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颜抱着一丝希望,因为修士大多数的洞府是对直系亲眷不设限的,至少南颐在南娆的洞府是可来去自如的。
于是南颜看左右无人,小心将手掌贴在那散发着磅礴气息的结界上。
“阿娘开门阿娘开门……”南颜小声碎碎念,没想到当真有效,结界一阵轻颤,左右分开,面前水榭的大门也徐徐打开,露出里面一片落英庭院。
这庭院……
南颜连忙走了两步进去,随后眼眶微热。
她幼时搬过不少次家,每次搬的地方,家里的庭院也是一定要种一棵树,南娆极喜欢倚坐在树下自斟自饮。
南颜情不自禁地靠近,抚摸着那株繁花之树时,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立时心头一紧,抬头只见一头两丈高的凤凰立在树梢,它一身彩羽,竟与繁花融为一体,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正看着她。
“……”
这头凤凰的修为水平,南颜看不透。
南颜本能地转身想跑,忽然那凤凰从枝头落下,南颜有心想跑,背后一声凤唳传来,南颜只觉周身灵力瞬间一滞,竟毫无反抗力地被凤凰按在爪下。
正好此时洞府外传来几道飞遁的声音——
“南芳主的洞府怎么突然开了?”
“莫非有人潜入?”
很快,刷刷几道强悍气息逼来,南颜心想大哥这下得到赤帝瑶宫的牢里捞她时,又突觉身上一暖,只见那头凤凰抖了抖羽翼,像孵蛋一样用五彩斑斓的羽毛把她整个人盖住,一丝气息都不漏。
外面赤帝瑶宫的修士不敢进入,在门口望来,只看见那头凤凰卧在花瓣地上,行礼道——
“请问凤尊,刚刚可有什么人闯入?”
凤凰懒懒瞥了他们一眼,低鸣一声,便好似假寐一般闭上眼。
外门的修士一阵尴尬,道:“可能是凤尊无聊,想打开门而已,有凤尊镇守洞府,绝无贼人敢进犯。”
修士门悻悻离去,南颜整个人被埋在凤凰又香又软的腹部羽毛里,有点发懵。
……她现在像不像那种被闺阁小姐拿洗澡水隐藏保护的江洋大盗?
第六十章 命玉
洞府外的人走远, 凤凰尾羽轻扬, 洞府的大门徐徐关上。
南颜察觉到这凤凰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挣扎着爬出来,还没走出两步, 那凤凰优雅地低下头, 用尖长的喙把她扫回怀里用羽翼裹紧,, 不知道是不是南颜的错觉,这凤凰一双蓝翡似的眼睛好似流露出一丝……母性。
“……”
凤凰的怀里暖和和软绵绵的自然是很舒服,但南颜没忘记自己的来意,算着下一场武斗的时间也不多了, 谨慎抬头道:“凤凰前辈,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我是南娆的女儿,从凡洲来,想看看我娘的命玉到底还在不在,能放我进去吗?”
凤凰歪着头看了她许久,好似感受到她身上熟悉的血脉, 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温柔之意,从铺满落花的庭院里起身,优雅地踱向后面的楼阁,走出三步, 还特地回头看了看她示意跟上。
南颜心头一喜, 连忙提起裙角跟在凤凰身后。
这处洞府不小, 亭台楼阁,显得比别处要大气些。似乎因主人不在,不少地方传出禁制的波动,若是无血缘的外人来,碰了这洞府中任何一物都会触发禁制,进而被当场灭杀。
而这头凤凰,鳞羽云冠,三条华丽的尾羽分别呈现青、红、黄三色,散发出不同的威压,显然各有神通,应是这洞府中的镇府之灵兽。
南颜心里反省自己也是太莽撞了,若这头凤凰有恶意,她怕是当场就被击杀了。
沉思间,凤凰已带她绕过一处亭台,来到一处端严的佛堂。佛堂两侧,满是婆娑摇曳的优昙,这优昙不知是如何种得,竟反季而绽,盛放不衰。
凤凰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啄了啄门扉,门上的禁制徐徐散开,露出里面景物,却是让南颜一怔。
上洲各有道统,而南芳主为赤帝瑶宫之主,按理说应该尊奉炎帝大神,此地却不知为何设了座佛堂。
南颜见凤凰又卧在门口,像是鼓励她走进去,便点点头踏入其中。
这佛堂墙壁上绘着一排排壁画,中间则是一个香案,上面摆着五只石盒,中间供着的牌位上则写着‘先妣丹楹之位’。
此地是南娆的居所,那这位丹楹……应就是自己的外祖母了。
于情于理,南颜都需要拜祭一番,便在中间的蒲团上跪了下来,道:“孙女南颜,为查究娘亲是否还在世,打扰外祖母,望外祖母谅解。”
