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的出这种事，学校里今天一天都平静不了。
教学楼里的同学听到动静，每一层的走廊那里都扒了一排人头。
八班也有。
曲向向伸着脖子往下看，担忧的说，“陆续为什么要跟他们打架啊？”
梁正说，“看不顺眼呗。”
曲向向蹙眉，“不会是那样。”
“你又知道了？”梁正看她半个身子都出去了，太危险，立刻伸手把她拽回来点，“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曲向向没说话，视线一直跟着陆续的身影。
梁正也看了看，凭良心说，姓陆的武力值挺彪悍，倒是可以保护向向。
他猛地一哆嗦。
什么鬼？我他妈怎么跟入了邪教一样？！
梁正郁闷的甩了自己一嘴巴子。
挨着他的曲向向，“……”
早自习下课，曲向向拉着钱梦去了办公楼。
两人刚偷偷摸摸的进去，还没怎么着呢，后面就响起高军的声音，“你们怎么在这儿？”
曲向向一惊。
钱梦也吓一跳，她咳嗽一声，“老班，我们过来看看陆续，毕竟是一个班上的嘛，理应要关心一下同学。”
高军板着脸摆手，“回去回去。”
“……”
钱梦走了两步，发现曲向向杵在原地不动，就拽了拽她的手。
曲向向下了台阶，脚步就顿住了，“不行，我不放心。”
钱梦的眼睛睁大，不放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曲向向抿嘴，“我还是得进去，兴许能偷听到老班他们说话。”
钱梦仿佛已经发现新大陆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我陪你一起去。”
走廊上没人，曲向向跟钱梦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往前走，停在挂着教导主任牌子的门前。
曲向向把耳朵贴上去，里面的谈话声飘了出来，被一道门拦了大半。
“我好像听到刘主任说要通报批评。”
钱梦嗯了声，“我也听见了。”
曲向向忧心的问，“那会进档案吗？”
“应该不会。”钱梦说，“就吓唬吓唬人的。”
“就算进去了，老班也会想法子帮陆续撤销掉，好歹是他的掌中宝，不至于坐视不管，传出去也掉面子不是。”
曲向向抠了抠手指，她想不通，陆续怎么会在学校里跟其他班的人打架。
那种冲动鲁莽的行为，跟他一贯的冷漠作风截然不同。
钱梦的手肘碰碰曲向向，“估计要叫家长。”
曲向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以陆续家里那样的情况，这么做，就是戳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那他多难受啊。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高军看到门口是谁，半边脸就黑了，“你们俩……”
曲向向不假思索的出声打断，“老班，我觉得陆续不是会主动打架的人。”
高军另外半边脸上露出探究的表情。
钱梦从老班的变化里看出一丝不寻常，她赶紧替好友打圆场，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是啊老班，我们跟陆续坐一块儿，多多少少都有点了解，他虽然不怎么搭理人，但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跟谁起冲突。”
高军将视线从曲向向身上挪开，移向钱梦，又往后转头，盯着四班的两个学生。
“到底谁先动手的？”
被打的最狠的男生把手指向陆续，愤怒的瞪着，“是他！他先动手的，莫名其妙就上来打人！”
陆续抬起眉眼。
那男生往后退了一步，全身都疼。
要不是刚好那会儿有人进棚，喊来了门卫跟老师，他会被打吐血。
妈逼的，神经病！
钱梦拔高声音，“不可能的吧，大清早的，谁会莫名其妙打人啊，况且你们班在一楼，我们班在三楼，平时不搭嘎，肯定是你们先说了什么，然后陆续才动手的。”
这话一出，两个男生明显的眼神躲闪，摆明就是心里有鬼。
说什么了啊，不就是打打嘴炮。
别人那么说的多了去了，怎么偏偏挨揍的是他们？真是倒霉。
高军一直在观察着那两个学生，将他们的所有小动作都收进眼底。
看来十有八九就是那么回事了。
只不过，他们不说真话，是因为心虚了，不敢说，但是，陆续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不说，丝毫不为自己辩解，不像是耍个性。
就是不想说，不愿意说。
