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谁?也不怕侯爷回头怪罪下来!”刘姨娘挑帘道,丝毫不怕被老百姓看笑话。
车夫打探回来,“回相爷的话,前面有人起了争执。”
江窈:“……”她哪能听不见,刘姨娘那架势,跟泼妇闹街似的。
“屈屈一个姨娘,神气什么?”她坐不住。
谢槐玉摁过她的肩,“抄另外一条道,送公主回府。”
“我下去瞧瞧。”江窈告诉他。
“内宅之事,你莫要掺和进去,若是换成旁的,我都能由你去。”谢槐玉道。
江窈听得又是另外一回事,若是换成连枝,再不济换成她府里任何一个小宫女,他说不定都会让自己去的。
她没有再多想,直接脱口而出道:“自古成者王败者寇,我知道你瞧不上广阳王,他的案子还是你亲手办的,可你总不能牵连到亲眷头上,还是说,你忌惮广阳郡主,毕竟她以前……”
“我至今只见过她一面。”谢槐玉低眉看她,眸光沉静,“那一日我去广阳王府上,广阳王有意敲打我,谁知道郡主会误打误撞进书房送茶水,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江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算是见识到了,难怪江煊每次上朝都一蹶不振……
“你是不是生气了?”江窈问。
“……不曾。”谢槐玉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窈耸搭下脑袋,“我只是心里头着急。”
“内宅争斗,长安城但凡是个钟鸣鼎食的世家,都是常有的。”谢槐玉道,“我知道你的较真,窈窈,可有时候较真不可行,你在我这儿,可以不用妥协什么,你怎么都可以,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你妥协一些,就当是为了我?嗯?”
江窈悄悄看了一眼他的神色。
谢槐玉哑然失笑:“若是你受了半点委屈,就跟朝臣联名参奏我的滋味是一样的。”
江窈成功被他哄笑,“今儿我帮她,明儿她帮我,这叫有来有回。”
“帮你什么?”谢槐玉问。
“万一我要是以后人老珠黄,受你的窝囊气,岂不是要冤死了。”江窈道。
谢槐玉:“……”冤死的怕是他自己。
“不过你放心,家丑不可外扬,我是不会……”
谢槐玉显然不想让她再继续天马行空,“相比较郡主,我以为小殿下的才是正事。”
江窈:“……”
谢槐玉捉住她的腕,“以后若是再胡思乱想,我便……”
“你便要怎么样?”
“……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谢槐玉摇头道,“可是窈窈……”
她自然知道现在他才是最冤枉的,莫名其妙被自己挨了这么多黑锅,然而她也不是有意的,就是在他跟前久了,想到许多话便脱口而出了。
江窈老神在在的打断他:“我存心逗你一句,你怎么就当真了?”
谢槐玉挑眉:“你当真这样想过?”
其实是没有的。
“这不是广阳郡主这档子事,看得我……难免担惊受怕,”江窈道,“所以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去吧。”
他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
“我算是折你身上了。”谢槐玉哭笑不得道。
“什么?”他这是……松口了么?江窈挺想给他宣誓保证的,她行走长安城这些年,破浪而行,随风归去,只凭她遇事总能全身而退。好吧……她好像保证不了。
江窈委屈巴巴的看向他。
谢槐玉忽然叹一口气,像是在看家崽的眼神。
江窈:“……”她以后再也不要乱说话了,她得管束自己的小倔脾气,想想这话若是换成谢槐玉问她……
他都没有再抬出来郑侯,若他真的抬出来说了,她听了也会很难过的。
“去吧,有什么我都给你担着。”谢槐玉替她拂过鬓边的碎发,“若是稀里糊涂摔下来,我也接着。”
