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里的太子爷——九月流火
时间:2018-11-30 08:57:33

  孙嬷嬷这话说的不好听,哪能这样说太子?宫嬷嬷暗暗皱眉,虽然嫌弃,但是却没有反驳:“姑娘,这种时候不能心存侥幸,现在早一点收拾细软,等日后逃命时,就是多一分活路啊!”
  事关性命,谁也没资格说谁。楚锦瑶没法说服这些丫鬟婆子,但是她心底却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他不会的。”
  “姑娘您说什么?”
  “他不会这样做。”楚锦瑶也知道自己很可笑,她甚至都不认识太子,却敢当着众人夸下这等海口,“我相信太子殿下,他不会让鞑靼人的马蹄,踏过边境的。”
  宫嬷嬷自忖年龄大,见惯千帆,听到楚锦瑶这样小孩子气的话,本来该觉得可笑,可是等她抬头看到楚锦瑶的眼睛,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来。
  楚锦瑶眼睛又圆又大,睫毛纤长浓密,看着喜人的紧。然而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洗净戏谑,满是郑重,瞳孔中的光亮几乎让人无法逼视。
  她说,太子不会这样。
  战报传来的第二天,宣德城破,鞑靼人手举弯刀,跨在马上呼喝他们的胜利。
  第三日,太子亲自率领三千精卫,出关杀向北方。几日拉锯后,终于艰难地夺回宣德。
  每一个城池失守,都让山西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楚锦瑶更是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楚老夫人屋里,她的家人全副武装,打算稍有不对就弃府南逃。
  可是失守的消息接连不断,太子夺回城门的消息,也如雪片般传来。
  内阁首辅急令太子退出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已经摞如山丘,可是战场上依然有太子的消息。大同总兵难得地违抗朝廷命令,拒不卸除太子的兵权。
  终于,经历了漫长的拉锯后,前线终于传来了燕军反攻的消息。
  太子急行千里,深入腹地,烧毁了鞑靼一个部落的牙帐。
 
 
第43章 太子之令
  楚锦瑶坐在屋里,半开着窗,听廊下丫鬟婆子们说闲话。
  “你的话当真?”
  “自然当真,现在这些消息已经传遍了,街口黄口小儿都知道太子奇兵天降,将鞑靼追出三千里,要不是突降大雪,拦住了行军路线,太子必然能将鞑靼灭了族!”
  “哇!”女眷们都捂着口惊呼,楚锦瑶缝下一针,暗暗摇头好笑。
  明明昨天的版本,还是太子趁雪夜袭,带兵追出去一千里,现在就成了长驱三千里地,因大雪才不得不回程。
  鞑靼就是大燕的心病,鞑靼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部落里男孩会走路就会骑马,会喝水就会喝酒,这些年来时常仗着快马弯刀,冷不丁侵犯边境,一旦有军队追击就撤,来回骚扰之下,边防军队对其防不胜防,百姓也不堪其扰。
  而戍守边疆的大将军,出于种种原因,总是不肯冒险朝鞑靼人进攻。毕竟守比攻易,只要关城不出岔子,他们就是有功之臣,万一出击鞑靼失利,这就是大过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燕朝泱泱大国,对于鞑靼从无胜仗,总是被动防守。而这次鞑靼人仗着秋日马膘厚,竟悍然偷袭边境,妄图重现十三年前的胜利。然而这次,他们的目光可不止盯着山西这些财物,鞑靼人的眼睛,盯上了京城。
  若是能突破大同边防,那直趋入京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说不定,他们就能重现前朝统治汉家天下的荣光了!
