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眼底一亮,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闪动的光又渐渐黯淡下去,她低着头,比划了几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摇头。
“我知道,埃里克告诉我的,他很喜欢你呢。”安深蓝笑眯眯的,很和蔼可亲。
这表情由她做来总带着淡淡的怪异感,像是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
“……”诺曼闭着嘴,又比划几下。
“对,我能看懂,埃里克偷偷跟光脑学过手语,我见他在我面前比划过很多次,勉强能看懂些。”
诺曼漂亮的杏核眼睁大,表情有些意外和惊喜,他去学手语?为了她?
但这种心情很快消失了,因为安深蓝歪了歪头,状似好奇地接着问:“说起来,埃里克人呢?今天还没见过他呢。”
诺曼打着手势:“陛下他还没回来。”
是了,他现在喜欢的人是苏安娜,他甚至为了她背弃对她的承诺,他说过想要和她度过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安深蓝没有眼力劲的死命戳人痛处,神色似是不满,她皱眉道:“和苏安娜一起?”
她看到小人鱼眼底有期待的光在闪。
“如果有个苏安娜那样的妻子的话,也很不错呢,她和埃里克很相配。”
那点光瞬间死了。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诺曼再没心情和她“谈话”,行了礼之后就要告退,眼眶红红的,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安深蓝托着下巴看她离开,似笑非笑的看塞西尔一眼。
“真可惜呢。”
塞西尔不明就里,也不答话,只看着她等她继续开口。
“诺曼跟在埃里克那里多久了?”
塞西尔略沉吟片刻,道:“应该是五六年……左右。”
“五六年啊,”安深蓝别有深意地道,“不短了,但现在的话,显然苏安娜更受埃里克喜欢,也不知道他会选谁。”
说话的空隙,她笑着给塞西尔一个眼神。
“……”
塞西尔仍不明情况,但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只能道:“那是陛下自己的事,也不一定非要选。”
侍女和妻子本来就该是泾渭分明的,井水不犯河水,压根没有选的必要。
“不,是一定要选的。”有了梯子,安深蓝顺着往下道,“诺曼想要的可不是女仆,她真正向往的是埃里克妻子的位置,她只是向往,却没……也不敢有那个野心。”
“但苏安娜就不一样了,如果她真的成了埃里克的妻子——我指的是被公共承认的那种,她肯定不会放过任何隐患。”
安深蓝顿了顿,目光看着他,说不出的意味,神色像是同情又像是幸灾乐祸,“到时候诺曼连女仆都做不成了,她有这个权利处置他身边的人,埃里克还不能说什么。”
塞西尔身子猛地僵了僵,这个隐喻并不高明。
她相当于埃里克,而他是诺曼,苏安娜的角色则属于日后会被她称为“丈夫”的男人的。
她会结婚,她的“丈夫”理所当然地会敌视他,而那个人也完全有理由将他赶走,他有这个权力。
新婚丈夫想要赶走妻子身边碍眼的骑士,在帝国是很正常的事——没人能接受另一个男人陪在妻子身边,何况那个男人很可能对他的妻子有爱慕之情。
如果能较好的弥补骑士,就连妻子也不会过多劝阻。
这很不可思议,却是完全可能会发生的。
她从未接受过任何一个男人的爱意,一直到现在,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她有一天也会结婚,而他会被迫离开。
她的一切都将是那个男人的独属;她的音容笑貌,他见过的、没见过的,都会在那人面前上演。而这一切和他无关。
“塞西尔?”
他听到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出什么事了?你的面色可不太好。”
他方才注意到汗滴已经布满了额头,因着他抬头的动作,顺着轮廓坚毅侧脸滑下,他碧色眼眸对准安深蓝,不期然看到她藏在关切神色的期待。
她在说埃里克的三角恋,却也是为他们以后必然会发生的事做预言。
她在警告他要恪守本分,才能不被驱逐?还是在鼓励他跨过那道人为划出来的界限?
