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馨喝舒服了，说：“我在盛家住不惯，从小习惯了自由自在，不喜欢豪门那些规矩，太拘束了，一举一动都要端着。你明白吗？我和你们不是一类人，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类人。”
终于说出了压抑已久的心里话，心里痛快多了，一口气喝下去半瓶啤酒。
“凌丰就那么重要？他离开你，你就连家也不要了？别忘了，你曾经在南茜和凌霄面前保证，你要好好表现，让他们刮目相看，你就是这样表现的？一遇到事情，就撂挑子不干？”李惟肖的目光渐渐结了一层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佟馨听到凌丰的名字，血液瞬间往头顶涌上，可还是要装作无所谓，“跟凌丰有什么关系？我离开盛家是因为我不适应那种生活，不是因为他。”
“云筝——”李惟肖凝望着佟馨，语气温柔中带着冷冽，“何必自欺欺人。”
佟馨打了个酒嗝，白皙的脸上两团娇艳的红晕，“我……反正不是因为他。”
没有什么比心底伤口被人揭发出来更能令人感到痛苦的了，尤其是这种失恋的苦，更痛一层。
“是不是有些话喝了酒才更容易说出来？”李惟肖把她面前的酒瓶拿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
“盛家需要的是盛云筝，不是我佟馨，我每天去装……把自己装成另一个人很累的，我从来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也不是社会精英，你们对我要求太高了，我做不到那样……所以我成不了盛云筝。”佟馨说。
“这个世界谁活着容易？我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处理无数事情，经常客户一个电话过来，团队就要把方案推倒重做；还有南茜，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事情不比你多？人家照样工作家庭两不误，按你的想法，是不是我们都要像你一样，遇到麻烦就撂挑子回高老庄？”
李惟肖指出别人错误的时候，让人不敢看他那张严肃的脸。
“我不是你们，你们都是精英……我到盛煌没几天，就犯错给你和南茜添那么多麻烦，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辜负了所有人对我的期望。”
佟馨想起在盛煌工作的那段时间就觉得特别沮丧，面对错误，懊恼、自责、茫然无措，那种挫败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让她意识到自己能力和阅历都不足以胜任那份工作。
李惟肖不愿她这么轻视自己，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怪我考虑不周，一进盛煌就让你当项目专员，你经验不足，难免捉襟见肘，应该先让你在助理的位子上磨一磨。”
“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可我还是做不好，我不是天才，只是个普通人，有些事情，你们能做到的，我一辈子也做不到。”
“你可以的，只是还没找对工作方法。”李惟肖说，“而且，盛家人需要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千金小姐，而是盛家的血脉，盛云筝只是一个名字，背后不可取代的是你这个人。”
“我觉得很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转变需要过程，尤其是脱胎换骨的蜕变，不脱一层皮是不可能的，破茧才能羽化成蝶。”
“我现在这个样子挺好，起码活得真实，盛家需要一个光彩照人的千金小姐，而我不符合你们的要求。”
李惟肖叹息一声，以她现在的固执，他的心思她很难透彻了解，于是点拨她：“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成为盛云筝是你人生的一个新起点，站在不同的层次，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你现在的生活，也许你觉得很好，但在我看来，在婚介所打工对你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你明明有能力也有机会提升自己，却又打退堂鼓，太可惜了。”
佟馨默默思索着，她得承认，他很会劝人。
“而且——”李惟肖放低了声音，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今天来找你也不是为盛家来当说客，我是为我自己来的……我希望你能回来。”
这番近乎表白的话让佟馨的心脏骤然加速跳动，之前酒精的作用已经让她热血沸腾，他的话更令她迷醉，但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要来消遣我。”佟馨排斥地说。
