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龙傲天竹马——衣带雪
时间:2018-11-26 10:10:47

  南颜无法劝些什么,家国覆灭,无论是什么缘故,丹楹外祖母都不可能原谅他。
  “那祖父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赤帝冷笑一声:“冥府里所有亡者都会自行知晓一切,岁寒子已经得到了他回避多年的惩罚。虽说做出这个决定的酆都大帝孤很欣赏,但他出自岁寒子门下,孤不信任他。你这傻孩子,渡他做什么,乘此机遇飞升上界,岂不是更好?”
  南颜不语,赤帝见她固执,低叹一声,同样化作了南颜的功德。
  “孤本以为亲手宠大的女儿,终于不再是个痴儿了,没想到外孙女却是……罢了,去吧。”
  就在赤帝消失的瞬间,南颜看见远处盘旋的重明鸟忽然朝她俯冲而来,近前数丈时,便同样化作光点分散开。
  丹楹始终没原谅赤帝,但还是跟着他离开了。
  南颜呆呆地在海边站了许久,忽然头顶上覆上一只温暖的手,缓缓揉了揉。
  “你看,你外祖父活该吧。”
  这声音轻俏而熟悉,南颜猛然睁大了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回头抱了上去。
  “好了好了,多大了还撒娇。”南娆的模样仍然一如往昔,甚至一丝鬼气也无,微笑地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儿。
  左右南颜是不管了,一声声的娘叫够了,才红着一双泪眼抬起头看着南娆。
  这一次不需要确认,再没有什么心魔,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母亲。
  “娘,你别去极乐净土好不好?我不要什么功德,就养着你,让大哥二哥一起养着你。”眼眶发酸,这么多年了,南颜这会儿才终于露出小孩子的一面。“我就只有见你这一个愿望了……”
  “我可以不转生,可是你确定,你来这里只有见我这一个愿望吗?”南娆温柔地摸着南颜的发顶,道,“酆都若真的落下了,这城里可热闹了。答应我,别让那几个崽种为了我的美貌再打到我跟前来,可以吗?”
  “……娘。”
  南娆:“放心吧,你外祖父和舅舅,都是一段孽缘弄得生无可恋,你娘可不一样。”
  南颜:“嗷?”
  南娆正色道:“你娘有好几段孽缘。”
  可不是吗,有一段儿还直接让她安详去世,死后仍然浪得理直气壮,不愧是世上男儿闻之色变的南芳主。
  “娘,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南颜道。
  “你说。”
  “父亲就在城外,他第五衰神识通达天地,应该已经感应到你了。”南颜补充道,“他毕竟是佛修,而且修为比我高,我算想超度你,他也不会让你去极乐净土的。”
  南娆略一沉默,回想起了她这段陈年虐恋,抱起南颜使劲亲了两口,丢下两片功德转身就跑:“去他妈的极乐净土,我不去!闺女,你知道我托生在哪家,来生见!!”
  天空依然是浓云掩迹,南颜的心却忽然晴朗起来,她扔掉了伞,一步踏出,下一刻,她看到了一片似有印象的云梯。
  云梯前静静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酆都的缩影。
  南颜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侧,侧眼看去,只见嵇炀那双曾流荡着笑意的眼眸此刻黯淡下来,弥漫起了一层仿若混沌的灰雾。
  “收手吧,把那些尚带着生气的魂,都还给众生。”
  嵇炀仿佛又回到了南颜曾在逆演轮回镜中看到的,那不近人情的高傲少年,只是此刻他的神色更加冷漠,更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冥府之神。
  “你看到了,亡者的世界,终究比生者的单纯些,不是吗?”嵇炀面前的云梯渐渐被灰雾笼罩,道,“我以为我已经把你刻进骨子里了,没想到忘得这么快。”
  南颜安静地看着他,嵇炀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他本不愿多言的话。
  “刚刚那一下,我有想过真的让他杀了你的。”
  “我想要的太多,你能许我的太少。”
  “我都不知道,拿什么留住你。”
  说到这儿,嵇炀眼里的混沌之色越浓。
  “很可笑吧,我就算到了你我第一次见的地方,也慢慢记不得了,你又拿什么渡我?拿什么阻止我?佛经还是人间正道?”