塞西尔退后一步,定神盯了她片刻,才缓缓道:“……没事。”
“哦,这样啊。”安深蓝看得出他的敷衍,却没有选择继续逼问,只是笑了笑,轻轻巧巧地揭过这一章。
她这样的态度,轻易地让人不安。
“说起来,塞西尔你在我身边的时间,要比诺曼在埃里克身边长很多吧。”安深蓝摆弄着那支蔷薇,头也不抬。
“回殿下,多了三年。”
“那你应该是很了解我了,你猜我想要让你去干什么?”安深蓝把身子斜靠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撕下了一片花瓣。
塞西尔看了眼那朵花上残留的半片花瓣,“杀了诺曼,或者监视?”
“你猜的很对,”安深蓝道,“所以我打算给你换个任务。”
塞西尔不置可否,只是道:“是什么?”
安深蓝偏了偏头,“你大概不会喜欢,但我喜欢。”
任务之于骑士,没有喜欢不喜欢一说,只有必须执行,比起这件事,他更关心她所说的新任务是什么。
但如果非要说喜欢的话,他最喜欢的任务来自她父亲。一个十年前的任务。
塞西尔不说话,只拿他那双眼睛看着安深蓝。
安深蓝就笑,“过来,说你喜欢我。”
塞西尔表情不变:“这是任务?”
“是。”安深蓝斩钉截铁道,又笑着推翻了自己的观点,“也不是,算等价交换,你负责说,我负责听完之后不再玩你。”
她眨眨眼,表情显得有些近乎促狭的狡黠。
出乎她的意料,塞西尔并没有露出任何纠结的神色,他只是无比平静地看着她,道:“殿下确定?”
安深蓝挑挑眉,“当然。”
塞西尔便不再开口,径直走过去,安深蓝注意到他走的是军步,标准到刻板,军靴踩在大理石板上发出撞击声,透露出一种沉寂冷硬的质感。
她坐着,他站在她面前,微微低下头看着她,冷色的眸子像是冻结的湖面,平静无波,却似在酝酿着一场飓风。
安深蓝眨眨眼,牵动唇角勾出一个笑容,笑着迎上他的目光。
塞西尔没有丝毫犹豫地启唇,清冷过分的声音,“我喜欢你。”
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给人一种强烈的、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为的即视感。
安深蓝偏着头看了他一眼,表情严肃起来,“嗯……这几天你就去诺曼那吧,她有什么异动向我报告就好,不要擅自行事。”
塞西尔颔首表示自己知道。
安深蓝仍不放心,再次说了一遍:“不要擅自行事。”
这样的话她说过很多次,但从没有这么认真的重复过,塞西尔神情跟着认真起来,退开几步向她行骑士礼。
这在亚奇拉斯帝国有很多重意思,但在此时此刻,他想表达的是谨记嘱咐。
安深蓝确定他是真的放在心上了,话题一转道:“——过来,扶我起来。”
见塞西尔不动,她又懒洋洋地催促,“过来,坐太久腿麻了。”
塞西尔这才走过去,伸出左臂递过去,他的指尖离她很近,身体却隔着将近一米的距离。
安深蓝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待他握紧开始使力之后,她的身体便僵直的、冲着他的方向了靠过去。
说是靠不太对,更像是没站住脚硬生生地摔了过去。
——像是而已。
安深蓝整张脸都埋到他怀里,被撞的有些目眩,一手扳着他的肩膀,一手攥着他的领口,支持着站了起来。
安深蓝抬着头看他,却因为身高差的原因,只能对着他的下巴勾了勾唇角,她攥着他领口的手猛地使力,逼迫他低下头来,他低头的一瞬间她迅速迎上,唇瓣相贴的姿势。
她动作太快,塞西尔有点懵。等他反应过来唇上的温热是什么,她已经半弯着眼睛,正在妄图继续拓展疆土。
他的手还保持着伸出想要搭在她肩上的动作,一时不知道是该把她往外推,还是应该往里拉,好让她的姿势不那么难受。
安深蓝本来已经做好了等他反应过来就撤的准备,反正已经扰乱了他的心绪,计划已经达成,也不急于一时。
但他反应过来却毫无动作,她便再没了顾忌,索性把分散的思绪拉回,继续专注于眼前。
明明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却还不愿意就此放弃抵抗,丢掉的城池他没收回的意思,却死活不肯让她再进一步。
仿佛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一个地方,连一点点的悸动都清晰异常,神经忠诚的向大脑反馈信号,大脑却表示一片混乱它无能为力。
塞西尔有些分不清他原本想要做的是什么,但在此时此刻,他不想去想。
在多次试探无果的情况下,考虑到再继续下去,对方氧气储备可能不足,自己姿势扭曲腰肢肯定会断,安深蓝停下,向后退了几步。
对方面色如常,耳尖却是一片赤红,一双微开的碧色眼眸里氤氲着些雾气,在他一贯冷硬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暧昧。
“殿下……”
