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网中的王人杰,身体立时被数十根倒刺一穿而过,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救我,救救我!”
“咔咔咔!”
地面上坚硬的冰层,也被倒刺穿过,立时如同蛋壳一样开裂,在冰面上留下了骇人的伤痕。
众人这时候自顾不暇,哪里还去搭理王人杰?
但闻周遭怪笑之声不停,却在迅速地移动。
他们抬首一看,竟见峡谷两侧,有十数璀璨的法宝毫光冒出,纷纷朝着峡谷口围拢。
“叫我们等了那么久,没想到一把网撒下去,只网到一条小杂鱼!”
打头的是个男子,站在峡谷中间,正正好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他披着件深青的对襟大氅,手提着一盏没点亮的人皮灯笼,半张脸清秀俊美,另半张脸上却全是丑陋疤痕,唇边挂着一抹残忍的冷笑,瞧着场中众人。
“司马蓝关!”
在看见对方的瞬间,见愁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极好的记忆力,直接告知了对方的身份!
面上,一时浮出一种忌惮极了想的震悚,心底更有一波高过一波的铅,慢慢灌进来。
场中六人,除却依旧在大网下惨叫的王人杰外,无一不面露阴霾。
谁都没想到,在这即将通过第一层的关键时刻,竟然会杀出一个惊悚的变故!
人皮灯笼,酆都鬼王。
神魔一面,司马蓝关!
带着人拦了他们路的,不是别人,正是鬼王族久负盛名的第一人,司马蓝关!
在厉寒与钟兰陵出现之前,他的风头无人能及。
便是在厉寒与钟兰陵出现之后,也有太多太多人相信,他的战力,从未完全展露,应当远超其两位后来者。
强敌!
且杀机已露!
见愁都不用浪费时间思考,便知道此刻形势对己方极其不利。
他们因为方才躲避拿从天而降的大网,被迫分散,又恰在这谷口之处,位置尴尬。
司马蓝关左右各有三人,而头顶两侧峭壁之上,也站着四个人,一眼扫过去,竟都是酆都城的修士。
只是不知他们到底用了何等隐匿气息的手段,竟让他们这一行人毫无察觉!
进不得,退不得。
敌强我弱,敌众我寡。
一连串的判断,瞬息便出现在了见愁的判断之中——
一场硬仗!
张汤在左,眉心一道竖痕已深,隐约有一丝深青色的焰光闪过,衬得他寡淡的眉眼,多了几分高深的诡谲。
五指一张,便有锋锐雪光闪过。
一张薄薄的剔骨薄刃,已在指间。
陈廷砚在右,身子已经沉下,手中折扇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把玄黑描金铁扇,同时有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他身周闪烁。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位腰包鼓鼓的祖宗,已将自己护身法宝全扔了出来。
顾玲与老妪则稍稍靠后,在谷口内部,也被迫分开了。
顾玲手持先前那一把七彩羽扇,周身那流光羽衣则瞬间弹开了一阵焚风,隐隐有烈焰在她身周燃烧,乍一看颇有几分惊人的威势。
只是她很少见过这样大的场面,更不曾经历过什么生死危局。
此刻一张小脸惨白,甚至手脚都颤抖起来。
老妪有心去她那边,可不远处便是两个虎视眈眈的酆都城修士,竟是一动不敢多动。
她提着那一把切菜刀,一时面沉如水,就连脸上的皱纹里,都夹着一片的沉怒。
而最前方的见愁,算是最不动神色的一个。
她只是暗暗将藏在掌心之中的护身阵法开到了最高的防护层级,右手持剑保持着一个随时发动雷霆一击的机会,左手手指则扣在了腰间,时刻准备拿出致命的杀手锏来。
素日里婉约的细眉,在这肃杀的氛围之中,添了几许刀锋般的霜寒。
见愁的身体一动不动,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好似古井之中的一汪水,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拔俗与深邃。
前方正对着她的司马蓝关,一眼就注意到了。
被围在峡谷口的诸人之中,这个女修的修为乃是最弱,实在不能让人放在眼中。可在剑拔弩张,眼见着就要战起来的时刻,她横剑而起,气势竟最是沉凝。
这与她的同伴,都不一样。
非是身经百战,志如磐石,绝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整个人精准地定在了外放与内敛之间。
气机含而不发,如一口拔出两寸的青锋,锋芒将露而未露,剑光将出而未出,随时可拔剑,亦随时可还鞘。
……
司马蓝关就这么看着,双目之中慢慢就绽放了一团异彩。
他灯笼上的人皮,已经有许久不曾换过了。
眼下这一张,还是两年前在十八层地上楼,他看中了一名虬髯客,特意从他身上剥出来。
只是因这人皮肤黝黑,这人皮灯笼怎么点都很暗。
如今……
他目光从见愁那白皙的皮肤上,慢慢地划过,如同一把精致的刻刀,在描摹其形态。
也许,是时候换上一张剔透的美人皮了。
司马蓝关提着灯笼,站在峡谷口,终于慢慢地扯开了一个笑容。
左脸魅惑众生,右脸却成狰狞阴惨!