南颜磕下头的瞬间,佛堂外的凤凰忽然抬起头来,转头望着外面,但没有发声。
这边南颜诚恳地叩完三个头后,起身双手合十靠近香案,看向那上面空牌位前摆着的五只石盒。
赤帝直系的南氏一族血脉单薄,这五个石盒对应的,应该就是赤帝、丹楹妖后、云太妃、南娆与南颐五人。
牌位上并未署名,南颜只能一一试来,她将手放在石盒上方,感受到这石盒也同样有禁制。犹豫了片刻,把拇指送到唇边咬了一下,将血滴在其中一个上,果然石盒一阵幽光闪过,自行打开,露出一颗如鸡卵大小、散发着明亮光泽的命玉。
“这块是舅舅的……”命玉上刻着南颐的姓名,南颜略有宽慰,连忙把血滴在下一个石盒上,打开后,发现这一块命玉比起南颐那块,内中已呈现一股灰雾之色,上面刻着“云湘子”,乃是云太妃的命玉。
南颜有些惋惜,喃喃道:“看来云太妃的寿元快到了。”
南颜加快动作,把血涂到剩下两个空牌位前的石盒上,打开之后,虽然有所准备了,眼前还是一酸。
两个石盒中的命玉,一个裂开,另一个彻底粉碎。
门外的凤凰同感,头颅探入佛堂中,看见命玉的情状,发出一声悲鸣,蓝翡般的双眼涌出一滴滴泪水。
“娘……是真的走了。”
这些年修佛修心,为的就是让心境平和,不受红尘所扰。可彷徨半世,还是从红尘中来,到红尘中去。
半晌,南颜跪在香案前,重新磕了三个头,忍下心头那滴红尘泪,小心地将那刻着南娆两字的命玉收起,随后看向粉碎的那快。
那块命玉旁的牌位要较所有的牌位都大些,放在最中央,不难想到,这是她那位盖世英雄的外祖父。
“可赤帝并未在人间尽阳寿,而是飞升了……飞升的话,命玉会粉碎吗?”
带着疑惑,南颜一边想一边把所有石盒盖好,细细擦掉上面沾着的血迹,做完这些,她刚想去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线索,忽然后领一紧,整个人被凤凰从佛堂里叼了出去。
一脸茫然间,凤凰已把她丢在优昙花丛中,然后又是像孵蛋一样把她整个人压在腹部下。
南颜:“……”
南颜这回学乖了,知道凤凰这么做必有缘由,小心地屏气敛息,果然下一刻,洞府中多了一道气息。
“谁人进了南娆的洞府!”
一道强横神识横扫整个洞府,扫到南颜这里来时,她感到凤凰的羽毛似有奇效,将她的气息完全挡住,任凭那道神识来回扫动,仍无法发现她。
随后,一道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南颜拨开一条羽毛的细缝,只见一条赭石色绣着鸾鸟的裙裳,裙裳的主人暴怒地踏入后院,一双冷厉的眸子扫了扫四周,看见凤凰卧在佛堂边假寐,狐疑上前。
“凤尊,可是你主人回来了?”正是云太妃的声音。
凤凰睁开眼,眸子里映出云太妃愤怒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又好似困倦了似的闭上眼。
云太妃全然不似刚刚宴会上那般优雅得体,面色阴沉,双手紧握,手背上露出青筋暴露,几步上前,推门走入佛堂。
良久,南颜听见云太妃在佛堂里冷笑一声,立即竖起耳朵去听。
“南决云、丹楹,都这么多年了,你们就不能让我安宁地过完余下的寿元?”
云太妃似乎十分焦躁,手指一一在五个石盒上抚过,停在南娆的石盒前。
“丹楹,我昨夜又梦到你了,一见到你女儿,就想起那年你们赐我的种种侮辱,她和你一样,都有不少为她思之若狂的人。便是昨日,辰洲那年轻的龙主又派人来,说想见见她……我又怎能允?”
南颜呼吸紧张起来,她要是打开石盒发现南娆的命玉不在,一定会发现她的。
所幸云太妃也只是略一停留,随后打开了南颐的石盒,拿起其中明亮温润的命玉,目光一时怀念,一时狰狞。
“吾儿,你是母妃属意的赤帝瑶宫的继任者……为何,偏偏为何要学你父亲,喜欢上一个下贱的妖物!”云太妃咬着牙说出这番话,似要将命玉捏碎,片刻后,又自言自语道,“不过,现在好了,这赤帝瑶宫里所有的妖物都没有了……前所未有地干净,母妃等你回来,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这句话里的恨意,让南颐听着十分心惊……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云太妃又在佛堂中仃立了片刻,暴躁的情绪终于缓下,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急切——
“禀告太妃。”
云太妃定了定神,道:“何事惊慌?”
