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天成——沈青鲤
时间:2019-01-01 09:22:44

  龙撵上镶嵌的金银玉器不必说,单说前面的六匹骏马,也是唯有至高无上的天子才能用的。
  相府里的马车,顶多也就是架两乘而已。
  登上马车,皇后坐在正中央,沐萦之坐在左侧下首。
  皇帝坐上了后面的马车,邀请白泽同乘,白泽却坚持不受,骑马跟在旁边。
  走在前面的皇后和沐萦之没留意到这一幕,只笑着说话。
  “往常总有人说玫红色的衣裳俗艳,可我瞧着你穿上,倒比你平日里穿的那些颜色更好看些。”
  “娘娘选得好,臣妾是头一次这么穿。”
  沐萦之偏爱蓝色、绿色,鹅黄、粉红多是孙氏给她备的,偶尔穿些正红,玫红是从未穿过。
  既觉得俗艳,又怕脸色太苍白压不住这么鲜艳的衣裳。
  但此刻穿上了,那玫红色往脸色映照几分,气色出人意料看着好了许多。
  “从前极少见你,还以为你身子弱成什么样了,今年你进宫这么多次,我瞧着都挺好的,哪像传言那么夸张。”
  京中盛传她病得极重,连走路都不成。
  “传言也不全是假的。我这身子时好时坏的,春夏天气好,犯得次数就少,入了秋,日子就慢慢地难过起来,冬天就是最难捱的。”
  好几次隆冬,她都在家里咳得几乎背过气去。
  皇后见她这般,心底也怜惜了几分:“上次郭太医去相府,给你看得如何?他虽是民间来的太医,但那医术真是没得说,不瞒你说,本宫从前葵水总是不按着日子来,吃了他的药调理着,如今已是好了。”
  “娘娘身体康健,怕是今年就会有喜信了。”
  皇后的脸微微一红:“借你吉言了。”
  她是正宫皇后,得皇帝宠爱,宫中尚未有嫔妃诞下龙嗣。从前太后没有说什么,今年开始言语间就颇有微词,皇帝怜惜她,派人四处寻找擅长妇科的太医,如今郭太医专司为她调理,葵水渐次如常,孕育有望。
  沐萦之忽而想起沐相要送沐静佳进宫,以及太后有意甄选秀女的事,倒有些怜惜皇后。
  前世的她极少进宫,亦未曾关注过后宫的事。
  但皇后无子她是知道的,而且在传言中,皇后极不受宠,还被打入了冷宫。
  眼下帝后和睦,看起来十分恩爱。
  沐萦之忖度之后,不再继续方才的话,转而道:“郭太医的医术极好,片刻就知我的病症,只我这病是沉珂旧疾,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能慢慢将息着。”
  “若是缺什么稀罕药材,只管进宫来说。”
  “多谢娘娘怜悯。”
  沐萦之这边与皇后说着话,后面的皇帝和白泽,隔着马车的帘子,也没有闲着。
  皇帝问过一些北疆战事的事情,看着外头骑在马上的白泽,笑道:“白泽,今日出来游玩,你随性一些,不必这么拘谨。”
  “臣遵旨。”
  这话说得仍是拘谨极了。
  皇帝知道白泽性情如此,只得作罢,又询问起战事来。
  帝后出行,京中戍卫早已清好了城中街道,御驾一路畅行无阻,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上林苑。
  龙撵宽敞,虽然架得快,但人坐在上面如履平地,沐萦之一路闲聊着,不觉得受累。
  待龙撵停稳,她便先站起身,扶着皇后走下龙撵。
  皇帝和白泽先她们一步下马车,见她们下来了,这才往上林苑中走去。
  上林苑是在从前木兰苑的基础上扩建的,延绵三十多里,十分广阔,有两条河和七个池沼,苑中饲养百兽,既有花鸟虫鱼供后妃观赏,又有飞禽走兽供天子游猎。因着上林苑太过广阔,因此又在其间修建了三宫六园,各有用处。
  因着今日皇帝起兴要游猎,便直奔专供游猎的木兰园。
  木兰园就是从前的木兰苑,上林苑扩建大了数倍,先帝围猎的地方只是如今上林苑中的一处园子。
  到达木兰园后,皇帝道:“皇后,朕要跟白泽一起打猎,那边有阁楼,可以看见猎场,你们可以去那里坐着。”
  “我们先不去,上回陛下说上林苑里养了许多南洋的鱼,五彩缤纷的,我就一直心心念念的,你们且打猎,我和萦萦过去看鱼,等看过了再来这边找你们。”
  “也好,你们枯坐着也是无趣。”
  当下便是皇后和沐萦之一路去旁边的翡翠园看鱼,皇帝与白泽留在木兰园打猎。
  “陛下,马和弓都已经备好了。”木兰园的管事上前恭敬道。
  皇帝有自己的马和弓,白泽没有,便上前挑选。
  木兰园里各式各样的弓都有,既有专供女眷用的轻型弓,也有重弓,各种材质,应有尽有。
  白泽看了一圈,最后挑了一把不起眼的黑弓。
  管事道:“这是我们这里最重的一把弓,拉此弓者需要一百斤的臂力。”他是好心提醒,白泽虽然是个大将,或许武艺高强,但未见得就有那么强的臂力,拉这种弓的人,称之为天生神力也不为过。
  白泽挑了这把弓,万一等一下拉不动,岂不是在皇帝面前闹笑话。
  “一百斤的弓,白泽,你拉得动吗?”
