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正吃着点心, 一听这话没来由被呛了一下,糕点的粉末卡在喉咙间痒的难受,她下意识想要咳嗽几声。可碍于担心惊扰圣驾,只能努力忍着, 霎时间整张脸都通红了起来。
她隐藏的深, 脸上丝毫瞧不出有什么不适来,以至于旭辉帝根本没有发现异样, 又见她双颊涨的通红,脸上挂了戏谑的笑:“苏姐姐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苏简:“……”
见苏简不说话,旭辉帝只当她是真的害羞了,也就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其实今日叫姐姐来,除了想见一见你的真人以外, 朕还想因为苏姐姐上次落水一事向你道个歉。不管怎么说,你在宫里被人陷害,朕也当有责任。”
苏简此时已经好多了,忙起身跪了下去:“这怎么敢当,臣女落水一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陛下的身上。”
旭辉帝心里是真的愧疚的,他知道苏姐姐落水一事是杭姐姐害的,可母后如今既然保了她,他自然不好拆母后的台。但仔细想来,这件事最无辜的当数苏姐姐了。他思来想去,也就只能面年向苏姐姐道个歉了。
旭辉帝亲自扶了苏简起来:“穆叔叔对朕来说就像亲人一样,等苏姐姐嫁了穆叔叔便是朕的婶母了,所以不用这么拜来拜去的。寿宴那次的事让苏姐姐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弥补的。等你们成品之时,朕也必会奉上大礼,让你们受到全天下人的祝福。”
苏简颔首低眉:“多谢陛下挂怀。”
苏简又和旭辉帝说了会儿话,眼见小皇帝热情洋溢,滔滔不绝,三句话不离她和摄政王的婚事,她一时间如临大敌,只得借口天色不早向他请辞。
旭辉帝明显还觉得没有尽兴,可既然苏简开了口,她也就没再久留,让身边的刘公公亲自送苏简出宫。
出宫的路上,苏简的内心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众人皆知,当今圣上乃是摄政王一手调~教出来的,今日一见,圣上年纪虽小,但仁义良善,一看便知将来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摄政王既然能教养出这样的帝王,那他自己又该是何等品行呢?
至少,不该会是尹明德那等心狠手辣之辈吧?
正想着,迎面一位身着宫装的女子从左侧方的岔路口走过来,那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但走起路来不像寻常宫女那般拘谨,反而透着一股霸气,明显是品阶较高的宫女。
那宫女看到刘公公笑颜唤了一声。
刘宫女闻声望过去,脸上堆了笑意:“呦,这不是唤云姑姑吗?”
眼见刘公公也要尊这女子一声姑姑,苏简也就明白了,这想来便是太后跟前的贴身女官了。
唤云上前对着刘公公颔了颔首,又转向苏简淡淡一笑:“太后听闻苏六姑娘进了宫,也正想见一见,还烦劳苏姑娘跟奴婢走一趟。”
苏简心上莫名咯噔一下,暗自觉得见太后怕是没有方才见圣上那般轻松。
可太后既然派了贴身的女官来请,苏简纵然不愿却也没有拒绝的理儿,忙颔首应话:“臣女自当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唤云淡淡扫了眼苏简,眼底那份不喜转瞬即逝,继而重新显露笑脸来:“既如此,苏姑娘请吧。”
…………………………
长乐宫
太后身着郁金色绣着花开富贵图案的束领宫装,脸上施了粉黛,宛如墨云的长发盘起在头顶,上面簪着珠钗首饰,发髻正中央一支赤金凤凰钗似要展翅高飞一般,在光线的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贵不可言。
几日前太后寿宴只是苏简原是见过的,可今日再看到,只觉得比寿宴那日更加美艳,好像看上去还年轻了些许。但似乎……又不比那日看起来慈祥了。
但她现如今还在地上跪着,自然不敢多瞧,只用余光匆匆瞥了一眼便规规矩矩匍匐在地上,等待着太后的回应。
若真按照苏筠的年纪来算,苏简心里上的年龄可能要比眼前这位太后还要年长一两岁,是以皇后不答话她也规规矩矩的,叫人丝毫瞧不出破绽来。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大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她悠悠然开了口:“抬起头来,叫哀家瞧瞧。”
苏简应声缓缓抬首,但眼眸却一直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铺下来,在鼻翼的两端留下浅浅的影子来。她自幼便生的粉雕玉琢的,现如今长开了,越发标志动人。杏眼桃腮,娥眉螓首,还有那水嫩的仿若手一碰便会破了皮儿的肌肤……
太后握着帕子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都说武陵侯府苏家出美人儿,当初嫡长女苏筠貌美无双,得当时的魏王青睐,亲自上门求娶;还有苏家的二姑娘,据说也得魏王看中做了侧妃。而今时过境迁,魏王妃那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早成了枯骨,魏王更是不得善终,筱侧妃也落得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说到这儿,太后突然顿了顿,看向苏简时目光淡淡的:“那么哀家倒是不明白了,这苏家是惯出美人儿呢,还是妖女?”