李惟肖些许激动：“凌丰已经走了，他是不会再回来的。离开是他的选择，盛家没有任何人给他施加过压力，他走，只是因为他从没爱过你，他心里牵挂的是那个叫苏蓓的女人。”
一说到苏蓓，佟馨的眼眶就热了，哽咽着：“他和苏蓓的事你也知道了？”“他的事我全知道。”李惟肖的态度恢复从容淡定。
“为什么？”
“因为你。起码我要知道，我为什么会输给他。”李惟肖索性把话挑明了。佟馨发怔，不敢相信他的话，“我最近心里很乱，你不要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说的都是真心话。”
佟馨低着头，倒了一杯酒胡乱喝下去，微微颤抖的手差点把杯子打翻，李惟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喝酒。
“我不接受。”佟馨义无反顾地说。
“为什么？”李惟肖终于不再淡定了，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相信佟馨不明白他的苦心。
佟馨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愿按别人的写好的剧本生活，尽管那会带给我丰厚的物质回报，但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如果我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妥协，那我以后会面临无数次妥协。”
“为了我也不行？”李惟肖不甘心。他不能说自己一点私心都没有，起码她有了盛云筝这个身份，他父母那一关就会好过多了。
“如果你只愿意和盛云筝在一起，那我更没必要回去了，你身边会有无数盛云筝，只要你愿意，选谁都行。”
佟馨喝了一口酒，把酒杯和他的酒杯碰了碰，“所以，干了这杯酒，你就回到你的世界去，我也继续在自己的世界生活，就像白天和黑夜，互不干扰。”
“不是这样的，我……”李惟肖很想说，他不在乎她是什么身份，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拿起酒杯，苦涩地一饮而尽。
酒精的刺激让他内心热血翻涌，头脑一热，心里话脱口而出：“人不可能永远直来直去，永不妥协，有时候妥协是为了让自己和身边的人生活得更好。你之所以不回盛家，不是因为适应不了那种生活方式，而是你发现，努力有时候不一定会换来成功，承认自己不是天才不是最难的，承认自己不是天才，然后付出更多努力去获得成功，才是最难的。”
佟馨怔怔看着他，眼睛被泪水濡湿。
“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总是对你诸多挑剔，说些你不爱听的话，你说我精英主义思维也好、说我霸道不近人情也好，我的出发点，从来不是要刁难你……好听话我不是不会说，但我更希望看到的是你一天比一天好……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需要的不是人生导师，而是温暖的陪伴，所以我输给凌丰，是我自身的原因。”
李惟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佟馨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们是如此了解彼此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说出来的话一句句都尖锐地像刀子……这种彻悟，何其残忍。
第32章
离开的时候，佟馨有点醉了，李惟肖半搂半抱带她离开，哪知道刚走到火锅店外，还没等他打开车门，一个人已经冲过来，趁他猝不及防，想把佟馨拉过去。
李惟肖不松手，看清来人是贺彬，怒道：“你丫抽什么疯？”
“放开她，别逼我动手。”贺彬一手搂着佟馨，一手推开李惟肖。李惟肖正想把佟馨拉回来，见佟馨已经半醉半醒地把头靠在贺彬肩上，心顿时黯淡下去，手也松开了。
贺彬搂着佟馨离开，李惟肖郁闷地站在路边久久无言。
被冷风一吹，佟馨头昏昏的，直到上了车，她才意识到身边的人不是李惟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见贺彬正凝望着自己。
“那小子怎么你了，喝成这样？”贺彬拳头捏得紧紧地，“我就不该放过他。”
男人把女孩儿灌醉还能有什么好事，贺彬此时只后悔自己接到彭妮电话后没有早点过来接佟馨回家，他要是晚来一步，只怕就让那小子得逞了。
“没怎么，就是吃饭……没怎么样。”佟馨轻抚着胃，更难受的却是她的心。
“那就把安全带系好，我送你回家。”
贺彬见她低着头，笨拙地像是找不到安全带一样手足无措，伸手替她把安全带系好了。佟馨扭头过去看向窗外。
一到家她就回房间倒头大睡，颜豆豆好奇地问贺彬，“她这是怎么了？”“喝多了，你照顾照顾她，给她到点水喝。”贺彬交代完也没有多留。
颜豆豆去厨房倒了杯水给佟馨，见她像是已经睡着了，把水放在她床头。
八点多的时候，颜豆豆正坐在电脑前码字，接到李惟肖电话。
“你好，颜小姐，我是李惟肖。”李惟肖自报家门。