  白泽没有说话,只拿起弓,对着远处。
  只见他手背上的青筋一动,便将那张黑弓拉满了。
  管事看得目瞪口呆。
  “回禀陛下,臣拉得动此弓。”白泽收了弓,恭谨回到。
  皇帝没想到他拉弓是为了回话,顿时无奈一笑,见他拉得这般轻松,又问,“这弓真有一百斤吗?”
  “真有一百斤。”管事道。
  “拿过来给朕看看。”
  皇帝话音一落,白泽双手将黑弓奉上。
  皇帝接了弓,心里有些不服气。
  他的骑射一向不错的,但他惯常拉的是五十斤的弓,这一百斤的弓他从来没试过。
  当下他便深吸了一口气,卯足劲,然后猛一用力。
  “啊……”
  “陛下!”白泽和管事急忙扶住他,将黑弓从他的手里拿走,“快去传太医。”
  “慢着慢着,哎呦,不用叫太医,哎呦,扶朕坐下。”
  皇帝搭着白泽的手坐下,不时“哎呦”两声,“刚才劲儿用大了,腰有点酸,没有大碍,不要小题大做。”
  他本想一鼓作气把一百斤的弓拉开,谁曾想闪了腰。
  要是现在传太医,皇后岂不是也知道了?那就太丢脸了。
  “陛下,臣帮你看看。”白泽在军中多年,对外伤有一定了解,他摸了摸皇帝的腰背,“并未伤筋动骨,敷上几膏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皇帝忍着疼活动了一下腿脚,确实没有大碍,这才放了心。
  只是肌肉拉伤了,也没法再打猎了。
  “陛下,要不然去翡翠园看鱼?”
  “鱼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去外面的凉亭里喝一壶茶。”皇帝可不想这丢脸的样子被皇后看见。
  白泽自是没有异议,扶着皇帝坐到了木兰园的凉亭中。
  皇帝看着猎场中间奔来跑去的梅花鹿,心里憋气,扭过头看向白泽。
  “真是扫兴,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打猎,朕竟然伤了腰!”
  “是臣的疏忽。”白泽道。
  “不关你的事儿,朕只是觉得有点扫兴,难得有你陪着打猎,刚拿上弓就折了。”
  “陛下操劳国事,臣应当提醒陛下先活动几下筋骨再行打猎。”
  理是这个理,皇帝不像他那样每天都会练功,猛然用劲,很容易就拉伤了。但谁能料到皇帝会突然想去拉一百斤的弓呢?
  见他自责,皇帝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白泽腰板儿挺直,线条既坚毅、又流畅。
  皇帝看着他,凑近了些,忍不住动手拍了拍白泽的背,只感觉肌理密实,没有分毫的肥油,整个人肩宽腰窄,英武非常。
  眼里流露出几分艳羡。
  “白泽,你就是书上写的那种公狗腰罢?”
 
 
第40章 
  公……公狗腰?
  说好的北疆战事呢,怎么议到腰上面来了。
  该怎么回答,自夸一把腰身?白泽沉沉看向皇帝。
  这天是没法聊了。
  皇帝看懂了他的眼神,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不能陪朕好好说会儿话吗?”
  “臣遵旨。”
  “你呀!”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喝了一会儿茶,自觉得腰好了许多,扶着腰站了起来,原地活动了一下。
  “陛下,好些了吗?”