场中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见愁几人,见了真的笑容,几乎齐齐心头一凛!
几乎同时,司马蓝关已经直接一挥手,宽大的袖袍飘摆起来:“掌狱司前,妖星高照,正是杀人时刻。你们要去地狱,在下便送你们一程。动手!”
“杀!”
几道声音,汇成一声厉喝!
掌狱司前,大峡谷口,一时人影闪烁,杀机凛冽!
见愁只见得眼前黑影一闪,竟有一瘦猴一般的灰衣青年,手提与其身形完全不符的五尺九环玄黑大砍刀,合身向她扑来!
“桀桀!你比较弱,我就砍你好了!”
见愁一听,心底只萌生出一种古怪的诧异,竟觉可乐,一股热血竟逆势而上,叫她浑身沸腾!
比较弱?
“我也这样想!”
她竟大笑了一声,双眸燃烧如火,气势全开,一如宝剑出鞘,光寒万里!
灰衣青年顿时错愕。
闪念间,见愁竟已放掉了左手,弃了扣着的杀手锏,反用两手持剑,如同握着一柄大斧,一把重剑!
“当!”
一声脆到了极致,甚至有些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竟是见愁不退反进,手持吞风剑,对准那九环大砍刀劈了下去!
“丁铃当啷!”
挂在刀背上的九个深红色铜环,立时因为不稳相互撞击,发出一片清脆的声音。
灰衣青年顿时面色大变,只觉得虎口剧震,竟有些发麻。
一股精粹至极的魂力,竟从对方那黑剑之上激荡开来,叫他莫名心颤!
九环大砍刀自是刀剑之中较为厚重的一种,他趁势而来,挟裹伏杀之威,竟然硬生生被对方一剑挡了回去!
是剑!
还是走轻灵的三尺窄剑!
灰衣青年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见愁这一把剑上有什么玄奥之处。
可见愁却没给他更多的反应机会。
早在瞧见对方那大砍刀时,她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一些别的东西,几乎是一个动念,便完全抛弃了“剑走轻灵”这一条,转而刚硬起来。
一剑斩出,落在对方九环刀上,立时就有一股反震之力传出。
见愁遂借此力,一把将漆黑吞风剑撤回,因吞风剑结构特殊,划动在空气之中,没有丝毫阻力,反而因风成速,疾如闪电!
她手腕一转,猛一用力,已借剑内疾风流转之势,将长剑一拉,便迅速重新向前斩去!
青年一见,阵脚已乱。
他匆忙之间,只来得及引刀一挡!
“当!”
又是重重一声响!
见愁撤剑如电迅疾,回剑似风飘摇,再一剑劈出,却势若雷霆,重若山岳!
灰衣青年哪里想到她此剑竟比上一剑还重?
仓促之间,竟被劈得倒退了一步!
机会大好!
见愁目光精光四溢,一时竟有如叫骄阳一般炽热,毫不犹豫,趁胜追击!
“当!”
“当!”
“当!”
一声快过一声,一剑重似一剑!
一时竟如雷霆频落,疾风骤雨之感扑面而来!
因为过度的震惊,那瘦猴一般的灰衣青年,险些被这接连的几剑给劈傻了!
这女修!
简直不按常理出牌!
回剑轻灵,可出剑势必大开大合,比他这个用野蛮大砍刀的更浑厚,更沉重!
他哪里知道,这点对见愁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鬼斧重若千钧,她早就拎惯了,便是单手持斧亦有开石劈山之力。
论大开大合?
区区一把九环刀,又岂能与鬼斧相比,还跑到她面前来耍威风?
见愁再一次借撞击之力撤剑,又引风之力灌注,顷刻间再一剑劈出!
因着先前几剑的积累,这一剑的威势与力量,几乎都已经重叠到了一个极致,至如泰山崩倒,向着对方猛砸过去!
“当!”