苏简心上一惊,不由暗自叫苦,她虽想到了见太后的这一关不好过,可她如何也想不到,太后居然对她有这样大的偏见。听这口气,她这是很不满意自个儿和摄政王的这桩婚事吧?
太后这样的问题,她根本无从回答。可若是沉默,保不准又落上一个不敬的罪名。
这还真是个难题。
就在这时,突然一把洪亮而又颇具气势的声音响起:“太后乃圣人之母,万人之表率,难道还要将尹明德所犯错失强行推给女人?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本没有妖,又何来妖女一说?”
☆、第五十九章
太后看到穆焕突然进来明显有些意外, 下意识瞪了眼门口的那些人, 脸上旋即挂着笑意:“王爷诸事繁忙,怎还有空到哀家这里来?”
穆焕看也没看她,亲自弯腰将苏简搀扶起来, 话却是说给太后听得:“本王却不知道, 太后几时起做起了此等关心旁人姻缘的差使。”
太后听得心中不悦,面上却是不显,一脸和煦地道:“摄政王为朝廷效力,对于男女之事想来也是无暇顾及, 有时候难免看错了人,哀家自当为你把关。”
“太后仁慈,但你久居宫中, 恐怕对外界的事也不甚了解,本王的事也就不劳太后费心了。如今天色不早,恕本王不便久留。”说着他拉起苏简的手腕出了长乐宫。
苏简整个人早已经懵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摄政王如此霸气, 居然敢对太后如此态度。不过仔细想想也是, 摄政王掌管朝堂不说,数十万兵马也尽在他手, 若真论起来,在大臣心中最敬畏的恐怕不是圣上和太后,而是这位独揽朝纲的摄政王吧。
那么,他方才对太后那样的态度……是在为她出气吗?又或者,只是不喜欢让人过于干涉他的事而生了恼怒?
这时穆焕突然停了下来, 驻足看她:“今日叫你受委屈了。”
苏简恍惚间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抓着,心跳加速间她匆忙收了手,垂首道:“王爷严重了。”
看到她的局促,穆焕也略有些不自在,双唇微动,却也没再说什么,只继续缓步往前走。苏简定了定神,迈着小碎步跟在他的右后方,始终保持三步的距离。
穆焕眼角的余光往这边撇了一眼:“听苏琛说你的风寒已然大好,怎么不去书院?”
苏简霎时间红了脸,也没敢抬头看他,只低声回话:“按照大舜的习俗,订了亲的姑娘家不宜外出,要,要在家中缝制嫁衣的。”
原来是这样。穆焕脚下步子又慢了几分,等她走离自己近些才道:“求亲一事过于仓促,还望六姑娘见谅。”
苏简听得哭笑不得,八个媒人、二百四十人抬着六十箱聘礼上门提亲,多么不可思议的阵仗,又何来仓促一说?她们整个武陵侯府吓都吓死了!
但不得不说的是,穆焕此举给了她们苏家多少年不曾有过的体面。自打魏王之事一出,她们苏家冷清了多少年,可如今一朝与摄政王定了亲,她家门槛都快被人跨破了。
“王爷过谦了,您的诚意我父亲都看在眼里。”
“那你呢?”穆焕突然驻足看向她,见她自始至终安守本分的垂着头,他心上有少许不悦。自打他去太后宫中带她出来,她一直都这般恭谨有礼的模样,从不曾抬眸看过他。哪怕偷偷瞧上一眼也没有……
苏简依然垂着脑袋没有回话。
穆焕突然上前一步,又重复了一遍:“本王一直没有机会亲口问你,这门亲事你怎么想?”
