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天成——沈青鲤
时间:2019-01-01 09:22:44

  她看着白泽接过她手中的空葫芦,再次起身离开,走到了那架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后面去。
  他在做什么?
  更衣么?
  沐萦之的心跳得极快。
  孙氏昨天捧了一堆册子到她房中,教她如何侍奉夫君,她前世便看过,随意一翻便扔到一旁。
  也不知道白泽有没有翻那样的册子。
  或者说,他在外行军的时候,早已行过了那事。毕竟在军中,有专司为军士纾解的女子。
  不过,沐萦之总觉得,像白泽那样的人,已有钟情之人,便不会再随意行事。
  一转念,又觉得好笑,明明她只与白泽说过寥寥数语,哪里就能了解他的为人了?指不定他就是风流成性,贪图美色。
  这个念头一出,沐萦之的心绪更乱。
  先前觉得白泽因为对沐静佳痴情,不愿与她喝合卺酒,但现在,盖头揭了,酒也喝了。
  洞房花烛夜剩下的仪程只剩下周公之礼。
  沐萦之有自知之明。
  她的相貌,她的姿色,对男人来说,是不可阻挡的诱惑。
  现在看来,白泽虽然心不在她这里,但总还是会对她行夫妻之实。
  沐萦之望过去,透过喜烛的光,可以看到屏风后晃动的身影。
  的确是在更衣。
  他……
  沐萦之此刻的脑中,想到的便是昨日孙氏给她的册子。
  她当真只是随手翻了一下,但里面的有一幅图印象十分的深刻。
  凉亭之中,女子抱着柱子站着,男子站在她的身后,将她的后背抬了起来。
  画中的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旁边一行小字注解:猿博,状如猿之搏戏,男担其股膝使臀背俱举而交,女情欣喜,神形皆乐而男不泄,则可百病不生。
  那画中男子,身形伟岸,沐萦之当时看了,便觉得像是画的白泽,如今看着屏风后的身影,越想越觉得相似,脸庞亦如发烧了一般烫起来。
  她到底在想什么?男女之间,若无真情,即使欢好,又怎会真心愉悦?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屏风后的白泽终于走了出来。
  他已经将喜服褪下,换上了单薄的寝衣。
  许是礼部的人没量好他的尺寸,那身寝衣套在他的身上,显得有点紧绷,露出了他隐藏的线条。
  那个身形,愈发像画册中的男子。
  沐萦之垂眸不语。
  迟疑中,白泽醇厚的声音响起。
  “你的凤冠霞帔看起来有些重,要我帮你褪下吗?”
 
 
第24章 
  “不必,”沐萦之本能地答道,只觉得身上每一处地方都警醒起来,生怕白泽下一刻就会伸手来“帮忙”。
  她低声道:“不必劳烦将军了,我自己来。”
  沐萦之站起身,也像白泽那般,走到那架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的背后。
  屏风后面是衣柜和妆台。
  沐萦之坐在妆台前,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她从来没有自己动手更过衣,也没有自己动手卸过妆,更没有自己给自己解过发髻,何况还是今日这样繁复的发髻。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实不知该如何下手。
  犹豫再三,她决意先把头面取下来,往常春晴她们也是这样的。
  沐萦之顺利取下了最沉的那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轻快地舒了一口气,接着她又去取红宝石耳坠,然而一用力,耳洞那里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嘶!”沐萦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白泽隔着屏风问。
  沐萦之摸着发红的耳朵,终是决定放弃,“烦请将军请我的丫鬟进来。”
  “好。”
  片刻后,秋雨和冬雪就走了进来。
  一见沐萦之端坐在妆镜前,便知怎么回事。
  “姑娘,要伺候沐浴吗?”往常沐萦之入睡前,总要泡一个花瓣浴或者牛乳浴。
  “不必了,洗把脸就行。”沐萦之斩钉截铁道。
  怎么可能在这房中沐浴?