这一声巨响,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
一股磅礴的巨力,从那造型古怪的吞风窄剑之上传来,震得青年一条手臂都发了麻!
“哐当!”
猝不及防之下,厚重的五尺九环刀,竟脱手飞出。
远处的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大坑,破碎冰晶,四溅雪白!
灰衣青年顿时面色惨白!
他甚至顾不得回头看上一眼,只来得及抬起头来,骇然一望——
见愁已乘风而起,持剑而上。
因其剑太疾,竟隐隐有飓风环绕剑身,带着低沉的怒吼与咆哮!
可她身形却轻灵飘摇似仙鹤,双目明澈有如净雪,只轻轻一剑,向他喉间递出!
第278章 大逆转
樊迁,也就是那瘦猴一样的青年修士,本是早极域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好不容易跟了司马蓝关,却没想都,会在鼎争之中遇到此等奇诡之人!
这哪里像是一个最弱魂珠境界的鬼修应有的战力?
他头上冷汗立刻淋漓而下,恐慌中慌忙向后避让!
可见愁的剑,何等迅疾?
漆黑的长剑,几乎将投射在其上的光芒,完全吞没,甚至没有剑吟,也没有破风之声,死寂之中,只有一片肃杀!
越来越近!
她大爷的!
樊迁心里已经大骂了一声!
生死危机,就在眼前。
他心电急转,在那剑尖堪堪距离自己只有半尺的时候,眼珠一动,惶然又急促地一声大喊:“仙子饶命!”
见愁剑势正急,乍一听这声音,顿时为之一愕,有片刻的分神。
先前一如贯日长虹的剑势,立时受到微小的影响,竟有瞬间的凝滞!
樊迁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双目之中陡现出一片狡诈狠辣之光,竟猛地一推自己左掌,提了十二分的力道,将魂力凝聚于掌心,朝着吞风剑拍去!
同时,一片深紫华光,自他右手袖袍钻出。
樊迁一把伸手握住,用力一抖!
“哗!”
仿佛巨大的旌旗,被人迎风甩开,有一片震耳的声响。
那竟然是一面巨大的深紫色魂幡,倏尔展开,千百恶鬼的面孔被锁在魂幡表面,竟似活着一样,相互撕咬,彼此争斗。
一股深浓的怨气与阴气,立刻侵袭而出!
见愁整个视野,几乎都被这骤然出现的魂幡遮挡,更有一股头晕恶心之感,从她心头奔涌而出。
因已在旧宅看过了一屋子的书,所以此刻这魂幡的名字,便立刻跃上她心头——
九转御魂幡!
下者锁魂九十九,中者锁魂九百九十九,上者锁魂九千九百九十九,可惑人心念,损人神魂,极致者甚至可放出幡中恶鬼围攻对手!
此幡在极域之中最为常见,只是炼制之法极其残忍。
要将所有鬼魂抖炼制烧灼,封于幡中。
其痛苦越重,其怨气越深,则魂幡威力更重!
一念及此,见愁心底已生厌恶,更知道自己是被眼前这瘦猴似的青年给耍弄了。
求饶,只为散她心神而已!
只是,她竟然半点没有惊惶,更不恼怒。
自出崖山以来,她所遇之辈,大多光风霁月,不是天纵奇才,便是一代骄子,少有恶劣之辈。
即便是运气不好,遭遇几个污秽小人,所用卑鄙手段,也仅限于“偷袭”。
似樊迁这等下九流的打法与路数,极尽“心战”与“猥琐”之能事,她还是头一次见。
战斗战斗,从来充满变化与挑战。
而见愁,从不畏惧挑战!
眼见对方一掌向着自己击来,她唇边竟绽开了一抹惊人的微笑。
要求饶?
好啊!
饶你一命!
只是……
“且留此掌!”
话音吃口时,见愁已果断利落一转手腕,原本竖着的剑刃随之一转!
一把吞风长剑,竟向着樊迁那拍来的手掌横削而去!
樊迁顿时大骇!
一则没有想到见愁反应竟然还如此迅速,刚才明明被自己迷惑了一时!
二则没有料到她思维如此敏捷。
他一掌已经击出,含着自己最强的魂力。
见愁此剑剑势已阻,被这一掌拍中,必定偏离落空,不可能取他性命。
所以她竟直接弃了他喉间要害,反将阻塞的剑势一转,改取他手掌!
值此之时,他才收敛起来的心神,已重新被见愁给打乱。
只片刻的骇然之后,已犯了先前见愁之错,失去了遁逃的最佳时机,一时避无可避,眼见着就要被削去一只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