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她有大动作之前,她先得解决几个人。
楚锦瑶如今最严峻的挑战就是糊弄皇后,在皇后面前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她在外面维持的辛苦,若是被宫里这几个眼线捅到皇后面前,那就全完了。
楚锦瑶在玲珑的服侍下换了回门的妆花衣服,换上一声茜红色的家常袄裙。楚锦瑶坐到临窗的通炕上,对玲珑说:“我今日出宫有些乏了,你把迩雪叫进来,让她陪我说说话。”
现在屋里只有她们两个,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和玲珑提起之前商议好的计策。玲珑立刻心领神会,不过,她略有些不解:“太子妃,迩雪看着是个有头脑的,若是您想捧杀,为什么不挑迩花?迩花骄纵浮躁,把她捧起来后,自然会得罪很多人。等有人给迩花使绊子,您借着惩治的由头,既发落了背后之人,也解决了迩花,岂不是一石二鸟?”
楚锦瑶明白玲珑的意思,迩花没脑子,把迩花捧起来之后,风花雪月内部肯定有人看不惯,等她们解决了迩花之后,楚锦瑶再出面惩治幕后黑手,这样一来,楚锦瑶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至少两个人,还能搏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相反,迩雪是四人中最聪明的,若是挑她,同样的套路不一定行得通,还可能会被她察觉。
楚锦瑶笑了笑,道:“若是真挑迩花出来,第一次自然非常顺利,可是以后,留下的几个都是聪明人,我们就拔不出来了。”楚锦瑶若有所指地看着玲珑,说:“即便是借刀杀人,也要挑最利、使用时间最长的刀。”
玲珑似乎琢磨到一些门路,躬身行礼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叫迩雪来。”
楚锦瑶侧坐在软垫上,慢慢看手里的花样。很快就要过年了,内务府送来了许多布料,同时还附送了一厚沓花样。内务府的太监特意留下话来,若是楚锦瑶喜欢什么样的花样,仅管差人送到内务府,他们立刻安排宫女去绣。
楚锦瑶一张一张细细地看,宫里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花样也比宫外的繁荣许多,花团锦簇,工整团圆,看着就舒服。听说尚工局有许多针线厉害的宫女,苏绣、蜀绣样样精通,只有想不出来的,没有她们绣不出来的。
楚锦瑶把看中的花样放在一边,打算待会再挑第二遍。今年她非但要操心自己的过年衣裳,秦沂的衣服,也该由她来安排。
楚锦瑶看的认真,不知不觉就入了迷,等她醒过神后,发现迩雪已经在她下面站了许久了。
全程,迩雪都保持着万福的动作,楚锦瑶没有说话,她就不曾动。
楚锦瑶默默哎呦了一声,无意之间,她就成了那个苛待宫婢的坏主子。楚锦瑶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润了润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起来吧。”
迩雪慢慢起身,保持半蹲这么长时间,显然是极累的,可是迩雪脸上却不见一点异样。楚锦瑶心里赞叹迩雪沉得住气,她们估计以为这是楚锦瑶在下马威,然而天可怜见的,楚锦瑶是真的没发现。
然而多解释无用,就让她们这样误会吧。楚锦瑶对迩雪招招手,示意迩雪走近:“你们四人来我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直没时间和你们好好说话。现在没有外人,我不妨直说好了,你们四个里边,我最是欣赏你。迩雪,实在是好名字,真真当得起冰雪聪明这个词。”
迩雪的眼神极为戒备:“奴婢蒲柳之姿,不敢当太子妃的赞。”
“这有什么,若说长得好看,不同人有不同的眼神,可是聪明就是聪明,怎么就不能夸了呢?正好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缺人手,以后,你就调到内屋里,替我看管首饰吧。”
后宫的女主子身边大宫女也是有定例的,若是成了大宫女,以后便不用做外面的粗活,只需要在室内伺候女主子。每个大宫女都负责一样事物,有人掌管衣服,有人掌管厨房,而能看管太子妃的首饰,这显然是大宫女里面的体面活了。
楚锦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迩雪,屋里伺候的其他宫女立刻露出艳羡的神色。而迩雪本人却并不高兴,反而试图推辞:“太子妃,奴婢是粗鄙之人,又蠢又笨,哪里敢接这么重要的活?奴婢看太子妃身边的玲珑姐姐特别妥帖,太子妃还是交给玲珑姑娘更好。”
玲珑进来换热水,听了这话,笑道:“你可给我戴高帽了,你若是蠢人,那我们可怎么办?太子妃把这等重要事交给你是信任你,你更应该接下,发挥你的才干,别让太子妃失望。”
“正是如此。”楚锦瑶笑道,“我也是出于爱才之心,你这样聪慧有方寸的人,就该在合适的地方闪闪发光,埋没了总觉得可惜。就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进来伺候我梳妆。”
楚锦瑶不容置喙地给此事拍板,迩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权力。只要楚锦瑶想办什么,即使迩雪知道这其中有诈,也不能拒绝,只能乖乖地顺着楚锦瑶安排好的路线走。
楚锦瑶提拔迩雪的话很快就传出去了,和迩雪一同送过来的另外三人听了,立刻沉下脸来。
迩雪是四人中最聪明最谨慎的,她们四人性情各异,长相也各有千秋,私下里谁都不服谁,可是关键时刻,她们都听迩雪指点。她们都知道自己被皇后送给太子妃,恐怕讨不了好,因着这份惺惺相惜,她们四人至少在外面同进同出,同仇敌忾,而迩雪就是四人中的主心骨和大军师。然而现在,迩雪抛弃她们三个,自己高飞了。
能进屋给太子妃梳妆,这意味着什么?这一个月太子都会宿在太子妃这里,迩雪靠着梳妆,能时时在太子面前露脸,这岂不是……太子妃有意抬举迩雪,要给迩雪开脸了?
