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龙傲天竹马——衣带雪
时间:2018-11-26 10:10:47

  “我便知你一遇险阻,必不会先想到我。”南颜惊得几乎起身前,嵇炀的幻影朝她摆了摆手,又道,“若区区雷殛都抵不住,如何从人家机关算计之下把你捞出来?此事你追寻多年,可别放弃了。我托殷琊化出的这具鬼身时间不多,你继续吧。”
  “好。”
  南颜只犹豫了一瞬,神识浸入逆演轮回镜前,便咬破指尖逼出三滴精血,硬生生在身后撑起一道佛言墙挡在嵇炀身前,随后双目闭合,将一切隔绝在外。
  雷殛落在佛言墙上,尽管并不能全数阻挡,但嵇炀竟也不知痛了,伸手轻碰了那道佛言墙,只感到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意。他晓得她的佛道分两种,一者金光闪烁,修自愁山院佛门正宗,一者却殷红如血,杀伐自由心证。
  七佛造业书,不遵普世戒律,创道者昔日为护佑一人而创,她修之亦如此。
  嵇炀知道她听不到,仍是怀着某种莫名的窃喜与苦笑,低喃道:“以佛身庇护妖邪,佛心是为不正,你呀……”
  ……
  三十余年前,秽谷。
  南娆从一片血色的长河边苏醒,待脑中的混乱归于沉寂,她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应……则……唯……”
  单单是叫出这个名字,唇齿间便已见血腥。
  最后一根悬命凤凰吊住了她一口气,但赤帝妖心与她性命相连,如今被挖走,她恐怕活不过一年半载。
  好生狼狈。
  待知觉回归,南娆打算起身,却发现自己本该开了个洞的后背,此时完好如初,身上亦搭着一件素白的禅衣。
  她此刻神识轰鸣不断,连基本的内视都做不到,坐在河边的青石上盯视着那禅衣若久,方将衣襟拢好,起身朝着血河上□□去。
  她走动间,只觉得心上缺口不知为何好得极快,困惑之余,余光一瞥,竟发现旁边的血河里,涌动的不是河水,而是无数魂魄。
  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人间的悲欢尽在于此……她很快看出这里竟是一脉黄泉。
  黄泉无边无际,南娆几乎错以为她将迷失于此时,远远地便听到一声温柔的梵呗。
  “一者身体不疲,
  二者不忘所忆,
  三者心不懈怠,
  四者音声不坏,
  五者诸天欢喜。”
  那声音有意引路,南娆便加快步伐赶去,待穿过一片血色的迷雾,她却看见听众并非只有她一人。
  无数让人闻之丧胆的阴祝好似最虔诚的佛徒,低首聚在一处枯朽的菩提树周围,神情虔诚地聆听树下的佛者诵经度化,不时有阴祝凶性散尽,浑身散出金光投入那血色的黄泉赴轮回而去。
  南娆感到心口处流出一丝暖意,她不忍上前,寂听若久,心中涌起的恨怒竟暂时平息下来。
  应则唯和寻常仇敌不同,怒就是输,输就会落入他的棋盒中老老实实做一枚待算的棋子。
  她默念数遍,眼神逐渐安宁下来,而此时仿佛天正破晓,随着第一缕晨光穿过菩提落在寂明眼睫上,那些阴祝徐徐向血河源头飞去,不多时,这片秽谷谷底便一片静寂。
  南娆好似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寂明阖着双眼,本来捻动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竟似坐着沉睡过去一般。
  “……”
  南娆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禅衣,眉尾不自觉地扬起,上前道:“多谢禅师相救,只是我赤帝妖心与我性命相连,失之法身亦会逐渐灵力散尽而亡,如今却无异状,不知禅师以何种手段救我?”
  寂明仍不言不语,看上去当真如睡着了一般。
  南娆再上前一步,道:“若禅师不便相告,此情南娆暂且记下,请指路让我好脱离秽谷,待我调度本洲底蕴,便来秽谷破封相救。”
  “……”
  “禅师?”
  “……”
  “寂明?”
  “……”
  “秃……算了你不秃,就怕你醒过来,该看到我气秃了。”
  如是竟半日过去,寂明依旧一副入定的模样,南娆终究是忍不住,自己四处走动了一圈后,实在走不出秽谷的地界,有些暴躁地回来道:“老妖僧,你再不吱个声,我就按着你双修恢复修为了。”
  寂明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一缕长发从肩侧滑落至眼前,似乎是刻意慢了半拍,睁开一双清宁如湖水般的双眼,方道:“这是你对长辈该说的话吗?”