四班的班主任先前还噼里啪啦，现在很安静的坐着，没出声。
高军的底气多了一些，“凡事都讲一个起因，经过，结果，就是说先有因，才会有果，这次的事件比较恶劣，一定要弄个明白，要严惩。”
四班的班主任看向两个学生。
那两人都飘忽不定，脸也红彤彤的。
她的眼皮跳了跳，“不管怎么说，在学校里打人都是不对的。”
高军表示赞同，“那是，打人的确不对，这次得记过。”
他扫了眼陆续，又去扫四班的，扯着发炎的嗓子喝道，“你们三谁都跑不了！”
四班的班主任脸色不是很好看。
没有哪个班主任想要自己的学生档案里有这项不良记录。
“高老师，但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我班上这俩学生就是纯挨揍的，记什么过？”
高军是教数学的，四班的班主任是教语文的，跟她比起来，自己在语言组织能力上面有点儿吃亏。
但是，沟通还是没问题的，他心平气和的说，“李老师，我刚才就说了，有因才有果，现在因弄不出来，我的学生看样子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说，你的学生是不敢说，这是本质性的区别。”
四班的班主任脸色更难看了。
刘主任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行了，作为一个老师，要做到为人师表，当着学生的面扯什么呢，先带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吧。”
四班的班主任有话要说，刘主任抢在她前面说，“家长就不叫过来了，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让做做思想工作，四班的通报批评，八班的记过，不论是谁，只要一年之内表现良好，不再犯错，就把记录撤掉。”
于是这事儿就收尾了。
陆续没受伤，高军也没让他回教室，叫他在办公室里写检讨，反省反省。
曲向向人坐在教室里，脑子里很乱。
一会是天空之城的音乐，一会是飘着雪花的水晶球，一会是枯黄却很干净的像树叶，一会又是陆续跟她分道走之前，安慰的看她那一眼的样子，课都没怎么听。
以前曲向向上课的时间很专心，把那几十分钟都利用上了，不会瞎浪费掉，下了课就玩，回家都是先追电视剧再做作业，做完了还看课外书。
现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就老心不在焉。
只能下了课看笔记做题。
学习的时间都乱了，要重新规划。
上午后两节课梁正没在，曲向向一放学就去了医务室，想打听打听情况。
哪知道四班那两个学生早就离开了学校，说是回家了。
曲向向没什么胃口，就晃回了教室，撞见了来拿书包的王成功。
“他下午也不来上课？”
“不来。”王成功把梁正的书包从椅背后面拎起来，“放学的时候，我在校门口接你。”
曲向向问道，“你们干嘛去啊？”
王成功说，“红警新出了一个闯关的版本，贼好玩儿。”
曲向向无意间瞥动的视线一停，“上午翘两节课，也是去玩的游戏？”
王成功有点儿，“啊？昂对，对的。”
曲向向手指指他左边的球鞋，“玩什么游戏，鞋子上会弄到血？”
王成功低头一看，脸上的肉抖了抖。
曲向向也不急着追问，她从课桌兜里拿出两包酸梅粉，一包无花果。
王成功一边用右脚蹭着左脚上的血迹，一边说，“干嘛啊你这是，咱谁跟谁啊，用的着这样收买？”
曲向向把钱梦送给她的那盒巧克力豆放到了桌上。
王成功的眼睛就直了。
曲向向说，“巧克力豆我吃了几颗，很香很好吃。”
王成功吞了口唾沫，“阿正不让我告诉你。”
曲向向说，“我可以选择性失忆。”
两人对视一眼，打成了协议。
王成功把上午的事说给曲向向听，阿正带着他跟徐良在学校外面蹲点，逮住了四班那两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以阿正护短的性子，怎么可能挥挥手让他们走人。
王成功说完了，手控制不住的拧开小盖子，倒出两颗巧克力豆放进嘴里，有个事他没说。
他们之所以堵那两人，是觉得陆续早上的发疯很有问题。
阿正怀疑事情可能跟向向有关。
因为陆续那人吧，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想要刺激到他，真的很难。
结果还真让阿正猜对了。
王成功脱口说，“被陆续揍的最狠的那小子最后老实交代了，说自己只是吹牛皮，没那么干过，活该啊这不是，嘴贱，我们就教训了一顿，既能警告警告，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曲向向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成功后知后觉的扇了下自己的大嘴巴，刚才那前半句完全就是在替陆续说话，让向向知道他跟人打架，被叫去主任那儿，被记过，都是为了她。