  “是。”
  当下冬雪就去打了盆水,帮沐萦之净面,秋雨则熟练地将沐萦之的发髻散开。
  等理好妆发,冬雪将寝衣奉上,为她更衣。
  沐萦之的寝衣与白泽的寝衣是同一匹云锦做的,等她换上之后,才明白并非礼部的人弄错了白泽的尺寸,而是这寝衣本就是做得贴身。沐萦之身姿极为纤弱,平时穿别的衣裳空落落的,这寝衣却如贴在她的身上一般,将她的线条和盘托出。
  沐萦之不必看镜子,便已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记得我的箱笼里带了寝衣,你们把那件取出来,给我换上。”
  冬雪和秋雨相视一笑,竟敢不答她的话,径直出了屋子,将房门重新合上。
  洞房里又只剩下沐萦之和白泽二人。
  沐萦之独自坐在屏风后面,踟蹰着不敢擅动。
  六月已入夏,但夜间风凉,寝衣轻薄,沐萦之坐在那里,身上冷飕飕的。
  今日一早就醒来,片刻不得松弛,到了这个时辰,她恨不能钻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可偏偏,白泽像一堵墙一样坐在榻边。
  沉默了许久,白泽先开了口。
  “夫人,你换好了吗?”
  “我……”
  想说没换好,但丫鬟都退出门许久了,再说没换好,岂不是掩耳盗铃?
  沐萦之正在酝酿着措辞,屏风那边的白泽似乎沉沉叹了口气。
  “你不必害怕,你不愿意做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踏进洞房之后,他们互相都在客套着,将这出洞房花烛夜扮演得很好。
  但白泽一句话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他的声音凉如水,一滴一滴落在沐萦之心上。
  一时之间,她胸口仿佛堵了千言万语,想说的话太多,竟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
  是啊,他们俩都不愿意做的事,怎么会发生呢?
  是沐萦之庸人自扰了。
  顿了许久,方才平静地回了一句。
  “多谢将军体谅。”
  白泽站起身,从榻上拿了一个枕头,径直走到窗边的紫檀木美人榻上,将枕头往上一扔,便躺了上去。
  他果真是无意洞房的。
  沐萦之如释重负。
  见白泽已经躺下,她终于绕出屏风,如愿以偿的钻进了被窝里。
  云锦织成的锦被轻盈柔和,帐顶绣着盛放的百合,处处透着用心和喜庆。
  沐萦之刚刚还觉得困倦极了,这会儿躺下了,怎么都睡不着。
  她将被子往头顶拉了拉,只把眼睛露在外面,扔了一丝余光到美人榻那边。
  这一望,顿时觉得好笑。
  那美人榻本是为女主人准备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倚坐在上面,白泽身材高大,小小的一个美人榻根本不够他睡。他的头枕在枕头上面,脚伸直后比美人榻整整长出一截。
  他上身平躺着,两条腿放在美人榻的扶手上,那模样不像在睡觉,反而像在练功。
  自讨苦吃!
  不知为什么,沐萦之心里仿佛出了一口恶气。
  她转过身,背对着白泽,闭上眼睛想睡,翻来覆去纠结了一阵,终是开了口。
  “将军,你睡了吗?”
  美人榻那边很快传来了回音。
  “没有。”
  原来他也没睡。
  沐萦之依旧躺着,直直望着帐子顶的百合花,道:“那美人榻对你来说太小了些,不如我们换一下,我睡美人榻,你到这边来。”既是要合伙演一出赐婚的好戏,她与白泽之间友好些,日子便会好过一点。
  “不用了,这么躺着,我觉得很舒服。”
  “舒服?”沐萦之难以置信。
  “我不是客气,这个地方对我来说的确非常舒适。从前我在北疆的时候,还在树上睡过好几夜。”
  “树上?”
  “嗯,碗口大的树枝,树皮都干了,被太阳晒干了,手一碰就会划出血,我在树枝上坐着睡一夜,早上跳下去的时候连铠甲都被磨破了。”
  “为什么要在树上睡?”沐萦之问。
  “那时候我是军中的斥候,须在远离军营的地方留意周遭的情况。当时那座山上虫蚁极多,还多是毒虫毒蚁,没办法,我只能在树上睡。”
  白泽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但战场的残酷沐萦之无法想象。
  她读过边塞诗,里面有将军白发征夫泪的悲凉,也有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遗恨。她也读过孙子兵法,知道三十六计。但她不知道原来做将军的人,还要为了躲避毒虫毒蚁在树上睡觉。
  树皮真是很硬的。
  沐萦之曾经在院子里被桃树挂了下,当下手指便破了皮。
  想想这些,想想白泽的说的话,她忽然觉得虽然她跟白泽躺在一个屋子里,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
  “你要被子吗?方才我看见衣柜里还有一床蚕丝被。”
  “不用了,我还热着呢!”