  鞑靼可汗更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了太子也在边关,这可以说是天赐良机。在鞑靼人眼中,这位太子必然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一但边关起烽火,他肯定是跑的最快的那一个。鞑靼可汗满腹笃定地认为,说不定,他们此行,能活捉两任天子呢。
  可惜,鞑靼可汗到底估错了人。战火燃起后,太子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先行撤离,反而强抢了三千精兵,自己带着人就出关去了。大同总兵愁的头都要秃了,他看着内阁雪片般的召令,干脆心一横,配合着太子,也出城去迎击鞑靼人。因着太子在,边关将士士气大振,英勇杀敌,将数十年的憋屈气都爆发了出来。
  就这样,朝廷的军队且战且进,哪里失守就疯狂进攻哪里,竟然艰难地挺住了鞑靼的攻势,最后仗着补给和地利,竟然慢慢反攻,反杀入鞑靼的土地。内地的最后一封战报,便是关外大雪,马没半身,无法前行。故而,太子收兵回城,休养生息。
  楚锦瑶在太原,不知道京城那里如何,但是她却知道,整个太原城,已经随着太子的战报而沸腾起来。泱泱我朝,已经太久没有这样鼓舞人心的胜利了。
  如今,即便是深宅里的仆妇丫鬟,都在兴奋地讨论这场胜仗。
  楚锦瑶又缝下一针,终于将这个袖套缝好了。她将袖套和护额放在一起,打算等魏掌柜来了,让他将这些捎给苏慧姐姐。
  楚锦瑶八月的时候送去消息,后面紧接着传来鞑靼犯边的风声,时局动荡,民心惶惶,没人敢贸然搬家,苏慧也不敢自投罗网,北上到太原来。后来,太子参战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战局渐渐胶着,朝廷的后援军队、银钱粮食不要钱一样运到边境,百姓心中也渐渐有了底,不再半夜里睡觉还抱着包裹,稍有不对就弃城逃难。苏慧的丈夫张屠户,便是在这段时间敲响了长兴侯府的侧门,由魏小掌柜带着,和楚锦瑶接上了话。
  如今,趁着年末生意好,张屠户已经将苏慧接到太原来,在云织绣庄里做工。楚锦瑶说苏慧手巧能干,这当真不掺一点水分,苏慧虽然风风火火,但素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办事也麻利的很。她去绣庄没多久,就适应了那里的节奏,忙里忙外一点都不含糊。楚锦瑶缝的这些东西,就是捎给苏慧御寒用的。
  其实苏慧现在也用不着楚锦瑶接济,姐夫张屠户继续做老本行,屠户本就是个赚钱的行当,比不上做买卖的人,但是在市民中已经算可以了,一个做工,养一家老小根本不是问题,说不定还能攒下些油水,更何况现在还有苏慧帮衬,在绣庄里做工。楚锦瑶不好明着帮衬,于是一样给苏慧算一两半工钱,等过了年,她和姐姐商量着做春装成衣,就能给苏慧提一提工钱,让姐姐家的日子更好一点了。
  苏慧夫妻俩一个月大概五两银子的进项,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收入,然而五两银子在楚锦瑶眼中,还是不算什么。若是楚锦瑶没有云织绣庄的分红,她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每季四套衣服,恐怕还比不上苏慧夫妻呢。
  好在楚锦瑶现在有了家底,布料用上十年也不会缺,更别提每个月魏掌柜还会送来一千到两千的分银,顺道还会给她送来一些时兴布料,齐掌柜那里也经常走动,这样一来,楚锦瑶每个月进账的布料比用的还多,那几个箱子渐渐放不下了,只能另外堆木箱。
  她的私房越来越多,平常用东西也不再委屈着自己,曾经百般珍爱的云锦,现在在她眼中不过一匹寻常布料,若不是怕惹人注目,她将衣服全部换成云锦,也是花得起的。
  然而,楚锦瑶不敢这样张扬,平常里除了府里分发的衣服,并不多做新衣。反倒是老夫人看不过,时常给她裁衣服。
  楚锦瑶将袖套和护耳等物放在一起,转动有些僵硬的手腕。桔梗进门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连忙上前说道:“姑娘手乏了吗?我来给姑娘敲一敲。”
  “用不着。”楚锦瑶说,“我自己活动活动就好了。”
  桔梗应是,将针线篓抱在怀里,正要出去,突然发现楚锦瑶身后的窗户是开着的。她皱起眉,指着窗户问道:“这是谁开的?姑娘坐在这里做针线,开着窗,让姑娘着了凉可怎么办?”