  长辈……
  南娆一噎,虽然眼前这位是伐界六尊里修行年岁最短的,但他师父是珈蓝古佛,本人又和她爹同列伐界六尊,说是长辈,还真是没什么错。
  南娆深吸一口气,道:“我被应则唯打入此地,身系诸多秘辛,需得及时赶回上洲昭告天下,还请禅师指点明路。”
  寂明道:“你不回去,上洲自然风平浪静。”
  南娆道:“什么意思?”
  寂明摇了摇头,并未言明,而就在南娆想继续追问的同时,她竟看到寂明眼前的长发竟肉眼可见地霜白了一缕。
  南娆起初还觉得他是修为有竟,已至天人终极,但此刻他气息淡薄,这才愕然惊觉出什么,激发灵力按住心口一探,立时神色剧变。
  “你……你把你的心换给了我?!!”
  寂明神色如常,道:“南道友的后人,贫僧自当尽力保全。”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却立时把南娆惹恼了。
  “南娆一生负情虽多,却从不欠人性命,我之体质耗损极大,唯有赤帝妖心以不灭凰炎方可常年支撑,你以佛骨禅心济我,便需折寿元以补,你疯了吗?!”
  寂明垂眸,徐徐捻动佛珠,道:“芳主不必担忧,寂明寿元尚可撑持你二十余年。”
  “我是担心这个吗?”南娆气得血气上涌,道,“现在就把佛骨禅心收回!”
  “收不回的。”寂明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道,“佛陀割肉喂鹰,肉已养了鹰命,自是收不回的。”
  “你!!”
  南娆气笑了,她也能感觉得到,那佛骨禅心被寂明下了不知多少道佛言枷锁,已同她经脉相连,就算是剖开心房,这佛骨禅心也是取不出来的。
  寂明继续道:“道尊之说,收得赤帝妖心、六合道心、佛骨禅心,他便可破界飞升,而在此之前,他还能以半步飞升境界篡夺轮回,使得道生天永世长存……我知寅洲之主诸事繁多,只是你若回去,道生天为求佛骨禅心,必会引动战乱,万请思量。”
  南娆道:“可你还有一个选择。”
  寂明:“请说。”
  南娆:“你可以不救我,看着我死。”
  寂明:“……”
  南娆握紧指节,深吸一口气,道:“几百年过去了,我都不记得当年喜雨几何,你怎么就是这么个傻子,若是我变心了,许了他人了,你求个什么?”
  “……求个心安。”他说。
  他从来就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想过要什么结果,佛者人欲淡薄,一时旧相忆,一滴红尘泪,余生足以。
  这之后的一个月,南娆不敢动用任何灵力,唯恐对寂明耗损过渡,但他原本鸦羽似的长发依然日日变白,即便如此,每日诵经、超度,亦未曾止休。
  第二个月初时,寂明告诉她,自己积蓄鬼气太重可能需要闭关一段时日炼化,让她万勿来打扰。
  南娆满怀心事地静坐了数日,忽然在某个黄昏之交,她看到天穹上的阴祝惊慌地四处逃散,宛如遇到了什么绝世魔神一般。
  “寂明……”
  有佛骨禅心,他自可万魔不侵,可这心给了她,他就需得以不断消耗的虚弱之身,承接秽谷无尽的鬼力。
  南颜冲入他闭关之地时,他周身原本清圣的佛气受鬼气浸染,一道道符文化作不祥的血色,目光亦混乱不堪。
  狂暴的鬼力与佛力在周身散离,寂明以最后的神智同南娆说了声离开后,握着佛珠的手,朝着天空中惊慌奔逃的阴祝一抓,竟控制不住地开始自行吸收鬼力。
  ——我此番若因鬼气浸染修行陨落,你可以佛骨禅心胁阴祝脱出秽谷。
  这句话尚在喉头未说出,一片昏暗的视线里,骤然撞进一团火红,随后常年诵读着清净佛言的双唇覆上一道柔软。
  “你……”
  南娆把他推倒在菩提树下,咬下一条纱绢盖住他的眼睛。
  “我想试试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不记仇,要记得,欠你命的是我,坏你修行的……也是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岁月悠
  妖,易嗔易怒, 易动情。
  作为珈蓝古佛的衣钵传人、佛门的至高修者, 寂明也曾自认为看得透这红尘。
  “前缘即前愆, 故生贪秽想。”
  自那日后,无论南娆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身后的菩提树每落下一片树叶,他便在叶上写下一句句晦涩的梵文,昼夜不息。
  “……我已说了一万遍对不住, 当时情况紧急, 渡情劫总比渡众生劫容易得多,禅师就算不原谅我,也多少吱个声呀。”在秽谷的第二个月, 南娆还是没能找到出口, 只能回去企图说服寂明,见他仍是没反应, 凤眸里窜出些许怒色,“更何况, 当时腰酸背痛的可是我!”