  “嗯,还有点酸,但动起来没刚才那么疼了。”
  那应当伤得不重。
  白泽起身,伸手去扶他,皇帝却摆摆手:“朕没那么娇弱,走,咱们去假山上面坐坐。”
  凉亭外有一座假山,沿着一条木头栈道可以走到山顶。皇帝果真没有大碍,不多时就走到了顶上。
  上面搭着一个古朴的凉棚,里面摆着一张几案,旁边是两个厚实的蒲团。
  “来,坐。”皇帝说着,扶着白泽的胳膊坐了下去。
  白泽待他坐稳,方才坐下。
  内侍上前布好茶水和茶点,默默退了下去。
  “喏,你看,那边就是翡翠园!”皇帝说着,指了指远处。
  白泽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便见几排绿瓦红墙的宫殿围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另有小溪在殿宇之间曲曲折折的穿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一群人在溪边驻足,个个都是衣饰鲜艳,应当就是皇后与沐萦之一行。
  皇帝侧身,看着白泽深深望着那边,嘴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朕一直怕你会怪朕,看到你这模样朕倒安心了。”
  听到这话,白泽收回目光,“陛下何出此言?”
  “当初金殿赐婚,你说你已有意中人,还是逼着你娶了萦萦,朕……”皇帝言语未尽,声音便沉了下去。
  白泽的声音铿锵有力:“陛下为臣赐婚,是臣毕生的恩人。”
  皇帝复抬头,望着他,缓缓一笑:“朕看得出来,你很疼萦萦。”
  “萦萦是臣的妻子,臣自是疼她爱她。”
  看着白泽一本正经的回答,皇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你在金殿说你有意中人,朕看你还挺坚决的嘛,这么快就……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白泽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没有说话。
  皇帝自顾自地说,“朕其实一直有点好奇,你的意中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让你有胆色拒婚?”
  “她当然是极好的。”白泽微微笑道。
  皇帝顿时来了兴致:“让朕猜一猜你的意中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常年在北疆,莫不是一个豪爽的北疆女子?”
  “不是。”
  “你从军甚早,莫非你一直记挂着小青梅?”
  “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算不得青梅。”
  “你一厢情愿?”皇帝大吃一惊,往后稍退了一点,将白泽上下打量一番,“就你这身材,你这相貌,人家看不上你?”
  白泽自嘲似的笑笑,“不是看不上,是我从来就没入过她的眼。”
  皇帝一脸的难以置信,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白泽:“朕真想见识见识,你这位意中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泽只是笑,没有言语。
  “你倒是跟朕说说呀,你的小青梅,是你们村里的漂亮姑娘吗?”皇帝催问道。
  白泽遥望着翡翠园,目光飘得很远。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娘为了给我治病,卖掉了家里的田地。后来我病好了,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家里的营生越发的艰难,全靠我跟二叔进山打猎。有一次我们去镇上卖皮货的时候,老板说他要送一批货去远方,看我人高马大的,想请我跟着一起去跑货,来回要两个月,包吃住,回来可净得三两银子,随行还有一个镖局的师父,路上若勤快,还能学些拳脚功夫。我马上就答应了。”
  “难道这镖局师父是个女师父?”皇帝好奇的问。
  白泽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继续讲下去:“我们一路护送着货物到了文成县……”
  皇帝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文成县?朕好像听说过这个地方。”见白泽停了下来,又道:“朕不打岔了,你赶紧说下去。”
  “县里有个富户,我们就把一车子上等皮货送去他们府上,那家老爷为人极好,还给安排的屋子让我们住下。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规矩,头一次到这样的大户人家府上,未免有些好奇,吃过饭就一个人在府里转悠起来。那府邸极大,走着走着便忘了路,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喊你的名字?”
  “是的,她的声音很好听,像黄莺一般,听到她喊我的名字,我立马就站住了,四下打望之后,听到声音是从一个小院里传出来的,院门关着,我悄悄走到院门口,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就看到了一位绝代佳人?”
  白泽抿唇一笑,“就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和一个绝代小佳人站住院子里。他们面前摆着一块大台子,上面铺着宣纸,已经画了许多张。我听到那老人在让少女猜他画的是什么。少女说是白泽。”
  “原来如此,”皇帝听得这故事,突然觉得有些扼腕叹息,如此故事,若是成了,实在是一段佳话啊。
  正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皇帝一边感慨着,一边又想起毁了这段佳话的,正是他自己。看着白泽越发柔软的目光,他突然意识到,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否则便是打自己的脸。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终归是有缘无分。正所谓良缘天成,你娶萦萦,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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