江窈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知道,她不如谢夫子说话漂亮,听的她心里一度五味杂陈,恨不得将他逮回府里蹭一蹭,“你待我的好,我都记着呢,日后我也会待你一样好的。”
“……不用记。”谢槐玉颇为无奈。
江窈迷茫的眨了眨眼。
谢槐玉道:“我既然接了你的谢师茶,自然是要护你周全的。”
第77章
江窈倒是想替广阳郡主出这口恶气,没想到被刘姨娘刁难两句,广阳郡主便打道回府。
专门差人又给她递了信,说是改日登门再叙旧。
等江窈再见到广阳郡主,已是五日后。
江镜莞穿一身妇人冠服,刚进宫回完话,郑太后体恤她,赏了不少好东西。
江窈和她坐的近了,嗅了两下,跟寺庙里烧香的气味没两样。
佛了佛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江镜莞对刘姨娘进府的事只字不提,开口就问她。
江窈摇头:“没有……吧。”
“那日在回府的路上,我瞧见了。”江镜莞道,“你走下相府的马车。”和身边人和颜悦色,笑弯了眼。
“不错。”江窈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
江镜莞一笑而过道:“听太后的意思,待你及笄,便会将你许配给你的良人。”
她的良人么。
江窈不知该说什么好,至于刘姨娘的出现,怕揭到她伤疤,再惹她不开心。
江镜莞不愿意谈及此事,她也不问。
这一日过后,江镜莞常常来找她解闷,江窈每次都会留她喝茶,聊聊女孩子家该聊的闺中趣事,十分有趣。
比如说什么王尚书被同僚孤立,因为王淑妃的不检点,还有贺老夫人前两日上街遭人诓骗了不少银两。
长安城那些二三事,江窈全都知道了。
午后的阳光闲散,江镜莞忽然定定的看向她,“你和谢相……走得很近么?”
江窈轻摇团扇,嗯了一声。
“他待你如何?”
“十分好。”江窈几乎是脱口而出。
然后她才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候的说辞不合适。
“这样就好。”江镜莞脸上的关心真切,“我只是怕你吃亏。”
江窈失笑道:“不会的,你放心。”
之后江镜莞来的次数不如先前勤快了。
江窈事后想想,可能是她的无心之言。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
有一点点……虚荣心作祟,秀了一把。
或者是因为江镜莞过去心里存过猫腻。
江窈觉得……自己和谢槐玉在一块儿后,都没有以前可爱。那话怎么说来着,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样下去可不妙。
谢槐玉也常常来她这儿喝茶的,她有心和想和他疏远几日,平心静气,修身养性。
公主府成日里不是赏花就是放风筝。
偶尔逗逗猫。
再加上连枝厨艺在手。
江窈小日子过得可舒坦了,刚开始她和谢槐玉随便搪塞个借口,三不五时便乏了。
稍微的久而久之,她一下子恢复以前的日子,说不难熬是假的,心里头跟长块疤似的,想起来就发痒。
谢槐玉自然有所察觉。
他却没有直接问她。
一日晌午,江窈迷迷瞪瞪的半睁开眼,脸颊上传来软绒绒的酥痒。
干净的剑眉入鬓,唇红齿白一张脸。
近在咫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他。
她的谢夫子。
她下意识捧住他的手掌,半边脑袋枕上去,
谢槐玉手上拿着一柄玉鞘制的紫檀木羽毛,轻飘飘的丢在一边。
“做贼心虚?”他挑眉问她。
江窈悠悠的叹一口气,“情爱使人目眩神移。”
谢槐玉低笑,屈着指节,在她的额边一敲,像在给她敲警钟。
江窈一下子就清醒,鲤鱼打挺似的……换了个姿势,干脆枕在他膝上,明眸善睐,长眉连娟,她低吟道:“我之前以为,自己是个十分了不起的公主。”
谢槐玉没有打断她,静静的聆听。
“现如今才知道,”江窈唏嘘道,“真遇上个同好,我心眼可小了。”
谢槐玉饶有兴致的重复道:“同好?”