  沐萦之自己无话可说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得白泽道:“早些睡下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宫。”
  “睡不着。”沐萦之实话实说。
  “他们都说你身子弱,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这么精神。”
  这可是她和他的新婚之夜,她哪里能睡得着?
  但这话也不能对白泽明说。
  “往日我睡前,都会喝一碗安神汤,大约是因为今晚没喝,所以睡不着罢。”
  沐萦之的话音一落,便听到白泽翻身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沐萦之望着他。
  他径直出了门,片刻后,便听到他吩咐冬雪去煮安神汤。
  “你的丫鬟说,要熬半个时辰。”
  “多谢将军。”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方才与白泽的一番攀谈,虽然都是闲聊,但她觉得,白泽至少是一个坦荡的人。
  她与他,往后相敬如宾也好,相敬如冰也罢,总不会闹得难堪。
  白泽回了屋,重新躺在美人榻上,他面朝着里边,只拿背对着沐萦之。
  沐萦之轻轻抿唇,也翻过身,拿背对着他。
  “夫人,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什么事?”
  “我进京之后,陛下便派人去我家乡将我的家人接来。算着时间,再有半个月,他们就该到了。等他们到了京城,会住进将军府。你会介意吗?”
  介意?她如何介意?
  “这里是将军府,将军的家人,自然是住在这里。”
  白泽见她首肯,如释重负一般,又道:“我不通内宅之务,烦请夫人安排一二。”
  “我记得公公已经过世了?”
  “嗯,我爹早年当船工的时候落水,被水草缠住淹死了,我娘是个寡妇,一个人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人和小叔。”
  “小叔?”
  “我小叔只比我大五岁,”谈起家里的人,白泽的语气明显松了许多,“说是叔叔,其实我俩的感情跟兄弟俩差不多。”
  “婆母一人带你们,应当很辛苦吧?”
  “是的,娘一个寡妇,为了养大我们几人在乡里吃了许多苦。也是因为这个,她的性子被磨得十分泼辣,也很倔强,认准的死理,谁劝都不听。”
  便是京中贵妇,一旦丧夫,日子就难过了,何况是个村妇?白泽的娘,只怕不止受人白眼,还受尽了欺凌。
  不然,白泽此时的声音,不会这样柔软。
  沐萦之想了想,“既如此,等婆母到了京城,我把思慕斋让给她住。”
  “那倒不必,思慕斋你住着便是,我娘不在乎这些。我娘是个很善良的人,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若她来时有什么言语冲撞,你不要生气。”
  “将军何出此言?婆母是长辈,我自会以礼待之。”
  这话沐萦之说得有所保留。
  若婆婆真如白泽所言,是个善良的妇人,那即便粗俗些,也没什么不可忍耐的。但若她跟南安侯夫人一般,是佛口蛇心之人,那沐萦之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除了娘和小叔,我还有两个妹妹,玲儿十五,珍儿十三,她们俩都是好性子的姑娘,等她们见了夫人,一定很想亲近。”
  “这次来的,就他们四人?”
  “嗯。”
  “既如此,西路正好有三进院子,两位妹妹住最里面那一进,婆婆住中间那一进,叔父住在最外的那一进。将军意下如何?”其实沐萦之这个安排她有私心,思慕斋在东路,白家的人住在西路,即便他们难以相处,到底眼不见为净。
  “如此甚好。他们初入京城,许多礼节不通,到时候,还要麻烦夫人指点一二。”
  白泽那两个妹妹已到议婚的年纪。以白泽如今的身份,即便在乡间有中意的,定然也做不得数了。白泽在京里没有人脉,婆婆来了京城亦是睁眼瞎,少不得还要沐萦之来操持这些事。
  沐萦之今夜才刚刚过门,就要开始给未来的小姑子操持婚事。
  正在头皮发麻,冬雪在外面叩了门:“将军,夫人的安神汤熬好了。”
  沐萦之支着身子坐起来,白泽早已跨步到了门口,从冬雪手中接过托盘。
  冬雪转身,又将房门带上。
  这丫头,怎地今日这么喜欢关门?
  沐萦之心中一阵腹诽,眼见得白泽端了药,走到自己身边。
  “夫人,安神汤。”
  平常沐萦之饮安神汤,都是丫鬟一勺一勺的喂,但面对白泽,她自不会让白泽来喂。
  “多谢。”沐萦之伸手接过汤盅。
  喝汤而已,她岂能不会?大不了一顿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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