  南颜仍然没有说话,嵇炀最后苍凉地笑了笑,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左手却被南颜拉住。
  “这一次,我不渡你。”
  “……”
  “他们说的对,一千句一万句尘世凡生渡如何,都比不上一句不相离、不相弃。”
  南颜一字一句地说着,身上的功德金光点点飞散,漫天萤火里,她的眼眸发亮。
  “诸天上界,极乐净土,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就在你身边。”
 
 
第一百八十章 终曲·余生
  从那一年一脚踏进这片仇海里, 嵇炀就没有想过要什么结果。
  左耳是众生恶业哭号, 右耳是南颜缓而坚定的挽留,或许应则唯说的对, 牵恋红尘的人,注定成不了事。
  嵇炀那些弥漫在眼里的混沌开始抗拒:“我不知道什么值得相信,但是我觉得,手中握着力量和权力,就能留下自己想要的。”
  南颜定定地看着他:“少苍,你扪心自问,你想杀了他们, 杀了我吗?”
  “为什么不可以?四海归冥,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永生。”嵇炀顿了顿,迷惑和挣扎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复又补充道,“你们不反抗我就好。”
  “如果会反抗呢?”
  嵇炀眉睫微动, 四周的雾气幻化出许多画面。
  那些画面中,有恶鬼夜行,有生离死别, 有万民嚎哭,亦有异族相争, 有勾心斗角。
  嵇炀指了指其中一张画面, 南颜认出那是在申洲, 分明外面已是苍生劫难, 那些人仍沉溺于争权夺利, 趁其部洲之主在卯洲陨落时谋取地位。
  “他们马上就不需要反抗了,世上所有生者的憎恨、贪婪、屠杀,都会在冥府安息。”嵇炀又看向另一个方向,那是殷琊正与须弥鼋残部的妖族对峙,“他也不会烦扰于叛族。”
  南颜却摇了摇头,道:“你知道为什么苦海无边吗?”
  “为何?”
  “渡苦海,如行人生,先知苦海之苦,后知善岸之甘。比如他,叛族者持心守正,骂名亦为其盾。”
  嵇炀垂眸道:“世间的求道者,莫不求长生。”
  画面一转,南颜又看到那些妖国的残部说了什么难题的话,先对殷琊动了手,那边穆战霆一怒之下直接便打了进去,登时场面一片混战。
  “至少大哥不是求道者,他是人间侠客。”她说道。
  嵇炀略略一顿,专注地看着她道:“那……佛者呢?”
  南颜眼里倒映出他的影子,她想到了那把他们牵在一起的同命锁,其实少苍早就可以自行解除,可他却一直留到了现在。
  多少次谈笑风生,她都不晓得,嵇炀是怎样熬着五内俱焚的苦痛同她相伴的。
  左耳的万鬼咆哮声被一种急切的心情掩盖,嵇炀眼底的混沌之色更为不稳:“如果不可挽回,佛者会怎么做?”
  “佛者会求你放过众生,然后……”她眼中终究是落下了这滴红尘泪,“舍身饲魔。”
  ……
  “娘,天放晴了。”
  抱孩子的母亲眼泪仍未止息,闻言道:“你都爹没了,还管什么老天,等仙师们的大阵一破,咱们也要下去陪他了……”
  “可是娘,爹爹他好像动了呀。”
  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兴奋的欢呼。
  “鬼潮散了!鬼潮散了!!!”
  诸洲肆虐了若久的鬼潮,仿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那些尚且保存完好,不超过七日的尸体,也渐渐起死回生……
  三日后,酆都回天,启明星如往常般升起时,无数人感到了久违的平和。
  “结束了,结束了……”
  “老夫死的那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子洲寅洲海峡大战,听说龙主等人用燬铁箭射杀了玄……呸,现在不怕被他听到了,这疯子,险些让天下倾覆!”
  “我怎么听说不是龙主,而是佛忏主回来了?”
  “哪个佛忏主?啊,你是说卯洲那位……”
  “是啊,我宗门里的人都马不停蹄地赶赴卯洲愁山院拜见这位第五衰强者了。”
  此时的卯洲,几乎是挤满了诸洲姗姗来迟的修士们,各怀心思,以至于宝气如来未来得及养伤,便不得不出门应对这些乌压压的凡尘俗事。
  “子洲祸首已伏诛,佛忏主前辈为何不出来引领我等前去子洲除灭余孽?”
  “整个修界几十万人死于此祸,不能给这些恶贼喘息之机!”
  “我午洲誓报此仇!不杀光子洲之人难平我愤!”
  墙倒众人推,宝气如来晓得这些人是为了什么。
  子洲是修界无上圣地,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宗门底蕴,都是巨大的宝藏,眼下山中无老虎,这些小鱼小虾虽不敢同这些大部洲抢,但也急不可地想去子洲分一杯羹,这才前来企图说动愁山梵海动手。
  宝气如来估摸着辰洲现在也是门庭若市,长叹一声道:“诸位暂且冷静,一来,道生天虽一手造成此祸,但祸首及从者已伏诛,余下修士亦有心持正义者,不宜一概而论。二来,子洲的情况我等也调查过,道生天召来的酆都好似盘旋在其上并未散去,且酆都大帝仍在,如今这子洲怕是虎狼之地……”
  众人一阵沉默,虽惧怕占多,仍是有人愤愤不平道:“难道就这么算了?!若我们不抢得先机,万一让新出来的妖国挥师占领了子洲,岂不是亏大了?”