  “是我开的。我嫌屋里烧炭太闷,就自己把窗户支开了。好歹通通气。”
  桔梗上前合上窗户,她关窗时,发现走廊上的婆子还坐在栏杆上闲聊,忍不住骂:“姑娘就在这里,你们说话说个没完,也不怕吵着姑娘!”
  仆妇们一听,姑娘居然就坐在这扇窗户后面,立刻站起身致歉。楚锦瑶对桔梗说:“担惊受怕了一个冬天,让她们放松一会,说说话也没什么。”
  “她们偷懒惯了,一闲下来准没好话。也不想想,便是太子打了胜仗,和她们有什么关系,现在在说太子,等过一会,指不定编排到谁身上。”
  楚锦瑶笑,宫嬷嬷进来听到这一句,连声赞道:“就是这个理!太子是什么人,哪能由着我们说长道短,即便多说一句都是对皇家的不尊重。”
  楚锦瑶愕然:“竟然这样严重吗?”
  宫嬷嬷肃着脸说道:“这是自然。”
  楚锦瑶只好压下这个话题不表。从前齐泽老在她面前说太子的坏话,久而久之,连楚锦瑶都对太子很熟悉,仿佛这就是一个触手可及的人一样,并不是什么遥不可攀的储君。然而她没料到,在其他人眼中,堂堂皇太子,即便从嘴里说出来都是一种冒犯。
  其实这也说明,太子在民间的声望日隆,远非从前可比。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当今圣上,恐怕也比不上。
  毕竟圣上名声虽大,却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啊。
  楚锦瑶由衷地替太子高兴,虽然她不知道她高兴个什么劲。可能,是因为她看对了人?战起时她对皇太子盲目信任,事实证明,她没有信错人。
  太子,当得起储君这个称号,也当得起万民对他的企望。
  宫嬷嬷说:“姑娘,年关渐渐近了,您今年的大衣裳也该操持起来了。姑娘你有什么想法?”
  “家里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宫嬷嬷怔了一下,应道:“好。”
  其实以楚锦瑶如今的私房,她随便从西厢的箱子里扯一块布料出来,都能艳压众姐妹,独占鳌头,可是她没有,一直保持和同府姐妹一样的用度。宫嬷嬷看着很是感慨,在最爱攀比、最爱俏的年纪都能这样克制,可见楚锦瑶之谨慎稳重。然而感慨之余还有些遗憾,楚锦瑶光站在那里,便宛如百花盛放,繁花深致,这些绚烂的织金云锦、妆花缎,穿在她身上指不定多么好看。可是楚锦瑶碍于身份,一次都没有穿过。
  宫嬷嬷说不出为什么可惜,就是觉得美人蒙尘,五姑娘理应不受任何限制,理应站得再高一点。
  宫嬷嬷毫不意外地就想到了怀陵王府,她暗含心思地劝道:“姑娘,您若是嫌屋里烧炭闷得荒,不如去老夫人那里坐坐。老夫人屋里有暖阁,比烧炭暖和,也没有烟气。”
  楚锦瑶如何不知宫嬷嬷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上次她们去怀陵郡王府做客,接着传来鞑靼进犯的消息,两家人都慌了神,那里还有心思操心别的。现在,战局已定,秋天搁置起来的事情,也可以继续商量了。
  比如,县主的伴读。
  楚锦瑶发自内心不想去当劳什子伴读,但是她的反对除了把自己的情况弄糟,并不能改变任何事,久而久之,楚锦瑶也不再提了,但是行动上,并不热络就是。
  宫嬷嬷不明白为什么五姑娘总是对选伴读一事不冷不热,别人不提,她就不会去,仿佛在消极抵抗一样……宫嬷嬷甩甩头,抛开这些没来由的想法,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你已经十四了,该为自己打算了。”
  她如何不知道呢,她在正月末回到长兴侯府,一眨眼,又一个年末到了。等过了年,她就十四岁了。
  楚锦瑶最终站起身,说道:“好吧,我去祖母那里看看。”
  宫嬷嬷喜出望外,连忙笑着应下:“好嘞,老奴这就给姑娘取披风。”
  楚锦瑶披上白色的皮毛披风,领口和袖口缀着细绒毛。她里面穿着一身对襟粉红短袄,下穿蓝色马面裙,裙阑处绣着大团宝相花。楚锦瑶双手套在兔毛袖套里,只能看见一截粉色的琵琶袖。楚老夫人院里的人看到楚锦瑶,连忙打开帘子:“老夫人,五姑娘来了!”