“是你啊，李哥，你找佟馨吗？”颜豆豆一想也知道他是想打佟馨电话没打通。
“她到家了吧？”
“到了，已经睡下，你要叫她吗？”
“不了，让她睡吧，她喝了点酒，你多照顾她。”
“我知道，我会照顾她的。”颜豆豆心想，这是怎么了，一晚上两个男人让她照顾佟馨。佟馨太有福气了，有人这么牵挂她。
李惟肖的声音也真是好听，颜豆豆觉得再听下去自己的耳朵就要怀孕了。
第二天一大早，颜豆豆刚起床就听到有人敲门，跑去开门一看，贺彬提着个塑料袋站在门口。
“贺哥，这么早啊？”
“馨儿起来了吗？”
“没呢，还在睡，从昨天晚上一直睡到现在。”
贺彬进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颜豆豆一边刷牙，一边看他把塑料袋解开，里面竟然是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有豆浆油条驴肉火烧，还有她最喜欢的豆腐脑，顿时眼前一热。
“没想到还有我一份。”颜豆豆觉得贺彬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你也在家，当然有你一份。”贺彬笑着摸摸她乱蓬蓬的头发，像对待一个小孩子。
走到佟馨房门口，贺彬推门往里看看，见佟馨还没有醒来的意思，悄悄把门带上。
“我还有事，先走了，等馨儿起来，你叫她吃了再去上班，要是头还疼，就请半天假。”贺彬临走前交代。
颜豆豆送走他，到洗手间洗漱干净，出来时看到佟馨披着衣服从卧室出来，忙说：“贺哥给你买了早餐，刚走。”
佟馨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心情复杂。
“对了，昨天晚上李总裁也打电话来问候你。”颜豆豆吃豆腐脑的时候，也没忘记把事情汇报给佟馨。
“他几点打来的？”
“八点多吧。”颜豆豆看着佟馨，忍不住问：“你昨天跟谁一起喝那么醉？”
“同事。”佟馨撒了个谎。
“瞎说，和同事吃饭能喝成那样？你又不老实了。”颜豆豆可不是好哄好骗的人，她对佟馨相当了解，除非有个令她情绪失控的人在场，不然她不会喝醉。
“其实也没喝多少，你就别问了。”
“好吧，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肯定是李惟肖，他一看就不好对付，可为什么你跟他出去吃饭，却是贺彬送你回来？”颜豆豆八卦地端着碗站在洗手间门口问佟馨。
佟馨捧着水洗脸，没有回答她的话。
从那天起，李惟肖没有再打来电话，也没有再出现过，就在佟馨以为自己心情会这么一直平静下去的时候，卢岷发的一条朋友圈让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照片发自美国，背景是旧金山的金门大桥，暗蓝色夜幕下，红色大桥在后面鳞次栉比的高楼、点点灯火的映照下仿佛仙境，佟馨点赞过后问卢岷是不是在美国出差。
卢岷很快回复她，他和老板到旧金山来谈一个项目，项目已经结束，但是老板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再回国。
找卢岷私聊，佟馨问：“你先回来了？”卢岷回复：“是啊，他说他要放大假，让我先回来。”
佟馨心里不是滋味，那天李惟肖向她表白，却遭到她拒绝，他一定是不痛快了，才会决定放假。不然他一个视工作如生命的工作狂，怎么会轻易放假呢？
“你们老板经常放假吗？”
“不是，他从来没放过大假，偶尔生病时才会休息一两天，我跟在他身边这两年他连周末都很少休息。”
“你们前段时间是不是收购了一个叫文达的数据公司？”
“是啊，李总提出这个方案很突然，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连夜加班准备资料，几组人熬了两个通宵才把全部资料准备好。”
佟馨看到这里，抽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他帮了自己那么多，她从来没有深想过，他到底有没有那个义务帮她，现在想来，虽然他当初说对她也是一种投资，但实际上他做的早就超过了投资的范围，他对她的感情，总是表达得很含蓄，说得少做得多。
心情渐渐沉重，佟馨默默关掉对话框。
整整一个月，李惟肖像是消失了一样，不仅没有和佟馨联系，就连朋友圈也没发过。佟馨每天满怀希望点开朋友从头翻到尾，每天都只有失望。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佟馨忙完手头的工作，拿起手机看看，竟然看到他更新了一条动态。配图是在阳光下的葡萄园，一望无际的蓝天下，碧绿的葡萄园后是连绵的山谷，画面下方是两只碰在一起的高脚杯，杯中盛着没有饮尽的金黄色葡萄酒。
旧金山以北的纳帕是有名的酒乡，那里有很多葡萄园，李惟肖说过，他喜欢酒，去那里度假似乎是他最惬意的选择。
佟馨看着照片中那两只亮晶晶的高脚杯出神，以至于老板娘冷雨夜到了她身后她都没发现。
“佟馨，看什么呢？”冷雨夜叫了佟馨两声，她没回答，又叫一声。佟馨回过神来，赶忙放下手机站起来，“没，没看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