  宝气如来看着这些人一阵闹腾,半晌,忽然微笑道:“诸位不必惊慌,妖皇年幼时有缘在我愁山梵海修行,本性单纯善良,法号真方,来人。”
  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众人接着就看到宝气如来让人抬出一张张画像,开始莫名其妙晒起了徒弟。
  “这是真方二十出头那年写的簪花小楷,多漂亮,师弟们都说有禅性。”
  “这一箱是真方以前敲烂了的木鱼,老衲一直提醒他不要用那么大力气,哎呵呵见笑见笑。”
  “老衲八百四十岁寿辰时,真方给老衲订做的袈裟,就是镶金嵌玉的太花哨了,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
  这一波晒徒弟,让众多修士云里雾里了,宝气如来再加以解释,言及新的妖皇乃是魇生狐,以厉鬼为食,眼下酆都虽散,但仍是厉鬼横行,若不想自家部洲永受厉鬼侵扰,这新妖国的作用顶的上十个卯洲。
  众人大多略略放心,但仍有人不甘道:“大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饶是您说同这新妖皇有所渊源,但他们现在就在子洲和寅洲的海域中间,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若不去子洲,那也得先防着妖国去占领子洲啊!”
  众人醒悟过来,纷纷点头,宝气如来见安抚不下,道:“其实并非我等不愿去子洲一探情况,实在是如今酆都大帝现世,子洲又是他故土,如今上下皆被酆都笼罩,仍是一片冥府狱土所在……”
  “那佛忏主为何不出来?!”
  说话间,忽然远处一片祥云飘来,众人抬头一望,只见两条蛟龙护着一座石棺徐徐落在愁山院前,随后足足十名化神期修士分列左右,小心将石棺放下。
  众人散开,只见棺侧一道虚空通道打开,一脸不悦的敖广寒迈步而出。
  “佛忏主与应则唯一战,已休养去了。至于子洲之事,尔等无需操心了,祸首伏诛,余下的只是些年幼弟子。”冷眼扫过一些人贪婪的神色,敖广寒又道,“不过莫怪本座没有提醒,子洲全境如今被酆都纳为落脚之处,其下便是冥府地狱,想去只管去,无非是有死无生罢了。”
  那些人想到前些时日肆虐的九狱之祸,一阵头皮发麻,道:“道生天酿下如此大祸,我们岂能轻易干休?还有那酆都大帝……谁晓得他会不会再次掀起鬼潮祸事?”
  “本座已同道生天余部有约定,道生天自封三百年不出世。至于那酆都大帝……”敖广寒敲了敲那石棺,道,“愁山院弟子说服他自封三百年,人就在这儿,谁敢开棺?”
  ……棺材里就是酆都大帝?
  所有人齐刷刷地往后倒退数步,惊惧不已地看着这具棺材。
  一片死寂里,敖广寒淡淡道:“四十九颗燬铁钉钉着封魔石棺,加上愁山院九劫塔的镇封,是神是魔,都绝无可能破棺而出,诸位可安心了?”
  各洲各门派的修士一遍遍用神识扫向那封魔石棺,确定了其中确然封着一个人,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虽只是燬铁钉,但燬铁何其珍贵,也只有辰洲有这样的气魄手笔。”
  “经此一役,我等愿往后奉龙主为尊,以辰洲马首是瞻……”
  一轮吹捧兼表忠心后,敖广寒看着那些修士纷纷离去,这才对宝气如来低叹一声。
  “……南颜这孩子胡闹,重新缔结同命锁,逼得嵇炀不得不甘愿自封三百年,还请愁山院将此人放入九劫塔吧。”
  宝气如来唏嘘不已,道:“那真圆为何没有回来?”
  “不晓得,也许是太伤心,云游去了吧,这人还是妖国那小子送出来的。”
  宝气如来道了声阿弥陀佛:“老衲也晓得这石棺的妙处,若里头无人,石棺是无论如何也封不上的,这么一来,天下修士皆可安心了。”
  风波止息,敖广寒目送着僧人们将石棺往九劫塔送去,不免有所感慨。
  “倒是苦了这孩子,往后这三百年别离岁月,只盼她能知晓两情若是久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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