他甫一开口,便察觉到声音意外的嘶哑,眼前人影跟着一晃,塞西尔一愣,下意识地接住再一次摔过来的安深蓝。
安深蓝趴在他怀里低低地笑几声,将脸抬起表情无辜,“不好意思,这次腿是真麻了。”
第79章 骑士不高兴7
安深蓝本来是想要表情严肃地来上一句:“我没在玩你, 从始至终我都是认真的。”
但他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
安深蓝被强制送回寝宫、放到床上之后, 塞西尔立刻起身离开, 动作连贯干脆迅速,连给她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安深蓝:“……”
要说是被吓到不太可能, 应该是生气了。毕竟她说得信誓旦旦, 话音刚落没多久, 就立刻毫不犹豫地打破了承诺,换谁都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何况她还说了“以后不会再不会玩他了”这种话。
但即使她这个主人再不称职, 塞西尔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她有恃无恐。只是在短时间内, 他可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安深蓝不觉得生气。她对他做出这种事, 如果说他表现得毫无波动,还能照常面无表情脸看她, 她才会心塞得不行。
他暂时不想见她, 她就给他个借口让他离开,这任务还是事情发生前就有的, 合情合理,也就避免后来提出时会有的尴尬与刻意。
此时诺曼还没和苏安娜见面,距离她们动作还有一段的时间,而这段不算太短的时间, 是她给他用来思考的。
……
塞西尔站在安深蓝面前, 面无表情。
“诺曼那里怎么样了?”安深蓝微笑,表情正经得像是在谈正事,仿佛她不是有意借着任务的名义见他一样。
她给了他暂时躲开的理由, 这算是体贴了,但与其说这是她难得的良心发现,倒不如说是进行大动作后的小小让步。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也不忘给自己留一个退路。
——既然是任务,就是必须要去见她汇报的,时间则是完全由她来定的。
“暂时没有动静。”他答道。
塞西尔继续想着。
说好听点是刚柔并济,直接点就是打一棒子给个枣——给了还不忘盯着对方、随时准备再来一棒子。
她的这种行事风格他很熟悉,但这是她第一次把这种算计放在他身上。
这应该是她在……强吻他之前就打算好的。诺曼的事,只是恰好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借口。
塞西尔垂下眼睑,收敛气息之后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还是工匠技术拙劣、雕的特别没存在感的那种。
黑色碎发用发胶向后推,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以至于他不动的时候,唯一可以让他像个活物的东西也没了。
安深蓝偏着头盯了他片刻,眉眼弯了弯,身子撑着桌子微微向前倾,用一种探视的目光看他。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觉得不自在,但塞西尔神色不变,只是抬眼看着她道:
“殿下有事吗?”
“不,没事,就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她坐在桌边,单手手背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挺好看的。”
这个话配着这个姿势,显得有些漫不经意的轻佻,塞西尔皱了皱眉,退后一步道:“如果殿下没事的话,我能不能先……”
“不能。”
“……”
安深蓝就看着他笑,“骗你的,当然可以。我就是想告诉你,最近多注意下跟诺曼来往的人。”
塞西尔面无表情,“……是。”
安深蓝依稀记得,苏安娜开始动作就是在最近,但具体时间记不太清了。
系统跟死的似的,本就是个位数的功能归了零,连原来的剧情也跟着模糊化了。
没有了系统的加成,凭她现在的记忆力,只粗略看了一遍的小说不可能完全记下来,只能让塞西尔多加注意。
她也不是完全为了给他时间,她还不想被弄死,命都没了她家骑士再帅也没用。
事实证明她的记忆力还没退步到那种境地,隔了三四天,塞西尔主动找了过来,据她身边的女仆说,面色非常不好。
安深蓝当时正在换衣服,闻言也不让女仆去找那件天青色配银色勾边的、配色神奇的外套了,摆摆手让女仆都下去,自己直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