另外三个人立刻就炸了,迩花最先露出不满,冷笑道:“怪不得她总是劝我们低调,不要出头,这几日也不要往太子跟前凑。我一直就奇怪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原来,人家的盘算在这里呢!”
她们四人住在一个屋里,迩雪一进门就听到这样一番话,迩雪脸色不好,伸手去拉迩花:“不是这样的,这件事不能看表面,你坐下听我细细说。”
迩花刷的甩开迩雪的手,怒目道:“谁要听你解释,你靠着这一套,还想糊弄我们多久。”
迩花说完,用力地摔门走了,迩雪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另外两个人连忙唤了几句“迩花”。她们看看神色不明的迩雪,再看看怒而离去的迩花,轻轻叹了口气,年纪最长的迩风说了句“我去追她”,就掀帘子出去了。迩月站了一会,也找借口走了。
迩雪一个人站在原地,仰头长长叹了口气。
她大概明白她们这位看似安静美丽的太子妃想要做什么了。然而她明明清楚,却无计可施,就算她不要命出去给皇后娘娘送信,也没法向皇后揭露什么。
太子妃只是想抬举她而已,更甚者都不惜于让她在太子面前露脸。即便皇后听了,也会觉得太子妃是个好性。
杀人不流血,莫过如是。
楚锦瑶走了第一步棋后,悠哉悠哉地继续挑花样。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了,只需要考虑喜好,不需要操心价钱、工期等事。尤其是今年还要替秦沂挑衣服,楚锦瑶就更有干劲了。
大概点灯的时候,秦沂从外面回来,楚锦瑶听到声音,立刻扔下花样子,走过去找秦沂。秦沂一看就刚从外面回来,都还没走近,楚锦瑶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凉意。
“殿下,你回来了!今日的事情麻烦吗?”
“不麻烦。”秦沂将外衣扔给身后的太监,自己过来揽着楚锦瑶往里走,“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反而耽误了你回家。”
“这有什么。”楚锦瑶被秦沂揽着坐在榻上,非常自然得挨着秦沂而坐,“长兴侯府就在京城里,又不会跑,我什么时候回去不行?既然殿下有事,当然要先紧着殿下,我们一起出去,当然要一起回来。”
“好。”秦沂被说的笑了,“以后我们都这样,同进同出。”
同进同出这个词听着就让人欢心,楚锦瑶粲然一笑。都说灯下看美人,楚锦瑶本就肤质白皙细腻,现在被烛火照着,越发像上好的细瓷一样。秦沂看着看着就想动手:“你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
楚锦瑶赶紧躲开,捂着脸没好气地瞪秦沂:“我都多大了,你不要总捏我的脸。”
“你能有多大。”秦沂不屑,“我在边关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哭鼻子呢。”
楚锦瑶知道秦沂说的是他们初见时的事情,或许不是初见,那是楚锦瑶第一次见秦沂。在此之前,鬼知道秦沂偷偷看了多久。
“我就哭了那么一次,还被你看见了。其他时候我又没哭。”
秦沂听了就笑:“你这话骗骗别人就罢了,在我面前,也敢这么说?”
楚锦瑶瞪圆了眼睛,想要反驳,可是她眨眨眼,硬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楚锦瑶觉得气势不能输,于是强撑着架势说道:“哼,你还敢说我?要不是我那次哭的实在伤心,你自己说你要干什么。”
果然一提这个秦沂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楚锦瑶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扳回了一局,意外又洋洋得意地看着秦沂,秦沂看着楚锦瑶那个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又想去捏楚锦瑶的脸。楚锦瑶发现这个人竟然顶风作案,屡教不改,她气恼地捉住秦沂的手,不肯给他捏。秦沂也不急,不紧不慢地看着楚锦瑶,慢慢说:“我记得有一个人,我先是帮了她,之后还几次三番提醒她,然而她什么都没发现。甚至在看到我的那一天,从楼上扔东西砸我。”
楚锦瑶的眼神顿时萎了,秦沂慢悠悠地继续说:“我当时还是重伤状态呢,不惜泄露身份提醒她,她竟然认不出来。你说,她是不是特别恩将仇报,背信弃义。”
楚锦瑶对于自己当初没认出秦沂,确实心存愧疚。听到秦沂这样说,她越发受不了:“我怎么就恩将仇报了?”