  楚锦瑶由玲珑服侍着卸下披风,摘下袖套,将身上的寒霜之气散了一散后,楚锦瑶缓步走向内室:“祖母。”
  楚老夫人早就听到禀报了,她穿着灰色皮毛袄子,正坐在暖阁里听丫鬟们逗趣。她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高挑的姑娘站在博古架下。
  楚锦瑶个头要比寻常闺秀高,她又爱穿短袄和长裙,上袄大概到她的腰迹,下面是蓝色的马面裙,褶子又深又密,微微蓬开,将她整个人衬的格外修长,更加显高。美人乌发如云,皮肤雪白,静静站在这里,仿佛春回大地。
  楚锦瑶光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让人仿佛觉得春天来了,当真是花团锦簇,煦阳深深。
  老夫人打量完了,轻轻抬起手,楚锦瑶明白,立刻走上前,接过楚老夫人的手,虚虚坐在楚老夫人身边。
  这样坐的近了,越发觉得楚锦瑶的眉眼美的惊心动魄,宛如工笔勾勒,线条流畅,说不出她的眼睛里哪一处不好,哪一处好,但就是美的浑然天成,百看不厌。楚老夫人不着声色地打量,然后不着声色地收回视线。她的这个孙女每一处都好,唯一不尽如人意的,就是和家里人不太亲近,和她这个祖母尤其不亲近。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无论楚锦瑶是生性如此还是另有芥蒂,都无法改变她姓楚这个事实。只要她是楚家的姑娘,日后会从长兴侯府出嫁,这就够了。
  楚老夫人说道:“五姑娘,过几天,郡王妃会在王府里设宴,邀请城里适龄小姐们去赏雪赏梅。”
  楚锦瑶惊讶了一瞬:“都要腊月了,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在这个关头设宴?”
  “郡王府富贵非常,花钱像流水一样,这些开销从容的很。只要公中有钱,便是三十那天设宴,一样消耗的起。”
  “我的意思是说,都要新年了,郡王妃不必采办年货,操持祭祖之类的事情吗?”
  楚老夫人闻言大笑,笑完之后,若有所指地对楚锦瑶说:“人家是王妃,只要随口说一句话,有的是丫鬟婆子替王妃卖命。说是主母,但其实,嫁入王府就是过去享福的,这种往年有定例的事情,还能让正经王妃操心不成?”
  楚锦瑶静默了一下,最后说:“祖母,依您看当如何?”
  “我这里有一匹织金妆花缎,虽然我们穿还有些逾越,但是去王府做客,倒也不算太出脱。”楚老夫人说,“你自个儿手巧,连府里的绣娘也比不过你,这匹缎子你抱回去自己计划。等赴宴的时候,万不能被人小看。”
  楚老夫人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楚老夫人给了楚锦瑶一匹织金妆花缎的消息,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
  妆花缎是云锦中的高端料子,贵中之贵,更何况编织的时候还加入金线,这一匹妆花缎的造价,不敢想象。楚锦妙坐在屋子里,听丫鬟禀报打探回来的消息。
  楚锦妙忍不住想,去年这个时候,府中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对,那时候没有楚锦瑶,府里只有她一个嫡二小姐,长辈的赏赐,外面商铺的进献,她都是第一个挑的。楚锦妙不放话,就没人敢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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