苏简下意识抬头看他,入目是那张见过一面就再难忘却的脸庞,那双幽深的双目此刻略显复杂,叫人看不真切,却又忍不住想顶着那双眼瞧个明白。然而看得久了,那双眼似乎成了深渊,她整个人都险些被吸进去一样。
苏简心跳一滞,匆忙撇开眼去:“臣女落水被救一事遭人非议,若非摄政王上门提亲,怕也堵不住悠悠众口,臣女也再难觅得良人。王爷宅心仁厚,又英武不俗,令长安城里多少名媛闺秀趋之若鹜,自是令人心生仰慕的。”
穆焕定定地看着她:“本王不是在问旁人,其她人怎么看待本王又有什么关系?本王在问你,你自己的意思。”
见这人一直紧咬着这个问题不放,苏简也只是躲不过去了,她斟酌片刻,一字一句道:“嫁给王爷已是臣女最好的选择。”
穆焕内心苦笑,她对自己没有喜欢,有的只是别无选择……
不过这不重要,来日方长。
“你我虽已订亲,但婚期暂且不必着急,你也无须守着寻常女儿家待在闺阁绣嫁衣的规矩,待你我成品之日,本王自会命人送去最好的凤冠霞帔。”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语气颇有些命令的成分,“明日记得去书院报到。”
说完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又补充了一句:“既然要做本王的王妃,总该饱读诗书才是。”
若搁在平时,能够去书院念书苏简自然是愿意的,可想到云山女学的院使乃是自己的未婚夫……苏简实在没有再走进去的勇气。
“这是命令!”穆焕又淡然开了口。
苏简纵然心中不悦,却也不敢违抗他拿自己家族好容易换来的安宁去冒险,只得颔首应下:“臣女遵旨。”
穆焕点了点头,复又继续往前走,苏简动作缓慢地跟上去。
穆焕看她一眼,想到今日长乐宫中的事,无端端又生了些恼怒,缓缓道:“日后太后若再召见,让你身边的蒹葭或者白袖去我府上传个话。”
苏简微愣,他堂堂摄政王,日理万机的,怎么连她身边的丫鬟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但转念一想,他会在上门提亲前找人调查她一番也尤未可知。便也没再多想,只乖乖称是。
出了皇宫,蒹葭总算舒了一口气,小跑着迎上来:“姑娘可担心死奴婢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简对她使了使颜色,她这才看到旁边的穆焕,自知失言,忙曲膝行礼。
穆焕只点了点头,径自坐上旁边的马车走了。
苏简拉起蒹葭:“时候不早了,赶快回府吧,祖母现如今只怕还为我们挂心呢。”
蒹葭应着扶她上了马车,对着马夫知会一声,马车掉了个头,向着武陵侯府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蒹葭看苏简魂不守舍的,不由诧异:“姑娘怎么了,有心事?”
苏简回神,略笑了笑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摄政王有些难以琢磨。”
“姑娘何出此言?”
苏简想了想,又不禁喟叹一声:“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时候他看我时的样子就像很早就认识我一样。可我跟他不就只见了那几次面吗?”
“会不会……是姑娘看错了?”
苏简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这个男人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尤其是那双眼,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像在哪个地方看见过。
“我还是苏筠的时候,和定北侯世子有过交集吗?”苏简突然问蒹葭。
蒹葭微微一愣,大姑娘的事现在再想起来恍如隔世。
她仔细想了想:“论起来,摄政王小了您五岁,他还是定北侯世子时和咱们苏家也无甚交情,应该是没去过咱们府上的。后来您嫁给魏……以后一直待在王府鲜少外出,应该不会见过吧。”
说到这儿,蒹葭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姑娘,会不会是原来的六姑娘跟摄政王见过面,您继承了她的记忆?”
是这样吗?苏简眯着眼没吭声。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是如此简单。
突然她眼前一亮:“还记得我在太后寿宴上落水的事吗,当时我被人救上来时好像听到有人叫我以前的名字,我一直觉得是在做梦,可现在再想……”
苏简越想越被自己唬了一跳,她是苏筠的事除了祖母和苏玠以外,苏家其他人都不知情,就连父亲都是一无所知的,更何况是穆焕呢?
可那个一直唤她“筠筠”的声音现在回忆起来,可不正是穆焕的吗?
这里面,会不会有她不知道的事?
“停车!”苏简情急之下喊了一声,马夫闻声将马车停下来,在外面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蒹葭拉住她:“姑娘别冲动,咱们这么冒冒失失去问王爷怎么妥当,万一是你听错了呢?您借六姑娘身子活着的事何等隐秘,摄政王如何查的出来?”
被蒹葭这么一说,苏简渐渐心情平复了下来,对着马夫道:“没事,走吧。”
看苏简脸色都跟着白了,蒹葭忙倒了茶水给她:“姑娘莫要胡思乱想,这件事摄政王必然是不知情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摄政王当初救您时不是有外袍还在姑娘手里吗,得了机会您借口送衣服旁敲侧击一下也好。姑娘可别自己吓唬自己,先乱了阵脚。”
苏简接了水猛地灌入腹中,心绪渐渐平静,暗自打定主意,这件事以后再慢慢观察。
左右明日她也是要去云山女学的,到时候再想办法打探也可以。
☆、第6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