“封妖大阵……少君自行从封妖大阵脱身而出了!”
云太妃瞳孔一缩,缠声道:“当真?!”
“没错,是封妖大阵周围的城池传来的消息,不少修士都见到了,待少君恢复修为,应会回到西皇山。”
化神修士可短暂撕裂虚空挪移,眨眼可出现在千里之外,只要南颐想,眨眼间便可从封妖大阵回到西皇山。
云太妃握紧命玉,道:“他果真料事如神,此事传出,有辱赤帝瑶宫声名,只能又欠他一个人情……罢了,来日再还他。”
言罢,云太妃身影消失在洞府内。
四下静肃,凤凰从南颜身上起开,拿翅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不得不说南颜此刻是头疼的,这位太妃对妖族、对南娆显然抱着成见,估计也不想看到她出现。
毕竟在儒修的宗法里,像她这种就属于来路不明的私生女,莫说认下,不派人追杀她维护名声就算是好的了。
而且,听云太妃的言下之意,她很有可能也参与到了当年之事中,姣娘的事且不论,很可能她早就知道南娆已身故,连龙主派人来问也推脱说不知。
想到这儿,南颜感到一阵无力,现在她只能尽量所搜集些证据,好在下个月龙都一会中拿出来佐证,命玉是其一,而她自己,则更是证明。
南颜面露疲惫之色,抱住了凤凰的翅膀,小声道:“凤凰前辈,您以前一定陪我娘很久了吧。”
凤凰温柔地蹭了蹭她的脑袋,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
“来之前,我还在想,娘要是还在世,找到了之后我们就回凡洲,找个小城住下来,我化缘养她,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南颜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来,闷声道,“我也好想她啊……”
呢喃倾诉了许久,南颜将一肚子的话都同凤凰说了出来,最后想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告别。
“前辈,我本是潜进来了,这便要走了,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吧。”南颜向凤凰行了一礼,正要转身离去时,凤凰好像舍不得她,又拿双翼把南颜裹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南颜抬头确认道:“前辈,你总是裹着我,是觉得我冷吗?”
凤凰点点头,转身朝一座楼阁飞去,片刻后,叼回来一件镶着毛领的锦裘搭在南颜身上。
南颜现在一身春衫单薄,多半在这头凤凰看来,她就是一头需要好好保暖的幼崽,所以才会总想孵着她。
凤凰看她发呆,又叫了两声,一定要让她把衣服穿好。
南颜哭笑不得地穿好凤凰给的锦裘,再次告别后,离开了南娆的洞府。
……
赤帝瑶宫前殿,‘天’字战台之上,战兴正酣。
这一场,围观的人亦是最多的,因为参战的是云太妃看重的族人,申洲的帝子。
儒修与其他流派的修士不同,修文修志,起招动念间,只要吟诵招式名称,威力便会有极大的加成。
“帝子,这是我最后一式,怒江剑阵,你可接好了。”与云念对阵的乃是一位修炼剑阵的剑修,此时剑阵一展,杀伐凌厉之气充满战台,赫势杀向对面。
剑修的杀伤之力位于诸道之首,面对这般攻势,云念纹风不动,抛出一杆玉笔,凌空书写。
“晴写山河,一定风涛。”十几岁的少年人,声音清朗,光风霁月,一语言罢,字墨化一片山河幻景,不仅阻挡住那剑阵攻势,还幻化作一座山岳,向那剑修压下。
剑修尝试挡下那山岳,却发现那山岳重于千钧,无法阻挡,只能连声告饶:“停!我认输,我认输!”
云念也及时收手,朝对方行礼道:“道友承让。”
台下一片叫好声,观战的有元婴大修士,也纷纷微笑点头。
“帝子不止实力过人,武德亦可服人,难怪太妃喜爱。”
云念虽说从小被夸到大,但平日里谨守分寸,不敢有半分骄横跋扈,一一见礼后,便去了其他战台观战,走着走着,玄字战台处一声声惊呼传来。
诶?那不是那位佛修姐姐在的战台吗?
云念朝玄字战台望去,他看去的瞬间,台上一声轰然惊爆,佛光万丈,一个人带着一脸不可置信得从战台上飞了传来落在他面前。
战台边站着一个头发好似被什么东西啄乱了一般的女佛修,吊打了对手之后,莫名其妙吐出一口血。
“道友内劲精悍,竟逼贫尼使出绝命一击,贫尼佩服。”
被打出去的修士一脸茫然地被抬走,云念才听旁边其他观战的修士小声道——
“我已经不相信这尼姑了,她每次都是把对方压着打,每次都说自己出了绝命一击,然后吐一口血,好像油尽灯枯了一样。”
“然后下一把继续把对方吊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