秦沂看着她,眼睛中倒映着烛火,笑着不说话。楚锦瑶踌躇:“可是,我要保持太子妃的仪态啊。总是被你捏,我以后怎么在下人面前立威?”
“没有下人。”秦沂朝四周示意,“宫里的人比你有眼色多了,我拉你进来的时候,他们就都出去了。”
楚锦瑶叹了口气,说道:“行吧,你想捏就捏吧。但是不能在外人面前!”
秦沂如愿以偿,更甚者这个小动物还主动把脑袋凑回他的手中。秦沂可没打算只是捏捏脸抓抓手,过了一会,楚锦瑶气喘吁吁地说:“还没吃晚膳呢,外面有人!”
再后来,她就没心思考虑有人这个问题了。
第77章 宫闱秘闻
第四日庙见,楚锦瑶去拜见了大燕朝的列祖列宗,从此便是有名有姓的皇室一员了。等庙见之后,繁琐的婚礼终于落下帷幕,秦沂也恢复了平常的作息。
今日一早,楚锦瑶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敲门,紧接着身边一空。楚锦瑶混沌的脑子慢慢想起,对了,今日秦沂就要恢复上朝了。
太子上朝,她这个太子妃是要起来服侍太子更衣的。楚锦瑶艰难地从被褥里爬出来,秦沂听到床帐里的动作,先让小林子等人安静,然后他走到小房子一样的婚床里,轻轻把楚锦瑶按住。
“外面还早,你用不着这么早起来。”
“殿下今日早朝,我得服侍你穿朝服,怎么能继续安睡呢?”
“没事,有小林子他们呢。”秦沂说,“反正你也不会穿朝服,先睡吧。”
真是有道理,楚锦瑶心中动摇,犹有一丝迟疑:“殿下,那我继续睡了?”
“嗯,睡吧。”
楚锦瑶躺回温暖的被子里,心中可耻地松了口气。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张小脸,乌黑的长发如水一般倾泻在枕上。楚锦瑶发现秦沂还坐在床边看着她,她略有些不好意思,轻轻说:“殿下,我马上就学怎么穿朝服,等以后就能服侍你更衣了。”
秦沂失笑,伸手覆住她的眼睛:“我知道,安心睡吧。”
小林子和其他几个近侍捧着朝服站在外面,发现里面有动静后,太子爷二话不说回去安抚太子妃,两人还在床帐里低声细语地说了很久。小林子扭过头,和旁边的太监使劲挤眉弄眼。
然而一等秦沂出来,几个人立刻恢复成肃穆的样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们分工明确,秩序井然地服侍秦沂穿上全套太子朝服,然后就拥着秦沂往奉天殿走去。
秦沂天不亮就走了,楚锦瑶听到外面的动静渐渐没了,这才安心陷入沉睡,一直到自己惯常起身的时间,才又悠悠转醒。
她坐在床铺里,用力地活动了活动筋骨,然后就披上中衣,开口叫玲珑和丁香等人进来。
以后,秦沂要每日去上朝,她也要去给皇后请安。毕竟她说白了是皇家儿媳,每日给婆婆晨昏定省,这是不能少的。
只是冬日每日早起实在太艰难了,必须上早朝的男子们没办法,可是女眷本就娇生惯养,皇后也要睡懒觉。于是皇后定了规矩,后宫众妃每逢一、五去请安,不必每日走动。楚锦瑶这个儿媳也是一样。
然而都说了楚锦瑶是儿媳妇,皇后可以这样说,但是她却不能真的这样做。所以楚锦瑶每日都要去坤宁宫走一趟,即使最后没见着皇后,只是白走一趟,也好过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
楚锦瑶去坤宁宫的时候,日头已经升起来了,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楚锦瑶身穿银红色的披风,手里捧着暖炉,脖子上围着毛茸茸的围套,带着一干宫人走在乾宁宫环廊下,笑着朝蓝玉走去:“蓝玉姑姑,娘娘起了吗?”
蓝玉就是上次小齐后召楚锦瑶进宫时,最后引着她进来的掌事姑姑。蓝玉年纪已经不小,眼睛已有细碎的皱纹,她是皇后身边最得力、最依仗的心腹。阖宫上下,见了蓝玉,都得屈身叫一声“蓝玉姑姑”。
蓝玉看到楚锦瑶,也停下身,等楚锦瑶走近后行了个万福:“太子妃来的早,娘娘刚起,现在还在里面梳头呢。”
楚锦瑶对蓝玉点头笑笑,道:“劳烦姑姑替我通传一声。”
蓝玉笑着应下。楚锦瑶在屋外等了一会,挂在殿门外的厚重帘子被掀开,一个小宫女出来传话:“娘娘请太子妃进来。太子妃随奴婢来。”
宫殿里烧着地龙,比外面暖和了许多。楚锦瑶在宫人的服侍下脱了披风,把身体烘热后,才往里面走去。
“皇后娘娘。”
小齐后从镜子里看到来人,轻轻笑了笑:“不是说每逢一、五的时候过来请安就行了么,你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