  寂明垂首撰写经卷的背影立时便僵了僵,随后头垂得更低了。
  南娆气得拿出蝉露悲灌了几口,冷静了一下, 组织措辞道:“你不必看不开, 我少不更事时是对你有过非分之想, 但现在大家都是几百岁的老妖怪了, 隔夜仇都记不得,隔夜……啊这个,事已至此,你就看开些吧。”
  “……”
  “好吧,坏人修行如杀人父母,你助我出秽谷,我便誓不再见你,如有违约,便同此酒。”说着,她将手中酒坛一摔而出,在其落地碎裂前,忽然转了个弯,被一股柔力轻轻放在寂明身边。
  “寂明纵是佛心有动,也不会因此苛待因缘之人。”他说话向来是不温不火的,唯有此时,隐约透露出一种无措。
  菩提树沙沙作响,南娆看着他肩上已霜白了大半的发丝,皱眉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赤帝妖心是她九成性命,同理,佛骨禅心也一样。
  “……你为什么走不了?”她第一次问起这个问题,“当年我父亲予我赤帝妖心前,曾请托道尊岁寒子亲自出手为我赤帝妖心加护防御,单我一人,可抵百名化神修士一同出手。而应则唯出手时,我却毫无反抗之力,所留下的伤口,亦蕴含周天剑意,恐怕十年难散。”
  “我知。”
  “你便是以佛骨禅心为我吊命,又能抵得了多久?我会累得你一年年虚弱下去,当年界壁之战、修界上下追杀都杀不了你,在这里为我不战而亡,可值?”
  寂明道:“与我而言,天地悠悠,何时何地何因往生,都不过一坯黄土尔尔。”
  南娆盯着他的背影道:“但我不愿如此,我是赤帝后人,赤帝扫诸六合,威赫天下,便是死,也需得与仇敌一道沦亡。”
  寂明微微叹息,随手一拨,他们上方迷蒙的红色血雾四散而去,而上方亦是同样被无形的大手拨开一隙夜空。
  弦月高悬,一颗紫微星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修者大多粗通星象,南娆微微色变:“紫微帝星出妖光,诸星晦暗,必有祸事。”
  “道生天命星不坠,我永远出不了这秽谷。”寂明眸光浅淡,“不是我执意阻你雪恨,实是道生天欲夺赤帝妖心,以你眼下之状,踏出秽谷后,佛骨禅心便是你的夺命符。”
  对方可是应则唯,他的心思,恐怕便是赤帝在世,都难以猜透。
  “我今日方知,道生天这样一个自诩天下诸道源流之圣地,竟也是一个玩弄人心之地。”
  “由来已久。”寂明道。
  南娆盘膝坐正,请教道:“愿闻其详。”
  “……”
  南娆:“禅师,你同小沙弥们讲道时,也要背对听者吗?”
  寂明沉默了足足十数息,方慢慢挪正,瞳仁里映出南娆凤凰花一样的面容,他的眼神仍是十分平静,但捻动佛珠的速度却加快了不少。
  “我便同你讲一个在我幼时……珈蓝古佛告诉我的故事吧。”
  “曾经在凡人间,有一个书生,因批判权贵而落榜归乡,一路上受尽衣锦还乡的同侪讥笑,说他此番落榜,只能回乡教书做个贫寒的私塾先生,连自己都养不起,如何养得起妻儿,不如让他们代养。”
  “驿站入夜后,书生睡在最便宜的柴房里,心气难平,半夜提起柴刀,将讥笑他的同侪们全部杀了。”
  “泄愤之后,书生看着满地尸骸清醒过来,想到这些同侪家里也有父母妻儿,一时悔恨交加,正要自刎之时,驿站外一伙强盗闯入驿站里大肆杀掠。而书生心想,左右都是死,不如死之前带走一个杀人如麻的强盗,也算是弥补。”
  “但怪事发生了,就在书生凭着一股血气杀了第三个强盗时,窗外一缕青光飞入,数息间,所有的强盗都死光了。书生抬头一看,只见门前立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老人说,你刚刚所作所为我都看到了,见你资质不差,想收你做个弟子,从此舍下这些红尘,随我成仙成神。”
  “书生造业在前,赎业在后,起伏跌宕间,心中只想逃避,便跪请老人收他为徒,引他入道。”
  “老人又说,可你一身因果未断,就算修仙也难以入道,需得斩尽尘缘。书生不懂,再次向老人请教,老人便直言道,尘缘最重者,莫过情缘亲缘,你若随我离尘,你今次屠杀同侪的恶果就会落在你妻儿头上,何不让她们早早解脱?”
  “书生大惊,说妻儿何辜,老人笑笑拿出一本书册,说这上面记载了修真妙法,你今日将妻儿的因果断在自己手上,他修炼得道、成仙成神,去酆都大帝的椅子上坐一坐,挥挥手便能让妻儿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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