作孽啊！
王成功搓搓脸，“向向，你答应了我的，千万千万不要在阿正面前说漏嘴，不然他会踹我的。”
曲向向说，“我没有找过你。”
王成功竖起大拇哥，“牛。”
曲向向低着头，手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桌上的刻痕。
王成功看她那不对劲的样子，有种闯了大祸的感觉，他擦了擦脑门的冷汗，抓着梁正的书包说，“那向向，我撤了啊。”
曲向向嗯了声。
教室里静悄悄的，曲向向起身走到后面的黑板前，拿起搁在夹缝里的粉笔画画，全是向日葵，一朵接一朵。
画满整个黑板，她拍拍手，去走廊上趴着。
视线心不在焉的乱飘。
片刻后，陆续走到教学楼底下，他往上看，跟趴在三楼走廊上的女孩四目相视。
曲向向反应过来，“嗖”地一下转身回了教室。
她又趴回去，对他挥了挥手。
陆续动了动眉头，他进了楼道，从一楼爬到三楼，停在往下数的第二个台阶上面，抬头看着站在上面的女孩。
曲向向没迎上他的目光，看的地面，“我都听说了。”
陆续两手抄在校服裤子口袋里面，抿着薄唇，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那人是乱说的，我昨天放学没……”曲向向红着脸，很小声的说，“没被那样碰。”
陆续的眼底瞬间有什么划过。
像一阵风，吹过沉寂幽深的海面，带起一圈涟漪。
那风徒然变大，涟漪变成波澜壮阔。
曲向向看了少年一眼，发现他垂着眼帘，不说话，也没表情，她想到他在主任跟老班面前怎么都不愿意把事情说出来，心里就有点发堵，闷闷的，语速快了很多。
“真没有，我没骗你，女孩子就是再大大咧咧，被那么碰，也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且我平时都很注意的，我……”
陆续忽然一个阔步，跨过两层台阶上去。
第30章
曲向向想的是往后退两步, 可她的身体像一台断电的机器, 动不了。
陆续稍微一弯腰低头，就嗅到了她头发里很淡的洗发水味道，像某种草木香, 自然又好闻。
他微微垂着眼睛, 眼里流窜而出一抹灼热的光亮, 全落在她清秀的眉眼上面。
有湿热的呼吸拂过眼皮, 若有似无的, 像被小羽毛扫来扫去, 曲向向的眼睫毛轻颤个不停, 手心里湿乎乎的出了一层汗。
太近了。
陆续靠的太近了。
近的我都没办法呼吸了，很难受。
不能这样。
这么近不行。
曲向向平视的视线正好对着陆续的脖子, 他突起的喉结上下攒动，她也做出吞咽的动作。
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真不行, 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
陆续想干嘛？他在看什么？怎么不说话啊？
曲向向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蹦出来很多东西, 但她嘴巴是抿着的，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像是不知道哪一秒丧失了语言能力。
也忘了呼吸。
“我以为, 你被欺负了。”
头顶倏然响起声音, 微哑, 鼻音偏重，闷闷的，带着些许让人心疼的孩子气。
曲向向如同一下子通了电，恢复了呼吸, 活了过来，她愣怔的说，“那也不能打架啊。”
陆续盯着她看。
曲向向不自觉的唠叨，“在学校里打架是很严重的事情，你这次被记过，今年的三好学生就没了，还会被记入档案里面，刘主任虽然说一年内不犯错就撤销记录，可到时候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高中还没过半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续听她唠叨，没有说话，他的面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眼底柔和一片。
曲向向又断电了。
我在说什么呢？陆续打架是为了我，不肯说出实情给自己辩解，也是为了我。
这时候他够难受了，我应该安慰他才是。
我为什么要用教育做错事的孩子那种口吻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