江窈将自己在江镜莞面前说的话告诉他,“我现在只想躺平任嘲,明明不该争的气,我还是说了不讨喜的话。”
“你还想去讨谁的欢心?”谢槐玉在意的重点显然和她不一样。
江窈:“……”
“我当什么事,以为太子又来成心给你添堵,”谢槐玉风轻云淡道,“贺将军出征三军前,我给他辞行,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建章公主送了个新的荷包给我,这次是亲手绣的。”
江窈顿时当机。
“……当真?”她半信半疑,“你肯定在哄我。都说谢相是如何和光同尘,凡是好词都往你身上套,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谢槐玉颇为沉重的嗯一声。
听在江窈耳朵里,像是在哀悼他逝去的大反派光环。
江窈想着想着……心里就平衡了。
可见她也有当反派的潜质。
江窈坐起身,朝他一抬下颔,谢槐玉当即服侍她穿好罗袜。
“长安城新来了个说书先生,”她坐到梳妆镜前,两手捧腮,抹匀脂粉,“再晚点可就赶不上了。”
“这就解开心结了?”谢槐玉哑然失笑,他完全不介意她在自己面前拿乔,人人都说建章公主性情娇纵,在他看来么,不尽然如此。
“有人珠玉在前,”江窈道,“我自然也不好落下啦。”
……
不知不觉到七夕这一日,江窈本来打算和谢槐玉一块儿过,一大早便被郑太后请进宫。
郑太后留她到了傍晚才肯放人,老人家显然看穿她的心思,意味不明道:“都说女大不中留,建章公主也不例外。”
江窈难得嗯了一声,换成以前,她肯定会和郑太后据理力争,表示自己一辈子都要当个美娇娘,才不会出现什么女大不中留……
见到谢槐玉时,她正走在宫道上,远远的看到他从御书房出来。
连枝告诉她,光熙帝也留谢槐玉说了许久的话。
江窈:“……”总感觉郑太后和光熙帝商量好似的。
夜色正浓。
三个时辰过去,连枝坐在公主府的寝殿门口等呀等,差点坐成望夫石。
自家公主总算回来,两颊飘着酡红,连枝几乎下意识……浮想联翩,她也不想的。
而江窈发现,谢槐玉和自己在一块么……可谓是长进飞速。
起初刚相识,她以为他位极人臣,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几次惹她生气,明明想哄她回国子监,可是他却木讷的厉害。
她总觉得自己闷气没地方撒,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他照旧不温不火的。
现在么……
难怪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不过放在她这里不完全成立,她既当前人,又当后人。
——
树上的知了不停叫,连蜻蜓都不敢去太阳底下露面。
盛夏时节,满目苍翠。
像往年一样,光熙帝大手一挥,决定去离长安城不远的行宫避暑。
许皇后和光熙帝相处的日渐融洽,用郑太后的话来说,重修于好是迟早的事,江窈见郑太后高兴,便也跟着高兴。
她如今也想通,父辈之间的恩怨情仇,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更何况旁人府里的家事。
谢槐玉之前和她说过的话,有时忽然想起来,还觉得很有道理。
江窈默默在心里,将他所说过的和名人名言画上等号,不愧是自己未过门的驸马。
光熙帝又指名道姓带了几个朝臣随行,再加上皇亲国戚一大家子去了不少。
郑侯爷这回……居然带了刘姨娘出来。
江窈待在寝殿歇了两日,便和谢槐玉提了想要学骑马,如果能够同骑就更好了。
谢槐玉政务繁忙,光熙帝似乎又给他安排了什么差使,反正一直腾不开空。
行宫依山傍水,当她在湖边,看到策马同行的郑侯和……刘姨娘时,互相表面微笑的打过照面。
而她孤零零的牵着老马驹。
她想,广阳郡主待在侯府,想必也是孤零零。
江窈本来当消遣的,一下子来了兴致,恨不得第二天一睁眼自己便能当巾帼英雄,英姿飒爽的那种。
谢槐玉这日刚从光熙帝的书房出来,拿着本奏折,煞有其事的把玩在手里。
江窈头一次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躲在柱后多瞧了几眼,然后就被他一把提溜着后衣领子,进了一旁的厢房。
“你存心戏弄我。”江窈从他手中解脱,赶紧和他保持一段她自以为的安全距离。
“没有。”谢槐玉冠冕堂皇道,“有只百灵鸟看我看得有趣,我便想知道在看什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