦立即就带着梁俊一起来接他,到了公安局,梁俊跟着警官一起去办手续,楼嘉悦则坐在接待室里等着杨丹宁远出来。
这回不用再乔装打扮了,一连几天的监.禁生活,可把杨董事长给折腾得够呛。当杨丹宁远跟在卓放的身后走出来的时候,楼嘉悦定睛瞧他:一头黑发乱得杂草似的,脸上胡子拉碴,黑乎乎还往外冒着油光,右眼旁也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多了一块指节大小的伤疤,身上的衣服黑一块白一块的,真是要怎么邋遢就怎么邋遢——这哪儿还是那个风流倜傥杨董事长,分明就是个乞丐嘛!
楼嘉悦直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又止不住地一阵生气。她一言不发地等着梁俊替杨丹宁远办好了手续,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公安局。
杨丹宁远一见情势如此,立刻就知道大事不妙,脑海中警铃大作,默默地在心里打着坏主意。
“哎杨董,怎么说的,您这就出去了啊?”眼看着杨丹宁远要走,卓放就跟怡红院里的鸨母似的,恋恋不舍,笑眯眯地靠在大门边对着他说道,“别忘了以后常来玩啊!”
杨丹宁远啼笑皆非。
老实说,这个姓卓的警官也挺有意思的。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和卓放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类似“惺惺相惜”的感情。
呃,直白地说,应该是……臭味相投。
他笑嘻嘻地跟他打屁了几句,还承诺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他来喝喜酒,然后一溜烟地跟在楼嘉悦的身后跑了出去。
楼嘉悦的脚步飞快。一路头都不回,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大步流星地往公安局外走去。杨丹宁远在她身后连叫了几声“嘉悦”,奈何她充耳未闻,情急之下,一屁.股就蹲在了公安局的大院儿里。
楼嘉悦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突然没了动静,忍不住就驻足回眸。只见人来人往的公安局大院内,杨丹宁远支着腿蹲在院子中央,衣着邋遢,蓬头垢面,那模样连工地上的农民工都要比他整洁些。她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拧着眉头气冲冲地问他道:“你走不走啊?蹲在那儿干什么呢?”
杨丹宁远一脸的委屈。蹲在原地“呜呜呜”地呜咽了两声道:“我不走。嘉悦生我的气了,回到家肯定就不理我了!”
楼嘉悦:“??”
敢情这还有她的错了?回想这几天来她为他担惊受怕,食不下咽,夜不成寐,为了他不惜去求陆朝晖,可是他竟然还不领情!
好吧,好吧,她胸腔里一口气涌上来,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了几步道:“行行行,随你吧,你爱待在哪儿待在哪儿。我告诉你监狱里不仅有吃有喝的,说不定偶尔还能捡捡肥皂呢,你就给我在那儿待着吧!”
杨丹宁远:“……”捡肥皂这个梗你也知道,楼总你的思想可不太纯洁哦。
他蹲在原地长蘑菇。
“我说你到底走不走啊?”眼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在都回头打量他们,楼嘉悦忍不住脸色胀红,“噌噌噌”又走回来道,“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杨丹宁远,你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啊。要知道这几天不知道多少人关注着你的动向,要是你的这副尊荣被人给拍下来发到网上,你可就红了你!不是我说你啊杨董,你好歹也注意点形象吧好不好?”
杨丹宁远一动不动。
要什么形象呀他还?别以为他不知道,今天他要是乖乖跟着她出了这公安局,明天她说不定就得跟他说“拜拜”,搞不好,她一个不高兴又跟那个姓陆的跑了。
老婆都没了,他还要什么形象呀?
楼嘉悦直急得跳脚。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这场面如果真的被人曝光的话,不光他没脸,她这个CEO的脸上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杨丹宁远,”她忍不住喝了一声,“我说你丢不丢人啊你?有没有自尊心啊你?你脸呢?脸呢?……你真就不要脸啦?”
“不要啦……”面对楼嘉悦一句接一句的质问,杨丹宁远开始唱戏,“反正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要什么脸啊?脸是什么我……不……知……道……”
“……”楼嘉悦哑口无言!
这就没有办法了是吧?俗话说得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既然人家都已经坦白承认自己不要脸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楼嘉悦被他给打败了!
冷不丁的,她被他给噎得一口气吊在胸腔里半天才吐出来,缓过气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说:“行吧,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吧杨丹宁远?”
“呜呜呜嘉悦,”杨丹宁远居然还哭上了的,“你别不要我好不好?也别跟那个陆朝晖在一起,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楼嘉悦:“……”
这可真是家学渊源啊!正巧她这几天忙着帮他照顾姚丹,已经充分见识到了他们家母后大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否则还真不知道杨丹宁远的这一套路数究竟打哪儿来的。
楼嘉悦真是服了!彻底拜服!要不是当着外头这么多人的面,都恨不能给杨丹宁远跪了。
她气得扭头就走:“行啊,行啊,你就在这儿待着吧你……”
杨丹宁远依然不动,双手抱膝把自己给缩成一团,脑袋深深地埋在两腿中间,那模样可怜巴巴,就跟个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样。楼嘉悦一回头见他这样,无奈叫了他一声:“杨丹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